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风?”楚云赫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脑中飞快的思索着,眸色逐渐暗沉,“今日蒙面的蓝衣男子,肯定不是萧若云或者路飞扬,若是这二人,初儿定能听出他们的嗓音,那么,此人难道就是李承风?”
安怿略一沉吟,抱拳道:“回主子,极有可能!因为萧若云目前在凌州驻守,路飞扬在天英会赤州府总舵坐镇,这两人会出现在洛阳府外的可能性不大,而能被派来劫持主子的人,定不会是分舵香主之类的小人物,所以,是李承风的可能性很大!”
“假设是此人,那么今日他在看到初儿之后,反应似乎有些过度,很是紧张初儿,而初儿在车上时,本王好像听她说恢复了记忆什么的,若初儿相识此人,也该能认出的啊!现初儿落在他手中,看他的紧张,应该不会杀初儿,但……”楚云赫话音陡然一顿,墨眸眯起,复又迸发出浓烈的冰寒之气,“敢动本王女人一根手指头,本王将他挫骨扬灰!”
“主子!”
门外响起聂风的声音,楚云赫冷声道:“进来!”
“主子!”聂风进来,一拱手,满面肃穆的道:“凤南天不在赤州府天英会总舵里,咱们的人已经潜进去,找遍了他们总舵,都不见人!那老东西估计怕被朝廷和主子暗杀,行踪不定,躲在别处去了!”
“该死!”楚云赫震怒,喷火的眸子一眼横过去,“还没查到夫人被带到何处吗?”
“回主子,暂时未传回任何消息。”聂风摇头,并低下了头。
“一并查天英会三弟子李承风的行踪!”
“是,主子!”
聂风忐忑的一抱拳,匆匆退出去了。
楚云赫心下极其不安,踱步在地上来回走动着,深邃的墨眸腥红异常,大脑不停的转动着,回想着那个蒙面蓝衣男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据他所知,对段锦初有情的,不外乎楚云璃和楚云澜,再包括探来的消息,说萧若云与段锦初青梅竹马,那么,谁还喜欢她?
脑中一根弦,突然绷断,牙根挤出了三个字,“小—顺—子!”
第二百四十八章 无忧谷,换你一世无忧
夜,太深……
墨蓝色的天幕上,月亮似乎躲进了云层里,看不到什么光亮,令人感到深沉而压抑。
这里,是一处山谷,谷下有一排竹房,门前不远处,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溪边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花,饶是秋天,却也是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沿着山谷的两壁朝上望去,百丈高的悬崖令人望而生危,除非是轻功绝顶之人,否则极难飞上崖顶,离开这地方。
这里,是李承风住了十多年的地方,他在这里悉心学艺数年,六岁时,被师父从路边病昏时救起,然后送在这里学武,这谷中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缝衣做饭,洗衣种菜,全是他一人所为,自给自足,自力更生,师父每三个月来一趟,检验他练武的情况,然后再教他下三个月需要练习的招式武功,他走不出这里一步,每天遥望着崖顶,幻想着山外的世界,怕自己长久的不能与人沟通而变成哑巴,他便每日练功完毕,到山林里捉些兔子、山猫之类的,与它们说话,一个人自言自语,很多时候,说着说着,他便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呆在谷中十四年,他最大的梦想,便是飞上崖顶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师父从不教他轻功,因为练功,他可以跃高三丈多,却离那百丈相差甚远,于是,他每天,除了仰望,还是仰望。
终于,在他十八岁那年,师父教了他本门最上乘的轻功,他激动雀跃,比学习剑法掌法更用功刻苦,因为,飞出这山谷,是他做了十几年的梦。
两年后,他轻功大有所成,终于飞上了崖顶,那一刻,他兴奋的大喊大叫,他以为,他终于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谁知,师父依旧不许他见人,只一项项的交待着他需完成的任务,为了这些任务,他让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让自己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在心爱女人眼里的杀人魔头……
矗立在溪边的身影,在夜色中,影子被拉的好长好长,幽深的眸子,盯着那潺潺而动的溪流,心乱如麻……
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选择,他宁愿六岁时,病死街头,也不愿过现在的生活,一个没有自我,没有自由的生活,甚至,无法决定自己的生死……
很多时候,他其实是憎恨师父的,是师父强行将他带入了这样的生活,他孤寂了这么多年的心,终于为了一个女子而开始跳动时,却赫然发现,她竟也是师父的棋子……
可笑,真是可笑……
回到屋里时,段锦初的穴道已自动冲破,正坐在床上黑着一张小脸,紧抿着红唇。
走时,他将门窗全部关死了,她就算是醒了,也逃不出去,其实他不怕她逃的,因为以他猜想,凭她的轻功,断难飞上崖顶,但,他并不敢赌。
唇角勾起温润的笑,李承风站在床边,柔声问道:“醒了?我斟茶给你吧。”
段锦初瞧也不瞧他一眼,低着头一动不动。
茶水有些烫,李承风端在手里,并没有立即递给她,而是小心翼翼的吹了好久,待不烫了,才递到近前,讨好般的笑道:“可以喝了,这是我亲自采来的毛尖,又用山间的泉水煮沸冲泡的,你尝尝看。”
“李承风!”段锦初倏的抬起头来,一眼盯着他,缓缓说道:“你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别再对我好,我还是当初的小初子,你已不再是我的小顺子哥!”
“锦初……”李承风的笑容僵在脸上,怔楞的看着她,蠕动着唇,艰涩的轻吐,“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你?或许你自己并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么的重要,我就是杀了我自己,也不会杀了你的。”
“那你就放我走!”段锦初脱口吼出,两行清泪缓缓滑落脸庞,“承风哥哥,不要逼我好不好?既然在宫里时,你不勉强我,那么现在也不要勉强,你说过的,强扭的瓜不甜,我们之间,这辈子只能做兄妹,我爱的人不是你,不是!”
“锦初……你,走不出去的,这山崖上面,有太多监视你的人,我若放你走,只会把他们引到你要去的地方,届时,你的相公……”李承风迟疑着,顿下了话语,其实他私心的,也不想她离开他,得不到她,如此的守着她,他也满足了。
段锦初迷蒙的双眼陡然一片清明,泪珠挂在睫毛上,不停的颤动着,带着质问的语气,“你为何如此卑鄙?是你安排的人在山崖上吗?这是什么地方?”
“不,这是师父的人,不是我安排的,或者说,我也在师父的监视之内!这里是一处山谷,是我生长了十四年的地方,此处叫做无忧谷,本来没有名字,是我给起的名字,无忧谷……一世无忧……”李承风神色有些恍惚,目中迷离,喃喃轻语道。
段锦初一震,心上瞬间像被压上了巨石,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怔忡的看着李承风,久久的,憋不出一句话来。
突然又才发现,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不了解一切,所有的人,都像一个谜,在这团迷雾里,她看不清任何人的心思,看不透任何人的底线,连她自己也是一团迷雾。
“茶要凉了,喝点吧。”李承风又递了茶碗过来,语气还是那么柔和,只是眼睫中,似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
段锦初抽噎了一下,缓缓伸手接过,头一低,却有一颗泪珠滚落进茶碗,她仓皇的一口喝下,然后将碗塞回他手中,倒头睡下留给了他一个脊背。
其实,又哪里能睡得着?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很炽热,很惆怅,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听他的弦外之音,他若真放她走,那个师父便不会放过他,她要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不拖累他?
“锦初,你在大牢里,受苦了么?”李承风凝视着她的侧脸,忍不住轻声询问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棋盘之上,谁是赢家?(一)
“没有。”段锦初闷声回道,身子却是一动未动。
李承风再次沉默,只是那样专注的看着她,她用力的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他的目光,让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或许一觉醒来,会有什么惊喜等待着她,然而,越是想睡着,却越是清醒,清醒的令她咬唇。
“锦初……”
李承风近似呢喃的一声呓语,却令段锦初倏的睁开了眼睛,且一把掀起被子坐起,并伸了脚至床边,他愕然之余,忙问,“你要做什么?”
“上茅房!”
段锦初冷睨他一眼,伸手推开他的阻拦,弯腰穿了绣鞋便朝外走去,李承风楞了稍许,才反应过来,忙提步跟上,却听到她头也不回的质问,“我上茅房你也不许吗?”
“不是!锦初,我带你去。”李承风抢先一步上前,拉开门,然后指向右边方向,“茅房在那里,夜黑,我点火褶子给你。”
“嗯。”
出了茅房,段锦初却没有回房的打算,提着裙摆在四周走动着,暗暗观察着地形,逛了一圈后,才发现,这里果真是个山谷,瞅一眼那高耸看不到顶的山崖,脸上平静,心里却禁不住叹气,真的太高了,以她的轻功,中途借力三次都不一定能上去,很可能飞至半空就气力不足摔下来了!
而且,还有一点要顾及,她不会打架,就算能上得去崖顶,又怎么放倒那些暗中监视她的人呢?她万万不能让他们跟踪到她,然后去偷袭楚云赫的!再有,她都不知道这地方在什么位置,是在汾阳境内,还是洛阳府境内,独自走的话,会连方向也分不清,更会出事的。
楚云赫肯定在派人找她了,现在又不知他的人在何处,该怎么发信号,怎么告诉他们这里有埋伏,他们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唉——
惆怅烦恼的走着,浑然忘了身后一直跟着的男人,段锦初心不在焉,对这里的自然景致没多大兴趣,思虑过深,竟连那一条小溪都未看清,眼看着一脚便要踩进水里了,手臂上蓦地一紧,李承风的大手拦下了她,身后传来他的低语,“小心看路。”
段锦初停下了步子,原地静站了一会儿,回身,瞧也不瞧他一眼,径自朝屋子方向走去,他便又静悄悄的跟上,没有多余的话,只紧抿了双唇,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间,隐忍着痛苦与不安。
回了屋,彼此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他还没有出去的打算,她终于忍不住嗤道:“若实在不放心,怕我跑了,那便拿根绳子或铁链将我绑起来吧!”
“锦初……”
“对了,还可以用刀挑断我的手筋脚筋,令我成为一个废人,无力移动一步,这样子最好,不仅跑不了,还能老实的留在你身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你想把我怎样就怎样。”
“锦初!”
李承风咬牙,看着段锦初平静带笑的脸,听着她风清云淡的话,他俊脸渐成铁青,单膝跪上床,胸膛起伏不定,尽量隐忍着满腔的怒气,一字一句的道:“我李承风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堪吗?段锦初,我是喜欢你,但还不至于为了留住你,而做出你口中那些变态的事情!”
“……”段锦初瞟他一眼,偏过了脸,抿唇无语。
李承风却受不了她的无视,竟长靴一脱,上了床在她身边坐下,继续道:“你听着,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了力气明天再说。”
“明天你会放我走吗?”段锦初扭过头来,直白的问道。
“……不确定。”李承风默了一瞬,如实答道。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段锦初偏回了脸,语气变成了疏离,“李公子下床吧,我要睡觉了!”
“段锦初你——”李承风一口气被卡在喉咙里,俊脸越见发青,似是赌气,似是故意,流波一转,他抬起了倨傲的下巴,“本公子不走了,今晚也睡这儿!”
“你敢!”
段锦初豁的坐起身,剜他一眼,凶狠的道:“下去!”
“不下!”
“下去!”
“不下!”
段锦初怒目横眉,一脚便踹了过去,凶神恶煞的如一头暴怒的小狮子,“下不下去?”
李承风捂着被踹中的大腿,表情有些可怜,“下去我睡哪儿?无忧谷只有这一间房里有床,你要让我露宿天地间吗?”
“你——”段锦初气的吐血,纤指指着他,半天憋出一句话,“那你就睡地上!”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没有多余的被褥了。”李承风眉角抽动,表情很黯然。
“该死的小顺子,我一刀阉了你!”段锦初气炸了肺,粉拳抡上,双脚用上,连打带踹的猛一阵攻击,李承风依旧那一副哀怨的神情,动也不动的任她蹂辱,待她累的不行了,才缓缓说道:“咱俩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你不就怕我对你怎样吗?但我以前不是挺安分吗?对你连一根手指头可都没碰过呢!”
“现在呢?你现在还能保证和以前一样吗?你那会儿还非礼我呢,我怎么信你?”段锦初爆吼,脸红脖子粗,胸脯急喘不已。
“我发誓,只要你不答应,我绝不会对你生出不轨之心,否则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李承风三指向天,说的严肃认真。
看他这样子,段锦初半信半疑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便虎着小脸道:“就信你一次,要是你敢违誓,以后我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好!为了不让我的锦初恨我,我定会规规矩矩的睡觉!”李承风却绽开了笑颜,和衣往下一躺,“一个枕头就给你吧,我睡最边上,以免你掉下床去。”
“哼,肯定得这样!”段锦初又用力剜他一眼,然后躺下贴上了墙,两人中间隔开了一个枕头的距离,李承风把被子给她那边多送了点儿,瞧着她的后脑勺,唇边溢出了浓浓的笑意,还真是收拾起他来毫不含糊啊!
良久,她轻微的呼吸声响起,知她睡着了,他才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
天际,终于露出了一抹鱼肚白,黎明的晨风吹进窗子,令立在窗前的那一道颀长的身躯微颤了一下,双唇更加的紧闭,墨色的瞳孔中,泛着深幽看不到底的光芒。
初儿,你到底在哪儿?你是否真的恢复了记忆?不要,千万不要……若你恢复记忆,若你重回天英会,我们之间……便注定成为一场悲剧……初儿,想想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要回去天英会,忘了凤南天,忘了萧若云,只做我的妻子可好?
初儿,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你,不论你是否愿意,我都要带走你,我只盼,你……还是从前的你,还是只属于我的初儿……
这一夜,楚云赫如此静立了一夜,无眠,心痛如绞。
一切都怪他,是他计划不周,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悔恨与自责吞噬着他,令他坐立难安……
“主子,奴才求您,您用点膳,然后睡一会儿,一有消息奴才保证马上叫醒您,好吗?”聂风站在身后,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沉痛,低声劝道。
聂玄已奔赴凌州了,安羽和安怿各带人去了汾阳与赤州府,慕氏明里暗里的人马,已全部被调派,看似平静的表面,暗中已是波涛汹涌,除却朝廷的兵马,只他们与天英会的战事已是一触即发!
“聂风,本王哪里能睡得着?”楚云赫微微侧目,俊美的容颜上,只有落寞与神伤,冲天的震怒之后,便剩下了焦灼与担忧。
抬眼,瞧着楚云赫眼中的红血丝,聂风心下发颤,忍不住道:“主子可曾想过?夫人始终是天英会中人,万一哪日对主子虚情假意,实为暗杀呢?”
“不!不会的,她不会!若她有此心,昨日便不会以死相逼,不准本王跟着去了!”楚云赫陡然腥红了双目,咬着牙关道。
“可是,也有可能是……欲擒故纵……”聂风亦咬牙,不自觉的小了声音。
楚云赫怒看向聂风,“放肆!本王不许你等怀疑夫人!本王告诉你,初儿不会有如此计谋,本王死也不会相信!若她真有害本王之心,那会有无数次机会,她为什么不做?”
“主子,奴才们也盼着如此,失忆后的夫人,对主子一片痴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