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洪宇寒朝着自己的母亲笑了笑:“母亲,她脸皮薄,不禁夸。”
洪夫人是个及其标致的江南女子,虽说有四十岁了,但是看起来还是一副美人的的模样,身上穿着大红色的齐胸襦裙,绾着妇人的发髻,更是雍容华贵。萧莜凰简单看了一眼洪夫人,低眉说道:“夫人也很漂亮。”
洪夫人笑了笑,拉着萧莜凰给洪宇寒的哥哥和嫂子行了礼。洪宇寒的哥哥叫洪宇风,眉目上与洪宇寒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没有洪宇寒脸上的病态之感,大嫂李艳茹长的恬静,并无绝色之姿,但看上去让人舒服的很,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婴。洪夫人又拉着她和洪宇寒的小妹洪雨晴互相行了个礼、洪雨晴的年岁和萧莜凰相当,但却是个心无城府开朗的女孩子。
萧莜凰姨姨见过之后,小心翼翼的退回了洪宇寒的身边,洪宇寒看出了萧莜凰的局促,袖袍底下的手抓住了她的手,低声耳语道:“没关系,我娘很喜欢你的,你不要这么局促。”
萧莜凰心烦,甩开了洪宇寒的手。那边洪夫人怎么会没有发现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亲昵之态,只是微微笑了笑:“好了,这里面怪闷的,咱们出去到亭子那坐一坐,让下人去准备写饭菜,晚上得好好招待一下萧姑娘。”
一行人跟着洪夫人走出了大堂之中,穿过一个小花园之后,到了一个名叫翠微的亭子那边,几个人团团围坐,下人们添上了茶水摆在众人面前,又摆上了点心。
萧莜凰坐在洪雨晴的对面,看着洪雨晴叽叽喳喳的问着洪宇寒各种各样的问题,全是少女心性,好不天真烂漫。问完洪宇寒之后,又觉得口有些渴了,喝了两杯茶,又让下人拿了些别的点心。洪夫人只在一旁皱眉劝说不要多吃。
洪宇寒轻轻捏了一下萧莜凰的手:“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三小姐活的很幸福。好生让人羡慕。”
自然已经知道了萧莜凰的对自己胞妹的怜惜疼爱之意,可是洪宇寒却并未再说话,一只手放在石桌上反复的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萧莜凰不禁皱了皱眉毛: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他心烦了不成吗?但毕竟心中还是开心的,也没有多想,注意力又从洪宇寒的身上移开了。
洪宇寒看着萧莜凰温婉的模样,此时的她眼角眉梢都是宁静之感,不禁开口问道:“凰儿很喜欢这里吧。”
“我自然喜欢,这里安静,也是你的家。”
洪宇寒有些无法面对她认真的样子,只别过头说了一句:“那就好。”
萧莜凰不甚在意,这是她生命中少有的一段安静的日子,安静到她以为自己好像从来不是什么凰影,好像和楼兰的灭国什么关系都没有,好像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一生。
一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
几个探子到了洪府里面,错闯了洪家三小姐的闺房,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杀了她!
洪雨晴的那一声惨叫惊醒了很多人。
萧莜凰、洪宇寒和洪宇风三个人将那四个探子堵截在了洪家的那个花园里面。洪宇风虽然武功远没有洪宇寒好,但是好歹会一些,是能帮上忙的,只是不知竟有第五个探子劫了李艳茹和她的儿子。
那探子拿着剑横在抱着儿子的李艳茹的脖子,一步步的往后退,护着其余四个人准备退出洪府。
后来洪夫人也走了出来,只是远远的站在屋檐下,不敢上前一步。
萧莜凰让自己保持者冷静:“洪宇风,你要妻子还是儿子?”
洪宇风手上拿着剑指着那个劫持了自己夫人的探子,怒道:“他们两个我一个都不会放弃的。”
萧莜凰默默的叹了口气:“好,那我便试试。”
在一旁的洪宇寒手中长剑一反,拉住了萧莜凰的袖子:“你不要冲动!”
“放心吧,我不会做那些蠢事的。”
说完,萧莜凰让手中的软剑飞出,自己的身子也跟着软剑飞了出去,掌心内力保持着软剑平稳迅速的到了那个探子的面前!
就在剑尖直指那探子的肩膀还有一寸的时候,萧莜凰快速出掌打了那探子一掌,一手捞过了李艳茹怀中的婴孩。与此同时,软剑已经刺入了探子的肩膀,探子松开了李艳茹,李艳茹跌在了地上。萧莜凰又伸手把软剑从那个探子身上拔了出来。
洪宇寒此时从后面跳了出来,长剑一扫,剑锋划破了这探子的脖子。
其余的四个探子纷纷上前。洪宇风迅速从萧莜凰的手中接过了男婴,拽起了自己的妻子。
刀剑无情,但是人有意图,这四个探子已经将洪宇寒和萧莜凰团团围困。
萧莜凰软剑如蛇,灵活多变,洪宇寒长剑如虹,招招要人命。这四个探子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萧莜凰抬手用软剑缠住了那人的脖子:“说!你们主子是谁?”
那探子咬紧牙关,竟是一心要求死!萧莜凰一惊,便要松开软剑,去阻止这最后一个人自尽。然而没有想到的是洪宇寒的剑打开了萧莜凰:“卖他个面子!不必想也是武孤云!”
萧莜凰气急了洪宇寒的草率!但也只能无奈的看着这个探子倒在了地上,断了气。
那一边洪夫人冲进了三小姐的房间,推开门看到了洪雨晴正张着眼睛躺在地上,鲜血濡湿了她身上穿的粉色裙装。洪夫人。蹲在地上抱住了女儿的身体,失声痛哭。
后面萧莜凰担忧的看了一眼的洪宇寒:“你……没事吧!”
洪宇寒的手扶着额头,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只听得他轻轻的说了一句:“要为我家小妹准备葬礼才是。”
他将手放了下来,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剑还滴着血,那样的血的红色和年轻的洪雨晴身上的流出的血是一样的颜色,都是人的生命的颜色。洪宇寒没有再多看一眼这样死别的场景,转身便走了。
萧莜凰心中担心,追了上去。
洪宇寒将剑横在她的面前,她的脚步被迫听了下里,他也听了下里,但却看着前方,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给她,黑夜里面,虽然在洪府里有些许昏暗的灯光,但此时的洪宇寒却好像本身就属于黑暗。
洪宇寒说:“凰儿,你不要跟过来,我要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一会就行。”
第一次,萧莜凰将自己金黄的软剑扔到了地上,双手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她的头靠在他的背上:“三郎,没有事情的。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洪宇寒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又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腰身上拿开,还是朝着前面走了过去:“谢谢你,凰儿,我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就好了。”
萧莜凰头一次觉得不知所措,她就那样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点点的远去,一点点的融入到了黑暗里面,以至于之后的很多个日夜里面无数次噩梦都将这一个晚上的事情重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白衣朱砂劫又劫②
洪家三小姐的葬礼上有很多人前来,有的是小官员,有的是江湖人,有的真情可惜,有的假意问过洪宇寒已经辞了将军之位之后就不再多话。
当然,宋家的人也来了,之前见过的宋家的小姐宋玑环也跟着过来了。
宋玑环站在洪宇寒的面前,眼睛有些红,我见犹怜,怯生生的说这话:“三妹妹那样的小,怎么就这样子去了呢?”
这时萧莜凰刚刚进门,看见宋玑环正在跟洪宇寒哭诉着什么,洪宇寒面上平静的听着,一时之间,她竟有些不敢过去了,不过也只是踌躇片刻,她还是走到了他的旁边。
宋玑环一双眼睛看着萧莜凰,声音温柔:“洪大哥,小妹为人好得很,平时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让歹人给杀了呢?依我说,这些人必定不是冲着咱们家的人来的。”
洪宇寒皱了皱眉毛:“宋姑娘,不要胡说。”
自然之道洪宇寒有维护之意,可是萧莜凰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罢休的人,上前一步,隔在了宋玑环和洪宇寒之间:“怎么宋小姐的意思是我招徕了江湖仇家不成?”
宋玑环有些恐慌:“萧姑娘,我又没有说是你,你不必如此的。”
“没关系,我这个人江湖上仇家很多,但还是想要跟宋姑娘交好,毕竟也想让宋姑娘感受一下招徕仇家的不幸。”
宋玑环面如死灰,直直的看着萧莜凰。洪宇寒握住了萧莜凰的手,耳语道:“凰儿,别这样。”又招手唤来了一个丫鬟,“好生伺候着姑娘,别有了闪失。”
小丫鬟扶着宋玑环到一旁坐了下来。
洪宇寒看了一眼被安顿好的宋玑环,心中感叹道:他想,他是没有想错的,既然进了那个权势争斗的中心,就是再也退步出去了的,正如他明明已经退出去,无论是对手还是自己好像都有那么一些舍不得。
手中突然有了凉凉的触感,他惊诧的回头:原来是萧莜凰握住了他的手。洪宇寒看着萧莜凰关心着自己的神情,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心中竟然慌乱无比,反又握住了她的手:“凰儿,无论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离开我!”
萧莜凰笑了笑:“怎么会,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人啊!只是现在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东西。”
“什么?”
“帮我找一根笛子。”
洪宇寒疑问:“你会吹笛子?要吹笛子?”
“我只会吹那一首曲子,你帮我借来就是了,我记得一首可以安抚死人魂魄的曲子,希望可以让你妹妹安心的上路。”
那一首曲子是父亲在死之前为楼兰亡人吹奏的,一并留到了那一段记忆里面,带着楼兰大祭司血脉的她除了继承了战争时留下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血红色以外还有这一首曲子。
洪宇寒让丫鬟取来了一个玉笛,递给了萧莜凰。
白衣翩迁的萧莜凰经过了很多个人之后终于走到灵堂里面的洪夫人面前,面如璞玉,眼如珍珠:“夫人,西域楼兰有一首《忘尘曲》可以安慰死人之魂。”
洪夫人会意,点了点头。
萧莜凰记得儿时萧幽吹笛的时候,她哼过《忘尘曲》的调子让萧幽吹过,只是怕自己记得并不清楚,有些忐忑……
温润的玉笛放到了唇边,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笛音轻起,柔中带着淡淡的哀思,细听起来,却又有悲悯之意,调子的起伏并不大,想在耳边在这一片哭声之中,却又觉得出奇般的安静,音韵袅袅,如仙乐在耳,清净纯洁的令人生畏又敬慕。
一曲终了,这堂内让人顿觉清澈万分。
洪宇寒从这曲子中清醒过来,他看着萧莜凰,眼神之中有些悲凉,他想起儿时在楼兰的时候也听过这样一种曲调,耳边就不曾淡忘过,也想起了那一天萧莜凰在烟雨楼里面没有说完的话,她的国家是楼兰……
“嗖——”一支羽箭直冲着萧莜凰而来,洪宇寒大喊了一声:“小心!”
萧莜凰转身,速度极快,死死的握住了那一根飞驰的羽箭!在场的人有些心悸,纷纷看向四周,洪夫人面色苍白,惊魂未定。
这一根羽箭上面绑着一条纸片,萧莜凰拆开来看,瞬间沉下了脸色,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洪宇寒大步走了过去,赶忙问道:“上面写这些什么?”
萧莜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双手将纸条撕烂扔到了地上:“三郎,没事的,不是会伤害大家的人。”
说完,好像是不能多留片刻一般,萧莜凰急匆匆的离开了灵堂。洪宇寒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向前迈了一步本要追过去,却还是转身帮着母亲招待那些来祭奠小妹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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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是洪家三小姐死去的第十天,已经是晚春了,天气也有些热,白衣的女子静静的坐在池塘边上,映衬着水面的□□和刚刚发芽的柳树的嫩绿。
她静静的盯着水面,好像在想着些什么,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熟悉得很,她想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凰儿……你在想些什么?”洪宇寒从身后抱住了她。
她握住了他的手,从他怀里面挣脱出来:“别这样,有人会看到。”
他挨着她坐了下来:“这有什么,我是主子,他们是奴才,奴才怎么敢嚼主子的舌根?”
“嗯,对啊,就是这样。”
有很多的事情,人的心里面总是有那么一些顾虑的,怕说出之后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就如同是现在的两个人。可是偏偏大家都有话要说。
洪宇寒叹了口气:“凰儿,我……我会娶宋玑环为妻,不过事成之后……”
“那岂不是太可怜了?”萧莜凰打断了他,“你让一个女人赔上自己的青春和清白去换你的大将军之位报复武孤云。再者,李关什么时候死,你知道吗?武孤云又回眼睁睁的看着你娶了守陵将军的侄女而无动于衷,不施计对付你?还是你早就想好了如何应对?”
洪宇寒眼眸深邃:“你要相信我,这个时间不会太久。”
萧莜凰的站了起来,忍着怒气:“洪宇寒,宋玑环耗不起!我也耗不起!”
他也站了起来,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你是不是怕我变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
“啪——”萧莜凰用力将洪宇寒的手打开了。
他凝视着萧莜凰,她肤光若雪,脸上冷的没有一丝表情,像是一个冰冷的镜子一样,眼眸宁静的看着她。
她看着洪宇寒,心中五味杂陈:
想起来那天葬礼之后的晚上,如果不是本着担心和想要解释一下那根羽箭的事情,她根本不会找他,也不会明白这其中的秘密。
洪宇寒的房间里面传出来了南门谛声音:“主子,三小姐的死大家都认为是那个武孤云干的,主子这计划成功了一半。”
萧莜凰迅速用内力屏住了呼吸,静静的听着屋子里面的谈话。
洪宇寒说:“这是咱们计划的第二步,第三步就是告诉大家我是为了要给三妹报仇所以要娶宋玑环的。”
南门谛叹了口气:“嗯,这样一来,主子不但能从宋将军手中的刀一些兵权,这回到边关之后,依着李关大将军对您的赏识还会将原来的东西一一还给你。这以退为进果然是一步好棋。但是可惜里三小姐的一条命。”
“我知道,只是这‘权利’二字,本来就是拿着任命和尊严换回来的。”
萧莜凰心中如被刀割一样难受,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他以退为进这招棋上的一个完美借口,可是现在,现在站在自己对面的洪宇寒却还是一副深情不渝的样子!老实说,她现在真想拔剑杀了这个人!这个男人这样子骗了自己!
洪宇寒在萧莜凰的目光下有些心慌,仿佛被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一样。但表面上他却还是镇定的:“你说过的话你还是不要忘了才好,你说过的,你不会离开我的。”
“三郎啊……”那一声呼唤犹如叹息一样,她闭着双眼,看不清表情。
洪宇寒的心好像被人攥紧了一样难受,还未回过神,那白衣的女子却已经走出了他的视线。
没有过多少日子,洪家上下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洪宇寒怕萧莜凰一走了之,命南门谛寸步不离跟在身边,作为监视。洪宇寒和宋玑环大婚的那一天萧莜凰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根本不想出去,她的心里闷了太多的事情:
那日灵堂的羽箭,那羽箭上写着的字:消影病危,速回天南山!
还有那个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的欺骗。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柔情蜜意是假的,相守终身是假的,一切幸福的假象下面都是冰冷的欺骗。她竟然都傻乎乎的信了!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很好的借口。
萧莜凰听着外面锣鼓欢庆的声音看着桌子上的蜡烛有些恍惚……
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那个温润的年轻人在月光下跟她说:还未相见,便已相思。
他曾情诺:有女如云,匪我思存。有女如荼,匪我思且。
他还曾经跟她说:我每个冬天的早晨都要站在窗前给你挡风。
可是眼前,只有孤独的一根蜡烛,蜡烛上的火鲜红一片。外面是火红的一片,是他和别的女人大婚!
为什么要骗她!既然骗她,又何苦说那些感人的誓言呢?这些誓言在现在回想起来都那么的伤人!
誓言,誓言。誓、言都带着口字,偏偏都是有口无心的一场欺骗。
萧莜凰为什么还不回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