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慕小姐,请赶快起身接旨吧!”
慕卿裳默默低垂着头,将脸埋得很低几欲不可见。袖下指骨握紧收拢,在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声音恭敬而疏冷:
“…………谢皇上。”
她镇定恬静地抬起头,双手从他手中接过那份尚且带着淡淡墨香的圣旨,眼底却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阴霾,捏住卷轴的指尖苍白微颤。
于公公似是对她的表现极为满意,立即大手一挥:
“把东西统统给杂家抬进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外来了一队敛容秀美的女宫娥们,潮水般涌现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托着一只精致的玉盘。而在她们身后,是衣着玄色官服的礼部官员们,抬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漆红色木箱,恭恭敬敬地放置在大院中,血色的艳红,刺得她眼里一片热辣。
“这是?”看这架势,不觉略为怔仲了顷刻。
“这些都是陛下赏赐下来的,姑且作为聘礼的一部分。
因为慕大人现下并不在京内,是以陛下打算先将娘娘迎娶入宫之后,再告知慕相夫妇。并决定于礼庆大典时,正式册封娘娘为一国之后。”
于公公兰花指轻抬勾起半圆弧度,嘴角流露妖冶一笑,背后棒槌似的油亮大辫子随风摇摆,带得额间皱纹一片群魔乱舞:
“陛下对娘娘一往情深天地可鉴,实在是令人唏嘘得紧哪!”顿了顿,他转身指着其中一位宫女,面色微沉:
“快把东西拿过来给娘娘瞧瞧!”
“是。”
那位小宫娥低着头上前两步,将盛放在盘中的一片绯红小心捧起,双手抖开铺展而出。
慕卿裳定神一看,表情瞬间扭曲变黑,好似活生生吞了只苍蝇般。
只见眼前一片珠光霞云,雍容华贵,竟是一件大红色百鸟朝凤的镶玉绣金丝翡翠宽襟嫁衣。看得出来做工无比精巧细致,就连袖口处的银月雪莲,也绣得栩栩如生,缀着青翠莹澈珠翡,似乎在一池碧波中濯濯摇荡。
这样奢华璀璨的上等红绸玉丝嫁裙,便也只有皇族之人,才能够配得上了。
“皇上他,还真是,上心啊!”慕卿裳勉强挤出一抹牙疼似的微笑,脸色阴晴不定,暗自磨牙,恶狠狠道。
“吾皇圣明专情,有夫如此,当是娘娘三生有幸,还望莫要辜负了陛下一番苦心才是。”于公公装模作样地肃穆了一张瓜皮脸感慨几声,皱纹横飞如地裂龟缝。
见她蹙眉不出声,遂拢了袖子,拱手施礼:
“婚礼定在三日之后,请娘娘近来好生准备一下,杂家这就回宫复命。”身后的仆从们早已悄无声息地纷纷退出厅外,侍立于一边。
“于公公请!”
她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俯身整理好衣摆侧身还礼,眼波微转:
“管家,送客!”
于公公举步施施然欲跨出门前,不忘转头眯起眼睛,躬身凑近她身边,悄声道:
“日后娘娘总然既是贵为皇后执掌后宫,又是那皇上摆放在心尖尖上的爱姬,自然琴瑟相和,盛宠至极。
加之慕家权势遮天,声名显赫,有如此家世与容貌,试问天下女子谁人敢与娘娘相提并论?”
他的嗓音因为刻意压低而显得沙哑苍老,但一双眸子却是格外澄澈犀利,折射出阴冷精光。不愧是早年便在宫中这个大染色缸里,摸爬滚打走到如今这位置上的老狐狸精。
只消稍加察言观色,就能轻易看出如今可以把握庇佑的主子。在得势前便谄媚献殷勤,以博得日后稳定的地位。
慕卿裳对此不置可否的浅浅一笑,面上却平静如常:“有劳公公费心了。”
他颇为得意地点点头,悠然地转动了几下手指上的玉扳手,继续开坛作法:
“哪里哪里,这本也是杂家的份内之事,娘娘太抬举了。
杂家在宫里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无数的人,对皇上的心思,总是还能琢磨出几分。
娘娘现下正值水秀玲珑之年,一朝荣华伴君左右,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大恩福啊!
只要好生伺候着,这天下珠宝圭玉,权势荣宠,又有哪一样不是唾手可得?”
伴君如伴虎,红颜化骨枯———她在心底嗤了一声,讽刺地勾勾嘴角默不做声。
“皇上钟情于娘娘,我们当下人的也沾光得福。还望日后娘娘得势之后,能够多多含纳一下……………”于公公欲言又止地停顿了片刻,眼光斜睨,似是意有所指。
慕卿裳何许人也?
乃是古今往来察言观色墙头草两边倒的典型模范代表,怎会不知这万年老妖的意思?
当下便嫣然一笑,矜持优雅垂下眼睑:
“这个,自然。”
于是于公公心中大石终于落定,拂袖一挥,心满意足地带着大批宫娥小队欣然撤退。
看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渐渐远去,慕卿裳马上垮下笑容即刻变脸。不屑地冷笑一声,随手便将那件华贵鲜红的嫁衣,如抹布般丢弃在桌上。
一往情深?
奶奶的熊,这混帐当年拿剑对着老娘时,你丫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打酱油呢!
她泄愤似地将手中圣旨一脚踢到书柜底下,心知风逐轩必定是早已决意。
正好瞅准现在爹娘不在京城,而小太子又被拎回西夏时这个时机。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将婚事趁早办了,这样一来纵然爹不同意,生米煮成熟饭,也自然是无可奈何。
咬牙切齿的又走过去扯下那件嫁衣抛落在地上,抬起脚使劲踩了个遍,很快就留下几个清晰可见的脚印。
这世上,最是无情为帝王。
慕卿裳回想起历史上颇负盛名的杨玉环与陈阿娇,心头不禁感到一阵凄凉。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她们曾经都是那样风华绝代的美貌女子,也曾为所爱之人付出过一切,最终却只落得个黄土掩面的可悲下场,为后人所扼腕叹息。
再踩了几脚,犹自不尽兴地又用力原地蹦达了几下,这才悻悻作罢:
“小子,你居然敢阴我!”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然而古代的女子们大抵是不会懂得这些的。华美富丽的宫宇,高贵的地位,遮蔽了她们的双眼,蹉跎了她们的年华,却依旧趋之若鹜不惜争得头破血流。
若是没有了自由与追求,这样的爱情,还有什么意义。
慕卿裳思及至此,眸色不由得黯了黯,不过这终究与她无关。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思忖了片刻,缓步走出大厅,向书房走去:
“奶茶,过来帮我磨墨。”
“小姐你要写信给谁?”一旁正在喜滋滋翻看着奇珍异宝聘礼的奶茶猛然回神,屁颠屁颠跑过来不解道。
“……………给爹娘,通知他们赶快回府。”头也不回,冷哼一声。
“诶诶?那小姐,皇上提亲的事,您就这么摞手不管啦?”奶茶睁大眼睛,满脸惊愕。
慕卿裳撇撇嘴,眸中寒光乍现,脚步苍劲有力似乎在把地板想象成某人的脸大踩特踩中,声音温柔甜美:
“不过是白金单身闷骚腹黑妖孽男一只,管他~~去死!!!!!!!!!!”
突然停下脚步,灵光一闪,似乎明日刚好是云涯子从昆仑山处理完曦云殿事务交接,返回相国府的日子。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不由计上心头,左手握成拳状轻轻在右手掌心上敲击了一下:
正好,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虽然说能期盼着爹娘及时回来是比较安定些,不过为防意外,还是早些做准备为妙。
迅速转过头去,伸长脖子:
“奶茶,等一下顺便去我房里收拾些细软衣物整理个包袱给我。”
“小姐是要出远门?”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个人隐私知不知道啊?”
某人两手叉腰鼻孔朝天,在青天白日之下堂而皇之说出如此无耻之话,依旧脸部红心不跳地泰然自若。
奶茶哼了哼鼻子,在心中将自家小姐本已猥琐到不能再猥琐的形象,再次鄙视了一个新的层次。
【昆仑山】
“恭送掌门。”
宽广偌大的平殿前,一大片素衫玉冠腰系佩剑的弟子们黑压压下跪叩首在地,神态恭敬地对着空中一朵五色祥云朗声齐道。
云涯子白袍翩袂伫立于风中,清冷俊雅的脸上依旧淡漠沉敛,微微颔首:
“水鹤,垣曲,这段时间山中大小事务便交予你们两位负责,务必要尽心竭力。”
“是,掌门。”
人群中走出两位年轻俊秀的青衫对襟弟子,在他面前缓缓跪下,应声道。
云涯子点点头,袖风一拂,足下祥云立即腾空而起,泛着缭绕霞光,转瞬就消失在了茫茫天海之间。
来到相国府,已经察觉到不同于往常的嘈杂气息,虽然渐渐散去,但依旧能够闻到很强烈的龙涎香与胭脂味。
淡薄惯了,就素来不喜欢这种太过浓郁气味。云涯子长眉微蹙,自空中掩去身形缓缓落在了正楼前。
缓步走入大厅,不料映入眼帘的满是大红色漆木铜锁攀花礼箱与绸缎丝服。正犹自疑惑着,视线一转,却看到地上正丢弃着一件鲜红色缀满珠宝的金凤嫁衣。
他眸色骤然暗沉,随手掐指一算,心下已是了然。面上虽然依旧从容冷凝,心头却有股怒意怎么也无法遏制地窜上喉间。
当即便毫不迟疑地转身转入了后院,绕过玉石亭榭沿着碎石小路左拐,在一扇琉璃素纸雕格门前抬起手腕,怔了片刻,却还是推门而入。
“师父?”
慕卿裳正弯着腰在整理一些细碎小物件,听见身后门转声起,一抬头却冷不防看到了那袭白衫墨发的出尘身影,不觉微微一怔。
“不是说明日才归么?”放下手中的东西,她有些好奇地上前几步,就踮起脚尖蹭了上去。
云涯子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脸色沉敛缓缓开口:
“小裳,今日府上可是有要事?”
“诶?这个倒没有…………哦,”她沉吟片刻,了然道:
“师父是指,皇上此番遣人登门提亲之事?”
云涯子冷冷拂袖,转身在桌前坐下。宽大素长的袍摆流泻了一地银霜,玉指交叠,沉静的眸底却渐渐凝了一层薄冰:
“我却不知,你竟如此恋眷这浮华尘世。”
囧
彼时,慕卿裳手里正捧了杯参茶,将将凑到嘴边打算一鼓作气喝下去。这下全数‘噗’一口喷了出来,咳嗽连连:
“咳咳~~没有没有没有,身为徒弟,师父到哪儿,我自然是必定要跟去的。”
她勉强镇定下来维持住所谓的娴静形象,搓着手讪笑道:
“这不,我今个儿才打点好了包裹收拾些琐碎事物,就等着明日师父你带我离开了。”说完,不忘趁机往旁边努努嘴,果然看见一个小巧的包袱正放在白玉长椅上。被包成一个兔子状,十分可爱。
云涯子怔了怔,随即扬眉不解道:
“……………你不是尚且要在此地修养么,一月之限尚且未满。”
“呵呵,”她抽搐着嘴角干笑两声,目露鱼肚白:
“我估摸着要是再不赶紧逃,指不定就真会被八抬大轿凑合一堆老秃驴送进皇宫去当活体观赏花瓶用了。”
一下子就扑到他身边,慕卿裳泪眼汪汪似小狗般望着他:
“师父,无论您到哪,我绝对誓死追随!”追随我的衣食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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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慕卿裳没等来慕傲天的书信,却等来了一支军容肃穆的羽林军,黑压压的铠甲折射出森冷的寒光。
重重护卫之中,风逐轩一身华服便装步入相国府大门,脸上依旧是俊朗如玉的微笑:
“爱妃,本王知你生性活泼,定然是不肯安分守在府中的。
是以,便亲自来接你回宫,暂居萧雨阁,等到三日之后照期举行大婚。”那笑竟是极为欠揍。
慕卿裳嘴角一抽,接着眉眼也抽搐,忍不住抱臂哆嗦道:
“皇上还真是好兴致,民女实在是承受不起这等恩泽。”不妙,这厮实在是太了解她的作案习惯…………呃不对,是秉性了。
一边在心中咬牙切齿,该死的!怎么京城那么多美女,一路上难道就没十分应景,符合狗血剧情地遇上一出急需英雄救美的戏码出来?!
身为在穿越文中炙手可热的标准富豪单身汉代表,皇上您难道不应该学习一下老前辈们,积极放眼未来,顺便沾花惹草,见色心起,为筹建自己日后的庞大后宫而兢兢业业奋发努力么?
呜呜呜,她的人生好凄凉哦~~
唉,看来在这个BT故事里,要指望能出现比较具有煽□彩引起一段腥风血雨的典型女配出来,实在是比三鹿奶粉转行免检医用溶剂还来得不靠谱。
风逐轩却仿佛旁若无人般,潇洒地从袖中甩出一把折扇出来,风流倜傥展开一扇。
发丝飘扬一如梅超风,凤眼一眯好似本拉登。
利剑样的目光在她身上冷飕飕地上下切割着,慕卿裳顶着犀利视线生生受下,自是淡定自若,岿然不动,只是觉得这王爷的大板牙在寒风中闪亮得刺目。
“爱妃无需与本王如此客气,”他似笑非笑,向她探出手去“听话,莫再胡闹了,赶快随本王回去。”
那声音轻柔温和,像极了哄孩子的语气,却又带着微不可察的冷然威胁。
慕卿裳立即后退两步,同样是皮笑肉不笑道:
“皇上真是折煞民女了,民女何德何能,敢高攀九五之尊?”
肚子里已经有个小上仙了,再来这么一陀黄澄澄的米田共,委实是消受不起。
风逐轩眸色渐暗:
“本王如此记挂爱妃,爱妃却似乎并不待见本王,这是何故,嗯?”那个‘嗯’字拖得又长又绕,听得她浑身寒毛倒立。
越发逼近几步,欲要抓住她的手。
慕卿裳眼皮一抖,迅速往旁边一缩,跳出去好大一片距离:
“哎哟这位爷~~好男不和女斗呀!”啧啧,这混帐实在是忒没风度。
正腹诽着,突然自耳边横出一把杀气腾腾的利刃来,擦着她的脖子脱鞘而出,剑身倒映出漫天飘雪的莹润。
“放肆!谁让你擅自行动的,快给我收手!”风逐轩脸色突变,立即对着那个不知分寸的兵士怒吼出声,已是阻拦不及。
然而下一刻,一阵劲风就骤然拔地而起,迅速托着她的身子卷着满地霜雪腾空,眨眼间便软软的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慕卿裳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却是云涯子依旧面无表情的容颜。眉宇间看似安详淡然,仍隐约泛着一股冰冷怒气。
“师父~~”看到是他终于松了口气,她连忙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死活不肯再下来。
风逐轩见状脸色又马上黑成了炭团,狠狠一挥手,将扇子抵住地上那个抖得筛糠一般侍卫,厉声喝道: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赶快给朕拖下去!”立即有两名铠甲侍卫奉命走上前拔出剑来,架在他脖子上押了下去。
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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