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羽只觉自己的那颗心像是一块石头一样,一直往下沉,沉到了无底深渊。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怅惘涌上心头,他的嘴里仿佛尝到了淡淡的苦涩。
在他一生中,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也从未尝过这种滋味。
如今,当他在慢慢品味时,他才晓得为何有那么多的人,为了感情而毁去了一生。
这只因忍受不住相思的煎熬。
跨下的银霜似乎也能了解他的心情遽然变得萧索,驰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凌千羽此刻真有些后悔,不该就此转身离去,最少也应利用机会跟罗盈盈多聊几句。
铁蹄踏在木桥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在他的耳里,就像一阵阵鼓声,使得他更加烦躁。
他低喝一声,勒住了缰绳,回首又朝松林望去,思忖:“她现在想必还未走远,如果我追了过去,定然可以赶上,或许……”这个意念未完,随即另一个意念又涌了上来:“我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为了一个女子,改变主张?若是追赶上去,只怕会被她看低了!”
这两种不同的意念来回地在脑海里冲突着,终于,男性的自傲使他放弃了转身追赶上去的意念,仍旧策马驰向罗村而去。
他的心情虽是落寞,却有种胜利的感觉,因而也没有刚才那样难过了。
假如他的目光能够穿过松林,看到罗盈盈和谢巧玲两人正紧张地凝目望着他时,他的心情也许会更加好过一点,认为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
可是如果他能听到她们的谈话,他恐怕会立刻转身追赶上去。
甚而他会出剑把她们两人一起杀死!
缓缓地策马进了罗村。
村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息,因此蹄声显得更加的空洞。
他来到了左边屋宇的最后一间,缓缓地下了马,慢慢地推开门,唤道:“罗老丈!在下……”木门“呀”地一声被推开来,但是凌千羽触目所及,只见到屋里灰尘满地,空无一物,不禁把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愣了一会儿,霍地退了一步,仔细地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环境。
果然他没有认错,这间屋子正是那自认为行医一生的罗恕人所住之处。
但是他方才进屋时所见到的窗明几净,布置简朴的情景,此刻却变成满屋灰尘的一间空屋。
凌千羽的眼中射出两道精芒,身形微动,已掠进屋去。
他记得屋中悬有一块书着“华陀重见”的大匾,因此首先便朝墙壁望去。
然而他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很大的蜘蛛网,和几只丑恶的蟑螂。
他的脸色陡然一变,好像从背脊骨里冒起一股寒气,竟使他打了一个寒噤。
方才他跟罗恕人在屋里所谈的话此刻还在耳边,当时的情景,不须回忆,也历历在目。
但是,眼前的一切,都显示出这间屋子早就无人居祝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凌千羽遇见了鬼不成?
在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真的会使人看到了鬼?
凌千羽凝望着那个蛛网,喃喃地道:“这是不可能的!”
方才的情景,一切都是那样真实,绝不是虚幻,更不是做梦。
但是眼前的一切,又该作何解释呢?
凌千羽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意念,然而一时之间,他也无法作个完美的解释。
不过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遇上鬼,天下没有那样大胆的鬼,敢在他的面前现形。
他冷哼一声,道:“这是一个诡计!”
屋里空洞,他的话声起了一阵回音,在他耳边不住地响起。
刹那之间,他像是受惊的飞鸟一样,快捷无比地腾身而起,朝屋外掠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屋外所有的房间都搜查了一遍,除了看到尘封的空屋之外,一个人也没看见。
当他再度回到空屋的时候,他的脸沉肃得可怕。
他的眼中射出的光芒,若是让人看了,定然会吓得退避开去。
这下,他的行动又变得缓慢,仔细地查视着地上、墙壁,随着目光的搜索,他没有放过每一寸的地方,好像罗恕入会化成一粒灰尘藏在那儿一样。
大约花了一盏茶的工夫,他终于在靠近大门的墙边发现了一丝线索。
他在墙角的那个凹痕上察视了一会儿,只见上面有一块黑的漆痕。
接着他俯下身去,终于看到了地上的一小撮白灰。
他很小心地用手指拾起那撮石灰,放在左掌上察看了一下。
于是,他那沉肃的脸上,开始浮现一缕微笑。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把手里的石灰洒在地上,然后拍了拍手。
如今,一切的疑问都已有了答案。
就凭着那一块不小心留下的漆痕,凌千羽便可以解答许多的问题。
因为那块凹痕是有人搬出屋里的酸枝交椅,不小心所留下来的,那一下撞得很重,以致连椅上的黑漆都剥落了。
由此可以推想出屋里原先的摆设都是真的,只不过有人趁凌千羽在松林边跟罗盈盈说话的那段时间,把家具都搬走而已。
他们为了使凌千羽产生错觉,认为自己是见到鬼,所以才花费不少心机,在屋里洒下灰尘,布置成一间久无人住的尘封空屋。
凌千羽微微笑着思忖:“这一伙人也真不简单,不但行动迅速,而且布置逼真,最难得的还是他们竟能把蜘蛛网都原封不动地搬了来,若非是我,换了个人,只怕早就吓死了!”
他的意念一转,那丝微笑又渐渐地收敛起来。
随着思潮的起伏不定,他的面色也愈来愈是凝重。
因为这些问题虽是获得解决,证实罗恕人的确存在,却又由于他而产生许多新的问题。
首先他的身份就值得怀疑。
假如他跟那个神秘集团有所牵连,他何以要跟凌千羽说了那么多的话?如果不是的,何以这样凑巧,当凌千羽离开一会儿,他就被人劫持而去?
凌千羽估计自己仅在松林那儿逗留了不到半个时辰,这段短暂的时间里,罗恕人便被人劫走,可以想象到那个神秘集团是早就潜伏在村里了。
凌千羽已经大略地搜查过一次,没有发现有任何会武功的人藏在村里。
那么这些人是从何而来?又藏在何处?
凌千羽凝目望着银霜身上发亮的鬃毛,把整个事情又从头到尾寻思一次。
陡地,他的脸肉起了一阵抽搐,喃喃地道:“这……这不可能吧?’”敢情他从史怜珠跟谢巧玲的相似上,想到了这整个事情便是一个诡计。
如果谢巧玲便是史怜珠,那么罗盈盈跟着说谎的目的,是为了掩饰她们的真面目。
从谢巧玲劫马之举,可以推测出她的用意是为了劫走罗恕人。
她的目的不是为了银霜,而是恐怕凌千羽从罗恕人身上发掘出太多的事实真相,这才施出调虎离山之计,遣开凌千羽。
否则事情不可能如此凑巧,他一离开,罗恕人便会不见。
既然罗恕人跟罗盈盈是一个集团,那么又可以推想出她们之间定然有某种关系,或许是亲戚也不一定。
罗恕人一生行医,熟悉各种毒药的配法,或许无意中发现了那种能使人乱性的药物,被青后晓得了,这才加以利用,准备要暗中控制武林!
罗恕人并不愿以罗村的村民作为试验品,心中的痛苦当然可以想象,因此他在见到凌千羽之后,忍不住吐露一些秘密。
当然,他是罗村人,眼见故乡变为一片废墟,村民全部死在自己手里,平时的情绪一定不太正常。
因此当史怜珠发现自己进入罗村时,一时无法可想,这才施出调虎离山之计,劫走罗恕人。
这所有的事情,全都起源于圆明大师的被害,凌干羽的介入,只是碰巧遇上而已。
据他的推想,青后所组织的那个集团,利用药物杀害武林高手,必然有很深的阴谋,自己无意中撞见,她们决不会轻易放过。
不过这一点凌千羽倒不着急,他发誓一定要找到史怜珠,如今又掌握着这个大秘密,就算青后要避开他,他也不能放过她。
他只不过心中惊懔于青后这个大阴谋的可怕,因为以她的力量,武林中已罕有敌手,假如再以毒药为手段,天下还有谁能抵挡得了?
尤其使他感到难过的,还是像罗盈盈那么一个绝世美人,竟然也参与这个阴谋中,不禁使他生起一种“卿本佳人,奈何作贼”的感慨。
一想起罗盈盈,她的倩影仿佛又在眼前浮动,那淡雅的装扮,高贵的仪态,实在使他难忘。
“唉!”他摇了摇头,道:“我又想她做什么?”
但他的嘴里虽这么说,脑海之中,她的影子依然拂之不去。
银霜还以为他在呼唤自己,咧开了嘴发出一声轻嘶,四蹄不住踢动。
凌千羽缓步行了过去,伸手抚摸着银霜背上长长的鬃毛,苦笑了下道:“真是奇怪,一个人不论走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女人,也无论他眼光多么高,心性多么傲,总会有个女人的影子闯进他的心里,这是为什么?”
银霜低声嘶叫了一声,马脸凑在他的身上,亲呢地挨着他。
凌千羽的眉头倏然皱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思忖:“我要去看她一趟,也许她是被强迫的,只因她不敢违拗师命,逼不得已才这么做,其实她心里是很痛苦的!”
他飞身上马,吆喝一声,带动缰绳,飞骑出村而去。
他希望能赶到神女宫去,揭露青后的阴谋,他认为青后虽是成名武林数十年,武功造诣深不可测,但是对于他,也不能不有所顾忌。
她的阴谋既是想要荼毒武林,必然也是惧怕武林的报复,假如凌千羽能趁她展开阴谋之前,晓以利害,也许青后会在考虑到严重的后果之后,放弃这个阴谋也不一定!
只要她能放弃这个阴谋,罗盈盈就不必成为助纣为虐的帮手,也不必与凌千羽处于敌对的立场!
凌千羽决定了这个主意,准备冒险一见青后,凭着一己的力量,阻止她发动武林浩劫。
当然他这个意念不单是为了整个武林着想,也是为着他自己着想。
银霜好似能够了解他心情的焦灼,奔行快速无比,不一会儿便已来到那片松林之前。
凌千羽方才听到谢巧玲提起,青后的神女宫就在对面山上,因此他毫不考虑地纵骑人林。
这片松林面积虽宽,树木并不高大,林中枝丫杂生,骑马行走颇为不便。
凌千羽跃下了马,牵着银霜缓步前行,走了大约十多步远,倏地发现一条绿色的绣帕挂在一根细小的松枝上,不住地随风飘动。
他微微一怔,似乎看到了罗盈盈站在那儿对他含笑招手,使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取下绣帕。
那条碧绿的绣帕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凌千羽持在手里,除了闻到一股淡淡的芬芳之外,没发现题有诗句,或是绣有小名。
不过他可以肯定这条手帕一定是罗盈盈所留下来的。
本来这种留帕相赠之事,在男女之间极为寻常,假如凌千羽要保留这种来自女子赠送的绣帕,最少也有好几打了。
可是他以前都是随手便将之抛弃,对那赠帕之人,也很快便置诸脑后,不再记忆。
然而这条绿色的绣帕,对他却另有一番意义,不仅仅由于它是罗盈盈所留下来的,而是他必须考虑她有什么用意。
因为罗盈盈的立场值得怀疑,她之留下罗帕,必定不是基于爱悦之意,也许就是要诱凌千羽深入神女宫。
凌千羽把玩了那条手帕一会儿,思忖:“不管她是什么用意,反正我是准备到神女宫去,就算她已布下陷阱,我也非去不可。”
他把绣帕塞进怀里,继续牵着银霜前进。
松林里一片寂静,除了轻轻的风声外,只有他和银霜行动的声响了。
然而凌千羽走出不到十步,便倏地停了下来,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
他出道以来,虽只数年,但是身经百战,面临过各种各式的危机,也曾步入许多不同的陷阱里,结果他都能安全脱身出来。
这固然由于他的武功高强,为人机智,但是主要的还是他有一种特殊的本能。
这种本能便是在危机未现之前,感觉出它的存在。
这种天赋的本能,每次都很灵验,因而他在提高警觉的情形下,才能回回得胜,造就了赫赫威名。
他自己也解释不出为何会有这种跟野兽一样的特殊本能,但他相信这种本能的可靠性。
因此当他发现松林里潜伏着一股浓郁的杀机时,他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一闪,佯作辨认路途,在四下搜索了一会儿,也没看到有人潜伏在松林里。
四周仍是一片静寂,除了悄悄的风声之外,没有其他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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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落魂剑法
凌千羽的脸色渐渐沉肃下来,他有些诧异,却又深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那些人会潜伏在哪里?”
他又察看了一遍,暗忖:“既没有在树上,也不在树后,难道他们藏在底下不成?”
这个意念如同电光闪烁,使得他的眼光一亮,顿时,他发出一声低啸,伸出左手在银霜臀部一拍,金剑已然出鞘,飞身急掠而去。
银霜发出“唏聿聿”的一声长嘶,前面双蹄扬起,在原地打了个转,转身朝原处疾奔出林。
凌千羽身形刚起,便听得林外传来一声尖锐至极的长啸。
那个啸声凄厉刺耳,从他的左边响起,曳空而过,落下之处,至少有两丈之外。
凌千羽心头微惊,左手在一枝松树上一按,身形转折,便待飞身朝那怪啸之声追去。
就在这时,一片刀光交织成网,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夹击而至。
凌千羽身躯刚刚凌空,那片刀光来得极为凶狠,把他可能脱身的方位一齐封死,显然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刀阵。
他冷哼一声,身躯倏然弓起,不上反下,引剑斜伸,但见一道金虹乍闪,侵入那片刀光之内。
他早已有所防备,剑式一发,雄浑犀利的剑气已使一片刀光变得黯然失色。
随着金虹闪过,四柄单刀已一齐断去,那冷厉的剑气,使得距离较近的两个黑衣大汉当场毙命。
另外两个大汉只觉全身一寒,被那强大的剑势所压制,手里持着半截断刃,脸色灰白地站在那儿,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凌千羽手持长剑,凝目注视着那几个大汉,只见他们全都穿着一色玄衣,身上跟头上都绑着许多树枝长草,模样甚是好笑。
他冷笑一下,道:“原来你们是这样装神扮鬼的!”
那两个大汉长得极为剽悍,本身的武功也都不弱,他们平时训练有素,刀阵的威力极大,此刻又是奇袭出手,没料到凌千羽的武功太高,一剑便已破去刀阵。
他们一方面是惊凛于凌千羽的武功,另一方面则是受到那凌千羽剑势所逼,连呼吸都感到困难,更别说是讲话了。
凌千羽见到他们两人噤若寒蝉,剑势一撤,沉声道:“方才我看你们的刀法好似山西彭家一路,你们……”那两个大汉见他的剑势一撤,发出一声大吼,右手掷出那半截断刃,左脚一抬,已拔出插在腿肚的攘子。
他们的行动一致,迅快利落,短刃一到手,立刻分跃而开,奋不顾身地自两侧交叉攻击,显然要置凌千羽于死地。
凌千羽话未说完,那两个大汉已夹击而至。
他的身躯未动,左手微扬,虚虚一引,发出一股无形的劲道,带动着左侧那个大汉向前扑去。
那两个大汉手持攘子交叉攻击,本来是另有一套阵式,其中一人行动改变,右侧那个大汉已来不及变式。
他的攘子才一刺出,已见到自己的同伴急撞而来。
此刻他若不杀对方,就会被对方所杀,因此他毫无选择地刺了出去。
“氨地一声,那个大汉惨叫方出,咽喉已被刺了个大洞,鲜血喷得对方一身都是。
那右侧的大汉眼见自己亲手杀死同伴,不禁惊得一呆。
他的眼中满是惊骇之色,倏地收回攘子,横颈一割。
他的动作快捷,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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