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苍苍- 第58部分

　　　　立即丢下手中的苍玉正欲拔腿追去，突然身后一阵凌厉强劲的掌风自心肺处呼啸而来。尚未等她回神应对，那一掌早已毫不留情地自她心脉穿透而过，带着隐忍的杀意，宛如冰刃一般直刺入她的五脏六腑之中。慕卿裳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正中心脏，震得她浑身骨骼都要化为豆腐渣，血气翻涌而出。喉头一阵腥甜，她忍不住被呛到了弯腰蹲下去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睁眼一看入目竟是一片血红。

　　　　“你在做什么？”

　　　　正自心神混乱之际，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悠然传入耳中，似冰雪一般不带丝毫感情。慕卿裳心中一惊，赶忙抬起头来。透过氤氲的水雾，赫然看见那抹素白得刺眼的银月长袍在漫天混沌之中，仿佛静止的岁月，带着令人窒息的冷淡，逐渐占满了她的整个视线。

　　　　“呃……………师、师父，好久不见，你最近变得更加丰神俊朗了哈～～”

　　　　哎呀，情况不妙！

　　　　私自逃跑，中途被逮了一个正着，要死要死！

　　　　慕卿裳立即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哀怨地以手捂脸，不愿意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转瞬变脸堆起职业性灿烂微笑，开始谄媚逢迎、天花乱坠起来。所谓千船万穿马屁不穿，这是保命的第一条必备法则。我们不是传说中打不死的小强，我们要深刻贯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这个基本要领，哥白尼那种为真理而over的精神虽然可歌可敬留名青史令人感慨，但是——请记住，你不是。

　　　　云涯子冷冷地盯着她，对上他那样犀利而深邃的视线，慕卿裳只觉得脊背上微微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手指也不自主地在袖下握紧。

　　　　“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云涯子声调骤然拔高，冷若冰霜，不怒自威：

　　　　“你想要破坏掉昆仑山下的四方定海神石，将六界的平衡打破，使妖魔肆虐、乱世横生吗？！我原本以为纵然你体内寄宿着诛仙剑，以你这般不求上进的心性是断然不可能触犯什么大错的。却不知你心思竟如此慎密，步步算计，竟是真的想要生灵涂炭不成？！”

　　　　嘎？

　　　　那四块破石头居然是定海神石，而且一旦破除了封印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而不是清渊所说的，只是吸纳地脉灵气修炼滋养的普通石头，也不可能出现通往外界的秘密隧道？那么这么说来，刚才那一掌是师父打的，而清渊自始至终就欺骗了她？！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告诉自己能够借助诛仙剑的力量返回现代的人是他，帮助她找到神木影羽和冰晶花蕊的人也是他，难道他不是万事通穿越指南导航么……………慕卿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给彻底砸晕了，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不知道。

　　　　她一下子有些懵了，似乎冥冥之中能够抓住一些思绪，可是却又转瞬即逝，来不及深入思考。

　　　　“不是……………我……………”她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但却发现喉咙里似乎堵着东西，发不出声音来。

　　　　在这样一目了然的情况下，要她怎么解释，而眼下以云涯子的秉性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如果她执意咬定不是她做的，她只是被陷害才会阴差阳错地来到这里，她唤醒诛仙剑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回家，会有人相信吗？显然，这样孩子气的回答，没有谁会相信。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人会陪着她走完终点。

　　　　“如果你说不是你，那么石门是怎么被打破的，现在昆仑山一半近乎被蔓延的海水所淹没又是怎么回事？”

　　　　一袭淡紫色的身影自云涯子身后慢慢走出，那人面如朗月、俊美潇洒。佩剑上流苏缭绕，优雅华贵一派王者之气。慕卿裳有些惊愕地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又白了很多，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颤抖着声音哆嗦着出声：

　　　　“师、师伯。”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里她最不希望碰见谁的话，那么，苍啸可以说绝对是这个排行榜上的第一位。

　　　　看着他一步一步面带微笑地向着她走来，旁边跟着眸色阴狠的青冥长老，那样如同被爬行动物紧紧盯上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有种恶心反胃的感觉。勉强支撑着抬袖拭去嘴角边的一缕血痕，看着苍啸那双看似清澈明亮实则暗流汹涌的眼眸，她甚至可以确定，他的眼底正泛起一片噬人的黑暗，灼灼弥漫着血光。这个男人，不但野心十足而且极为危险，慕卿裳暗自在心底给他下了定义，脚下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小心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臭丫头，看你这次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早就说过留不得你这个祸害，如今果然如此。掌门，你也亲眼看见她破除封印了，这次万万不可再手下留情啊！”

　　　　青冥站在苍啸身边冷笑着叫嚣道，再不掩饰丑陋的心境，那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蔑视与厌恶：

　　　　“凡人就是卑贱低劣！”

　　　　慕卿裳闻言蹙眉，不动声色地冷眼看去。她向着青冥长老微微挺正了腰板，强咽下口中腥红，毫不畏惧地对着他的目光直视回去，声音并不高，却不卑不亢：

　　　　“我记得，曾经有人教导过我这样一句话：不要瞧不起任何人，因为任何高傲的行为，都带着沉重的枷锁。”

　　　　楚雨没有云涯子这般容貌绝世的孤冷，也没有云涯子这样傲然天下的实力，但是，他却教给了他的学生们最重要的一点：尊严。

　　　　无论何时，都要挺起胸膛，有着不畏艰难，承受挫折的勇气。她不怕输，因为她足够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磨砺曾经的不成熟，最多跌到了再继续爬起来，而这些是青冥所无法理解的。

　　　　“我有勇气去坦承自己的错误，不逃避不怯懦。每一个信念都标志着我的坚持，每一次坚持都预示着我的成长，甚至我在很多很多年以后都决不会后悔今天所做出的决定。因为我尽力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留下遗憾。

　　　　我没能力危害祖国，没理由背离人民，没资本好逸恶劳，没本事损人利己，没机会见利忘义，没胆量违法乱纪，没钞票骄奢淫逸，只好愚昧无知了。但是我的愚昧无知比起你的自恃清高来却更值钱，比起你这种肆意将别人的人格践踏在脚下的修仙之人，更明事理！

　　　　并不是每一个凡夫俗子都向往着长生不老得道成仙，我们也有着属于我们的快乐和幸福，你又能够了解多少？纵然我们命如草莽，可是却是活生生地活着，有朋友有家人，何必固守着九重天上的孤寂凄冷寻求那遗世独立的仙风道骨？

　　　　我不会强词夺理，也不会争辩什么，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甘愿接受处罚。

　　　　可是，你也没资格鄙视我，因为我和你不同，我知道自己一直追求的是什么，而不是像你一样随波逐流空耗年华！”

　　　　慕卿裳抬起头认真地说道。目光炯炯，言辞犀利，那是她永远不允许触犯的底线。

　　　　这些大人们是不会懂得的，那样青春飞扬的岁月，那样充满青涩气息的年华。连生命都没有终点的神仙，又怎会了解凡人的平淡与珍惜呢？所以她一定要回去，她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任何人来理解她。

　　　　云涯子站在身后静静地凝视着她如苍松一般挺立的脊背，那么瘦弱却又那么倔犟，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芒————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授之以术，教之以德，可是他却始终猜不透她。究竟是她隐藏得太深，还是他从来就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她？

　　　　他张开白皙如玉的掌心，看着手中清晰明朗的纹路，下意识地轻轻握紧。

　　　　云涯子知道慕卿裳是一只风筝，而束缚着她的另一端线握在他的手中，将彼此的羁绊紧紧连系在了一起。可是现在，她却离他越来越远，仿佛一眨眼便会消失不见。

　　　　眸色微沉，他一甩袖袍冷道：

　　　　“多说无益，青冥，带她去水牢！”

　　　　

卷五：炼魂鼎中宓妃泪，断尘化蝶珠胎结　断玉为约

　　　　冰冷的石榻，漫过脚踝的水流，以及宽敞却毫无生气的玄铁之地。

　　　　再次重游故地，慕卿裳心中平添了几多感慨，有种沧桑之叹。

　　　　之前云涯子告诉她，她手中所拿的那卷泛黄书卷是上古时期天帝…帝俊所铸造的‘溟魄’，为仙界至宝。能够召唤出昆仑山下所隐藏的无极九转震天轮，一旦被破坏，则会使整个仙界都坠入虚无之中，万劫不复。

　　　　是以，此番她必定是在劫难逃。等待三日之后接受商定处置，会有各方散仙和门派掌门前来监督执刑，让她好自为之。

　　　　起初慕卿裳听闻这个消息之后，立即被这个极为狗血且毫无创新意识的的剧情彻底shock到了。在心底将无良作者拖出来剥皮抽筋了N次之后，忍不住哀嚎道：

　　　　“这分明就是红果果的敷衍剧情啊我OOXX你大爷的～～偶尔也来点新意吧？！”

　　　　话音刚落，只见天空中立即一道闪电划过，随即一个幽幽的声音自头顶飘起：

　　　　“变身为咸蛋超人手持香蕉先生HP值飙升50000一路打怪升级晋升为雅典娜级别的万能女猪如何？”

　　　　遂，慕卿裳马上十分自觉地闭上了嘴，淡定地窜到墙角边，淡定地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小手帕，淡定地默默地咬着手绢潸然泪下，心神俱伤———与其指望作者的RP还不如祈求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实在。

　　　　正当她龟缩着脑袋窝在角落里黯然销魂销得不亦乐乎之时，门外施施然走来了一位双鬓素裙的小仙婢，看那模样生得却也小巧玲珑、楚楚动人。仙婢打开牢门，很恭敬地将一只雕花翡翠玉盘轻轻地放在了石榻上，把里面的碗碟分别取出放好，然后将白玉箸递给她，声音甜美温柔：

　　　　“小姐请慢用。”

　　　　语毕，便躬身退了出去，就连带上门的动作都是一派飘逸优雅之姿，看得慕卿裳心中无比膜拜仙界的教育方式，这简直就是活生生批量生产的木头人啊！

　　　　转头看了看一大盘精致美味的菜肴，她却没有丝毫胃口。虽然因着师父的特意关照，在水牢里的伙食与在碧霄宫时没什么区别，但是……………看着眼前这些山珍刺龙芽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甜酱萝葡五香熟芥甜酸乳瓜甜合锦等巧夺天工的美食，慕卿裳只是微微挑动了一下眉头，嘴角抽了抽，一丢筷子，突然扭头飞奔至墙角又‘哇’地一声呕吐不已。

　　　　胃里的酸水翻江倒海一般滚滚地往上涌，仿佛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一样。她奄奄一息地站起来摸索着来到榻边拿起清水喝了几口，气游若丝地爬回榻上，只觉得脑袋里像是面粉与水的混合体一般，‘咚咚’作响着。最近不知为何胃口总是变得很差，一看到油腻或者甜辣的食物就吃不下去，而且也开始逐渐变得很嗜睡，整天昏昏沉沉的，浑身乏力。

　　　　小仙婢走了进来，发现慕卿裳几乎又没吃什么东西，有些担心地问道：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之处么？”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些头晕罢了，”慕卿裳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这毕竟是她自己的毛病，不能拖累别人。

　　　　“对了，你有没有梅子？我很想吃梅子。”

　　　　她软绵绵地窝在石榻里，两眼冒星地盯着那小仙婢看。过去她不太爱吃这些酸涩之物，但现下却突然十分地想念，就好比上辈子对必胜客的情有独钟一般。小仙婢愣了一下，随后便弯腰颔首道：

　　　　“如此，小姐请稍等片刻。”她圆鼓鼓的脸蛋像极了曾经相国府的奶茶，小裳有一霎那的怔神，待得回过神来之后，那女孩早已不见了。

　　　　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仙婢拿着一只青瓷小陶罐走了过来，打开盖子，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便渗入了她鼻中。慕卿裳随手捡起一个乌溜溜的梅子塞入嘴里，牙齿一咬‘卡嚓’一声，又酸又甜的汁水便流入了喉中，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显见得十分满足。顺手拍了拍身边的石榻，微笑着对那仙婢说道：

　　　　“过来坐吧，忙了一天，一定很累了。”

　　　　“可是……………”小仙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小裳一把拉过来，笑得很是灿烂：

　　　　“没关系，偶尔休息一下又不要紧，刚才多谢你了。”

　　　　“不客气。”

　　　　“你叫什么名字？”第二个梅子宣告阵亡，壮烈牺牲在她白亮亮的牙齿之下。

　　　　“醉容。”

　　　　“醉容？啧啧，这真是个好名字。”慕卿裳点点头，又抓起第三个梅子，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罐子里的一堆梅子大军，明显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醉容见她一副孩子心性，不禁掩袖轻笑出声，原本心中对她的偏见也减少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疑问：

　　　　“慕小姐，你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昆仑地脉破除四方定海石呢？”

　　　　闻言某人似乎被噎了一下，忙不送地咳嗽了几下，转过头来一脸衰神当头样：

　　　　“承蒙吉言，若是你方才高抬贵手不再旧事重提的话，兴许我本来可以很快就忘记这一耻辱的。”

　　　　顿了顿，她取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淡淡道：

　　　　“是我一时糊涂，轻信于人才会惹出这般祸事来，怨不得任何人。

　　　　我本来以为在绝望之中已经看得见一丝光亮了，就好比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算明知道很脆弱不可靠，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尝试。我根本无意挑起六界纷争，更不存在什么叛逆之心。但无论如何一切过错皆是由我引起，若是真的因此而令无辜之人受到了伤害，就是把我这条命拿去偿还也无所谓。”

　　　　“小姐，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像的这么严重……………幸亏掌门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就重新设下了咒印将定海石的力量堵了回去，是以并没有什么大的损伤。”醉容连忙说道，生怕慕卿裳一个想不开钻牛角尖里拔不出来了，忍不住要施以援手。

　　　　“………………呵呵，即便如此，我身上欠下的血债还少么？”

　　　　她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心头一片空旷，阵阵酸楚。

　　　　又回想起后山坡上紫凝师姐那座凄冷孤独的墓冢，美丽的莹草在她周围绽放着，一簇簇好似哀泣着她香消玉殒的悲剧命运。之前檀君告诉她，只要宓妃的魂魄完全觉醒之后，她前世的力量也会随之一起复苏。若是想要紫凝过得比较幸福，就只能利用宓妃的‘祈魂术’将之引纳入轮回重新投胎转世，而代价就是她舍弃身为慕卿裳的过去。慕卿裳不在乎这些，她只求能让紫凝师姐回来，不管她是不是还会记得自己。

　　　　紫凝何其无辜？那般琉璃心性的豪爽女子，却因为她的任性自私而落得血染剑刃的下场。卿本无心，若只是单纯一句对不起就能结束这样的愧疚，那么她也无需如今日夜经受着良心的谴责了————纵然，明明知道，并非是她杀了紫凝，但终究是由她一手促成。

　　　　孰是孰非，谁对谁错，这又有什么区别？难道找到了借口就可以为自己的愚蠢寻找开脱的理由么？

　　　　“最后，公主被骑着白马而来的英俊王子救走，从此以后，他们就住在高高堆砌着红色砖瓦的尖顶城堡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这是所有童话里最经典的结尾，既唯美，又浪漫。

　　　　或许其中会掺杂一些诸如恶毒继母和丑陋巫婆的角色，但凭借着爱情的力量，最终美丽的公主还是被英勇无畏的王子所寻觅，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样不切实际的美好愿望——童话之所以被称为童话，正是因为它太过纯洁而经不起现实的敲打。那么华美剔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