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目光慢慢流泻过来,那目光里散发着温雅含蓄,清澈透亮,好似包含了世间一切的温暖与宽容,却又透着几分豁达与了然。感觉到长孙凌略带好奇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慕卿裳有些不解地同时回头望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他的脸仿佛包围在了耀眼的阳光之中,迷迷糊糊,看不清真正的表情:
“慕姑娘,你……………日后莫不要后悔今日之择?”
这句话说得很是随常,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彼时传入了她耳中,却好似一阵惊雷一般瞬间划破混沌的黑暗,凭空里让她原本跳得稳定的心顿时狂跳不止。慕卿裳闻言猛然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睛突然死死地盯住他温润如玉的亲切脸庞,那犀利的视线,仿佛要把他身上挖出一个洞来,骨子里都透着防备与紧张: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长孙凌似乎早就料知了她的反应,微微一笑,神色依旧云淡风清,没有任何波动。他轻轻地伸手拢了拢她耳边垂落的鬓发,视线落在她忽然变得苍白一片的脸上,嘴角逐渐泛起一抹温润的微笑:
“放心,无论你隐瞒了多少,我都知道。”
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女孩更为惨白冒着冷汗的脸庞,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渐渐倒映出了她完整的身形:
“不过,无需担心,我会帮你的。”
看着在云雾之中笑得温柔亲切的白衫男子,不知为何,明明是夏季三伏天的酷热难当里。
慕卿裳却隐约觉得,浑身一阵冰凉,好似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般,冷彻心扉。
这个人…………………究竟,知道她多少秘密?
千沐山,入夜。
骨女做的饭菜味道很是美妙,这让前些日子里胃部备受干粮折磨的慕卿裳和玄霄十分受用。长孙凌对于他们二人狼吞虎咽的样子甚是惊讶,于是便稍稍询问了一下过往。
慕卿裳悲泣道:
“想当年我在师父身边时,日夜三餐都是吃那不知名的诡异粥水,险些连一条小命都赔了进去。如今再吃到骨女姐姐亲手烹饪的如此美味佳肴,实在是令人不由得触景生情、唏嘘一番哪!”说完,继续抱着碗抓着勺子噼里啪啦一顿猛塞,直吃得两个腮帮子里鼓鼓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那是被人海扁了一顿,两颊顿时肿得好似一个馒头。
“昆仑上仙厨艺不佳?”
闻言,长孙凌倒是十分意外,原本温润的脸上,稍稍泛起一丝惊讶。片刻之后,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笑道:
“仙尊平日里事务繁忙,这番却也是在情理之中。”
斜觑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某人,慕卿裳暗自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世上能真正了解她心中所感之人委实太少。当下不紧感到心中甚是凄凉,讪讪地抓了勺子又挖了口饭塞入嘴中,恶狠狠地用牙齿蹂躏了一番,混着绝望与悲泣,一股脑地全部咽下肚去。
玄霄在旁边凉凉地瞥了她一眼,甚是悠哉地‘啪嗒’一口咬住了手里的桂花糕,嚼得很是陶醉。
第二天,两人收拾收拾,便打算起身继续前行。
临走前,长孙凌从口袋里抓了个花生大小的符咒给玄霄,说什么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便可以借此物来通知他,方便寻找他们。
慕卿裳对此不屑地嗤之以鼻:丫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哪天他们盘缠用尽无路可走之时,没准还真会用到那符咒,好回来再去他这蹭饭吃。骨女准备了一大包亲手制作的美味糕点塞给他们,慕卿裳甚为欣喜地屁颠屁颠跑过去抱了入怀,左摸又摸爱不释手,感动得热泪盈眶:
“骨女姐姐,乃真是太好了555555~~”
长孙凌笑得很是宠溺,讽刺道:
“你再这么吃下去啊,没准客船就塞不下你了。”
哼,肤浅的醋坛子!
慕卿裳冷眼瞟了瞟他那裹在长衫里的宽肩窄腰,只见那一根玉带束着不盈一握的小蛮腰,甚为娇弱,不觉反击道:
“国师大人,小心日后您一个不慎,折了腰趴榻上休息个十天半月的倒是划算不来呢!”
闻言,三人的神色皆变了变。长孙凌有些惊愕地下意识伸手抚摸了下腰部,终于无可奈何地苦笑了声,摇摇头叹息不已。
玄霄微微拱手道别,随后便挽了她的手拎着包裹施施然跃身跳下了石阶,转瞬便没了踪影。骨女遥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回头对着长孙凌俯首道:
“主人,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
“…………………回京城一趟吧,那丫头这次估计会有麻烦。”
长孙凌凝视着远处早已消失不见的二人,低头微微敛了敛漂亮的双眸,似乎陷入了沉思,半晌方才抬眼道。
来到渡口之后,玄霄放下包裹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正有一条小船。
“师妹,我去找附近的店家问问,看看能不能买条船顺流直下,抵达浔江,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要听话。慕卿裳抱着包裹坐在树荫下,很乖巧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没办法,谁让她什么都不会做呢?
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师兄还没有回来。慕卿裳被阳光晒得有些脑袋发昏,于是便轻轻地站起来,打算到附近走走看。
正漫无目的地晃悠晃悠到河边时,突然听到草丛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兮索’声,好似某种生物在蠕动一般。慕卿裳被这声音吸引,心中顿时泛起好奇之心,于是就顺着原路折返过去,慢慢吞吞地向声音所在地靠近。感觉到似乎有人接近,那草丛中的声音逐渐开始变得更为清晰,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声响。慕卿裳伸手拨开了半人高的草堆,探头向里面一看,只见一个圆鼓鼓的小东西正蜷缩在草丛里,好像一只超级大蘑菇般。
正欲再走进去点看了究竟,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清风,随即一袭青衫身影便稳稳地落在了她身后,毫不犹豫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师妹,你在做什么?”
“唔,师兄,你看………………”
慕卿裳被玄霄忽然拦住,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讪笑着伸手指着草丛中那团不明物体,敷衍道:
“那里好像有个东西会动耶!”
玄霄有些好笑又好气地弹指敲了她的脑门一下:
“不是叫你不要乱跑的吗?”
“可是它真的在叫啊!你看!”慕卿裳说完就探手将那团不明物体从草丛里拖了出来,两人连忙凑近一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顿时全部都僵住了,嘴角不停抽搐——那是一团活生生的糯米团子,圆鼓鼓的脸上泛起两个酒窝,穿了身淡色水衫,脑袋上还扎着一个小辫子,模样甚是可爱。
糯米团子迷迷糊糊从沉睡中苏醒,睁开眼睛的第一刻,就发现眼前耸立着两位俊男美女。顿时两只大眼睛里噼里啪啦泛起无数水色,激动不已立即跳了起来,迅速一把抱住了玄霄的裤腿,哭得梨花带雨、闻者心伤:
“爹~~娘~~”
噗啪!
只见天空中一道晴天霹雳顿时划过,这突如其来的‘爹娘’二字,瞬间便将原本惊讶不已的二人同时石化了。
卷四:携伴寻珍瞰六界,扶桑花开比翼翩 暗流涌动
那团糯米团子死命抱住玄霄的大腿不放,边哭边喊,甚是凄凉:
“呜呜呜~~爹不要阿宝了,娘也不要阿宝了~~呜呜呜~~阿宝好可怜~~”
慕卿裳一听那句‘娘’顿觉有如世界末日降临,将将险些一头栽了下去,脚步踉跄着慌忙抱住旁边一棵大树,脸色苍白道:
“我我我我……………师兄,横竖这些年里,我们莫非真干过这抛家弃子之事?”
玄霄十分镇定地迅速一手捂住了团子白白胖胖的嘴巴,一手扶额揉着脑门做头痛状:
“师妹,你有没有抛夫弃子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至少我不可能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闻言,慕卿裳的脸色瞬间有如调色盘一般忽白忽青、变换不断,甚是好看。
慌忙一把抓过那团软绵绵胖乎乎的团子过来,捏着他的脸蛋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顺便还扯着他的脸皮认真揪了揪。在确定不是怪物之后,终于忍不住在心中长长出了口气,拍着胸脯说道:
“还好还好,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师父,应该不是私生子。”
玄霄凉凉地瞥了一眼过去,那目光甚是探究,直看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毛,浑身鸡皮疙瘩一层一层波澜起伏、澎湃汹涌。
“………………我和掌门没关系,你别乱猜。”
连忙讪讪地补充了句。眼见得玄霄一向温润如玉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狐疑之色,慕卿裳当下只想立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真是越描越黑哪!
玄霄淡淡一笑,轻轻地搂着那团糯米团子俯身弯下腰来,看着他圆鼓鼓的脸蛋,柔声询问道:
“孩子,你的家人呢?”
团子嘟嘟囔囔地瘪着一张小嘴挤眉弄眼地斜斜瞄了他一眼,眼见得玄霄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似乎对刚才他胡乱认亲的行为也不曾动怒。圆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滴溜迅速转了一圈,这才悄悄地松开了死拽着玄霄裤腿的胖手,讷讷地开口说道:
“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就在恒云镇郊外,被一种会发出奇怪声音的妖怪给吃掉了。”
“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
“家里还剩下其他什么人吗?”
团子使劲摇了摇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即含了一圈泪水:
“就只有阿宝一个了。”
说完,他又抽着鼻子怯怯地伸手拽了玄霄的衣袍,棉花似的脸上顿现一片哀大莫过于心死之态,凄然鬼嚎道:
“呜呜呜~~大哥哥、大姐姐,你们不要丢下阿宝,你们做阿宝的爹娘好不好?”
诶诶?!这还是个收养关系,好人不带这么做的吧?
慕卿裳一听眼睛立即睁得老大,一手指着正在哭得暗无天日的团子,一手指着神色僵直的玄霄,颤抖着嗓子嚷道:
“师师师…………师兄,你真要当这团子的爹啊?!”
玄霄闻言也是一脸忧色,又看了看怀里哭得几乎抽筋抽过去的团子,终于无奈地摇摇头,朗声道:
“小弟弟,我们也有事要办,没办法带着你一起上路。”
不料话音刚落,那团子哭得更加凶狠了,几乎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一手勒着玄霄的脖子,一手拽着慕卿裳的胳膊,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凄厉如杀猪般令人为之动容,天地为之色变:
“哇哇哇~~爹~~娘~~”
玄霄被他勒得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闪烁,险些喘不过气来。慕卿裳慌忙上前几步一把将那孩子抱起来埋首入怀,轻轻伸手在玄霄背上拍了拍,柔声道:
“师兄,没事吧?”
玄霄咳嗽了两声,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
怀中的团子依旧不屈不挠地挣扎着,誓死不肯妥协,抽抽泣泣着哭喊着要爹娘。慕卿裳有些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帮他擦干净沾满泪痕的脸蛋,看着他一脸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定表情,只觉得脑门上一道青筋此刻跳动得甚是欢快,不紧哀叹今个他们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生得又惹来一桩麻烦事。
另一边,昆仑山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北玄长老于前几日里无故失踪。
一时间,整个昆仑山上下皆惊,曦云殿如今群龙无首,全部交由青冥长老管辖,等于这大权基本上全部落入了他手中。
云涯子虽然心存疑虑,但是却也无法可想,恰巧那北海真君近日里送了张帖子过来,邀请他去北海一议。早些日子里苍啸便来昆仑同他打了招呼,大抵是希望他想个对策,及早应付如今这种越来越混乱的情况。因着最近十大洞天的情况很是不妙,又传出魔界打算出兵攻打仙界的消息,大多数仙人们都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云涯子尽管不喜欢这种交际,然而彼时里也实在无可推脱,只能应了下来,打算去一趟北海。
带着白泽一路御风而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翩然而至来到了北海中央。
云涯子低头看了看波涛汹涌的海面,心中暗暗念了个避水诀,周身逐渐泛起一层淡色光罩,轻轻分开了两旁的海水形成一个光圈。踏波而行,银月色仙袍在海浪之中上下翻涌,好似一片云雾恍然融入了碧色海浪之中,泛起层层星光。顺着流动的水草绕过珊瑚丛,七绕八拐之后,很快就进入一片金碧辉煌的耀眼光芒之中。
云涯子下意识地微微敛了敛双眸,不动声色掩去眼底一丝厌烦之色。身如轻风,循阶而上,银白色长袍尾摆在石阶上宛若流水般滑动摇曳着,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拖曳在光滑的玉石上,泛起阵阵白色波浪,好似踏云而行一般,飘逸出尘、秀雅孤绝。如云墨发顺着他清瘦的肩膀披散而下,墨海一般流泻在月白长衫背后,随着海浪的流动而轻轻弥漫开来,滑落过他周身,缠绕在宽大飞扬的素袍之上。
在繁华夺目的龙宫之中,这样一抹清冷孤傲、淡然超脱的身姿,显得格外孤单而显眼。
正欲举步而上,突然瞥见门口一位衣着华丽容貌美艳的女子正轻轻地俯首弯腰,手中托着一只白玉雕琢而成的精美盘子,上面盛放着一杯凝露酒酿,对他颔首道:
“上仙,这边请!”
云涯子微微点头,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抬步向前示意她带路。那婢女却也不多说什么,便径自撩起裙摆转身引着他向龙宫旁另一条偏僻的小路上走去。
这一路上,周围点缀着无数华美多彩的珊瑚玉树,在覆辙海藻的岩石缝中,甚至还可以看到许多巨大的海蚌张开厚重的蚌壳,在海流之中舒张着身体,里面赫然一颗巨大的珍珠躺在肉质的蚌肉上。仿佛黑夜之中的星辰一般,散发着耀眼璀璨的美丽光芒。不时有一些调皮的小鱼在身边游来游去,其中一条似乎比较大胆,竟然被云涯子身上的仙气所吸引,悄悄游了过来在他发丝之间来回穿梭。甚而时不时用圆圆的喙轻轻叼起他的一缕云发,晃动着五彩斑斓的尾巴,使劲往后拖去。云涯子皓腕微转,轻轻地抬起白皙纤长的指尖在它胖乎乎的身体上温柔抚摸了几下,那小鱼见他并不伤害自己,便越发大胆地围着他转了几圈,竟然直直地往他衣襟里钻去。
云涯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突然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似乎也略为明朗。他伸手把小鱼儿揽入掌心之中,掌心轻柔摩擦着它光滑的鳞片,那鱼儿好像被他的举动吓到了,慌忙甩了甩尾巴,一转眼就顺着水流从他掌心里钻了出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上仙,到了。”
那鲤鱼婢女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座晶莹剔透、贵气十足的大殿低头说道,表情恭谨、举止拘谨。
云涯子略微点头,身姿如冰霜飘落,袖袍一挥,转瞬便消失在了她眼前。
那婢眼女见云涯子已经离开,悄悄地从袖中取出一只水晶制成的镜子。抬头左右四处看了看,在确定没有人看到之后,便轻轻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渗出的鲜血滴落在镜面上。从怀中拿出一只通体透亮,泛着诡异绿光的盅虫,趁着四下无人,立即闪身躲入一旁浓密的珊瑚丛中,暗暗念动咒法,将盅虫丢入镜面的血珠里。
只见那原本平静的镜面,随着她逐渐加深的咒法运转,竟然慢慢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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