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伤害你的,请姑娘不要害怕。”
正犹豫着,玄霄微笑着从身后轻轻推了一把,将她推入了那只手中,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
“放心吧,长孙公子是北冥国师,不会有事的。”
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鄙夷道:
“我当然知道没事。”
要有事她早闪人跑了,况且看那人病恹恹的样子,就算拥有只手遮天之力,现下也根本无法动她半分。
思及至此,慕卿裳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凝视着轻轻拉住自己手腕的白皙指尖,决定扯动裙摆,一步步小心的顺着那只手的牵引,慢慢来到了床榻前。
伸手撩开薄纱纱帐,探头望去,却不禁微微一怔。
原本以为北冥的国师自然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中年男子,不曾想如今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却是一位面容精致若冰雪雕琢而成,气质温和亲切,白衫墨发宛若天人般飘逸脱俗的年轻男子。
虽然此时他神情和善温柔,那双深邃如黑潭般的眼睛里却依旧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与苦涩,浑身上下也散发着一种遥远的疏离感。他体态欣长优雅,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显露出几分疲倦憔悴之态,尽管温柔地笑得亲切,却终究无法掩饰已经灯枯油尽的生命,宛若一朵美丽的莲花正要在秋风之中无情的凋零。
长孙凌轻轻挽了慕卿裳的手拉至自己身边,眉宇之间泛起一阵淡然的柔和,笑容清澈无瑕,看得她一阵头晕:
“你是…………………慕叔叔的女儿吧?”
“啊,哦!”
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卿裳在听到长孙凌清润的声音之后,这才慌忙回过神来,点头道。
“你认识我爹?”
“不错,以前他曾教过我治国之道,我向来很尊敬他。”
长孙凌轻笑出声,一双眼眸之中泛起点点涟漪,轻抚着她的头发道:
“不过倒是没想到,先祖之妃的魂魄这一世却转世为了叔叔的孩子,可真让我吓一跳。”
“听说长孙国师之前因病逝世,却原来只不过是场苦肉计,专门演给皇上看的么?”
突然,玄霄的声音飘然而至,带着几分不解与迷惑。
长孙凌笑着点头,淡然道:
“长孙一族向来为皇室服务,选取本族精英为北冥占卜未来,每一代都选送一位入朝。然而,能够预知未来之事,并非为我们天生之力,而是借助巫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所想要知道的事情。”
闻言,玄霄的脸色瞬间微变,慕卿裳也被吓了一大跳。两人同时抬起头盯着他那双温润的眼眸,神色复杂难辨。玄霄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有些担心地说道:
“既然如此,国师莫非……………………”
长孙凌微微敛了敛漂亮的双眸,清瘦的身体包裹在宽大飘逸的长衫之中,笼罩在迷茫朦胧的薄纱帐里,仿佛一只翩然欲飞的高贵白鹤般,令人忍不住心痛不已。
沉默半响之后,他缓缓抬起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苦笑道:
“这位公子猜得不错,我因逆天行事,寿命早已被反噬得所剩无几。”
虽然表面上依旧云淡风清,但慕卿裳却从他袖下忽然握紧泛白的指骨中,察觉出了他心中的悲伤与苍凉。
心里顿时十分不忍,对于这样残酷的命运,她从未经历过,自然不知道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那些所谓的功名成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看着最为珍贵的生命逐渐从身体之中流失,那样的凄凉与无助,恐怕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够想像得出来的。
长孙凌生性淡泊,应该是被家族强迫入宫为皇室效力,仅仅是为了保全长孙家的繁荣昌盛。这样的行为,就像是在奢求神祗的保佑,然后牺牲别人作为献给神的祭品一样,毫无任何良知可言。
突然想起以前云涯子曾对她说过的:人性最为丑陋的就是无止尽的欲望,为此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在所不惜。
如今想来,却是十分的应景。
卷四:携伴寻珍瞰六界,扶桑花开比翼翩 机缘巧合
“每占卜一次,就会损耗我的一部分生命,这就是预知的代价。虽然人生如梦,不过过眼云烟,但我却依旧放不下这令人惆怅又留恋的世界,不想就这么快死去。”
长孙凌有些涩然地苦笑着摇摇头,那张略微苍白的脸上有着绝美精致的五官,浓黑的眉宇下是一双过于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灵动与豁达。
原本应该是风华绝代的男子,如今却早已一脚踏入了忘川河畔,不过才短短二十多年的岁月,却因为家族的私欲而过早地断送了自己的一生,何其残忍。
慕卿裳心中感慨,眼眸里突然掺杂着是犹豫,是疑惑,还有一些无法言喻的复杂感情,流转不休。
“所以,你就假装病逝,逃离了皇宫?”
玄霄对此似乎并不意外,他以前曾听说过国师长孙凌的名号,对于他公正廉明的作风和低调淡雅的性格,一直很是欣赏。
以前听闻他突然逝世时,他就心中存有疑惑,如今真正见到了他本人,方知道这世上原本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并非是一己之力就能改变的。
骨女从一旁取了件外套披在了他身上,长孙凌十分吃力地从床榻上支撑着做起来,眼中满是自嘲:
“……………………我的生命仅仅剩下几年,只是想着,以前一直为皇室做事,什么也不追求。可是直到快死去时,才发现自己原本的人生是那么苍白,还有很多很多的愿望想要去实现。如今我带着骨女来到这千沐山上修养,不过是为了再看看这美丽的世界一眼,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能够让自己尽量享受生命的乐趣罢了。我看够了宫中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丑恶场面,已经厌倦。如果能够重新选择,我断然不要再生于长孙之家。便是那闲云野鹤,也比这笼中之鸟强多了。倘若自己的生命一直为别人所操控,那又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平日里长孙凌一直是沉默寡言,不过如今他大限将至,对那些世俗之事倒也是看开了,自然愿意敞开心扉真诚对人。
“骨女说,帝血瑰玉能够救你一命………………这是不是真的?”
突然,慕卿裳‘呼啦’一下迅速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住长孙凌清秀的脸庞,一字一句追问道。那声音虽然低沉,但却透露出无比的坚定与固执,令三人不禁微微一愣:
“是不是真的?”
她见长孙凌沉默着不说话,又迅速重复了一遍,更加确切。
“这……………………”
长孙凌敛眸沉思了一下,温柔的神情略有黯然之色。
慕卿裳上辈子就是个见缝插针的主儿,对于看脸色这件事实在是在行得很。眼见他似乎很为难,立即一把抓过他的手,拍着胸脯保证道:
“没事没事,我对这块老古董真的没什么兴趣。如果能够拿它来救人一命,那是再好不过了。你想啊,人一条命多珍贵,但一块冷冰冰的玉佩可就没什么价值了。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鲜活的生命总是要比一块死物来得重要多了。而且大抵上你也算得上是我爹的朋友,就当做个人情免费送你,以后如果我遇到了什么事情,也能多个帮手照顾,你看怎么样?”
慕卿裳这番话说得很是得理,玄霄也轻拍着他的肩膀,劝说道:
“骨女为了救你,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想要来抢师妹手上的玉佩。我觉得,既然我们有缘,不如就用它了结了你一个心愿,不管换来多少年的寿命都可以,至少能不留下遗憾,”
顿了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
“而且…………………如今我们有事逃离了昆仑,毕竟是孤立无援。如果国师愿意承了这个人情顺水推舟,日后帮我们一把,那也是好的。”
长孙凌有些迟疑的看着对方清澈明亮的眼睛,见慕卿裳似乎真的并没有什么不悦之色。仔细斟酌半天之后,终于脸色苍白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慕姑娘了。”
得到了主人的肯定,很快,骨女就满脸喜色地从房间里拿来了一个古老的钟鼎,里面盛放着一种晶莹淡绿,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液体。
“这是反魂树的汁液,”见慕卿裳满脸好奇,长孙凌好心地为她解释道:
“海洲上有大山,形似人鸟之象,因名之为人鸟山。山多大树,与枫木相类,而花叶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扣其树亦能自作声,声如群牛吼,闻之者皆心震神骇。伐其木根心于玉釜中煮取汁,煎如黑饧状,令可丸之,名曰惊精香。……死者在地,闻香气乃却活,不复亡也。”
“哦~~师兄,你见过这种树吗?”
第一次听说这样奇怪的植物,慕卿裳有些兴奋地一把扯住旁边玄霄的袍子,满眼发光地期待着。玄霄苦笑着摇摇头,耸肩做无奈状:
“我没见过是真的。”
长孙凌笑着将散乱的乌发轻轻拢起放在一边,凝玉般的手指滑过她手腕上的帝血瑰玉,淡然道:
“慕姑娘,你可是怕痛?”
“唔,这倒还行。”慕卿裳一时没料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回答得很是诚恳。
“那好,”
他两道俊致的眉蹙了蹙,乌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痛楚:
“等一下,你要把帝血瑰玉放入钟鼎之中,然后割破手腕,将自己的血液流入鼎中,与玉佩互相融合。加之以反魂树汁所汇聚的法力,两者互相调和之后,我再使用禁术将其催化,与天酒混合在一起,连续服用三日,便能起死回生、脱胎换骨。”
慕卿裳和玄霄闻言不由得都同时愣了会。
等反应过来之后,她看着骨女已经清洗好放在桌上的一把锋利匕首,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思及过去在医院里的抽血生涯,再看看他那苍白的眼睑微微一沉,仿佛愧疚痛恨的神情,一时陷于两难的境地。本着绝对不能昧良心做事的原则,犹豫了很久之后,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慕卿裳终于鼓足勇气,讪讪地问了一句:
“…………………那个,请问这里有没有提供CH3CH2OH这一献血必备药物?”
“那是什么?”
玄霄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小师妹现在又在抽哪一路的风了。慕卿裳一听,立即鼻子一哼,做不屑状:
“杀菌消毒杀人放火居家必备价廉物美堪称药学界一大精英的小强酒精筒子,乃难道不知道么?”
知道才怪,谁知道你那间歇性罢工的脑袋里又是哪里进水了?!玄霄抽抽嘴角,在心里嘀咕着。
长孙凌闻言却一脸迷茫,与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的骨女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终于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摇摇头,叹息道:
“抱歉,似乎没有这一类药物。”
慕卿裳眉角挑了挑,眼角余光斜了一下垂着头沉默的他,再瞟了一眼在阳光下正散发着凌冽寒光的匕首,只觉得一阵阴寒从脚底板上直线上窜————他娘的,这古代真TMD原始社会,也不带落后到这种程度吧?!正欲很没骨气地打退堂鼓,玄霄一把拽了她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弹指一下,就将那似乎在隐约泪奔流涕的可怜帝血瑰玉丢进了冒着热气好似刷羊肉一般的钟鼎里,然后左手手起匕落,在慕卿裳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品味过程惊险时,‘噼啪’一声,之间一道银光瞬间滑过,一线殷红便顺着皓腕流泻而下,宛若一串珠帘般轻轻坠入了鼎中。当血液落入鼎中的那一霎那,帝血瑰玉逐渐开始分解融化,与那淡绿色的反魂树汁液一起,渐渐融合为泛起晶莹光芒的清澈药汁。耀眼的光芒滑过,那鼎中之物好似有生命般,沸腾震动着,最后竟逐渐凝聚成为三枚圆润可爱的丹丸,停留在鼎中,甚是喜人。
“………………主人,成功了!”
这边,骨女一脸掩饰不住兴奋激动的表情和那边慕卿裳与玄霄的斗嘴之声形成强烈的鲜明对比:
“师兄,你太不厚道了一点,好歹也让我有个精神上的准备啊!”
“小师妹,长痛不如短痛,我这是为你好。”
“哼,敢情当年你和同门师兄弟互殴时也这般爽快么?”
“我们那不叫互殴,那叫群殴……………呃,不对!那叫切磋。”
“切萝卜那也叫切磋,上次我看见李家小儿子在门口跪搓衣板时,整个就像一团子挤在板上好似得了羊癫疯一般,可怜哪~~”
“师父没叫你跪过搓衣板,难得你这么感同身处。”
“云涯子那是旷男生活过太久了,玫瑰色幻想太少,不过他叫我罚抄经书时可一点也不含糊!”
“…………………师妹,其实我觉得,咱们师父还是嫁得出去的,你没必要现在就诅咒他守寡。”
“………………师兄,请问掌门是打算用昆仑派做嫁妆么?”
“此乃口误。”
“诚然,普天之下估计没人敢娶师尊入门。”
同样脑袋抽筋的两人喋喋不休争论了半天,得出了越来越惊世骇俗的奇妙结论。
长孙凌正在骨女的服侍之下就着温水服下丹丸,听闻如此噩耗居然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定力之强堪称无人可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只见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浅笑,冰唇轻启:
“看来,仙尊他收了个活宝徒儿啊!”
“………………主人,其实就我看来,若是可能的话,慕姑娘怕是真的会八抬大轿把上仙给嫁出去…………”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激烈争论的两位,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卷四:携伴寻珍瞰六界,扶桑花开比翼翩 糯米团子
因着那长孙凌服了帝血瑰玉制成的丹丸,这些日子里原本苍白如纸没个血色的脸上,终于险险流露出来一些生气。骨女见此景心中大喜,于是甚为热情好客地硬拖着两人在千沐山上多住些日子,以尽地主之谊,感谢二人救命之恩。
慕卿裳对于她这些个托辞原本很是鄙视,这千沐山本就是自然生成,他们两个手里既没有地契也没有公文证明,不过是霸山为王的家伙,又如何来地主之说呢?然而玄霄对长孙凌的好感自从呆在一处之后,便似那春天拔节的笋子,‘蹭蹭蹭’地直线上升,终日里占着那国师的房间,两人凑做一堆讨论着玄术占卜之法,很是投缘。
可怜她对那些太过玄奥的东西委实没什么天赋,便是稍稍听了几分钟就眨巴眨巴地昏昏欲睡,令玄霄甚是惆怅。
彼时里,长孙凌兴致上来也会拽了她一起到山上散散步,白衫玉骨衬着一张冰雕似的精致脸庞,在清风里那双眼眸亮晶晶的泛着流彩溢光,看得她心里顿时一阵澎湃汹涌、毛骨悚然。长孙凌脾气甚好,然则那清冷飘逸的气质,像极了记忆深处窝在昆仑山上与床榻醉生梦死的某位,这样十分巧合的身临其境,便让慕卿裳有些无福消受了。
“慕姑娘,你们可是要继续南下?”
长孙凌微微敛了敛明潋潋的双目,声音轻飘飘地顺着山风飘了过来,宛如踏着一朵柔软的云。
“呃……………嗯,大概。”
慕卿裳对这位老爹的挚友了解得并不多,充其量也就勉强凑个边,时下里也放不开什么戒心,于是便草草敷衍了一下。
男子的目光慢慢流泻过来,那目光里散发着温雅含蓄,清澈透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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