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脸色涨紫,双目暴瞪,将那女人往地上一放,嗷的一声就冲秋叶红扑了过去,喊道:“快救她!”
他的身形才动,富文成就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将他一拨整个人就向柱子冲了去,头撞在上面,顿时鼻血长流。
那汉子也没再回身,就搂著柱子跪了下去,放声大哭,“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该死啊……我该死啊……老爷夫人啊……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死啊……”
原本已经恕暴怒的富文成在看到这一幕,突然神色一暗,带著几分怔怔的望著那汉子,只小心提防并没有再动手。
这两人的异状秋叶红并没有注意,她早已经扑到那晕死的女人们跟前。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看著人就这样死在这里。
秋叶红先看了那年纪大的妇人,又看了看那年轻的女人,这才发现,这个女人腹部隆起,显然是有孕在身,并且月份不小了,她不会产科,但是会兽医产科,于是下意识的就做了各种临检,这一检查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她猜测正确的话,这位年轻的女子表现的症状为胎衣不下,厄,当然是兽医上的称呼。
如果是牲畜的话,发生在孕后期,多因过度劳役或营养不良,生产时时间过长,失血过多,气虚无力,又受冷风所激,胎衣停滞。
这种情况说危险也危险,说好治也好治,无非是止血剥离胎衣。
不过人的话……
时间已经不多了,赶快让他们寻人医去。
秋叶红几步冲到柜台,翻出一盒子金针,飞快的在那年纪大的妇人素髎、水沟、内关穴道下了针,不待那妇人醒转,又忙换了针照样在女人身上施针,片刻之间,二人都悠悠醒转过来。
“我现在给你施针止血……”秋叶红低声说道。
那女人面色惨败,汗水沾著长发散布在脸上,饶是如此也可见她的容貌不俗,听见秋叶红的话,无神的眼珠转动看了过来。
“……你是早产了……失血太多……”秋叶红低声道,说著话,手下不停,飞快的下针,那女人的出血稍微减缓。
“大夫……大夫……你既然是神医……自然也能救得人……”醒转过来的妇人瞧见了,连滚带爬的过来,不由分说就对著秋叶红叩头,“你救救我家小姐……我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不行……不行……这完全不是一回事!”秋叶红忙摆手,一面跺脚道,“我暂时给她止血……你们快快带她找大夫……不能再耽搁了……马上剖腹取胎儿剥离胎衣……”
剖腹……?那中年妇人以及回过味的汉子都愣住了。
“要是一般的大夫能看……我们怎么会一路颠簸找到你这里?“那妇人哭道,“都找过了……都找过了……没人能治……只说大人孩子都不能保……小大夫……我求求你……孩子不要了……保住小姐……”
“哎呀,怎么跟你说不清!”秋叶红跺脚道,“我不是不给你们看,我是看不得!我是兽医!”
“大夫小大夫……”那汉子跪行过来,挺直著脊背,灼灼的盯著秋叶红道,“人都说医者父母心,敢问你一个行医之人,怎么能眼睁睁看著病人就这样死在你面前,你连试一试都不肯?”
秋叶红暴汗,是,道理没错,但关键是她是个兽医!这句话对她来说应该是“你不能眼睁睁看著病牛死在你面前!”
至于人死不死的,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五十四章 完全免责的手术
“……我看人不行……”富文成突然道,“你们走错了门,怪不得别人,也怪不得我们,请出去吧。”
“小姐……”那妇人听了这句话,“你等等,老奴跟你一起去!”
说罢一头就往柱子上撞去,幸亏富文成反应快,拦住了。
“要死死外边去……”秋叶红顿时怒了。
说起来跟这样情绪激动的病人家属打交道最让人头疼,一个个疯狂的听不懂人话!
“她们死了,我自然会带走,碍不著你的声誉!”那大汉蹭的站起来,怒目而视。
“兽医也是医……”那原本气息奄奄的女人突然伸手抓住了秋叶红的脚,无神的双眼迸发出一阵光彩,“你不是说剖腹吗?这世上哪里有人会剖腹!你既然知道……一定会……你给我刨……刨出来孩子,别管我……刨出我的孩子……我金彩芝这条命就归你了……”
或许是生命正在流失,她使出了全身最后的力气,长长的手指甲穿透秋叶红的裤袜,几乎掐到肉里。
秋叶红听了愣了下,这话说得是,只怕如今这世上真的没人会这个。
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女人是死定了,秋叶红的心思动了动,如果……
现代时医院的妇产科医生给动物做剖腹产的多得是,只不过从来没有兽医给人做剖腹产的,那么要不要试一试?
她的迟疑立刻被那大汉抓住,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夫,我知道如今我们走了霉运,原本就耽误了时间,又误闯到你这里,这是老天爷不给我们活路,那些大夫们都不知道怎么救,你虽是兽医,但却知道怎么救,”说著话,那大汉噗通又一次跪下了,“既然左右是死,试一试总比不试等死的好!”
秋叶红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眼,哪怕结果都是死,努力过总比等死强吗?也许吧。
“如果……我治不好……”秋叶红迟迟疑疑的开口道,“我毕竟是兽医,这个我从来没给人做过……”
“治得好你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治不好,你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就凭你肯出手,我李德三就是把心挖出来给你也使得。”大汉叩头连连,瞬间额头鲜血淋淋。
“小大夫,我知道你怕什么……”那女人喘气哑著嗓子嘎嘎的笑了,她的手依旧紧紧的掐住秋叶红的脚,随著生命的流逝而不断的发抖,“……你怕我们赖上你……我知道你们这些当大夫的,尤其是神医……都是小心的……小心的近乎没有心……
也不知道是被那女人抓的痛,还是真的被她的话刺激了,一股热气从秋叶红的脚底腾腾冒了起来。
是,怕什么!事事都考虑的周到的不能再周到,按部就班规规矩矩稳稳当当的过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再说,死而复生的大戏码她都演了,不就是做个从没做过的手术嘛!至于前怕豺后怕虎的考虑来考虑去!想当年第一次上手术那信心满满的劲头哪里去了!
娘的!干啦!
她这话说出来,只觉得脚上疼痛大减,那女人用尽最后一丝精神吐出一个好字,不动了。
“小姐……”上年纪的妇人以及汉子都扑了过去,只道她死了,放声大哭。
“别怕,是休克了!”秋叶红沉著说道,一面挽袖子,一面对富文成道,“爹,关门,将所有的灯都点起来,有多少点多少……”
富文成立刻按著做去了,秋叶红又一指那妇人,“你到后堂立刻烧水我给你捡药你去熬了……”
说这话冲进药柜,忙而不乱的先抓了消炎抗菌的,又捡了补中益气的大大两包给了那妇人,简单说了煎熬法子,那妇人哭著脚不沾地的踉跄而去。
“你抱好你的主子,跟我来。”秋叶红对那汉子道,当先一步往后堂奔去。
自从那次瘤胃切除手术后,柴房已经被收拾好,当做手术室了,当然是牲畜用的,所以里面只立著木桩子,却没有床。
富文成搜罗了所有的蜡烛油灯并火把,又搬了两张桌子来,铺上白单子,人就可以放上去了。
秋叶红举著针愣了一会,哆哆嗦嗦的找到了人的大椎曲池人中太冲刺了,因为实在是不熟悉,期间错了两处。
随著她轻轻发出错误的叹声,身旁心惊胆战的汉子和妇人更是冷汗直冒,心里一片冰凉,完了完了,这一次是没救了,脸上都泪水横流。
按道理只需五针的抗休克,秋叶红在操作了八九下之后,那女人终于悠悠醒过来。
“这是一份手术协议书……我给你念一遍……”秋叶红先是摸著汗水用兽医术语将手术过程简单介绍一遍,然后才拿出前几天才写好的手术意见书给那女人看。
一旁的妇人和汉子根本听不懂,而那女人根本不听,抬手就沾了自己身下的血按了下去。
看起来都是视死如归的样子,秋叶红苦笑一下,别看她们求著自己做,其实心里根本就没当真。
“小姐……”那妇人端著熬好的补中益气汤,满脸都是泪。
那女人竟自己撑著半个身子,如同饥渴到极点欠果沙漠的旅人一般仰头灌了进去。
“很好,求生意识很强,病魔就败了一半。”秋叶红在一旁说道,这空隙她已经做好了消毒工作,换上简易手术服,“那么我们开始吧。”
“小姐……”妇人眼泪更流的厉害了,抱著女子的头如同生离死别。
“王妈妈……”那女子半点眼泪没有,紧紧握住那妇人的手“这次如果老天放过我……我一定不会再浑浑噩噩的活……我一定打起精神……再也不过的这么窝囊……他们欠我金彩芝的……我要加倍拿回来!”
她的手青筋暴涨,红红的长指甲掐进了妇人的肉里,血丝即可渗了出来,她的脸扭曲著,惨白的如同地狱出来的魔鬼。
秋叶红不由打个寒战,这么强烈的仇恨,可见将她推到这鬼门关的一定是非自然原因。
不过现在没时间探究这个,让那妇人将麻药喂给女子,秋叶红就用大大的单子罩住了她,按常理说剖腹产是个小手术,但这一次秋叶红不敢预计时间有多长,因此给这女人用的是全身麻醉,灌下药一刻钟后,她昏昏睡去了。
“如今顾不得避讳,就咱们四个人,谁回避也不成。”秋叶红戴著大口罩子,指挥著三人消毒穿衣同样戴上大口罩,富文成与那名叫做李德三的汉子负责照明,王妈妈则负责递器械注意病人反应。
“好了,尽人事听天命,是死是活,看老天爷了!”秋叶红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发抖的手,完全凭印象中的方位下了刀,血瞬间涌了出来。
第五十五章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
她一个人止血、分离、消毒忙而不乱的做著两三个人工作,紧张的甚至连汗都不敢出。
当看到子宫壁时,秋叶红嘴唇哆嗦著说了句谢天谢地,她没割错地方,从下第一刀时就提著心终于稍稍放下些许。
“孩子!孩子!”当秋叶红划开子宫壁后,酱紫颜色泡在血水里的一个胎儿露了出来,那几乎已经瘫软的妇人扯著嗓子爆发出一阵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惊喜的呼声。
“闭嘴!”秋叶红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将胎儿托了出来,那孩子已经是僵硬了,口鼻都是污物。
“是个小子!”秋叶红嘟囔一句,下意识的就将手指探入婴儿口中,拨弄了舌头,咦?没反应?厄……错了。
秋叶红猛的将那婴儿倒提,啪啪的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是这样做吧?
还是没反应?秋叶红忍不住将婴儿左右晃了晃,探头去看口鼻。
一旁的妇人见这个小姑娘拎死猫死狗一般抓著自己的小主子,心都揪成一团,再看那个姑娘将孩子又左右晃了晃……再忍不住伸手就去抢。
“人工呼吸!”秋叶红倒没在意,顺手将孩子塞给那妇人,如今更危险的是大人。
“人工……”妇人一头雾水。
秋叶红便顺手将孩子放在那女人的脚底的空处,埋头将婴儿的口鼻污物吸了出来,然后才示范人工呼吸。
“我顾不得他了,你按我这样做,不要停,也许有几分生机。”秋叶红正色对那妇人道,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手术中的女人身上。
这里唯一的麻烦就是输血,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失血过多,在这种情况下,她必须尽可能快结束手术,减少出血时间,然后再迅速的用汤药补血,是死是活,全看手术速度了。
胎儿已经取出来了,而手术却不过刚刚开始。
燃烧的火把蜡烛剥剥声渐渐被秋叶红摒弃,燃烧的烟熏得她视线更加不明,忍著火辣辣的疼,小心翼翼的开始剥离胎衣,有汗水流到眼里她也不敢眨一下,一点一点的剥离,遇到粘连先用手指轻轻的剥开,然后再轻轻的往外拉,耳边似乎有妇人一声惊呼,只这一分神她的手就微微发抖。
一旦用力不稳,必定要损伤子宫,严重的就会子宫外脱,一旦子宫外脱势必大出血,那样的话就是大罗神仙亲自操刀,也救不得了。
别怕,别怕,这是牛,这是牛,你在给牛做手术,很小的手术,你已经做过无数遍了。
秋叶红闭上眼不停的在心里念叨,一点一点,当最后一块粘连胎衣被拿到手里时,秋叶红觉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
“给我……给我瓜藤……”秋叶红实在挪不动脚,指著一旁泡在消毒汤水里的南瓜藤道。
原本做助理的妇人此时正搂著那婴儿呜呜咽咽的小声哭,该不会是死了吧?早知道结果,何必这样悲伤,大人这边要紧啊!
秋叶红忍不住就要骂她,却听见一阵猫叫般的婴儿声,心里不由也是一咯噔,难道,活了?
“小大姐儿……”李德三泪流满面的将南瓜藤递给她,“活了,活了……”
好歹活了一个,这个手术就不算完全失败,能交代过去了!虽然这么想不地道,如今就是这女人死在手术台上,他们也不会嫉恨自己,反而一样要感恩戴德。
秋叶红心里松了口气,因为紧张而发抖的手竟然平静下来,因为没了负担,动作格外的流畅起来。
安置好南瓜藤做的引流管,秋叶红飞快的缝合创口,用消毒汤药擦洗了撒上金疮药,一层一层的包好,打完最后一个结,探了探那女人的呼吸脉象,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谢天谢地,神仙保佑,母子平安。
呼啸一夜的北风渐渐停了,秋叶堂后院一声大过一声的婴儿啼哭,划破了黑暗的夜幕,天边有了一丝微亮,新的一天又来到了。
“慧姐儿,你这两天总是抓药,给谁吃呢?莫非大叔身子不好?”胖哥望著猫在柜台后又抓了一堆药的秋叶红,不解的问道。
“去,兄咒我爹做什么!”秋叶红白了他一眼,一面看自己手里的药,嘟囔道:“当归八钱、川弓八钱、没药八钱、干姜五钱……这生化活血药是一头牛的用量,人用会不会量大?”一面又有些愤愤的。
“总不能就赖上我……自己找正经大夫开药不就行了!真是麻烦!”
胖哥见她嘟嘟囔囔的唠叨一通,包起药,就准备走,忙喊道:“哎,哎,慧姐儿,钱……”
他可是个严守纪律的好伙计,就算掌柜的从柜上拿药也得交银子入帐。
秋叶红更耷拉脸了,不情不烦的摸出几个钱递给胖哥。
“慧姐儿,明日王家庄有个外诊,你别忘了。”胖哥小心的叮嘱,看著秋叶红打个哈欠摆摆手走了。
慧姐儿这几天怎么总是很累的样子?这几天也没什么要紧的病畜啊?胖哥不解的挠挠头,自去卸门板关门。
天已经冷了,黑的也早,秋叶红抱著一大包药材,小步颠著绕过街巷,拐进秋叶堂后的一条民居巷子,看著紧闭的大门,没由来的一阵火气,扬手重重的敲了敲门。
真是郁闷,什么时候进自己家也要敲门了?
门应声开了,露出王妈妈笑咪咪的脸。
“小大姐儿回来了?饭做好了,快些进来吧。”
秋叶红心里一咯噔,忍不住问:“你……又做了什么饭?”
“哦,我见你们屋子里还有些大米,就磨粉蒸了糕,姐儿也来尝尝我的手艺。”王妈妈和蔼的笑著说道。
吸血鬼呀,秋叶红忍不住哀叹一声,自从那晚将这三大一小挪到自己家里住后,不过两天时间,简直如同蝗虫过境,家里能吃的全都给吃了。
其实吃,秋叶红也没什么意见,关键是,她吃的太刁了,放著好好的粥不吃,非要蒸了煮了磨了吃,本来能吃一个月的米,到她们手里,两天就完了。
“那个,我今天要给你们说了,这药钱饭钱是不是该算算了?”秋叶红望著桌子上那粉雕玉琢般的糕点,心疼的恨不得一口都吃下去,我的米呀!
王妈妈依旧那样笑咪咪不温不火,让你觉得自己一拳打过去,就像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