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珠扑通跪倒,磕头道:“娘娘恕罪,是奴婢没有看好小皇子。那天到处都乱,奴婢和素娥姑姑带着小皇子从月畅园回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没防备,正好让小皇子看见那些血水……”
“碧儿,你扶俞妈妈起来。”我一边安慰缜儿,一边对俞佩珠道,“不是你的过错。我现在这样估计还要养上好一阵子,缜儿也要你多费心了。”
缜儿抱着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双手紧紧抱着我不肯松。这两天怕是吓坏他了,只希望这个经历不会让他留有阴影,过些日子渐渐长大了就能忘记。
我侧过头亲亲他,缜儿是我唯一的孩子了,即便是鱼死网破,我也要为他撑起一片天。
本想让缜儿在我边上睡个午觉的。可素娥姑姑进来说,皇上晓得我醒了,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我也只好让她把缜儿抱回房间去。
老实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皇上,我试着冷静下来,把所有的事情理一理,等下该解释的解释,该决断的决断。可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地时候。心跳快得让人受不住。
皇上进屋后就把门关上了,我不去看他,却也晓得他近在咫尺。皇上在床边坐下,我垂下眼帘,我们就这样沉默着不说话,听到的是彼此的不正常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许久,久到我忍不住要抬眼去看他时,他突然弯下身子,双手捧着我的脸。额头抵着额头。
眼前放大的面容让人心碎,皇上看起来很倦很累,眼眶深凹,下巴削尖,嘴唇微裂,筋疲力尽。我突然明白,他伤透了
“对不起……”本该由我来说地话,却是他说了,略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
哭了,却没有泪水。只晓得心有多痛,可就是留不出一滴泪水,我是,他也是。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他用开裂的唇摩擦我的耳鬓,痛,除了痛也只有痛……
这份痛让我清醒,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还有别的事需要去做。
“皇上,信有转交给神女吗?”
“给她了。回信我带过来了。”皇上放开我,从怀中取出一份信,“看完之后,我需要一个解释。”
我点点头。我确实欠她一个解释。关于孩子,关于小舞。只是看到他疲惫的容颜,那一声“对不起”让我原先想好的所有理由也好借口也好都变得混乱不堪,脑海一片空白。
小舞地信有墨色晕开的痕迹,看样子她又哭了,她曾经隔着我的肚子抚摸过这个孩子,可如今他消失了。
小舞的回复很简短,大意是让我自己多保重,若计划成功,她会照我所说的做。我反复看了三遍,才把信收起来。
我犹豫着怎么开口,皇上先说了:“大致的情况我听方和珞都说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不肯同我商量,宁可一个人都担下来?”
答案其实很简单,不是一就是二的选择题,路就那么两条,我自作主张地选了,宁愿你事后怪我,也不愿意我去恨你。
“不信任,对不对?”许是我的沉默给了他答案,皇上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应该早些注意到地。”
我拉过皇上的手,在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杀”字,再用口型比了一个太后。皇上微微皱起了眉,神情凝重。我知道他有杀太后的心,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否则,他绝对不会有任何犹豫。
“影灼阁影灼阁……绿影竞扶疏,红姿相照灼。不学桃李花,乱向春风落。”我低声念着当时他在我耳边呢喃过的诗句,“皇上,槿儿不负你,绝不负你。”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目光里带着探究和疑惑,我没有躲避,迎上他的目光来表示自己的决心,最后,他挑挑眉,示意我继续往下说。
从皇后想陷害我与方和珞通奸那天开始,我就明白不杀太后难得安宁。
我不是圣母更非伪善者,在这个你死我活的后宫之中,若想独善其身双手不沾染鲜血是不可能的,杀人很可怕,可是,若自己的性命被对方握在指尖上,为了活命我绝对不会手软,这就是宫斗这就是生存。
我设想过几个方法,可都缺乏一个契机,这一次地小产是绝佳的机会。
我把想法同皇上一一说明,毕竟我在深宫之中,不可能亲手对付宫外的太后,必须倚靠皇上的力量,而同时,皇上更想亲手杀了太后以报生母茗贵妃之仇。
“成功之后呢,悠悠之口不是那么好堵的。”
我指着小舞的信:“再信我一次。”
那天,皇上没有给我任何回复,可我知道,他心底已经同意了,他不愿意和单家继续耗下去,太后的死虽然无法让单家一败涂地,却也是沉重的打击。
而雨,从我醒来地那天起,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太后之死
醒来的第二天一早,曹宝珍就来了。
她坐在我床边絮絮叨叨说了些事,大抵就是宫里人对我小产的反应。说温依雪一看就没安好心,颇有些幸灾乐祸,反倒是萧吟神情凄凄,似乎是想到了她小产没掉的孩子,这几日都躲在延翎宫不见人,皇后很伤心也自责,红着眼说要是没有留我们一块吃那该死的银耳燕窝也不至于出这样的事情。
我听着听着,嘴角就不由地露出一个冷笑,要比演戏,我又怎么会输了皇后去?
“我说你啊也别想太多了,孩子已经没有了,赶紧养好身子才是第一等的。”曹宝珍放下瓜子,抽出帕子擦擦手,才握着我的手道,“你现在这样肯定是没法侍寝了,万一再被那萧吟趁虚而入,抢了皇上的心去,可就真不妙了。”
我闻言愣神了一会,才苦笑道:“皇上的心,又岂是这么好抢的,他想些什么,我们这些做妃子的,哪个能猜个清爽?”
“那你又何苦庸人自扰?你看不明白,我看不明白,那萧吟难道就能看清白?”曹宝珍一脸郑重地说,“最实在的就是有孩子撑腰,温玉还在毓灵宫的时候,看把温依雪傲成什么样了!你有个皇子,又年轻,以后再怀一个,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吃了一惊,看着曹宝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作势先点点头,应付过去。
看来我不能再孕的消息并没有传开,恐怕只有皇上、几位太医和我身边的几个才晓得。这样的情形是好是坏我一时想不清楚,干脆不再去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曹宝珍说的没错,养好身体毕竟是第一位的。
曹宝珍走后,我就闭门谢客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客,一直在下雨,影灼阁又跟西六宫有些路程。这样的天气也就不会有多少人出门了。
听碧儿说,云臻来过一次,晓得我谢客了也就走了,留言让我多保重,她和姜岚都惦记着。
皇上没有来过,只是派德和公公来询问我的状况。素娥姑姑出面回了话,我只躲在小屋里,和缜儿玩或者休息。
到第三天夜里,雨势更大,间或夹着雷声,一场春雨,搅得人一夜难眠。
我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去,约莫在辰时过半被素娥姑姑叫了起来。我因为睡眠不足而精神欠佳,闭着眼睛问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昨夜薨了。宜嬷嬷殉主,一块去了。”
我一个激灵,立刻睁开了眼睛,却只是傻傻着躺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素娥姑姑又接着说:“消息可靠,早朝上快马来报,小沈子打听到地,那些大臣都晓得了,估计再一会。这后宫也该传遍了。”
我面无表情,这事记挂了几天终于有了结果,看来皇上确实是听了我的意见下手了。太后出宫时身体虽然不好,却也不是强弩之末,若非做了手脚不会这么快就死的。皇上与单家,终于也失去平衡了。
“主子,奴婢觉得,您好像又变了。”见我没有反应,素娥姑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是吗?”我笑了笑,很冷很冷的笑意。“你跟在我身边,就该晓得我不得不变。”
没法子逃脱,半推半就地过着日子,举步维艰的时候,不得不露出獠牙。有痛苦有难过,但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所以,太后地命。我不得不要。
一整天,不用去打听,一个一个消息就传了过来。太后似乎是昨日夜里咽气的,宜嬷嬷在天快亮的时候起夜,发现便通知了庵堂里的人。自己上吊跟着去了。庵堂赶紧派人快马加鞭进京。在上朝时赶到。
宫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只一个下午。便满目皆白。素娥姑姑带着人把影灼阁里所有不合礼数的东西都撤了,我的被褥也换成了素色。
其实我并不晓得皇上用了什么法子,大抵是毒药,中毒后表面并不明显的就可以,因为没有强有力的证据,单家人不可能要求验尸。就算他们心知肚明太后的死因不纯,也猜得到是皇上下地手,甚至知道是我掺和了一脚,却也无可奈何。就和我小产一样,当事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就是不能处理。即便抓到了下毒的人,也不可能因为他的一两句证言就把矛头指向皇上或者是我。
只是宜嬷嬷懂药,认真辨析起来,她怕是死在了太后的前头。
所有的后妃都留在了自己的宫室,过自己的日子。我一日一日在算,算太后遗体回京的日子,在死讯传来的第四天下午,宫里来了旨意,说是第二日出城迎接。
我因为小产可以免去,但我却不想错过,况且缜儿是肯定要去地,只俞佩珠看着我不放心,便一早让素娥姑姑帮我换好衣服,坐着软轿出了晴岚门。
晴岚门外,皇上已经在了,见了我他微微皱起了眉,让德顺公公来嘱咐我自己当心。
皇后也在,直接甩了我一个眼刀子,当着众人面不好发作,只是恨恨地看着我。我也不管,靠着素娥姑姑闭目养神。
太后的死,虽然不会让单家整个垮台,却也动摇了单家在后宫的根基,单单靠皇后一人,没有办法把后宫全盘握在手中。
皇后当然晓得太后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这么恨我。可同样的,我又何尝不恨她?
前朝的局势,也会有些微妙的变化,够单政头痛上一段时间的了。那些依附于单家势力之下的官员,其中的部分应该也会重新做一下权衡。
等时辰到了,大伙一起去了皇城地正门。嫔妃、宗亲女眷、宫女依等级跪在皇城内,皇亲国戚与文武百官跪于皇城外,皇上立在最前头。缜儿被德顺公公领出去了,按规矩该跪在皇上的侧后方,虽不在我眼前,但有皇上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跪了一会便两脚发软,咬牙撑着,我一定要亲眼看这一幕看太后的棺木伴着漫天白纸出现在我的面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太后之死(下)
太后回来了。
棺木经由京城南门抬入,沿着南大街行至皇城南门广场,接受文武百官和百姓的跪拜,念祭文,再入皇城,由嫔妃女眷行礼。
整个过程几乎是无声的,我跪在队伍里,除了风声别的都听不清晰。
外头在念着祭文,声音传不到我们这边,我能猜到写的大约就是太后的生平和对她的赞颂,只是这些被修饰美化过的生平和由衷的不由衷的赞颂,都已经是昨日云烟,消散而去。
等棺木被抬进皇城我才看清楚,这个叱诧一生的女人的尽头也不过是一具棺材。
后宫嫔妃女官,皇室宗亲女眷,没有一个人哭。
有些人不屑哭,比如我、萧吟,有些人不会哭,比如温依雪、姜岚,有些人不能哭,比如皇后。
她可以恶狠狠地瞪着我在心里把我扒皮抽筋也不能在人前哭泣。她带头给太后磕头,所有人跟着她做,心里却又都存了别样心思。
我是佩服太后的,虽然我恨她。
从一个没有儿子甚至连女儿都没有的并不得宠的太子妃,铲除异己当上了皇后,最终做了太后,更扩张家族势力,同弟弟单政一里一外,把持朝政十几年。这样的女人的一生,是一部传奇。
只是,她传奇的人生还是到了尽头,死在被她压制的皇上的手中,也死在被他们扔在棋盘上不得不动的我手中。
没有骄傲,没有自满,只有悲哀。几十年的荣耀抵不过偶尔一次的失蹄,漫长岁月里的坚忍等待也许就让你宠冠天下。这就是宫斗!
我抬起头,看着被白色覆盖的天空,计划不仅仅只到这一步,后面还会继续。
不用多久,城外就会有一辆马车沿着南大街朝皇城而来。没有士兵胆敢阻拦,因为上面乘坐的是神女。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皇城外就有了声响。从我地位置望出去看不清楚,可我晓得小舞会照我说的做。
小舞的声音自然传不到这里,所有的人都跪在地上不出声。曹宝珍扫了我一眼,用眼神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摇摇头装傻。
突然外面传来了三呼万岁的声音,接着是歌颂太后娘娘为国为民。
小舞说的其实很简单,说太后带病为国家祈福,在听闻武婕妤小产之后,伤心万分,在佛前祷告愿意折寿换来百姓生活安康,皇族子嗣繁盛。上天听到了太后地声音。太后的生命带给天下幸福。
这些都是百姓最爱听的话,单家人再难缠也不会站出来说太后并非为了百姓而死。
仪式结束之后,太后的棺木抬到咏凤宫停放半个月,等待下葬。
百官留在了晴岚门外,宗亲和嫔妃则一路走到咏凤宫,再磕头行礼。
咏凤宫一片肃穆,连春日里才冒了些绿意的花草都被白色所掩盖。
立于正殿饮安殿之外,由于光线的关系,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可我却在恍惚间想起了第一次进入咏凤宫的那一日。坐在殿正中的妇人,目光有神而严厉。
轮到我行礼的时候,我一步一步走进饮安殿。层层幔帐下地灵堂,正中停着太后的棺木,左侧偏殿之中停了宜嬷嬷的。整个灵堂被香烛熏得有些呛人,只立那么一会,眼睛就酸涩了起来。
我慢慢跪下,双手抚着小腹,然后伸出交叠在前,磕头的时候我想着:孩子。娘这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因为大丧,所有的庆典娱乐也都被搁置了,听小沈子说,邻国王子来访也就只和皇上面谈了事务而免去了一切宴席。本该陆陆续续进宫参选的秀女们也都留在了家中,等待明年再选。
皇上也极少踏入后宫,即便来了也不宿夜,按照规矩,这样的状况要持续到太后出殡后的一个月。
头七那天。我在影灼阁坐立不安,也不晓得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我信鬼魂之类的东西,我是灵魂穿越地人,自己就是那实例自然是深信不疑。
不想再坐着,便让素娥姑姑陪我出去走走。她本来不肯。但被我央得被办法,才答应只在近处。
一盏灯笼。我跟在素娥姑姑后面出了影灼阁。本是毫无目的的走,猛然抬头,才发现已经站在承和宫外了。
自从分了宫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承和宫。当时当日想要平安度日的我,也随着我搬离承和宫而渐渐消失了。
走进承和宫一切都如常,让我疑惑的是,宫里竟然没有一个太监宫女在。这里虽说平时没有嫔妃居住,可也会常驻一些人打扫整理。
素娥姑姑示意我回去,我转身的时候却见一个人影闪过。那人似乎也没料到会遇到人,一时惊讶得停下了脚步。
我们隔着虽然远,但彼此都有灯笼,看身形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她对着我福了一福,示意我跟上。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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