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官暖玉一一介绍完毕,紫涵笑道,“上官公子既邀我等前来赏花,不知花在哪里?”
上官暖玉微微挺了挺背,“待暖玉前头引路。”也不看众人,径自转身步出客厅,行至门槛处,却突然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
众人随着上官暖玉一路前行,竟是来到了一个大棚内。
紫涵愣了一下,随即又释然,原来暖玉哥哥把蔬菜大棚的知识用到这里了!
棚内果然一片生机盎然,各种花儿争芳斗艳,竟有数十个品种之多。而大棚正中,最惹眼的却是插在瓶子里的几株已经干枯掉的梅花。
“上官公子,不知那中间瓶子里的枯花有何用途?为什么被置于那鲜花环绕的最中心的位置?”一直小鸟依人般紧随着紫涵的严美玉突然问道。
上官暖玉很是狼狈,看那花儿一日日的干枯,自己突发奇想,既然不是这季节的蔬菜都能生长,那涵儿采了送自己的梅花,说不定也能再度绽放,这次邀请众位公子来,自己心神大乱之下,竟忘了这档子事,看紫涵也正凝神望着自己,狠狠心咬牙到道,“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太女雪梅坡上采了送暖玉的六瓣梅花,因已是干枯了,本让僮儿丢了去的,谁知他竟拿到了这里!”
“雪梅坡上采来的六瓣梅花?”严美玉的声音很是惊喜,“那雪梅坡上才华绝伦的韩子云小姐是太女殿下?”
众家公子的眼睛顿时飞出了好多小星星——让多少男儿为之感叹的梅花三弄不就是出自那韩小姐之手?人们只说那韩小姐是神仙一样的人品,人如漂鸿四海为家,怎么竟是自家太女?!
“上官公子既说想要丢了去,美玉有一个不情之请。”严美玉偷眼瞧了瞧紫涵,只觉心如鹿撞,鼓了鼓勇气续道,“上官公子可不可以不要丢掉这些梅花?将这些梅花转送给美玉可好?”
上官暖玉高大的身形晃了晃,额上竟有汗渗出。“严公子说笑了,一把枯掉的花罢了,公子要,尽管拿去就是。”
紫涵不由暗暗生气,暖玉哥哥,你当真,如此想要把涵儿推了给别人?!
痴心几许(二)
严美玉大喜过望,差了双喜,小心翼翼的取了瓶中的梅花,又自掏出一条锦帕,仔细的拭干上面的水滴,珍而重之的包好。
“原来美玉也喜欢花儿呀!”紫涵朗声一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间万物都有它的规律。梅花谢了,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有道是‘质本洁来还洁去’,我看还是葬了它吧。能得美玉怜爱,也算是这梅花的造化,也不枉它来这世上走一遭。”
“‘质本洁来还洁去’,太女说的真好,是美玉唐突了。不知太女可肯陪了美玉选一幽雅之地,让这梅花也好有个归宿。”严美玉望向紫涵,眼睛中满是诉说不尽的绵绵情意。
“是啊,这世间也只有仁爱如太女者,才会连对几枝枯花也善意待之。”
“太女真是宅心仁厚。”
……
各家公子早为紫涵的翩翩风度倾倒,妒忌之余,也纷纷上前凑趣。上官暖玉看着那被严美玉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的梅花,只觉胸中钝痛,那是涵儿采了送给自己的,世间任何珍宝,也无法代替,而今,却连这一点点念想也不能留下吗?可又无法说出任何言语,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呆立当地。
紫涵又从怀中掏出一条丝帕,上官暖玉认真瞧去,那条洁白的绢帕的角落绣了一个小小的‘玉’字,不由脸色更是惨然。
紫涵上前一步,接过美玉手中的干枯梅花,小心的把上面的锦帕揭下,还给严美玉,展颜笑道,“自古鲜花送美人,美玉这么漂亮的锦帕,只可配以鲜花,至于这干枯之物,还是本宫的绢帕就好。”
上官暖玉呆呆的注视着紫涵,早想过自己绝不可能独占涵儿的温柔,涵儿会对自己好,只是因为涵儿自清醒后根本就很少见到外面的男子!有那么多的如花娇颜,涵儿应该可以抛开自己这样丑陋的人,走向她新的人生了吧?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想要让涵儿拥有的人生吗?可为什么啊,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早知道,早知道啊,太匆匆;可上官暖玉却终不悔,终不悔这一生只为伊情浓!
“上官公子,”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上官暖玉失神的回过头来,却是涵儿和那严美玉葬了花儿之后已然回转。
“什么?”
紫涵深深的看了上官暖玉一眼,“是美玉说,特别喜欢中间那株娇艳的牡丹,不知上官公子可肯割爱?”紫涵彬彬有礼的说完,又低头和严美玉耳语了句什么,惹得严美玉吃吃笑个不停。
上官暖玉闭了闭眼睛,“太女但凡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拿去便是。”
“如此,本宫就代美玉谢过公子了。”说完,绕过上官暖玉,径直走入花丛,搬出了那盆开得 最艳的,含笑递给严美玉,“本宫借花献佛,‘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果然人花相映,花同人娇、人赛花艳呢!”
严美玉一张俏脸顿时飞上了两朵红云,羞涩的伸了手儿,便要由紫涵手上接了那花儿过去。
“啪!”“呯嚓”一道银光闪过,紫涵手中的花儿应声而落。
紫涵忙一侧身,一枚飞刀擦着紫涵的衣襟飞了过去。
“有刺客!”紫涵惊呼。
严美玉顿时花容失色,身子一猫,已是缩到了紫涵的身后,“太女……”扯着紫涵的衣服后摆,簌簌抖个不停。
其他各家公子,本是围绕在紫涵的周围,乍闻听‘有刺客’,一个个本是娇生惯养、养在深闺的男儿家,那见过这阵仗?有胆小的,登时就吓得珠泪纷纷,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上官暖玉本一个人呆立在距紫涵最远的角落里,看那刀险险的贴了紫涵的身子掠过,上官暖玉只觉得头轰的一下,又看见门口有人影一闪,一个蒙面之人,已是揉身朝紫涵扑了过去,上官暖玉飞身扑上,却只抓住那人的衣襟一角,扬声朝紫涵大喊:“涵儿,快走!”
那人一掌朝暖玉拍去,暖玉一偏头,那一掌正落在右肩上,暖玉闷哼一声,却仍死死的抓了衣角不放。
紫涵举起手边一盆花,朝那蒙面人砸去,那蒙面人一拳击去,花盆顿时碎了个稀烂,但那花盆之中,不知放了什么东西,蒙面人一时呛咳不止。紫涵乘机靠近蒙面人,拉了暖玉便要走。
“太女,不要丢下美玉!”严美玉却也追了上来,扯住紫涵的衣角哭叫。
“她的目标是我,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紫涵吼了一声,刚要向外奔,那蒙面人急切间抖手又射出了一枚刀,慌得暖玉一把把紫涵扯到怀里紧紧护住。
这一迟疑间,蒙面人已是赶了上来,手中宝剑朝紫涵身上急刺,暖玉随手捡了个木棍,边勉强和那人交手,边一叠声的催促:“涵儿,不要管我,快走!”
上官暖玉虽然身形高大,可只练过剑术,却从来没和人真刀真枪的干过,不片刻便气喘吁吁,左支右绌,情形很是危急。
紫涵一边高喊“有刺客”一边抽冷子偷袭那蒙面人,暖玉看紫涵不走,不由急怒攻心,却被那人的剑压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蒙面人看上官暖玉虽打得狼狈,但却绝不退让,一时竟奈何他不得,耳边又听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惶急之下,不由大为恼怒,伸手从怀里又掏出一把飞刀,一抖手,朝着上官暖玉就掷了过去!
上官暖玉抵御了那人大部分的攻击,几乎全身都在那剑网的笼罩之下,此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朝自己飞来,自己却已是毫无躲闪之力,上官暖玉竟忽然丢了手中的棍子,只把头转向紫涵,定定的凝视着紫涵的眼睛,眼中全是不容错认的无悔深情!
“暖玉哥哥!”紫涵惨叫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撞开上官暖玉,自己却不及躲闪,那把飞刀噗的一声没入紫涵的胸膛,鲜血顿时箭一样喷出。
暖玉本以为自己此次已是绝无生机,愿只盼望能最后记牢紫涵的面容,却再想不到紫涵竟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竟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飞刀直刺入了紫涵的胸膛!
那蒙面人没想到最后时刻竟然侥幸得手,便也不恋战,一个旱地拔葱,一飞而起,竟是把大棚顶了个窟窿,电闪而去!
上官暖玉跌跌撞撞的跪着爬到紫涵身前,嘴唇蠕动着,却不知说些什么。
“暖玉哥哥……”紫涵吃力的唤道。
上官暖玉浑身哆嗦 着把紫涵搂在怀里。
“暖玉哥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答应涵儿,一件事。”
“涵儿别再说话,等,等涵儿好了,别说一件,便是百件、千件,哥哥,哥哥便是不要了这条命,也必会为涵儿完成!”
“有涵儿在,任何人,都不可以,都不可以要哥哥的命!”
上官暖玉的泪珠大滴大滴的淌下,“涵儿……”
“哥哥可不可以答应,答应涵儿,无论,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哥哥都,都不可以抛下涵儿一个人,也绝不可以,再把涵儿让给别人!”
“涵儿,别再说了,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答应你,答应你……”上官暖玉只觉如万箭钻心,这难道就是老天对自己欺骗涵儿的惩罚吗?
痴心几许(三)
“涵儿,想,让哥哥知道,生也好,死也罢,涵儿今生,都要和暖玉哥哥在一起!”
拼命的用手按着伤口,上官暖玉绝望的嘶叫,“涵儿,别再说话了,”又茫然四顾,“大夫,大夫,快来救救涵儿,人呢,都在哪里?谁来帮帮我?……”
“涵儿,人都已经走了,你还要继续吓唬玉儿吗?”一个威严而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上官暖玉抱着紫涵摇摇摆摆的站在当地,泪眼朦胧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着紫色凤衣的女子,影影绰绰的向自己走来。
“那个,母皇,你怎么不按剧本走?”紫涵突然笑道。
上官暖玉骤然听见紫涵的声音,吓了一跳,拼命的揉了揉眼,只见紫涵精神十足,哪有一点刚才重伤垂死的样子?
“涵儿,你……”上官暖玉犹自无法相信的拼命眨着眼睛,“你的伤……”
“那个,暖玉哥哥,我要是说我没受伤,哥哥会不会生我的气?”紫涵傻笑。
“没受伤?”上官暖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那把刀——”
紫涵抬手把那把刀拔了出来。
上官暖玉看着浑身鲜血,但却笑的阳光灿烂的紫涵,只气的手脚冰凉。
“哥哥,你别忘了,你刚才才答应……哎哟!”
上官暖玉蓦然松开紧抱着紫涵的双手,任紫涵直直的跌落地面。自己径自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可刚走了两步,上官暖玉只觉胸口烦呕,一张嘴,竟是吐出了一口血来,高大的身躯也随之轰然倒地。
紫涵本正躺在地上哎哟个不停,看到这个情景,吓得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女皇也快步上前,赶紧抱起上官暖玉,两人疾步往内室而去。
“启禀皇上,上官公子吐血,主要是情绪太过激动,大悲大喜所致,少时当会醒转。”
“真是痴儿!”女皇目注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上官暖玉叹息,又回头瞪了紫涵一眼,“看看你想出的馊主意!待会儿玉儿醒了,你自己和玉儿说去。”
紫涵也没想到对自己的受伤,暖玉竟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不由也很是愧悔。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上官暖玉才悠悠醒转。
“暖玉哥哥,好些了吗?”紫涵柔声道。
上官暖玉不由一震,猛地从床上做起,“涵儿,你——”又突然想起什么,直愣愣的看着紫涵,眼中神情甚是凄楚,“连涵儿也来作弄暖玉吗?”
不敢直视那双伤痛的眼睛,紫涵搓着手,讷讷不知说些什么,做这件事前,只觉自己有一百个理由,必须要这样做,可没想到竟然这样深的伤害了上官暖玉,又突然觉得所有的理由都不成其为理由了。
“哥哥,涵儿……”
“你出去吧,我累了。”上官暖玉冷冷的打断紫涵。
“哥哥……”
“出去。”
紫涵低着头,垂头丧气的挪出暖玉的内室。
“你这孩子呀,这条计倒是好计,那么多人作证,是没有人怀疑涵儿被刺是假的了,可你呀,还是低估了你在玉儿心中的重要性了。”女皇看着无精打采的紫涵,“我当初就说没有必要瞒着玉儿,你偏不听,现在可好……”
紫涵心疼的回头瞧瞧那依然紧闭的房门,暖玉哥哥的心一定是被自己伤透了吧,冲女皇强颜一笑,“是涵儿虑事不周了,母皇放心,涵儿一定不再逼暖玉哥哥了,会让哥哥明白涵儿的心。”
女皇和上官炫相视一笑,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紫涵环视这外屋,发现桌案上放着自己喜爱的乐器梵,便走过去,拿起来,盘膝坐在暖玉房门外。
“哥哥,涵儿知道你醒着。千错万错都是涵儿的错,哥哥莫要气坏了自己身子。涵儿心里从来没想过要作弄哥哥的。”
抬起手来,一首悠扬的乐曲,慢慢的透过门缝,回荡在上官暖玉的耳边。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
什么时候开始呢?那挺拔的身影就那样烙刻在了自己的心中,那月光下吹笛的风度翩翩,那校兵场上舞剑的英气逼人,那望着自己时总如春风般的醇醉笑颜,那生死一线间总是会牢牢护住自己的死而不悔……
一个温热的手掌抚上了紫涵的面颊,接住了那紧闭着的眼角坠落的两滴晶莹泪珠。
紫涵睁开眼来,却是上官暖玉不知何时已打开了门,正怔怔的瞧着自己。紫涵不由面色一红。
上官暖玉伸出手,“起来吧。”
紫涵放下梵,把手放在暖玉手心里。
“手怎么流血了?”上官暖玉惊呼,忙一使劲,要把紫涵拽起来。
紫涵顺势站起身来,可两脚刚一着地,便只觉一阵酸麻,脚下一软,直直的扑进了暖玉的怀里。
上官暖玉大病初愈,脚下本就虚浮,刚才又情绪激动之下吐了血,那禁得了紫涵这一撞?身子一下向后仰倒。
紫涵慌忙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拉住暖玉,却只来得及用手臂垫住暖玉仍旧摔落在地的躯体。
可,天呢!怎么脚下软了,好像嘴巴下也软了?
紫涵慢慢的往下看,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上,天,自己嘴巴下是谁的嘴唇?因为缺水有点干干的,却又那样的柔软……抬头,往上看,正对上一双睁得溜圆的星眸……
紫涵一阵心慌,暖玉哥哥一定会怪自己太轻薄了吧?慌忙以手肘撑地,想要从暖玉身上爬起来,却忘了刚才被暖玉哥哥扔下,手肘是受了伤的,不由哎呀一声,又一次伏倒在上官暖玉身上,又一次重重的亲上了暖玉极度震惊之下微张的薄唇……
紫涵真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上官暖玉的眼神暗了暗,垂下眼帘,蜜色的肌肤上也有了红云。两人半晌竟不知说些什么。
“涵儿……”上官暖玉的声音有些喑哑。
“啊?啊!暖玉哥哥,快起来,有没有伤到哪里?”紫涵手脚并用从暖玉身上爬了起来。
两人再次相对而坐,竟有些尴尬,室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暖玉哥哥,”紫涵先开口道,“你还在怨涵儿吗?”
上官暖玉张了张嘴,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紫涵的心又慢慢的沉了下去。
“我知道暖玉哥哥还在怪我。暖玉哥哥,当我倒在你怀中的时候,你的心一定很痛吧?可哥哥有没有想过,你倒在涵儿面前时,涵儿的心也是一般呀!为了涵儿,哥哥连死都不怕,哥哥可又知道,看到你还活着,听到你还能唤我‘涵儿’,涵儿就已经是万分感激上天的眷顾了,只要哥哥安好,涵儿便是终生没有了孩儿,又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