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门泣(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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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门泣(清穿)-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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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初七日刚染病时,康熙便从南苑回了畅春园,一直住到今日都不曾回宫。
小喜不自觉四处张望一下,之后才悄声道:“回大人的话,今早万岁爷下旨,派雍亲王代祀南郊。”
项启源心里一个咯噔,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挥手让他下去。
代祀南郊。康熙自己恐怕也知道死期不远了。
康熙五十五年他身体最不好的时候,曾经有大学士奏请正月初六日祈谷行礼之事,可否遣官代行,被康熙一口回绝,自称在口外水土好处已调养较长时期,身体甚觉康健,上辛之日应亲往行礼。后来又有一次不能致祭祈谷坛,太常寺奏请遣宗室公叶伯舒恭代。康熙称每遇祭祀,他必笃尽诚敬,祀典关系重大,须持心至洁,行礼合宜,方可上格神明,他认为叶伯舒举止迂钝,倘行礼未谙,反致不敬,于是命令太常寺另选他人。
而今日主动提出让人代为祭祀,明显是身体不支了。至于指定了四阿哥……是否一种暗示呢。
项启源翻开手边的病案,心思却全然不在那上头。
康熙这样的聪明人,这几年不会不考虑到继承人的问题,众所周知,废太子和八阿哥铁定是没戏了,年长皇子里头,也只有三阿哥和四阿哥符合资格。三阿哥文武双全,只是为人胆小,四阿哥办事妥帖,却是个冷面冷心的主,自然是让底下人不好站队。
恐是康熙也觉难以抉择,于是一直在两人之间保持一种平衡:五十四年,单独召见二人,讨论出兵征讨策旺阿拉布坦进犯西藏的问题,六十年,命他们与大学士王鸿绪等人一起复查殿试试卷,五十一年到六十一年间,康熙年年轮流到他们二人园中进宴。
不过今日的这道圣旨,当时分出胜负了吧。
只是不能不顾虑另两个人: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以腿疾为由沉寂多年——或者说是被康熙雪藏多年的十三阿哥重新出山,此时正在病榻前侍候着。他本是年少受宠的皇子,文治武功在众兄弟中名列前茅,飒爽英姿,风度翩翩,在大臣中也颇有人缘,虽然近十年来行事低调,但若要一呼百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他应该再没了称帝的心了吧。含漾说过,他是不适合当皇帝的。
至于十四阿哥,自从八阿哥失势起,仿佛就是他的得势之始。
在八阿哥的夺嗣计划遭到失败以后,十四阿哥变得更加活跃起来,虚闲下士,颇有所图。因康熙在建储问题上曾多次征求大学士李光地的意见,十四阿哥便召见他的门人陈万策,待以高坐,呼以先生。期望通过师生两人的联系,使李光地在康熙面前为他进言,并以此来博得大臣和士人的好感,在朝野内外为他传播声誉。如此一来,民间甚至有关“十四王爷虚闲下士”的流传,连卢氏天瑞等一介妇孺亦有所耳闻。
正在此时,康熙决意由皇子领兵远征策旺阿拉布坦,尽快平息西北地区的战火。不知为何,偏偏选中了年轻有为、颇具军事才干的十四阿哥,从而给了他政治舞台上崭露头角的极好机会,引起人们的瞩目。
五十七年闰八月,十四阿哥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并由固山贝子超授王爵,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十二月,十四阿哥统帅西征之师起程时,康熙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五十八年三月,抵达西宁,开始指挥作战。在军中被称为“大将军王”,在奏折中自称“大将军王臣”。康熙五十七年三月,授王爵于皇十四子,任命抚远大将军。
十四阿哥不负众望,几年下来,战功赫赫,清军攻克拉萨,收复西藏,达赖六世在拉萨举行了盛大的坐床仪式。足可载入史册。
项启源低下头。幸好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不管中不中用,反正家产也好、债务也罢,以后总是这个儿子继承的。
对了,静蕾的婚事得速速办了。
项太医家庶出的二小姐在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天出嫁,婚礼虽然筹办得急匆匆,但好在项小姐有个能干的母亲和出手大方的父亲,嫁得也不至于太寒酸,至于嫁妆方面,相对于同样经济程度的家庭来说,真是好太多了。
项太医经常对项小公子说:“在现下的社会,女孩子比较被命运所迫,不得不依靠男人。出嫁前靠父亲,出嫁后靠丈夫。我自认这个父亲当得还不算太糟糕,可是说到丈夫,也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一旦婚姻上头运气不佳,娘家若还有个能依傍的兄弟,也不算太糟。”
说到这里,项太医凝视着项小公子纯洁的双眸,将他看得心里发毛。随即语重心长地道:“天瑞,重点就看你,能不能当姐姐和妹妹的‘好兄弟’了。”
项小公子忙不迭点头,直道:“父亲放心,儿一定会善待姐妹。”再也不敢提老爸给两个女儿嫁妆太丰厚的事情了。
十二日深夜,筵席结束,项氏夫妻携子回府,疲惫地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朦胧之际,只听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书童明儿在外头叫着:“爷!小喜公公来了!”
项启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先是一阵被吵醒的怒气涌上来,然后浑身一冷,想到定是宫里出了事,忙披衣起身,出去开门。
明儿急道:“爷,小喜公公说园子里急召,要爷现在就!”
园子便是畅春园,项启源一听这话,便知道康熙怕是不好了,急匆匆就要出门。卢氏拦住他,硬要给他加一件披风。
出了门项启源才发现这件披风这是救了他的命,因是急召,小喜和他都是策马疾驰,这夜虽然没下雪,风还是大得紧,刮得脸生疼。
自从初九日康熙下诏令雍亲王代为祭祀,本人也宣布斋戒五日以表诚意。四阿哥在斋戒期内,连日派遣太监、侍卫问候病情,康熙都回复以“朕体稍愈”。
现在想来,恐怕这就是回光返照吧。
项启源赶到畅春园时,已过丑时,康熙寝宫外跪满一片,他匆匆扫一眼,见大多数阿哥和不少大臣亦在列。不及多看,迅速上前跪在太医一列里。
同身边相熟的太医小声交换消息,知道对方今夜当值,已在这里跪了有一个多时辰。此时院使和两位院判大人以及几位资深太医都在里头诊治,至于康熙现在究竟怎样,就没个准头了。
项启源眼角瞟见隆科多,不禁暗暗上心,又见十三阿哥亦在场,知道四阿哥此时可算是占了上风,忙问起他来。那太医答万岁刚急召雍亲王,命其速赴畅春园,南郊禩典改派公吴尔占恭代行。
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十四阿哥还远在西藏,这场仗,他已经是输了。
项启源满足地叹一口气,众多学者争论不休的康熙传位之谜,今日在他眼前迎刃而解。康熙又不是傻瓜,不会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固执地令十四阿哥重回西藏,等于将他三振出局。原来老爷子是真心传位给雍正。
寅时,里头终于传来动静,康熙又召皇三、七、八、九、十、十二、十三子、理藩院尚书隆科多等人入内,齐到御榻之侧。
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门打开,几位太医低着头出来,找准位置跪下,阿哥们则鱼贯而入。
门重又关上。
四周寂静无人声。
良久,门重又打开,隆科多出现在门口,高呼:“万岁爷驾崩!”
跪着的大臣、御医、奴才们纷纷叩头。
御医这一列因刚才多了人出来,显得非常拥挤,项启源跪得腿有些发麻,动作不够利索,头刚低下就被身侧的太医狠狠撞了一下,上身不受控制地往另一边倒去,脑袋砸在坚硬的石板地上,“砰”地一声,痛得他眼冒金星,立时晕了过去。

卌叁

不知过了多久,项启源幽幽醒转,耳边只闻熟悉的歌声:“大男人不好做/再辛苦也不说/躺下自己把忧伤抚摸/大男人不好做/风险中依然执著/儿女情长都藏在心窝……”,还有女人唧唧喳喳的声音。
他的脑袋此时如同被塞满了浆糊,不能运转,好半晌全身才有了知觉,发现自己正趴在桌上,手臂与脖子尽皆酸疼。
“他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随即是椅子的拖动声和急急的脚步声,然后一只手粗鲁地揉他的头。
“喂,你怎么样?”
项启源勉力转过脸,眼前蓦地出现天一的面部特写。
他一怔之下,呆呆看着笑意盈盈的天一,良久才惊恐地瞪大眼。
老天,她不是死了么!
天一见他滑稽的表情,不禁笑得更开心了,别转头叫道:“你们快来看呀!这么精彩的场面错过就没有了!”
项启源依然保持先前的姿势趴在桌上,直到又有两个人出现在天一身后,一个是凌雁,另一个是个面熟的男人,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个男人也在笑,上前将项启源从桌上拉起,帮他将上身靠在椅背,道:“要不要喝点水?”转身又去倒水。
“你还真傻了?”天一咋呼着。
凌雁看不过去,插口道:“你别这么说人家,你刚醒过来时的反应才叫好笑呢!”
天一脸色大变,急道:“喂喂喂,说好再不提这件事的!小心我杀你灭口哦!”
这是之前那男人端了水过来给项启源喝,一边对他道:“你不会真不认得我了吧,我是韩漾啊!”
项启源心道含漾怎么可能是个男人,一转念间大惊失色,水喝到一半呛住,连连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他也顾不得其他,直跳起来,水泼出大半,指着眼前几个人大叫道:“你、你们……”
那三人不约而同大笑,凌雁对他做个欢迎的手势,道:“欢迎回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许久,项启源终于定下心神,接受自己重回现代的事实。
那三人相互看看,最终韩漾和天一都把目光落在了凌雁身上。后者白了他们一眼,无奈地叹口气道:“好吧,就让我来说第三遍吧。”
话说当年凌雁吐尽最后一口气,便没了知觉。
可是,又醒了。
她第一反应是难道没死成?见周围漆黑一片,隐隐有人声传来,可总觉不是在宫里。我们的凌雁同学又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坚决不相信世界上有类似于阎罗殿或者地狱之类的场地,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究竟是在哪里?
身上有重物压着,压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她用力为自己清出空间,坐起来,才发觉身下是冷硬的地板。
好熟悉的场景。
凌雁捧着脑袋想了半天,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她甩甩头,站起身,摸索着跨过地上的障碍物往外走,直到撞着墙壁。说来也是运气好,一伸手就触到了开关。
吊灯大亮。
她这才看清整个房间,以及躺在地上姿势各异的三个人。当然,还有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人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走过去,看到穿龙袍的陈道明。
“你是说,我们无缘无故穿越去了清朝,是因为这部电视剧?”项启源听到一半,插嘴问。
凌雁点点头:“要不然哪有这么巧?而且我醒的时候,电视里正放到废太子,算算时间也是差不多。所以我就不敢关视频,怕你们都回不来,就让它一集集自动播放下去。”
项启源看韩漾一眼。韩漾耸耸肩,道:“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整件事一开始就很奇怪,凌雁开玩笑推了我一下,四个人竟然一起跌倒,多诡异?而且最重要的事情你有没有发觉?我们在清朝过了十几二十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可是醒来之后,虽然记得清楚,可感觉并不深刻,不过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罢了。”
项启源一怔,脑海里蓦地浮现淑涵的脸,可惜一片模糊,他竟已记不清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长什么样。甚至他发觉自己,已经找不到爱她的那种感觉了。
真像个梦。不管梦境多逼真,睡梦中的感情多激烈,可是只要醒过来,把梦重新想一遍,所有的感情都抽离了,好像那只是个别人的故事。
天一道:“最奇怪的是,我竟然已经不会说满语了。”
已经入夜,四人都觉肚子饿,稍作收拾后一齐出门吃饭。韩漾提议道:“我昨天订了包厢,等下吃晚饭去唱歌吧。”天一自然是连连称好,项启源也不想扫兴,就答应了下来。
天一和凌雁一进包房就大肆点歌,一首接一首没个停,项启源坐在角落,对韩漾道:“我还有些不太明白,我们算是改变了历史么?”
“似乎是没有,你醒来之前我上网查了一下,凌雁和我都是历史上确有其人,至于你和天一暂时查不到。不过基本上所有的大事都不差,至于电视剧和书则完全是细说,信不得。怎么说呢,我们也就当自己是经历过一次真正的历史吧。”
项启源笑:“我后来觉得也许天一说得没错,让我们穿越一次,恐怕真是惩罚吧。想想看刚到那儿时,每个人的状态都同梦想丝毫不差,你是古代有钱女人,凌雁有人爱,天一在宫女中也算是个头头,至于我家中则有娇妻美妾。”
韩漾帮他接下去:“后来越过越糟糕,原来梦想只是梦想,一旦实践起来,结果可是很惊悚的。我们要的,其实并不是那些。”
人类的共同爱好之一便是抱怨,不满现状,总说我想怎么怎么,如果我是什么什么该多好,可当真正经历梦想,才知道其实还不如你本身所拥有的要来得好。
“也不能说是惩罚吧,只是给我们一个机会认清事实。”凌雁不如何时放下话筒,加入他们的谈话。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可他们知道这同每一个新的一天都不一样,因为今夜,他们已经经历太多。
明天,韩漾将会努力工作,不再羡慕女人,认命地看着女友把他的信用卡刷暴;凌雁也许会和前男友复合,毕竟他是爱她的,而不能遗忘旧爱,其实也算不上是种罪;天一安分守己地继续当她的小护士,不必再担心配不上那个高大英俊智慧多金的男朋友,她有她的好,就算没有护士长般的能干,也不用妄自菲薄;至于项启源,好吧,他会尽量学着不花心,尽量努力给一个最爱的女人百分之百的爱,因为爱,容不得别人来分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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