“嗯。”巫鹰点头道,“不过,不会回阖闾寨。会住到另外一个寨子去。”
“你成了住百家屋啦?”
“算吧。不过,一年里也就这几个月如此。”
“咳咳咳。”身后响起铭幽刻意的咳嗽声,“早。”
巫鹰看了眼铭幽,对雅鱼道:“进屋吃早饭。”说完,便自顾自进了竹楼。
铭幽与雅鱼在原地对视许久,才道:“你没走?”语气里有着明显的高兴。
“你说如果我离开,你能够明白;那么,我留下的意思,你能够明白吗?”话未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去吃饭吧。”
铭幽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本来打算吃完饭就离开阖闾寨,月理朵却极力挽留他们。
“今天是山神的生日,”月理朵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各个寨子都要赶来烧香,求山神保佑。今晚还有歌会,你们既然赶上了,就得看看再走。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山神?”雅鱼问道。
“嗯。是我们山越族的创世之神,他的生日可热闹了。”月理朵骄傲道,“他的金身塑像,也是各个寨子轮流供奉三年。今年是山神像由我们寨子供奉的最后一年,下次你再来,要看他的塑像就得赶很远的路了!”说到此处,月理朵停了下来,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对雅鱼和铭幽道,“你知道吗,山神的金身塑像可神气了。他的金身像会泛出红光的!”
“红光!”雅鱼惊叫出声,月理朵得到了想要的反应,高兴的看着她,“怎么样,去见识见识吧。那可是我们山越族的宝贝!”
雅鱼转头看向铭幽,铭幽没有说话,脸上却是兴趣满满。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二章 此时深爱(14)
整个阖闾寨依山而建,沿着山路上行,两边散布着组成阖闾寨的各家竹楼,而作为供奉神像的竹屋则建在山路尽头一块平缓开阔之地。
白日里竹屋外聚集着从各个村寨赶来祭拜的年长者。他们排列有序,按照传统,向山神献上祭祀品,默祷山神保佑族人。仪式结束后,便是娱神的舞蹈,各寨的巫者戴着面具穿着特制的服装在竹屋外跳舞狂欢。而这个过程中是不许人进入竹屋打扰山神的。
于是铭幽与雅鱼只好同其他人一起留在竹屋外围观。
铭幽捡了个正对竹屋大门的位置站定,一双眼几乎要飞进竹屋。怎奈,白日里阳光耀眼,加之自己离着竹屋有数十丈之遥,因此,就算他瞪得眼珠都要脱眶,也只能看出那尊神像大概等人高,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更不见什么红光。
雅鱼嘴上与月理朵一刻不闲的交谈,目光却始终落在铭幽身上。虽然,铭幽脸上并无任何情绪变化,但雅鱼可以想见他心底的焦急。
“对了,那间竹屋不许人进去,那岂不是,我们想要见识一番都不行?”正好聊到这场祭祀的话题,雅鱼顺着话头自然的问道。
铭幽听到雅鱼提出此问,也转头看向月理朵,静待她的回答。
“白天是不许进,晚上可以。”月理朵是有问必答,“等到天黑,就会在这里办歌会,各个村寨的姑娘小伙们都要到这里来对歌。对歌之前都要先拜过山神,求山神保佑自己能成功对上心爱之人。”
听到“心爱之人”,雅鱼不知为何先红了脸。
“哎,雅鱼姐,你怎么脸红了?”月理朵大着嗓门嚷嚷。
雅鱼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脸比先前红得更甚;铭幽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还边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夜晚很快来临。
因为心里有事,铭幽与雅鱼快速吃完饭,便跟着月理朵再次来到竹屋。
走到半路,便有情意绵绵的歌声随着凛冽的山风而来。听着歌声,雅鱼想到月理朵白日里那段直白的话语,偷偷看了眼铭幽,却发现铭幽正含笑望着她,四目相接那一刹,雅鱼慌忙别过头去,仔细看着前路。
终于到达目的地,竹屋外聚满了年轻人,正三五成群的彼此对歌。每每有人对上,便会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离开人群,手牵着手朝竹屋后的密林走去。
听到此起彼伏的歌声,月理朵也很兴奋,对身旁的两人道:“好了,你们自便,我要去找我的朋友了。你们要是也想对歌,尽管加入,不必担心,没人会轰你们的。”
说完,不待二人客套,便自顾自的跑了。
“要去对歌吗?”铭幽凝望着雅鱼,语带调侃。
“你是来对歌的吗?”雅鱼反问道。
“若能抱得美人归,对上一对又有何妨?”铭幽说着上前拉住雅鱼的手。
雅鱼甩开他的手,径直朝竹屋行去。铭幽笑着跟了上去。
竹屋内还有几个晚来的年轻人正在神像前跪拜,雅鱼与铭幽装作拜神,磨磨蹭蹭的等着祭拜的年轻人全都出了竹屋,方才站起身,细细观察神像。
两人看了很久,雅鱼率先开口道:“哪里有红光?”
“是呀。”铭幽皱眉道,“看来是谣传。”
雅鱼在神像前,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跳了几跳,又蹲下身子仰望神像。
“你干什么?”铭幽不明所以的问道。
雅鱼站起身来,失望道:“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红光啊。”
“我就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铭幽淡笑道。
雅鱼回过身,目光无意落在铭幽被油灯投射到地面的黑影上,忽然想到什么,“你等等。”
说完,看了看门外还在对歌的人们,确定没有人注意到里面的动静,忙转身爬上神台。
如此不敬渎神之举,铭幽也下意识的望向门外,还好,外面的人还全神贯注的对着歌,“你干什么?”
“真的有红光。”雅鱼从神像身后探出头来,“你上来看看。”
铭幽确定没有异常,快速爬上神台,与雅鱼一起挤到神像身后的缝隙里。
整座竹屋只在神像身前点了两盏不算太明亮的油灯,神像身后因为照不到灯光,漆黑一片。黑暗中,神像的背面泛出极其微弱的红光。
“这么弱,难怪前面看不到,全被灯光掩盖了。”雅鱼轻声道。
铭幽点头,学着雅鱼伸手触摸神像,“这是铁吗?”
“嗯。”雅鱼轻扣神像,“是铁。”为了确认神像的材质,雅鱼凑近神像,眼睛都要贴上去了,“不对,不只是铁,好像还加了别的金属。”
“都加了什么,你能分得清楚吗?”
雅鱼努力辨认,最后只能无奈放弃,“太黑,看不清楚。不过,肯定是有铁,要铸成藏龙剑应该没问题。”
听她主动提到“藏龙剑”,铭幽有些意外。侧头看向她,她也在同时转过头来看他,所有的话语在彼此的凝望中消失不见,铭幽低声轻唤,“雅鱼……”
“嘘。”雅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从前方传来一阵说话声,原来又有晚来的人入屋拜神。
铭幽不再出声,触摸神像的手在神像背上游走,终于寻到她的手,用力握紧,这一次,雅鱼没再挣扎。
等到祭拜之人离开竹屋,两人才从神像后走出。
“回去吧。”雅鱼从神台上下来后,对铭幽说道。
铭幽觉得雅鱼是有话要说,便随她朝月理朵家走去。
繁星如同宝石点缀在天空中,闪闪烁烁,又仿似上天的无数双眼,调皮的望着夜空下所有的人与物。
雅鱼盘腿坐在竹台上,遥望着漫天星辰,陷入沉思之中。
一只竹筒出现在她眼前,唤回她的心神,雅鱼顺着竹筒望去,铭幽正含笑看她。
“谢谢。”道完谢,方伸手接过竹筒。
铭幽拎着另一只竹筒,在她身畔坐下。两人默默喝酒,谁也没有开口。
许久后,雅鱼忽然轻笑出声,“真是奇怪。平日里不想喝醉,却总是醉酒;今日想要喝醉,却怎么也不醉。”
“难道有些话一定要喝醉才能说吗?”铭幽淡淡道。
雅鱼回头看他,咬了咬唇,低声道:“不是。是有些事,要醉了才有胆量去做。”
“什么事?”铭幽不明所以的回望她。
话音未落,雅鱼忽然倾身向前毫无预警的吻上了他。
铭幽万没料到她会突然主动,脑内瞬间空白,待反应过来,她已退回原位,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却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退避,而是勇敢且坚定地看着他。
“你……想清楚了?”铭幽还是不敢相信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境。
雅鱼重重点头,没有半点犹疑,“我昨天想了很久。我不想看你死,也不愿你死,更不想将来因为自己的放手而后悔遗憾。既然你不愿放弃,那我就陪着你,尽我所能的帮你。”
“你不后悔?”
雅鱼摇头,“我想得很清楚。就算前面是火坑,我也陪你跳!”
铭幽闻言,情不自禁的揽她入怀。雅鱼靠在他胸前,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合到了一起,听到他在自己头顶低声呢喃,“雅鱼,雅鱼……”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他的手心有汗水渗出,他从她额头一路吻下的唇有些凉,当他们结束一个让人窒息的长吻之后,他不确定的在她耳畔低语,“你真的想清楚了?”
雅鱼回抱住他,主动亲吻,将他的欲望之火越烧越旺。
铭幽忽然将她拦腰抱起,朝睡房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君临天下(1)
天明时分,雅鱼在铭幽怀里醒来,刚睁开眼便直直对上铭幽灿若星辰的双眼,忽然想到昨日夜里的样子,猛然拉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头,不愿让他看见自己满脸的羞涩。
铭幽强行拉开被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早。”话音未散,便在她额上轻柔一吻。
红着脸,别过头,小声回应,“早。”
铭幽被她的窘相逗乐,起了坏心,亲吻从发际一路向下,正欲落在她脸颊上,一股热流忽然从他鼻腔涌出。
“怎么了?”雅鱼大骇,手忙脚乱的从身旁抓了件衣服捂住铭幽的鼻子,同时让他仰起脖子,以防鼻血越涌越多。
“若有一日,你发作的时候开始有鼻血流出,你要当心,那是毒入肺腑之兆……”
铭幽仔细回想,确定巫鹰说得是病症发作之时,而现在并没有发病,也就是说,他还有时间做最后一搏?!
幸好鼻血流得不多,很快止住。
雅鱼一面替他收拾,一面担心道:“你没事吧,怎么突然流鼻血?”
“没事。”压下心底的惶惑,铭幽宽慰道,“会流鼻血,我想大概是因为……”
看雅鱼一脸认真的等着他回答,不由玩心顿起,凑到她耳畔低声呢喃。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雅鱼本已恢复平静的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伸手推开他,咬牙道:“死性不改!”
铭幽笑出声来,硬拽她入怀,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起身穿衣。
待穿好衣服,回身看到正对镜梳妆的雅鱼,自然而然的上前拿过她手里的梳子为她梳头,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目光纠缠,彼此的眼底都有着说不尽的缠绵之意。
“原来你还会梳头。”雅鱼奇道。
“我小时候常常给绮罗梳头的。”铭幽笑道。
“原来如此。”
梳好头,铭幽忽然紧拥住她,低声道:“雅鱼,真的不后悔吗,无论我做事的手段多么卑劣?”
雅鱼肯定的点头,“我知道,你要争的那个位置,靠光明的手段未必能够得到,反而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我虽然不赞同,却也还能理解。”
“那是不是,无论我做过什么,你都会原谅我?”铭幽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闷声追问。
“你做过什么?”雅鱼故意反问他。
铭幽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彻底沉默。
久不闻他回答,雅鱼终于崩不住,笑出声来,“逗你的。”转身与他对视,目光清澈如水,“无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铭幽肃然的脸上终于重又浮出笑容,心底却并未因她的回答释然,反而愈加惶恐。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掩盖住那份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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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阖闾寨,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计算着时间,总算与车队同时抵达淮阴府,而此时离从京城出发已隔了两个月。
入住河间王府后,铭幽对王府内的一切都很是挑剔,又嫌宅子不够大,又嫌房子不够好,又说屋内的摆设都算不上精品,总而言之,是把铭渠的品味大大的贬低了一番。于是拿出自己从前的积蓄在王府东南角扩建了一座院子,院内遍植梨树,又在梨树林内开挖一方水池,池内放养各色金鱼。
等到院落完工,可以搬进居住,已是兴平三年的春季。
梨花满院的时候,铭幽带着雅鱼来赏花。
刚踏入院门,雅鱼便被眼前连绵如云的梨花林给震得目瞪口呆,任凭铭幽将她拉入林中行至池边。微风轻拂,有淡淡梨花香在周遭萦绕不去,片片小巧的花瓣随风飘落,有的落至水面,鱼儿争相上游,竞相追逐。
这一切,美得仿若画境。
“喜欢吗,这座院子是送给你的。”铭幽将雅鱼揽入怀中,她的震惊与意外正是他要的效果。
“原来这座院子是修来给我的?”雅鱼回望他,“你瞒得可真好。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修什么。”
“不是我瞒得好,是你整天不是关在书房就是在铸剑房,几时关心过我在做什么。”铭幽语带不满。
刚到淮阴府不久,铭幽就将那座神像弄了回来。雅鱼仔细检查后发现,神像之所以发红光是因为其主体为一块九天玄铁,后又加上别的金属,方才浇筑成这尊等身神像。可也正是因为加入了别的金属,使得红光黯淡,几近消失。
于是,雅鱼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查阅典籍或者是铭幽秘密修建的铸剑房内观察神像,寻找将玄铁从中分离的方法。
“那我把自己关起来,不知道又为了谁。”雅鱼斜睨着他。
“我说错话了,”铭幽讨好的笑道,“多谢娘子为我做尽所有。”
雅鱼装模作样的轻哼一声,忽然想到另一件事,本不想提,然而却鬼使神差的问出了口:“我听说,山越族最近闹得很厉害,可是为了那尊神像?”
铭幽愉快的表情消失不见,想了想,还是据实以告,“对。”
“听说是月理朵领头?”雅鱼迟疑着问道,见铭幽点了头,终于忍不住追问起来,“你对阖闾寨做了什么,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得到那尊神像?”
“雅鱼,”铭幽紧握住她的手,凝视她道,“你答应过我不问。”
“可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不问。”
“能有多大,不就是暴动吗。河间的驻军能应付得来。”铭幽根本不将山越族的反抗放在眼里。
“如果出动军队,势必上报朝廷。太后一定会追问起因,那么偷铸‘藏龙剑’只怕也会……”
“不会的。”铭幽肯定道,“我在上奏朝廷的时候,就已经说明原因。就是山越族抗捐罢役,因为徭役赋税而闹事,山越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朝廷不会怀疑。”
“可是军队那边的说法如果不能与你一致……”
“相同的。”见雅鱼满面疑惑,铭幽为她解惑道,“副将藤冲原本是在莫离麾下,后来才调任河间。他与我的关系非常亲近,可以说有的时候比莫离还要亲近。他到河间之后,一直游说狄将军,如今狄将军已效命于我。”
“你……”雅鱼思量许久,终于想通其中关节,“改封河间,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准确来说,是藤冲调任哪里,你就会想办法让朝廷将你改封到哪里?”
“聪明。”铭幽笑道,“不然我干嘛要与牟湘交好,还有那些深得太后信任的臣子。不就是因为他们能在太后跟前说上话,达成我所愿吗。”
“你果然是很会算计。”雅鱼叹道。也不知是褒是贬。
铭幽全当她在夸奖自己,正待开口说些什么,鼻腔一热,又是一股血流从鼻中涌出。
雅鱼忙用自己的衣袖为他捂住鼻子,“怎么又流鼻血了?”
“没事,”铭幽宽慰道,“大概还不太适应这边的气候,不必担心。”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鼻血终于止住。铭幽抱歉的看着雅鱼的衣袖道:“让我给弄脏了。你快回去换身衣服。”
雅鱼对此毫不在意:“这是小事。你的身体才是大事。要不,还是找个大夫瞧瞧,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流鼻血?”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