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不小心点着了……”她脆声脆气的说道。
“胡闹!”范成瞪眼,终是不能跟这个小孩子一般见识,愤愤瞪了秋叶红一眼,“军营是你来玩的!让你爹带你回去!不像样子!”
乔欢冲他做个鬼脸吐吐舌头,“要你多管!”
范成气呼呼的瞪了眼,促马前行,刚走没两步,又听身后砰的一声,马儿再次受惊,撩蹄子就跑。
“胡闹!胡闹!”范成的大嗓门伴着马的疾驰远去了,荡起一路尘烟。
乔欢捧腹大笑,秋叶红却望着范成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哎,慧姐姐,我们偷偷的往他被窝里塞一个炮仗好不好,我们就躲在帐外,他一进屋子,咱们就点着……”乔欢眉开眼笑玩心大起的出主意。
“你以为这军营是你家啊。”秋叶红收回神,揪着她的两个小辫子笑道,“他的营帐,是说进就能进的?还躲在帐外……”
“也是哦。”乔欢苦着脸道,“那该怎么办?怎么也得帮你出气才是……”
“多谢你啦。”秋叶红暖暖一笑,捏了捏她胖胖的脸蛋,眼珠一转,“要出气,办法多得是嘛……你来……”
她揽过乔欢的肩头,低语几句,乔欢咯咯的笑出声。
范成可不知道这两个姑娘盯上了自己,这几日他忙的两天都没睡觉,上次突袭军营的那伙人又现了踪迹,这一次可不能让他们跑掉。
这一天开完例行会,范成第一个冲出营帐,接过亲兵手里的马就骑了上去,还没调转马头,就见那马儿后臀一矮,坐了下去,同时拉出一泡黑臭的稀屎。
范成措不及防,随着马矮身滑了下去,幸,亏反应快,有些狼狈的躲开了,只踩了一脚屎,没弄到身上。
散会的走出营帐的其他人看到了,哄堂大笑。
“老范,这就老的上不得马了?”有人打趣道。
范成气得脸通红,给了马几鞭子,“这畜生越发拉屎不看地方,这几天拉屎比吃草还多。”
大家又大笑起来,这畜生拉屎难道还看地方?
“大人……”亲兵有些惶惶不安,要说不敢说。
范成一眼看出不对,立刻将马鞭子一抽,“说,有人动过我的马不成?”
亲兵低着头诺诺不敢言,范成扬手就是一鞭子。
“乔太守的小姐适才过来玩,喂了……喂了马儿一个果子吃……”亲兵吓得不敢隐瞒,忙说了。
范成顿时哈哈怪叫。
“那个丫头……那个丫头……”他哼哼两声,“准是受人指使,祸害我的马,祸害军马,也配做兽医。”
他说着话,将马儿一拉,“走,找她算账去,军营之中弄个女人进来,已是晦气,现如今又为泄私愤祸害军马,老子写一本奏她!”
原本看笑话的众人听见他说的话里有话,又见气势汹汹的走了,都愣了。
“怎么回事?”孙元至迈步出来,瞧见聚在门口的众人,神色有些不悦。
这个人虽然年纪小,但久经历练,比他大的这些军官都甚为敬重,不敢小瞧,这孙元至继承其父做派,治军其严,不容许任何散漫,于是忙将方才的事说了。
“胡闹。”孙元至皱眉说道,一面抬脚要行,众人忙要跟着,走了两步,却见他又停下了脚,神色闪过一丝黯然。
“你们去看看,莫要让他闹。”他转过身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营帐。
众人互相看了眼,“将军很忙……这等小事……”有人解释道,于是大家点头,忙向范成走的方向追了去。
还没到兽医营帐,就听见范成大喊大叫,四五个兽医官围着马儿诊脉的诊脉看口色的看口色,忙成一团。
一个穿着弹墨绫薄棉袄的姑娘跟一个大红小短袄的粉团一般的小姑娘,手拉着手站在一起,笑眯眯的看着大发雷霆的范成。
“……仔细给我瞧,可是下了药?哼哼。”范成大声说道,一面斜眼看那个姑娘。
“大人……”一个兽医站出来,哈腰说道,“……原是有有泄泻,我去给开服药……”
“放屁!”范成瞪眼喝道,“什么泄泻好了的,我问你,我这马可是被人下了药?”
兽医官被他吓了一跳,忙退后几步。
“喂。”秋叶红出声道,一面走近几步,“别喊了,你的马泄泻,我已经看好了。”
“什么泄泻?”范成梗着脖子看她,“承认了吧,就是你下药给我的马才让它泄泻的!”
“你瞎说,你瞎说,”乔欢跳着说道,一面做鬼脸,“你又不是兽医,你懂什么!告诉你,这药还是我亲自喂的呢,看在你认识我爹的份上,就不用谢啦!”
她挥了挥白白的小手,一副大气的模样,让四周看热闹的兵将忍不住笑出声。
老范这个犟头,还没被人这些奚落过。
“胡说!胡说!我的马没病!”范成大喊道。
“这是余下的两丸药,”秋叶红将一个布袋抛过来。
范成下意识的接住,打开一看,是两个红黑的丸子大药丸。乍一看果真像野果子。
“你要是觉得没病,就别喂马儿吃。”秋叶红接着道,“要是马儿拉的止不住了,你就喂他吃,有没有病的,你自己看着办。”
范成哼了声,军营外响起召集士兵的号角声,不敢再耽搁,啪的将布袋扔在地上,上马就走。
“喂,可别怪我没提都说啊,到时候不是你骑马,就是马骑着你才能回来。”秋叶红喊道——
见她说的这样有趣,众人都笑起来,有人打听这姑娘是谁,也有人弯腰拾起装了药的布袋,乱乱的散了。
“哎,慧姐儿,不吃那个,真的还会拉吗?”乔欢小声问道。“可是,你不说这个药丸是让马拉肚子的吗?既然拉肚子为什么什还要拉肚子?”
秋叶红一笑,说道:“他的马膘肥体壮,是肠胃积滞而导致的急性腹泻,这个病就是要泄才能制泻,这就是我们治病用的催吐、发汗、攻下、和解、温热、清凉、补养和消导八法中的攻下法子。”
乔欢似懂非懂,秋叶红失笑,摸了摸她的头.,道:“给你说这个做什么……”
拉了她的手,“走,帮我一起给表哥炮制药材去……”
“要讲故事!”乔欢蹦蹦跳跳跟着她去了。
“这郭家姑娘,果然是个行家……”几个兽医官互相看了眼,赞叹道,“胆子也大,像这些催吐攻下的法子,咱们可轻易不敢用……”
“还是年轻好啊。”大家感叹道,等到了他们这个岁数,唯有求稳了。
这一日不到天黑,范成果然换了匹马回来,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将那匹明显双腿打颤的病马送了过来。
“如何?”秋叶红放下手里的医书笑呵呵的问道,一面故作惊讶,“大人,你果真没用药啊?”一面啧啧,意味深长的看着范成,“大人,你这可不像个男子汉作为,小家子气了些,虽然咱们之间有些不愉快,但你要相信我的医德,我可不会无理取闹……”
王华彬从桌案上抬头起来,不发一言的走过去,瞧了马儿,皱了皱眉。
“泄泻?”他说道,就要换小厮配药。
“我配了。”秋叶红忙说道,又看了眼范成,“可是,人家不信我,没吃。”
王华彬哦了声,看了眼范成,“既然如此,那就没法子了。”
他说了句话,就又回去接着看书了,竟然是不管了。
范成的脸涨的遍红,这一下午,他都成了全营的笑话了。
“你,你……无理取闹!你是故意的!”他瞪着那姑娘,气呼呼的说道。
秋叶红神色一正,认真道:“大人,你错了,我可没有无理取闹,可不像你,没有道理的就随意冒犯我……”
她微微抬了抬头,看着范成道,“我,向来都是有理取闹!”
可不是,第一马儿真病了她占了理,第二,她故意先下药不说,故意让他范成丢这个脸。
范成鼓着眼,一时气怔怔说不出话来,竟然有人敢这么赤裸裸的说自己就是故意耍他……
“好!好”范成忽地一声大笑,冲她拱拱手,“那日我推了你,今日你耍了我,咱们扯平了。”
秋叶红不动声色,着着范成转身大步出去了。
“喂,只吃这个就行?”他又探进头来问道。
秋叶红点点头,恩了声,范成嘿嘿两声,眼睛在她身上转了转,这才走了。
“胡闹!”王华彬拿着医书,一面用笔写着字,一面头也不抬的说道。
秋叶红吐吐舌头,笑嘻嘻的也在桌案前坐下,从书下扯出几封信,捡出一个扔给王华彬。
“这个是表嫂给你的。”她笑道,自己捏着手里剩下的,喜滋滋的,“这个是顾妈妈的,这个是……他的……”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蜜糖水的甜意,王华彬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边露出一丝笑,将面前的信放好,又接着看书。
而此时在京城,因为天气转凉,咳嗽的好几日的太皇太后也正将一封信拍在桌子上。
“胡闹!胡闹!”她大声说道,牵动了嗓子,又是一阵巨咳。
宫女忙棒上痰盂,苏夫人递上热茶,帮她顺着胸脯。
“娘娘,你别着急,我再派人去问问,或许世子爷并没有去那里,而是到别的地方游山玩水去了,以往也不是没有过……”苏夫人劝道。
太皇太后喘气平了,又抖着手里的信,“你不用说好听的话劝我,我心里明白着呢……他定然是知道慧兰去了延州,才偷偷跑了去……再不会错!”
她说着话,忽地想起什么,“堂儿呢?堂儿可还在京城?”
苏夫人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在吧……”
这话底气不足,太皇太后如何听不出来,顿时又咳嗽起来,仁寿殿里乱成一团。
第一百八十一章噩耗
大约半个月后,出征战士们的家书随着一批置换下来的兵马到达了京城。
这个时间点,丁香记得最清楚,虽然自来她没有收到过只言片语。
“鬼才要喝这个……”只穿着粉紫对襟中衣和一条粉红裤子的丁香,将小丫鬟才端进来的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碗,啪的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丫头吓了一跳,忙蹲下去捡拾碎片,门外有婆子们探头来看。
“姨奶奶,你要好好将养才是……”一个婆子低声劝道。
“呸,弄些这下等的参汤来打发我……”丁香竖眉对着门外喝道,冷笑一声,“你们这些踩低就高的,过几日就有你们好瞧的……不用过几日,估计今日少爷的信就到了……”
她说着笑意绽开,摇着手里的娟红帕子,“说起来,她的嫁妆是不该留下,不过,谋害子嗣,这么大的罪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走已是不错了……”
她说着说着干脆大笑起来,笑着又觉得失态,掩住了嘴。
门外的丫鬟婆子们立刻退出而二丈远,互相对视,莫非真的失心疯了?
“可是,她毕竟是第一个有孩子的,偏那孩子在少夫人屋子里出了事……”一个矮胖的婆子小声说道。
“可不是……”另一个也满脸的担忧,“少夫人又不受少爷待见……”
他们的话音未落,就听院子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当先涌进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手里还拿着绳子。
“少夫人。”院子里站着的丫鬟婆子忙施礼,一面被这阵状吓得惊疑不定。
几个丫鬟拥簇着围着银红斗篷的富二姑娘站在院门口,她并没有再往内走,而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丁香打起帘子看了出来。
“吆,少夫人,这么多人,可是要吓死我啊?”她嗤了声,“也好,让我们母子到阴间好做个伴。”
富二姑娘面上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她,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还愣着什么?”青黛跨出一步,手点着婆子们,“绑了拉出去。”
丁香闻言一愣,还没回过神,就见婆子们虎狼般扑了过来。
“你们疯了!”她大惊喊道,话才喊出一半,就被一个婆子塞了个破袜子,臭气熏得她差点晕过去。
不过这时候可不能晕,她拼命地挣扎,可惜本身就不如这些做粗活的婆子们有力气,再加上掉了月份大的孩子,身子越发虚弱,三下两下就被捆粽子,拎小鸡崽子般抓起来往外走。
看着她挣扎着,呜呜咽咽的死死盯着自己,富二姑娘只是一笑。
“好叫你明白。”她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痰意。
“姑娘,跟她说那么做什么。”青黛立刻上前,小心的将她的斗篷又拢拢,“这事我来办就是了,您出来仔细受了风。”
富二姑娘没有说话,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薄薄的信纸,抖开。
“……此等无知无畏妇人,遣卖……”
青黛只怕她看不见,伸手指点着这一行字,“这是少爷的意思,我的好姐姐,你这下可安心了?”
丁香的眼睁得大大的,她不信,她不信,她呜呜咽咽的要喊。
青黛站直身子,挥挥手,婆子们拖着丁香走出了院门,呜呜咽咽的声音一直回荡了好久。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吓得瑟瑟发抖。
“少夫人,这些人……”管事婆子请示道。
“少夫人,少夫人不关我们的事啊……”哭喊声求饶声顿起。
富二姑娘皱了皱眉,转身,青黛忙扶住她。
“打发了吧,家里人用不了这么多人,养着也是白浪费粮食。”她淡淡说道。
不理会身后的哭喊声,沿着路慢行而去。
青黛的脸上依旧按捺不住喜色,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姑娘,少爷……少爷还是对咱……不,不,对你好……”
富二姑娘没有接腔。
“天越来越冷,给少爷的大毛衣裳都准备好了?”走了一时,富二姑娘才问道。
“是,早准备好了,我这就让小厮送去。”青黛笑的合不拢嘴,迟疑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姑娘,老爷已经调任了,方才听人说,朝廷也新派了什么永兴路什么使的,那少爷是不是就不用替老爷了,今年能回家过年了吧?”
富二姑娘神色微微一怔,努力的想着前些日子大姐夫的话,她的手微微不安的捏住了斗篷上的结带。
起风了……
“如果能平安了,过年就能回来……”她喃喃道。
青黛一头雾水,转念一想,可不是,打仗嘛,一定很危险。
“佛祖保佑。”她合手说道,“少爷好歹是大将军,不用亲自去杀敌吧?那就能平安……”
“……范成是转运使,小孙将军呢正职是判永兴军,不过呢,因为他到来,孙老大人则必须调离,而朝廷一时没有任新的山西路经略安抚使来,所以由他暂代,所以小孙将军是元帅哦……”乔欢蹲在马圈外,双手捧着脸说的很热闹。
而秋叶红则听的一头雾水,对于这些官职,她还不如个八九岁的孩子知道的多。
“元帅哦,多威风,我悄悄给你说,我爹这辈子最想的是就是当元帅……”乔欢咯咯的笑起来,“可惜他当不成了,唉,要是有女元帅就好了……”
秋叶红用手在她头上敲了下,“少做大人模样,让你弟弟当就成了。”
不过这个话题好像扯远了,她站起身,看着方才热闹过去的一队人,现在喧嚣已经散去,又或者说,他们这偏僻的病马区看不到了。
“那你爹陪着的那个又是什么?也是元帅?”秋叶红好奇的问道。
想起一大早就见军营里旌旗历历,算着还不到过年的时候呢,刚忙碌半日,就听炮响震天,难不成真的提前过年了?
爱看热闹的乔欢扯着她去看,但见辕门大开,一大队军士盔甲鲜明,手里都拿着旌旗节钺鱼贯走来,为首的两人还举着两面大秀旗,一面写着检校太师兼侍中吴,一面写着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吴,而以乔长治和孙元至为首的各级官将都忙大礼参拜。
好像皇帝亲临一般,这是什么人这么大的阵仗?
“那个啊。”乔欢歪着头想了想,“我记得我爹说这就是新任的经略使吴大人。”
“比你爹官职大吗?”秋叶红问道。
乔欢嘻嘻笑了,觉得自己一瞬间知识很丰富,至少有人还不如自己,于是挺起小胸脯,负着手道:“当然,我爹只是个太守,这可是陕西路经略使,陕西路哎……”
秋叶红觉得自己只理解陕西两个字。
“……那就是说,整个陕西路都归他管,不管大事小事民事官事还是兵事……”乔欢传到授业解惑。
秋叶红哦了声,那就是说这人就是陕西路的老大,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