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莜凰垂眸:“无事,左右他也不会在这里留夜。”
司云华已经走到了门口,萧莜凰和兰儿行了个礼。司云华什么都没有说,面上毫无笑意。司云华平日里总是笑着,高兴不高兴都是一副假笑,现在竟然面无表情,可见是心中是极为的不痛快。
司云华坐到了桌子旁边,端起来了一杯茶喝到了口中,又放下,抬眼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萧莜凰:“你坐过来陪朕说说话。”
萧莜凰没有说话,只是坐到了旁边。
刚刚得到一切的新皇抬眼看着这个自己明媒正娶,父皇指婚的女人,她身上穿着简单的黄色白边儒裙,腰间还是缠着那一把金黄的软剑,头发依然是散开的,并不是像一个已经嫁人的妇人一样将头发全部绾了起来。其实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简简单单的嫁给他,而是另外一种身份。
司云华想起以前在华亲王府的日子,心中越发的不高兴,抬手喊道:“给朕拿酒来。”
萧莜凰急道:“不许拿!”
司云华抬眸:“哦?怎么?”
萧莜凰发誓,这是她此生说过最假的话:“喝酒伤身,而且我讨厌酒的味道。”
不能让司云华在这里喝酒,万一喝醉了,司云华岂不是要在这里不走了吗?不走了的话,她要怎么走?
这边司云华上下打量了一下萧莜凰,嘲讽道:“没想到朕都要杀了洪宇寒了,你竟然还能关心朕的身体。真是一代贤后啊。”
萧莜凰不快的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皇上今儿来这是什么事情?”
司云华垂眸,有些落寞的味道,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没什么,云儿她现在基本不跟我说话,你想想得到吗?她就住在我的未央宫里面,可是我们一天的对话总共不超过十句话。这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老实说,萧莜凰多想跟他说这是多么正常的事情,要是她是云儿,这一辈子都不想见到司云华!可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不是要跟他谈心,而是要想办法让他赶快走。
“你多哄哄她就好了。”萧莜凰敷衍道。
司云华苦笑了一声:“我一直在哄她,可是她从没有对我笑过,萧莜凰,在这个皇宫里面朕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提到云儿的事情,这个自私的人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称呼又变成了“我”吗?既然那么深爱,怎么当时就能想到舍下呢?
“萧莜凰,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朕什么吗?你那个时候说永远陪着朕。朕和你之间虽然无关情与爱,但现在应该还能够和你说说话吧?”
萧莜凰微微皱眉,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司云华这厮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萧莜凰一个人回到了听风阁,一进屋发现一群丫鬟围着司云华,萧莜凰心中纳闷是怎么回事却听见司云华在那边正哭呢!一个丫鬟看见是萧莜凰来了,便跑到萧莜凰旁边说:“娘娘快看看王爷,王爷从今天下午回来以后,先是呆呆的,然后就开始哭了。”
萧莜凰说自己知道了,然后走到了司云华的面前,看着这个原本英俊高大的男人正抱着膝盖哭呢,不禁问道:“你哭什么。”
司云华哭的声音更大了:“凰姐姐,他们说是血,留了好多血!为什么是这样子?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的血!”
“你是害怕吗?”
司云华点头:“对!我害怕!云华看见血以为自己是要死了,我不想死!为什么为什么是血。”
萧莜凰把司云华抱着膝盖的手握在手心里面,安慰道:“你别怕!姐姐一直陪着你就好了。你别怕了!你不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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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为了今天晚上的计划,再想起这一段事情的时候萧莜凰真想把桌子给掀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这一章还是没有写到萧莜凰去救洪宇寒……
我们男女主角的对手戏……
我对不起大家……
☆、天青染就了桃花①
司云华手中握着温热的茶杯,苦苦的笑了一声:“你现在一定在想这个人怎么这样的不要脸,怎么还能提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吧……萧莜凰,你看,作为一个丈夫,朕还是很了解你的。”
萧莜凰并没有说话,没有否认,没有认同。司云华看着手中茶杯的纹理和花纹,口中刚刚喝过的茶现在在舌尖好像有些苦涩了:“朕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没有保住云儿的心,这……是不是报应?”
“是你拿着云儿对你的心换了你一条命!司云华,你也明白,这怨不得任何人。”
司云华又喝了一口茶:“不错,可是朕现在还活着,云儿也或者,倘若朕和她都死了,就什么都完了。萧莜凰,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想的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萧莜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是这样,可是云儿的想法并不全和我的一样,也并不是全和你的一样,司云华,你了解我是因为你在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是带着戒心的,所以总在观察我,可是你爱云儿,你怎么摸不透云儿的心思呢!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可笑,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去了解一个对手,可是却从来不花时间了解一下自己心中喜欢的女人!到了失去的时候却在这里后悔。”
他抬眼看着她将杯中的茶像水一样一饮而尽,不禁笑了一下:“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仅仅是在抱怨我呢?”
“我的确不是在说你一个人,因为洪宇寒他之前也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我。”
司云华微微皱了下眉毛将茶杯推到了一边:“你说的不错,这样说来,好像是朕该承受的……”
一阵沉默,萧莜凰也沉默了,怎么忽然之间跟司云华说了这些话呢?
沉默过后,司云华突然起身,转身走了出去,萧莜凰看着司云华的背影有些呆滞:这样就劝走了?还以为要有很长的时间呢。
兰儿走到了萧莜凰的旁边,笑道:“姑娘可真是聪明,几句话就解决了。”
萧莜凰看着手中空空的杯子:“不是聪明,只是碰巧说对了话。兰儿,让他们都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兰儿会意,将那些不相干的太监丫鬟们全都从屋中遣了出去,现在就只等着时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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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很多年以后,洪宇寒依然记得那个晚上,那个晚上不是有多么幸福,只是在经历无数之后却仍然觉得那一个晚上是最真实的也是最不真实的。
那天晚上又下了雪,新皇登基不过三天。
那天夜里,他在假寐,听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因为洪宇寒知道,要想从这个大内监牢之中逃脱出去,不仅要有人来搭救自己,也得自己想些办法才是。
掐算这时辰,偶尔听到几个狱差在外面喝酒赌钱的声音,差三刻到子时的时候,那些赌钱喝酒的狱差都有些困顿了。
这个时候,南门谛留下的那些人应该快要来了吧。
有一个狱差打了个酒嗝,跟其他的人说道:“我再去里面看一圈,没什么事情的话咱们睡一觉。”
其他人都醉醺醺的说了声好。洪宇寒听到了狱差的脚步声,闭上了双眼。狱差的脚步经过自己的这一间牢房。
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惨叫的声音——呵!终于来了啊。
刚刚进去的那个狱差,听到外面的惨叫声,酒醒了大半,红着脖子根喊了一句:“怎么了?外面何事?”
洪宇寒睁开双眼,从地上摸了一下颗石子儿,抬手扔到了那狱差的哑穴上,狱差瞪大眼睛看向了洪宇寒。这是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一刀斩杀了这个狱差。
又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跑到了他的牢房外面,手上拿着金黄的软剑,一剑劈开了牢房的铁锁,进来之后,又劈开了束缚着他自由的脚链和手链。
虽然来的人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纱,可是那一双眼睛,那么熟悉的身形,洪宇寒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是萧莜凰,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心痛,酸甜苦辣咸一股脑的在心里面浇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莜凰推开了洪宇寒,拉开了面纱,笑着说道:“要救你怎么能没有我呢!我都快担心死了,子时不到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单独朝着天牢这边来了,没想到真的跟你的人碰上了。”
和萧莜凰一起来的那三个人中有一个人笑道:“主子,快别说了,咱们得赶紧的从这儿出来。”
萧莜凰又戴上了面纱:“对对,快走吧,我让身边的丫鬟冒充的我,万一天亮以后咱们还没有逃出京城的话……”
洪宇寒捂住了她的嘴:“走吧……”
萧莜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牵起了洪宇寒的手:“嗯,一起走吧。”
一行人从天牢之中逃出,正是子时,人们都睡的比较死,倒是还没有人发现天牢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个人的轻功都是不错的,所以很快就从皇宫之中逃了出来。
到了皇宫外面以后,按照洪宇寒的安排,几个人朝着水路的方向跑了过去,不买马,不准备马,有马匹的话,容易招来许多视线,必然会给官差留下许多线索。所以宏宇哈的意思是宁可费些力气也绝不能留下任何线索。
几个人虽然功夫都不错,可是偌大的京城,想要逃出去也是不容易的。洪宇寒在狱中吃不饱穿不暖的,体力不太好,中途已经有些跟不上几个人的速度了。
萧莜凰拽住了洪宇寒的手:“我带一下你,你不用费全部的力气,咱们剩下的这一段路程用轻功飞过去。”
洪宇寒皱眉:“不必,要是这样的话,不如让他们带着我,何苦用你。”
其他三个下属也说道:“是啊,不如是我。”
萧莜凰挑眉:“你们也太小瞧我了,怎么说我的轻功也是数一数二的,我带着一个人的速度该是跟你们一样快才是,这样还不耽误时间。”
洪宇寒笑了笑,揽住了萧莜凰的腰身:“那可就要麻烦你了。”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快些走吧。”
几个人用轻功走了一段路程,终于逃到了京城外面的水路上。到了船只停泊的地方的时候,正是黎明的时候,不知道宫中有没有发现天牢的事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现在洪宇寒和萧莜凰算是逃了出来。
正是黎明,太最黑的时候,可是下一刻的天空却开始慢慢浮现出光亮。
一丝光,两道光,天那边一片隐隐约约的光亮,到了最后云的那端出现了一片火红的光……
洪宇寒的手下说:“主子,按照您之前说的,我们准备了两条船,不知道现在是……”
洪宇寒仰头看着天那边的光,心中觉得从未有过的开阔,比当年在边疆打了胜仗的感觉还要好,长舒了一口气:“你们三个一条,我和凰儿一条,你们三个回去龟兹那一边跟我娘说我这里现在一切安好,切勿担心,把我之前写好的一封信交给夫人。”
萧莜凰有些呆呆的看着洪宇寒,不太明白这个人现在在想些什么?他的意思是他们两个人不回到他的家人旁边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天青染就了桃花②
只听见洪宇寒继续说:“你们只管把我一切平安的消息带回去就可以了,我和凰儿先不回那边。”
为首的那个人抿了一下嘴唇,转身走进一艘船的船舱,再出来的时候,拿出来一个包袱,交到了洪宇寒的手里面:“主子,你要做什么事情,小的管不了,不过这是之前主子交代我们准备好的金银细软和过冬的衣服。既然主子不是带着我们三个人龟兹,那小的就先把这东西给主子。”
洪宇寒笑了笑,从包袱里面摸出来一包银子,搁到了那人手中:“你们也留下一些,路上总有个什么万一。”
说完,洪宇寒拉着萧莜凰的手登上了一艘船。洪宇寒将缰绳解开:“你们也快些上船吧,赶紧出发莫要耽误时间,恐怕那些官兵已经出动也说不定。”
三个人抱拳告别,也登上了船。
那边洪宇寒已经划着船走朝着东边去了,站在一旁的萧莜凰笑着说道:“没想到我们的将军还会泊船呢?”
洪宇寒笑道:“我会的东西多着呢!我家乡可是江南一带,哪里还能不会划船啊。”
萧莜凰朝着他这边走了一步,靠的他更近了一些:“洪宇寒,你怎么不去将军府救你的妻子出来呢?”
清晨的阳光找了下来,她的眼也亮晶晶的,总有一种精明算计人的感觉。洪宇寒看着水面轻轻笑了笑,有些宠溺:”不是已经被你劝回龟兹了吗?这些我的下属已经跟我说过了。”
萧莜凰看着洪宇寒的侧脸,现在他受了,脸上还有些脏东西,可是他还是那个他,那个凡事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里面的洪宇寒,她轻轻的靠了一下洪宇寒的肩膀,又抬了起来:“你在天牢的那个地方消息还挺灵通的吗!洪宇寒,你这样的人的确像司云华说的那样子:若是跟我同心同德的还好,若不是,万万是留不得的。”
洪宇寒伸手刮了一下萧莜凰的鼻头:“你啊!学的口气倒是挺像的吗!”
萧莜凰笑着拍打着洪宇寒的手,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回到龟兹那边,对于你来说不是那边最安全的吗?”
洪宇寒划桨的手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我总不能委屈你去做妾,可是我也不能毫无缘由的把宋玑环给休了,宋玑环的叔叔现在已经是司云华那边的人了,为了保住自己的生死已经不会再管这个侄女了,怎么说也是因为我连累她的。只是要委屈你跟着我浪迹江湖了。”
萧莜凰感动于洪宇寒的想法,心中五味杂陈,抱住了洪宇寒的手臂,眼眶有些湿润:“其实我之前就想着若是做妾的话我也可以接受,只是是你,三郎,你不知道……我……”
洪宇寒手中桨掉落在船上,发出了“乓”的一声响,没了划桨的人,船的速度慢了下来,在水面上朝着冬眠漂流者。
他伸手抱住了萧莜凰,口中咸涩万分:“凰儿,我一定不会负你,凰儿,我从没想过你能完完全全的原谅我,你肯跟着我这个亡命死囚浪迹天涯已经是老天格外的开恩了。你不知道,我的那一封信里面有一半是给宋玑环写的,她若是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话就嫁给那个人吧,我这一辈子是没有办法给她什么幸福了。”
她抱着洪宇寒,眼泪决堤了一样流了出来,将洪宇寒胸口的衣襟全部打湿了。明明该是高兴的,可是现在的她却哭个不停。脑袋来回子洪宇寒的胸口蹭了蹭。洪宇寒自然是知道她是在擦自己的眼泪,不禁叹道:“凰儿,这衣服脏……”
萧莜凰将自己闷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说道:“你管我!再说了,你知道衣服脏,怎么不换件衣服呢?”
洪宇寒看着茫茫的水面,从眼睛到嘴角都是笑意:“无理取闹。”
这一次他终于选择了她,没有选择天下,没有选择权势,从今以后,他们生命中终于可以算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现在太阳出来了,那刚刚从天的那一端升上来的太阳火红的光映在水面上,在这个冬季的末端里面让温度都升了上来。两个人好似处在夏日一样,感觉不到了冷,只有温暖。
他划着船,她就坐在他的船上,朝着东南方一直划着,在这个水面上漂流,但是彼此之间却没有感觉到漂泊无依,因为他们是有归属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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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萧莜凰和洪宇寒的最终的地点是在江南以东的一个小镇子,那里被水坏绕着,西面还有座山,整个镇子都是翠绿的颜色,这里已经提早进入了春天。洪宇寒说大隐隐于市这句话是有道理的,越是安静的地方却越是容易被找到,这一阵子必须得先避开司云华派出来的人。
萧莜凰却有些担心:“这里离着江南这么近,怎么会安全,江南可是你老家啊。”
洪宇寒挑眉:“就是因为这里离着江南近啊,这里有我们家置办的房屋土地,现在刚刚都闲下了没有多久,本地人又都还没有发现,官府的人又不见得会觉得我会在这里,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洪宇寒划着船靠在了岸边,两个人下了船,看着水一遍一遍的拍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