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长长嘶鸣了一声。
小鱼在车内一个颠簸，差点翻倒在坐垫上。
随即，她听见了刀剑出鞘的声响，她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想要掀开帘子。
“别动。”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传进她耳里，她一怔。
“乖乖呆在里面。”那个声音又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沙哑，很不自然。
小鱼没有再动，只是愈加紧张，她心里想起了方才在车外看到了那张平淡无奇的男人面容，她觉得是他在讲话。他是哥哥派来保护自己的吗？她紧紧捏着哥哥为自己新买的粉色花裙子。
外面响起了打斗声。
很多人围着马车厮杀。
一支支暗箭犹如黑雨，密密麻麻朝他们袭去。
林子上方，一只黑色的乌鸦尖叫着飞过。
小鱼越来越害怕，差点就要破车而出，但是她牢牢记着那个声音，她心里感到安心，比跟在哥哥身边还要叫她放心。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穿过那片薄薄的车帘，快速往她胸前一抓，提起她就往马车外面跃出。
她下意识一阵尖叫。
一阵天旋地转，她落入一个精瘦的怀抱。
一截尖削白净的下巴闯进她的视线，她看到了那个长相平淡无奇的男人。
他抱着她往林子上方掠起，速度快到惊人，风声在她耳边簌簌直响。
树下惨叫声一片，诸多林家侍卫纷纷倒地，身上或是刀剑砍伤，或是暗箭毙命。所剩无几，却是精英，奋力抵挡。
男人带着小鱼落到一截树枝上，他一手抱着这个受到了惊吓一脸呆滞的小女孩，一手握着一把锐利短剑，目光如炬，直直盯着对面。
对面一颗树上，迎风站立一个蒙面黑衣人，一身暗色，手持一柄银色弓箭，也唯有这把弓箭给他全身上下添了一股冷利感。
黑衣人举起弓来，搭箭上弦，箭矢泛着淡淡银芒，在一丝洒下的明亮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冷光，划过了那个平凡男人的眼睛。
他将箭对准了那个男人的前胸，手指算计好力道，缓缓放开……
他坚信在这不远的距离下，除了无颜公子外中原鲜少有人能逃得过他的箭，即使那人武艺再高强。所以他这一箭只用了五成功力，他也以为只用这五成功力就足够了，但是－－
出乎他意料，箭矢发出后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而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矢射入了那颗大树，他连一丝反应都来不及做，对面的树枝上便没有了人影！
他的箭快，可对面的那个毫不起眼的男人动作比他更快。
那个男人甚至还带着一个孩子，轻飘飘从树上旋落而下。
他还在失神中，树下又开始一轮打斗。
前来护卫的一名虎刀门高手李非对男子说：“莫夕，先带着小姐走！”
莫夕。不错，此人正是易了容混进来充当护卫的莫夕。
“银弓人是谁？”莫夕并不急。
“黑魅。”
“来头。”
“江湖上独来独往与‘羽公子’白袅并称为‘黑白双煞’的神弓手‘神手后羿’黑魅。”
莫夕闻言心下了然，难怪在多次牵涉到林墨白的打斗中一直见到他。
李非又说：“黑魅箭无虚发，鲜少有人能从他手底下逃生，我遇见过的人当中，你是第一个，莫夕。”
这一番话，不知是在怀疑还是在钦佩。
莫夕眉头一皱，看了眼浑身颤抖紧紧抓着她腰身的小鱼。
她不再说什么，用力提紧小鱼，飞身跃起，几个起落便掠过了三丈远。
黑魅伸手一挥：“追！”
几道黑影形同鬼魅般摇晃着朝莫夕离去的方向的飘去。
李非带人紧跟而上，缠住了一部分人。
黑魅从树上往一旁掠去，停在另一根枝头。
他的身后风声响起，一抹白影稳稳落在他背后的一片树叶上。
金丝洒下，晕染得来人的白衣似是镶嵌了点点碎金。
“好快的身法。”黑魅说，“绝对不输给你。”
“是他。”白袅面无表情，“各个方面都来报，遇到一个神秘高手暗地里一直帮助林墨白，想来这个人一直是他。”
“赶尽杀绝？”
“首先要抓到他。”
“柳裳调查得怎么样？”
“没有消息。”白袅看向莫夕远去的方向，眉目突地一动，“我去追。这里交给你，一个不留！”
话落，黑魅又感觉到一股凉风从身后飘了过去，再去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身影。
他转过身，对着树下打斗的一群人，慢慢扬起银弓，搭箭上弦……
光线暗淡下去，天色变得阴暗。风起，凉意遍布整个树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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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层层追杀
出了这片密林，就是一条小溪，溪水的尽头是一处荒山。过了这座不大的山，是黄沙漫漫的官道，毫无一点遮挡。
莫夕带着小鱼，几起几落，停在树林的出口处，往后望，树木遮天蔽日，郁郁葱葱，往前，是黯淡的天地，溪水声汩汩响在她耳边。
她思虑一番，看到边上有一处隐秘的草丛，便放开小鱼，将她往那里推了一把：“呆在那里，不要出声不要动，等我过来找你。”
她转身就要朝溪水地走。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小鱼突然扬声喊了一句，想也不想伸手就拉住了莫夕的衣袖。
莫夕一怔。
小鱼脸色惨白，眼里还深藏尚未平息的惧意。“大哥哥，不要丢下小鱼一个人！小鱼怕！带着我一起走，我不要一个人！”
莫夕再次怔住。她回过头看着那个女孩。
小鱼眼里泛起泪水，小手拉的她紧紧的，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她的眼神，让莫夕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也是如她一般眼含泪水求她答应她一个请求，只不过小鱼是请她不要丢下她，而那个人则是求她孤身一人远走他乡，再也不要出现在莫家人面前。
莫夕苦笑。
一个胆大包天的决定同时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她的耳边仿佛还回想着那个人的话－－
“阿望，求求你，答应姐姐好不好，让我成为你，你变成我，你不是一直想要自由，一直不愿意被莫家束缚着吗？那你走好吗？离开莫家，离开爹娘，离开林墨白……所有需要你来承受的苦难，我来替你受，只要我能变成莫望嫁给林墨白。阿望，你可以打我骂我鄙视我，但是请你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求求你！”
那个原本应该叫做莫夕的女子泪如雨下，而原本被称为莫望的她面对她的脆弱手足无措，最终心疼地对她说：“姐姐，你不要哭，阿望答应你，阿望走，我走，离开你，离开爹娘，离开林墨白。姐姐，不要哭了好吗？”
许多年前的那个她，也还是有血有肉，生性温和。
只是当她把一切都放下之后，却不想莫家会发生如此惨重的大事，家族灭门，子嗣不留，而这一切又全拜林家所赐。她的姐姐临死前还不忘拉着她的手要求她放下仇恨保护林墨白。
那一刻，她已无话可说，流着泪，心凉沧桑。
用生命来成全对方的爱，她不知道她那个傻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林墨白，自甘交换身份，自愿身败名裂，更甚者不惜赌上全族人的性命！
莫夕眼里再次湿润了。
远处，风声袭来。
她来不及多想，就一把将小鱼推进了草丛中，做好掩护后自己掠向溪水地。
来的人一袭白衣，飘如仙子，足不沾地，靠近她。
莫夕微微吃惊，不想竟是白袅。
她站在溪水的对面，面视冷漠如冰山的白袅。
白袅伸手扬起了白玉箫，“把人交出来。”
“如果我不交呢？”
“死。”白袅顿了一下，补充一句：“我杀不死你，公子也会杀死你。”
他说到“公子”二字的时候，莫夕心里无故一跳。
看来无颜公子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不敢保证碰到那个传说中修罗一样的的公子无颜自己会活着从他手底下出去。但是，现在，她必须要赢过白袅。
她扬起了流光，“果然这一切都是流沙在背后操控。”
“奉劝一句，单凭你一人根本斗不过流沙。”
“我不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也不了解你们的组织流沙，我只明白一点，那就是谁敢伤害林墨白，我定当跟他拼命！”
“愚蠢！”白袅素来面无表情，此刻听到她的话不得不发出一声冷笑。
愚蠢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必须要遵守对于莫望的承诺。
多年前，一句承诺让她在外飘零多年。多年后，又是一句诺言，让生性淡泊的她牵扯入一场又一场的杀戮和算计中。
也许，是够愚蠢的。
她淡淡一笑，对准白袅出剑。
一上来就是恢宏一剑，剑气挑起了溪水，带着更强劲的爆发，内力十足，刺向白袅。
白袅以萧做剑，后旋身，一手抵挡，一手用力往下拍了一道掌风。
掌风带了十成功力，带起一道水柱，席卷着往莫夕下盘击去。
莫夕收住内力，往后退开，连着做了几个凌空翻转，上下躲避，落回了地面。
水柱复又注入回溪水，溅起无数水花，纷纷扬扬落下，如降了一场大雨，渐湿两人衣衫。
莫夕手掌一动，握紧流光，剑尖指地，泛起一道寒芒。
白袅突然问：“姓名？”
他向来不问对手名姓，对他而言，他的对手只有一个“死”的下场，他从来不需要知道死在他手下的人的身份，因为死在他手里的人太多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他至少可以了解自己强劲的对手的真名，要是杀了她，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因为她是无名氏而留下个遗憾。
莫夕毫不避讳地答：“莫夕。”
白袅眼睛一眯：“莫家与你是何关系？”
“无关。”
“那我不客气了。”
白袅再次扬起了玉箫。
莫夕低眉敛目，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分心。
他们这一边一来二去，杀气激荡。
另一边密林深处，黑魅已然斩杀了林家所有的护卫，血流一地。
傍晚，便有消息在江湖上流传：林墨白新收的义妹在回京途中被人劫走，护卫人员无一人生还。
那时候的林墨白正在客栈里安排群英会的事宜，召集了一干亲信坐在包间里，听闻下属来报，顿时脸色一变，拍案而起。
“到底是谁要置我林家于死地？！”素来淡定温雅的他愠怒起来。
此次前来参加群英会就是为了匡正他们林家在武林中的地位和信义，他父亲特意命他办好此事，叮嘱他千万不可为了先前莫家一事而受到武林众人的排挤。可似乎一切都超出了他们林家的想象，从一开始，不，应该是说从莫家惨遭灭门后他们林家就受到了一股不明势力的打压，包括杨威镖局一案，此次的小鱼被掳一事想来也是同一伙人所为。
他思来想去，实在得不出一个结论来猜测是谁想要害他们。
除了被灭门的莫家之外，他想不到他们林家还跟武林中的谁结了怨。
难道有人特意在为莫家报仇？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先前莫家在江湖上还是很有声望的，难保没有一些武林前辈暗地里为莫家报仇雪恨。
只是，他们这么做等于公然跟朝廷作对，谁有这个胆子？
林墨白越想越乱，索性坐下来，挥手让所有人暂先退下，并吩咐他们加派人手追寻小鱼的下落，且飞鸽传信给京城方面，让他们着手去调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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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望和莫夕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第二十二章 莫氏往昔
暗夜无边，依旧是在那座冷寂的殿里。
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坐在一把黑檀木座椅上，黑袍拽地，手指苍白，缓缓弯曲以指骨扣了扣扶手，发出沉闷而清脆的声响。
一声，又一声，像是击打在无边的地狱里，凉风从看不见的地方缓缓飘过来，撩起了前方站立的人的白色衣袍。
“莫夕？”
“是，公子，属下失职，让他们跑了。”白袅屈身跪下去。“属下已经派人去追，定当杀了莫夕，抢回小鱼。”
“要活的。”无颜公子吐出冷冷三字。
白袅额上渗出了汗迹，“是，公子。”
“柳裳？”
“柳裳在查莫夕的身份，怕是需要一些时日。”
“两天。”无颜公子扣扶手的手指停下来。
白袅一愣，“是，属下定当转告柳裳。”
话落，整座殿里沉寂下去，半晌，无颜公子才再次开口：“如何失手？”
白袅挺直的背脊一颤，沉声道：“针法，轻功。”
“哦？”
“初步断定，莫夕使用的针法来自莫家针法，轻功，似乎是大理千羽门的‘浮羽’。”
溪水面上，看似处于下风的莫夕突然反身从袖间射出无数闪亮尖锐的银针，且形成一个包围之势袭向他全身上下所有命门，她趁着他抵挡之际飞身掠向天空，想来是使出了全身绝技，因为在他眼里，她只一个起落便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就这样子奇迹地逃走了，留他一个人在溪水间傻傻站着。
无颜公子闻言似乎笑了一下，“真是……神奇。”
白袅无言，垂下了眉眼。
“你不是他的对手。”无颜公子突然道。
白袅浑身一震，眉毛一扬，不可置信。
“黑魅都失手了，你以为你差一点制住了他，其实他是在让你。”
这一句话，对白袅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下去领罚。”无颜公子冷声道。
……
……
夜色如墨。
杭州城外的荒山里，莫夕背着熟睡的小鱼缓缓走在崎岖不平的山地间。
她在麻痹了白袅的视线后飞快逃走了，但是小鱼还留在那里。她过了两个时辰后在完全保证白袅走了并且流沙的人不会再找过来的情况下，才又回到了林子里，找到躲在草丛后害怕到浑身颤抖但是仍然紧紧咬牙不发出一点声响的小鱼。
小鱼面色苍白，一见到莫夕，起初吓了一跳，随后放声大哭起来。她踉跄着扑过去抱住她的双腿放肆大哭，嘴里喃喃着，一直乱喊。
莫夕心底起了丝爱怜之意，蹲下去轻拍她后背，“没事了，我们走。”
小鱼一把抱住她，仍是不停地哭泣，像是要把所有的害怕和委屈都哭出来。
莫夕任她哭，她哭了很久很久，后来哭累了，在她怀里疲倦睡去了。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她便背着她行走在山地间。
她走了两个时辰，行了半里地，找到一个小山洞，将小鱼安置下来，自己升起柴火驱赶寒气。
春意料峭，夜里的风冰凉如水。
莫夕靠着洞壁直立着，目光透过苍茫的夜色望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记得她那个变成了“莫望”的姐姐曾经对她说过：“阿望，我会以你的名义和墨白成亲，但是我们洞房那一天我会把有关我们身份真相的事情告诉他。我要他知道他娶的妻子到底是谁，我要他明白这么些年我是那么深刻地爱着他。阿望，为了我的幸福，先委屈你了。”
莫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望着她，一如他们的父亲在察觉了她们的身份之后怒气冲天叫住了她的名字一样，她也只是回过头，很淡定地望着她的父亲。
她父亲说：“你当真以为我们看不出你们的身份吗？莫望，你生来便是学武奇才，根骨奇佳，只要我们倾心打造，有朝一日你必定会成为武林中的佼佼者。可莫夕不同，她在学武这方面天生不是可造之材，所以她不能被世人熟知，只能在莫家独自生存。莫望，你可知你这一做法其实是在将我们整个莫家往绝路上逼，莫夕一旦顶着你的身份出去，别说与人比武，但凡是稍微有点底子的人就能看出莫夕武艺的薄弱。”
但是很奇怪，父亲很生气，不肯让她走，但是她的母亲却私自放走了她，告诉她，走了就不要回来。
她那个时候不是很明白，却懂得，她一旦踏出了莫家的大门，她就再也不是那个江湖中人人称赞的高手莫望了。
然而，许多年后，当她再次踏进江宁城，却看到了莫家的灭门。
她苦笑，多年前她出走，因着“莫夕”喜欢林墨白，多年后她回来，却是听闻“莫望”被林墨白退婚了。
当她匆忙赶去五台山的时候却只见到莫望染血倒地，奄奄一息。
命都快没了的莫望，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阿……阿望，对不起，原谅我……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