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毓凝慌忙让人请来小镇上最富盛名的医者,直到那大夫再三验证身上毒确实得到控制,才算稍稍放下些心来。
这药丸果然可以易容,人变成这个样子,当真是连亲爹也认不出来吧?
长叹一声,紫涵放下手中的茶盏,未来二十五天内,自己就要换成这副面孔了吗?还真是一件让人万分郁闷的事情!
寺庙惊魂
越往南行,天气便日渐煦暖,虽还未杂花生树,却已是草长莺飞,更有几家新燕不辞劳苦,衔来软泥精心营造自己的新巢,为又一季的新生活而幸福的努力。
紫涵躺在车中,却仍是脸色灰败——这么美的景色,自己却毫无心情欣赏!从早上起就觉得内心烦呕,实在是不舒服之至,而那些人见到自己时,看怪物一样的眼光,也实在让紫涵没了领略美景的性质——别人都是出来踏青赏春的,没得自己出来,影响别人的好心情。
看出紫涵心情不好,清音今儿个也格外乖巧,竟是破例一点也没有嘲笑紫涵,只是低了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紫涵抬眼瞄了下清音,那孩子的表情竟有些凝重,貌似越往南行,清音便越是不安,这几天甚至都有些强颜欢笑了,这孩子也不知有什么心事?
突觉内心又一阵烦恶,紫涵直起腰来,马车好似停了下来,紫涵张嘴想问有什么事,谁知竟是“哇”的呕了一口血出来。
“快来人!”坐在对面的清音吓了一跳,忙扒在车窗上冲外面叫人,自己手忙脚乱的帮紫涵擦拭衣襟上的血。
蔚毓凝抢步上前,一把拉开车门,见此情景大惊。
紫涵吐出一口血来,只觉胸中烦恶好像减轻了些,便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惊慌。
蔚毓凝仔细看去,发现紫涵脸上灰败的气息好像少了些,人也精神了点,又忙接过清音手中染血的帕子,发现上面的血竟是闻着有些腥臭的黑血,料想这定是那人的药丸逼出的体内的毒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主子安心,这血吐出来倒不见得是坏事,那人的药丸倒也灵验,竟是能逐渐把主子体内的毒素给逼到一处,这样呕吐过后,主子心里是不是舒服些了?”蔚毓凝轻声道。
紫涵微微点了下头。
“前面有一座寺庙,看着倒也干净,不如我们稍事歇息后再上路。”
寺庙名唤“南华寺”,人来人往,竟很是烟火鼎盛。
寺内主持看来者是一群女客,便只说后院厢房之中皆为男客,让人领了她们到偏殿中暂时歇脚。
蔚毓凝又问那主持要了些斋饭来,紫涵吃了两口,却是毫无胃口,便闭了了眼来休息。
半晌,觉得舒服多了,紫涵便让蔚毓凝准备启程,这儿离溧江已是不远,还是快些赶到那里是正经。
要启程时才发现,清音却不知跑去哪里了。
“主子,我们……”
这个小鬼头,一刻也闲不住,八成溜哪儿玩去了,紫涵摇头苦笑,示意蔚毓凝再等片刻。
偏殿内忽然进来几个女子,一个个腰悬宝剑,神情傲慢。
“我家公子在正殿进香,几位若无事,还请留在这里,莫要惊扰了我家公子。”
几个女子看了紫涵等人几眼,一言说毕,也不停留,又很快退出殿门。
上个香还要造出这等声势,这江南的世家公子倒比那京城王孙还要尊贵!紫涵心里暗忖,自个反正要在此等人,留在这里倒也无妨。
“何人大胆,竟敢擅闯庙门。”一声冷斥突然传来。
“擅闯?难不成这庙是你家的?小爷我要进便进,与你何干?”却是清音的声音。
这个小祖宗,又要惹事了!
紫涵忙走出偏殿,正看见清音冷着一张丑丑的小脸,气嘟嘟的便要往里闯。
那人看也不看清音,只轻轻一带,清音便一个踉跄,手中的布包拿捏不稳,直直的便飞了出去。
顾不得和那人理论,清音飞身扑上,堪堪在身子落地之前,接住了那布包,那布包还是散开,有一些红艳艳的果子洒落地上,被清音的身体砸成了烂泥。
紫涵忙上前扶起清音,咿咿呀呀的比划着,“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嘴馋,不就是几粒果子吗,用得着这么拼命。”又从怀里掏出手帕,帮着擦拭那沾了红红的果汁和着泥水的小花脸。
清音反手把布包塞在紫涵手里,粗声道:“你吃,止呕吐的。”自己却抽出宝剑,回身就向那害他撒了果子的女子扑去,只是脚步好像有些踉跄。
紫涵先是一惊,明白过来又不由很是感动,这小家伙,原来这果子是找了来给自己的,枉自己还以为是清音贪吃!
那女子也有些尴尬,自己只轻轻用了些力,哪知这男孩这么不禁推!又看见偏殿众人迎了出来,知道人家是一起的,自是比自己要先到,被自己拦在庙外果然毫无道理,面对清音的攻击,便只是躲闪,并不还手。
紫涵不由苦笑,这个清音还真是不肯吃亏!自己这个外行人都看出来了,那人功力不知要高过清音几倍,看来是存心退让。
紫涵冲着清音比划了几下,示意清音快回来,可清音却理都不理,没奈何,只得看看蔚毓凝,示意她去把清音给拉回来。
清音原也是赌气,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争着抢着讨好自己,那像这个女人,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巴巴的给她找止吐的果子,还要嘲笑自己贪吃,笑话,这世间还没有自己想吃而吃不到的东西呢!
打了这么久,竟然连那人衣裳角都沾不到,清音不由气馁,又看紫涵脸上表情,确实很是担心自己,便狠狠的剜了那躲闪的女子一眼,任蔚毓凝把他拉到一边。
噘着嘴,清音满脸的不耐烦的回到紫涵身边。
看清音走进,紫涵忙讨好的冲清音笑了笑,对面的女子不由一颤,这女人笑的,好丑!
这种情况见得多了,紫涵早已是毫不在意,只管上前一步,想要接住清音,却突觉清音走路的姿势好像有些别扭。
紫涵不由眉头一皱,不由分说,一把卷起了清音的裤管,只见那细细的脚脖处,早红肿一片。
“这是怎么弄得?”紫涵比划着指指脚,抬头心疼的看了清音一眼,又低下头去轻揉那脚脖。
清音突然被抓住脚脖,本要发怒,被紫涵看了一眼,便忽然觉得怎么也吼不出来了,只讷讷的小声说:“那些果子生的地方蹊跷了些,刚才又摔了一跤,不过不碍事的,只是稍稍扭了一下。”
什么稍稍扭了一下?都肿成这样了!紫涵抬头,又狠狠的瞪了一眼清音,回头示意蔚毓凝,早有侍卫从所带行李中,取出贴膏药递上来,紫涵不由心中一暖,暖玉哥哥还真是心细,恐怕所有能想到的东西都给自己装了来吧?
非常轻柔的给清音贴上膏药,又放下裤管,自己回身从行李中拣出双软些的鞋子来,帮着清音换上。
对面的女子已是目瞪口呆,这么会心疼儿子的娘还真没见过,可您再怎么心疼儿子,换鞋这么私密的事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做吧?
蔚毓凝众人却对太女对男子的温柔体贴早已是见惯不怪,早就能坦然接受了。
清音的头却早已是几乎要低到地上了,一张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紫涵却一点没注意到周围的诡异,直起腰来拍拍手,示意蔚毓凝可以上路了。
庙外忽然一片寂静,紫涵不由有些奇怪,发觉大家的眼光都直直的盯着一个方向,便也顺着大家的视线望去。
正殿内走出一个公子,身穿水色长袍,下摆及领口袖口都用金线精工绣了几朵菊花,花间竟还有只蝴蝶翩翩欲飞,而那蝴蝶的眼睛竟是用罕见的黑色珍珠装饰,端的是贵气逼人!
那公子的脸完全被白纱软帽遮盖,可那吐气如兰的幽幽呼吸,那轻盈优美宛若舞蹈的步姿,那通身难描难画的仙人似的气度,却让庙外的人瞬间被震慑。
适才和清音动手的女子忙恭恭敬敬的上前,“公子,车在这边。”
那女子自在前边引路,其余女子紧紧的跟在后边护卫。
紫涵扶着清音让到一边,静待那公子先行。
那公子走到紫涵身前,忽然看到侍立于紫涵身后的蔚毓凝,不知为何,竟是脚下一顿,越过紫涵身边时,步子竟有些凌乱。
紫涵忽觉手中一空,回过神来,却是清音挣脱了自己的手,竟飞身向那公子扑去!
前面女子听到声音,急忙回身来救,却仍是不及阻止,清音已是随手扯落那公子头顶软帽。
“咦?”似有人惊诧出声。
紫涵却如遭雷轰,那被扯落了帽子呆立当场的倾国公子,怎么竟是已然死去多时的蓝儿?
形如陌路
紫涵猛地扑上去,颤抖着手就想拉过那公子,却突觉眼前一花,却是那几个女子瞬间把那公子围在了中间,硬是生生的把紫涵隔到了外面。
“鼠辈,大胆!”为首女子暴喝一声,宝剑刷的冲紫涵递来。
有侍卫飞身上前,要接下那女子这一剑,竟被震得倒退了一丈开外,可见那女子已是怒极。
“蓝儿?”蔚毓凝惊呼,女子面色一凝,手中剑更不留情,冲着紫涵身周急刺而来。
紫涵身后的侍卫慌忙把紫涵护在中心,庙外一时刀光剑影。
紫涵内心早已是心急如焚,奈何除了咿咿呀呀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来,无奈扯了蔚毓凝,啊啊的大叫着,声音甚是难听。
那公子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仍是木呆呆的站立当场,有人拾起纱帽,小心的递到他手里,那公子也不抬眼只管接过,抬手又戴在头上。
蔚毓凝乍见那公子面容,也是心神激荡,看紫涵泪盈于眶的模样,忙握紧了紫涵的手,扬声冲那那公子道:“蓝儿,你忘了蔚阿姨,难道连你的紫儿姐姐也忘了不成?”
那公子听此一言,身形竟有些站立不稳,身旁女子忙上前扶住,其他女子听闻此言,脸色更加难看,一个个宝剑舞的恍若疾风暴雨。
紫涵眼中再也看不见其他,只想上前扯着那公子看个仔细,却被蔚毓凝一把拉住,“主子,莫急,小心刀剑无眼。”
紫涵摇着蔚毓凝的手,眼里有着灼人的渴望和急切的询问,蔚毓凝不由心中一热,轻轻冲紫涵点下头,“主子看的没错,毓凝也觉得那个公子和蓝儿长的一模一样。”
紫涵拼命的点头,又转头看那公子,那满身贵气的世家公子真是自己苦命的蓝儿弟弟吗?
“可是,我当时明明看见了那方棺木中躺的人,却正是蓝儿,难道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之事?”蔚毓凝有些迷茫的喃喃着。
一道蓝色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直冲被护在中心的公子而去,一道嘶哑的犹若哭泣的声音传来,“她已经为你而死,你怎么可以还活在这世间?”声音中竟是说不出的悲怆、绝望,言毕,人竟已是欺近了那公子身侧,饶是那一干女子武艺高强,竟无法阻挡蓝袍男子鬼魅一样的身形。
紫涵不由身躯剧震,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眼看那男子已是要携了那公子离开,紫涵不及细想,冲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两道诡异的身影蓦然跃出,朝那蓝袍人急扑而去,众人不由大吃一惊,这么多武林高手,却竟没有一个人察觉这三个人刚才到底藏身何处!
蓝袍人一手抓着那公子,还要抵敌两大高手的攻击,不免有些吃力,旋即挥手射出一只烟花,不片刻,又有几名红衣男子飞速而至,紫涵看了很是一惊,其中一个可不正是破庙中救了自己,酒楼中又给自己惹来麻烦的男子?那男子看到蔚毓凝众人也咦了一声。
那些男子很快加入战团,好好的一个清修之地,转眼间就杀气腾腾。
紫涵看着那和自己身边暗卫战成一团的蓝色身形,不由越看越是眼熟,而那身着水色衣衫的公子,夹在战团中好几次都差点被双方的剑伤到,紫涵只觉得心简直要被揪出来了,自己曾说过,一定要护的蓝儿周全,却让他被人推下高台,这次在自己眼皮底下,再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不觉间一步步的朝那几个人靠近着。几个侍卫忙要阻止,却又被紫涵眼中的泪给吓到。
时间已久,那蓝色身影虽仍剑若闪电,可身形还是渐渐慢了下来。
暗卫战了这么久,不由对这蓝袍男子暗暗佩服,男子向来气短,剑势凌厉者有之,却一般不能持久,可这男子,却不独身形飘忽如鬼魅,而且内息更是深厚绵长,什么时候,江湖上竟出了如此厉害的人物?
面对当世两大高手的合力攻击,男子渐渐无法顾及手中抓的人,被那暗卫觑了个空,一把抢过,推出战圈。
紫涵忙抢不上前,颤抖着检查那公子有没有受伤。蓝袍人没了累赘,手中宝剑挽出凌厉的剑花,姿势煞是美妙,右手剑直刺前面暗卫的面门,左手同时扔出一把飞刀,竟同时逼退了两名暗卫。
那人的眼光一瞥,发现了和紫涵站在一处的那贵公子,便毫不停留的揉身扑来,紫涵只听得一声悲鸣:“本要你陪我回去,一块儿守着她的,既然你不肯,那你就到天上陪她吧!”声音还在耳边,那把剑竟已是直直的冲那公子袭来!
决不能让任何人再有机会伤了蓝儿!紫涵猛地把那公子拉到身后,双眼直直的盯着那已经近在眼前的毒蛇一样的剑尖!
“主子!”
“臭女人!”
“姐姐?”
无数个呼声在紫涵耳边响起,直视着涵儿的眼睛,那男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恍惚,剑尖竟是顿了一顿,往一边偏去。
高手对阵,岂容的半分大意?两个暗卫合身扑了上来,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形成了合击之势。男子回过神来,慌忙闪躲,左肩上挨了一剑,头上纱帽也被右边暗卫削落,露出纱帽下一张带了奇形怪状面具的脸。
“加菲猫?”紫涵大张着嘴巴,却怎么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这不是自己画的加菲猫吗?自己只给猫儿哥哥一个人画过,难道这个男子……
紫涵猛的冲了过去,两个暗卫本要痛下杀手,见此情景,忙撤了剑跃开,那男子本已在闭目等死,却忽觉衣袖被人拽住,睁开眼来,却发现是刚才那丑陋的中年女子,可那女子此时却忽然浑身哆嗦,泪流满面,嘴巴急速的开合着,却听不见任何声音,男子自做宫主以来,还从来没有被女子这么近身过,挥掌就要冲那女子拍去,其他人已是停止了打斗,紫涵手下的侍卫急急的就要扑上来,那群红衣男子却暗暗叹息,这么近的靠近宫主的女子没有一个可以活命的,这个女子,眨眼间也会变成具死尸了吧?不知道会怎样的惨不忍睹!
蓝袍男子激怒之下,一掌就要拍下,但在接触到紫涵的眼睛后,却不知为何,再一次失神,竟只是轻轻的推开了紫涵,旋即纵身而去,那人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她的东西,任何人也不能拿去,我一定会回来取的。”
紫涵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没拉着,慌乱之下,跌跌撞撞的沿着那人去的方向追赶,不及看路,竟是一跤摔倒在地,紫涵看那人的身影越飘越远,脸上顿时爬满了泪,冲着那即将消失的蓝色身形,大声的啊啊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力不从心,又一次跌倒。
两个侍卫忙飞身上前,扶起紫涵。
前面蓝袍男子听得后面惨厉的啊啊声,回眸间正好接触到紫涵满是泪水和污泥的小脸,只觉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痛,身形不由顿了一顿。
“宫主,”身后一个红袍男子赶上来,“那女子好像认得您……”
那蓝袍男子稍稍迟疑,看紫涵身边已围拢了众多护卫,便不再停留,嘬嘴打了个呼哨,唤出一匹枣红大马,飞身跃上,竟是毫不停留的一跃而上,那枣红大马撒开四蹄,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那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让人不由有些寒意,可骑在马上的人儿却不知为何,只觉内心酸酸热热,苦涩难当。猛地摇了摇头,蓝袍男子举起手中马鞭,在空中挥出了响亮的一鞭,那枣红马便很快的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怎么几天不见,好好的一个人儿,变成了这幅模样?”最后一个红衣人回头看了眼紫涵,也跨上马,追赶前面的男子去了。
疑云密布
紫涵睁开眼睛,不觉有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