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这正是紫玉师姐的脸。
“小裳,你怎么了?”感觉到手掌下颤抖的身体,紫玉十分担忧地问道。玄霄也走了过来,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慕卿裳的头发,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里,流泻出不安:
“小裳,你没事吧?”
看着面前两张紧张的脸,慕卿裳突然又觉得干涸的情绪就像一口久旱逢露的枯井般,此时蓦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委屈和彷徨的感情宛如潮水般一起涌入心头,疼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叫苦不送。眼眶湿湿暖暖的,泛起了一层红色,整个就像一Q版流氓兔状,滑稽可笑。忽然就觉得身心俱疲,好累好累,于是便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头扑入了紫玉温暖的怀中,紧紧埋入她的怀里,嘟嘟囔囔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撒娇着:
“师姐,让我抱一会儿,我想家了。”
沉默了一会儿,慕卿裳感觉到一只白玉般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稳定而平和地,抚摸着她烦躁不安的情绪,宛如清泉般,流泻入她孤独的心中。抬起头,发现紫玉正微笑着凝视她,眼眸之中尽是满满的疼惜:
“抱吧,好孩子,师姐我今天随你抱个痛快!”说着,便从如花般的嘴角边绽放出了一朵大大的笑容,顿时滋润了小丫头苦涩的内心。
玄霄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温和地微笑着,看着她们两人。眼见这样温暖的情景,让慕卿裳终于再也无法遏制内心沸腾的情绪,‘哇’的一声,顿时在紫玉怀中哭成了一团,就像一个历经沧桑之后,斯竭力底宣泄感情的孩子般,撒娇着、抱怨着,却又依赖着。
那时候,她总以为,这就是一切了。
有着这样温暖的回忆,她的紫玉师姐,她的玄霄师兄,那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儿,在这时,这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当时隔多年之后,当她再一次回忆起这段充满了温馨甜蜜的往事时,却已是物是人非、心如刀绞。
没有人知道,那时候的她,很多事情,宁愿从一开始,就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日后她每次回忆起紫玉快乐的笑容时,那咆哮而来翻滚不止的悲伤便在心头吞噬着血肉,痛彻心肺的苦楚,岂是这世间最为残酷的酷刑?
如果,如果没有了那么多的曾经,会不会,就不会有后来那彻骨铭心的伤痛?会不会,就不会是日后咫尺天涯的哀恸?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卷一:异界孤魂入尘世,昆仑山巅缔仙缘 下山归府
转眼间,已经是年末将至。在这个时节里,一般山下的居民们都早已开始欢天喜地的张罗置办年货和饭菜,准备一家团聚,快快乐乐的度过新的一年。
在北冥有个奇怪的风俗,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到深山里去采集一种叫凤凰木的植物。他们将这种十年开一次花、色彩美艳的植物用一种藤丝编织成一个花灯状的东西,里面填上上等的香料和香烛,按照二十只一串的规格,编织在一起。然后纷纷拿到昆仑山下的无川河中,在新年到来的时候,用茅草沾染上烛油点燃,然后放入无川之中,任由它们随风飘散。一边放走花灯,一边向神明仙人们祈祷,希望来年能够平平安安、六畜兴旺。这在北冥,已经成为一条很重要的风俗习性了,据说凡是这样祈求过之后,上苍便会垂恩泽民,保佑人们生活稳定、没有灾难。
当然,这也只是针对于普通民众而言罢了。在皇室和贵族高官之中,他们一般只是象征性地设立一个祭坛,然后摆放上新鲜的贡品和经书咒文一类的东西,开个宴会就算完事了。因此,放花灯的习俗,在皇室之中,其实并不流行。大多数人都认为皇帝乃真龙天子,天生就受到四方神祗的庇佑,本身就代表着人间最高贵的存在,所以不需要举行这种仪式。对于他们来说,高高在上的皇权地位远比所谓仙人之论来得更符合实际一些,人性的傲慢往往建立在绝对的权势之上,这句话在中世纪的西方哲学家中就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证实。只能说,人与人之间也存在着绝对的等级差异,阶级代表建立在压迫的基础之上,无神论其实在古代也很流行。
这天,慕卿裳正无所事事的躺在寝室里,呈一个标准大字型仰面横躺在石榻上。身边是一卷她一个月前被师父要求必须修习的仙术入门,而直到现在,其进度依旧不紧不慢地停留在翻开书本之后除去封面内页,在第四页上停留不前。人性是懒惰的,这句话此时此刻正好对应了慕卿裳的心情。
有些郁闷地盯着石壁看了半天,慕卿裳此时在心中叹了滴一百七十八遍。
山下此时一片热闹之境,山上却依旧是平静如水的生活姿态。想想这已经是她上山的第十三年了,年年都是和师父一起在这冷冰冰的碧霄宫之中度过这一年里最精彩的时刻。去年云涯子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在过年时为了避免她触景生情,便带着她去了北海龙王那参加宴席。虽说当时她也着实兴奋了一阵,看着身边穿梭如流的各种虾兵蟹将和美貌倾世的龙女,她恍恍惚惚沉浸在了悦耳动听的仙乐之中,在碧波浩淼的龙宫里四处游玩。可是当看到龙王和龙女出现在宴席上的那一刻,慕卿裳还是有种倍感凄凉的感觉。也不知道她那在异界的父母们怎么样了,到处都是一家和乐融融的美好气氛,可是她却只能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然后羡慕不已。云涯子对她虽说关心,可毕竟是无情无欲、冷敛高贵的上仙,不同于父母的关爱。想到这里,慕卿裳甚至有种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此的看破沧桑感。在这个世界的宰相老爹啊,乃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偶这个5岁就被你送上昆仑山修仙,命比纸薄滴女儿哇!
忿忿不平地抓起枕头使劲折磨了几下,慕卿裳决定暂时抛开这个问题不去想。前几天她帮云涯子梳理三千青丝时,突然想起了新的发式花样,便自作主张地为他梳成了一个麻花辫。结果自然是被对着铜镜看了看,之后一脸无语的云涯子敲了一下脑袋,看着她精心制作了半个时辰左右的一管乌黑麻薯条瞬间又被轻轻抽离的碧玉发簪松散开去,散落成一片黑亮柔顺的云发海洋,顿时唏嘘不已……………师父还真是古板,唉~~
正当她想入翩翩时,突然传音而入一声清冷温和的声音:
“小裳,过来后殿,为师有事找你。”
“是,师父!”
慕卿裳一边慌忙起身答应着,一边跳下榻来,一脸茫然。
师父在这个时候找她有什么事?或者说,这昆仑山上这些年来平静如水的生活,会有什么事在这时候出现呢?想不通,慕卿裳前世就不是一个爱好脑力劳动者的人,对于太复杂而又注定冥思苦想之后依旧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一向是采取无视的措施。人不能一直向前看,有时候也要适当的放弃,这句话可是当年大学教授在哲学课上亲口说的,那是她正在课桌下和PSP拼命中。
匆匆来到后殿,此时云涯子正一脸云淡风清地坐在白玉石雕琢而成的桌子旁,见她来了,便微笑着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他身边。
慕卿裳一脸不解地走了过去,风吹起了她漫天飞舞的墨色青丝,缠缠绵绵纷扰着,宛如一幅美丽的水墨画。
云涯子的眼神在那一瞬间突然微微怔了怔。
恍惚见看着那曾经滚圆的小球儿逐渐延伸为空谷幽兰、亭亭玉立的少女,步生玉莲、眉目含情地向他走来。看着她已过及笄年华却依旧流泻如黑瀑清灵的长发垂腰,不知为何,百年平静冷寂的心忽然浮现起一缕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之感。那曾经整日粘着他不敢离开、体弱多病的小丫头,不经意之间,竟出落得这般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了。
蓦然想起今日所要对她说之事,云涯子恒古冷凝的眼眸之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一丝黯然,然而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平静之态,似乎刚才根本未曾有过波澜起伏般。一时,又回归了那位仙风玉骨、清高孤傲的昆仑上仙。只是,那冰凉似水的眼底,泛起深邃不可揣测的意蕴,却不由得令人惶惶不安。
眼见得师父一身莹白如雪素袍纷飞,宽大飘逸的绣银月蚕丝长袖轻拂过白玉桌面。清朗俊秀、冰凝玉骨,宛若那乘鹤吹笙想俊游,丑闻宫掖擅风流。身膏斧踬终尘土,若比莲花花亦羞之词。便是梦中之人莲步而出啊,又纵览这茫茫天下,可曾有谁能及得上这飘仙出尘、淡漠如水的仙人分毫?撇撇嘴,慕卿裳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师父啊,乃最近更美了==b
大步向前,慕卿裳啾准了云涯子身边最靠近太阳的一块地方,迅速奔过去占领了风水宝地低眉敛首做标准洗耳恭听状————没办法,谁让云涯子的气场太冷,姑且不说他那万年低于常人冰莲般的体温,光是他动怒时那一眼扫过来便宛如冰剑穿骨般的阴冷,就让人受不了。慕卿裳这纯属于先天性条件反射,更何况多年练就的察言观色,让她十分敏锐地捕捉到了云涯子冰颜中此时一抹极为不易察觉的不悦之情。所谓美人虽美,却只能远观不可近玩焉~~她虽对师父心怀憧憬仰慕之情,却也绝不是对冰莲圣洁,不可亵渎这一定理毫无所知之人。
嗯嗯,师父现在心情很不爽,后果很严重。
很没骨气的肩膀微微打了个哆嗦,慕卿裳不禁唉叹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怎么偏偏平时喜怒不动于形的师父今天难得心情不快,而偏偏她又刚巧撞在这个枪口上,这就是RP问题啊这绝对毫无疑问就是传说中历代大神畏之如狼似虎的RP问题!
“………………………小裳,你想回家吗?”
突然冷不防飘来一句金口玉言,慕卿裳原本以为云涯子必定要训斥她一些教导之语来着,正默默地收敛身心准备承受暴风雨来临。却不料等了这么久居然等来这么一句极为狗血的经典台词,瞬间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汽球般,从鼓鼓囊囊的圆球状外表立时变成了一堆皮囊。
强忍着吐血三升的冲动,慕卿裳一脸不解:
“回家?”
“嗯,”
云涯子放下手中的清香茶盏,从霜白色对襟内衫中轻抬玉指,自怀里取出了一封烫金锦布包裹的书信,缓缓地推至她面前。待她接过信封之后,他抬起头静静地凝视着慕卿裳,那双淡漠而带着清冷的眼眸此时却深不见底,仿佛要把她的灵魂吸引进去一样,看不清他此时的想法。从没见过师父如此表情的慕卿裳,此刻心里就像吊着桶水,七上八下,不断祈祷着:千万不要惹毛了他,千万不要惹毛了他,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啊………………悲泣中。
“慕丞相派人送来了信函,说是既然你已经身体恢复了,便希望你尽快回府去。”
云涯子端起茶盏低头微微抿了一口香茗之后,开口说道,神情淡然:
“你本贵为相国千金,当初为师收你为徒时,也并非让你正式入昆仑派弟子仙籍之中。故此,你原本就非我派正式弟子。慕相思女心切,已派一支精兵在山下等候,你若是愿意,便可即刻下山回府归去。”
顿了顿,云涯子的视线逐渐飘向远方,透过那云雾缭绕的高山峻岭,悲怜苍生、不拘常规。隔着层层的迷雾,明明此时相距如此之近,却让慕卿裳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竟是那么遥远,伸手而无法触及。
慕卿裳微微捏紧信封,低头不语。
她当然是很想回家去,毕竟在昆仑山上,她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她的返回现代世界之宏伟目标,更不要说是其他的事情了。然而,此时此刻,真的让她选择,她却又有些迷惑。毕竟在这里她生长了13年,从小被清冷出尘的昆仑掌门云涯子一手带大,和那么多师兄妹们在一起谈天说地、充满快乐,也学会了很多东西。如今,她便要重入尘世,虽然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也很不错,可是………………可是,师父乃那眼神,为毛让我觉得浑身冰寒刺骨啊?!
“这个,师父,我…………那个,呃……………”
慕卿裳犹豫着该不该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虽然她很喜欢云涯子,也不舍得和他分开,因为一旦分离之后,也许就再也没有相逢之日了。可是,若要她为此而放弃穿越回原来世界的梦想,那便是犹如将她寸寸凌迟,生不如死。她固然爱这昆仑上仙,贪恋他的温柔,沉迷他的清冷,十三年的朝夕相处培养出的感情,并不是那么一句说斩断就能斩断的。而且退一步说,她其实还亏欠他十三年的养育之恩。云涯子对于她来说,不仅是情窦初开的对象,也是如师如父的亲人,于情于理都不该就这么一走了之了。但是,潜意识里,她又从不认为爱情是生命的全部,因为她总觉得,为爱情而放弃了人生全部的天空,才是最残酷的事情。更何况,在另一个时空中,还有很多她珍惜重视的人在等着她回去。她的生命并不仅仅只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如果非要做出个选择的话,那么她还是宁可舍弃爱情,她要回家!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终于安定下来了。对啊,她慕卿裳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又何必背负那么多呢?既然总要离开,无论是选择哪种方式,都应该毫不犹豫地快刀斩乱麻………………她是一缕来自异界的孤魂,从哪里来,便注定要回哪里去。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卿来不负君?
人啊,若是能够一生活得问心无愧,不亏欠不辜负谁的话,那还真是不容易啊!
既然心意已决,慕卿裳便微微向后退了几步,缓缓地在云涯子面前跪了下去:
“感谢师父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徒儿今生无以为报。但以后若是还有机会,我一定会再回来山上看望师父,还请师父成全。”
一字一句,清晰入耳,却又透着无比的坚定。
云涯子静静地低头看着她,眼眸之中一时波光流转、千丝万缕。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终于慢慢抬起头,长长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
过了一会儿,云涯子轻叹一声,平静地对慕卿裳说道:
“罢了,起身吧!”
慕卿裳从云涯子那平淡悠远的声音之中,听不出他的任何情绪。虽然略感落寞惆怅,但是人生总是有得有失,没有永远是一帆风顺的旅程,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所以一听这话,她就立即应声而起。可是还没等她站稳,便突然被一阵淡淡的冷香袖风划过,整个人硬生生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广的怀抱中。慕卿裳头朝下趴在一堆流花泻月绣丝的素白长衫之中,立即拼命勉力自救。好不容易才把脑袋从柔软的衣料上拖出来,马上顺手抓着前方一个柔软欣长的不明物体借力支撑着爬起来,立刻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NND,为毛古代的丝织品透气性都这么差?!想我一代强大穿越女猪万一被活活憋死了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