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站在屋门口秋叶红便笑了笑,张妈妈也没说见她,富文成也没说让她出来,她就不打算出来,隔着帘子见富文成只是点点头,说道:“多谢大太太惦记。”
张妈妈又愕然,竟然半点歉意也不说?倒像是在他眼里,自己女儿半点不是没有?是不知礼呢,还是倨傲至此?
秋叶红早料到这样了,在富文成眼里,自己的女儿尊贵无比,只有别人对不起自己女儿,断没有慧娘做错事的时候!
“大姑娘今年有十四岁了吧?”张妈妈回过神,想了想便笑道,颇有拉家常的意思,只可惜富文成没有让座,而这院子里,也没个坐的地方,“可有了人家?”
富文成愣了愣,沉了沉脸,站直身子道:“算命的说了,慧娘身子弱,命里不能早嫁,暂不提这事。”
张妈妈听了笑了笑,不再提,秋叶红这时掀帘子出来了,笑道:“张妈妈来了,快进来吃杯茶,我只看书,竟没注意。”
“大姑娘快去忙吧,你那是正经事,我不过是回家路过,扯几句闲话罢了,那里就劳动姑娘了。”张妈妈含笑说道,忙告辞去了。
“慧娘,你在那边,大太太可说过什么?”富文成突然问道。
秋叶红怔了怔,说过什么?也没说过什么,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反正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倒也不是好的让人害怕,就跟给他们安排的房子一般,不亲不疏,恰到好处。
“爹,以你的经验,他们要算计我什么?”秋叶红来了兴趣,忙忙的问道。
算计什么?这种养在深闺的妇人们,均以算计为生,似乎这天下没有她们不能算计的。
富文成面上闪过一丝不屑,淡淡道:“无非是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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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无能……
第十六章 接急诊俩兽医再起分歧
大太太郑氏的三个女儿,目前来说,婚嫁都不错。
大姑娘富鸣娘嫁入京城官宦人家,夫家姓宋,祖上为开国老臣,女婿满腹诗书,性格开朗,虽然因为不是长子,没能荫了官爵,但据可靠消息说,明年就能外放个官做,锻炼两年,也必定入朝。
二姑娘富青娘刚订了亲,大约年后就嫁,夫家姓孙,祖籍山东,军中起身,此时其父才放为陕西经略副使。
这门亲事能成,还多亏大女婿家帮衬,要不然天南海北的怎么能想到,远是远了些,但那又有什么。
如今就剩下这个三姑娘,有了两个姐姐的夫家,可见将来嫁的一定差不了。
这样一看,富家长房里可谓荣耀无比了,儿子即将中举,女婿都为官,从此后他们彻底脱去靠祖上荫荣之嫌,跨入真正的诗礼官宦人家之行。
“大姑娘模样长得好,但性子不好,在夫家不受待见,而且又两年无出,要不是女婿豁达,只怕要被休了,二姑娘且不说模样一般,胎里带的病,身子柔,一年要有半年被药养着,至于三姑娘,更是一样不占,长的不好,性子古怪,这几年总喊着要出家当姑子去。”富文成吃了被茶,润润口,看着目瞪口呆的秋叶红,淡笑道,“姻亲对于富家来说,就是大少爷富椽的前途,他的前途,也就是富家的前途,至于那三个姑娘,要做的就是保住在夫家的地位,慧娘,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你觉得大太太寝食可能安否?”
“爹,这半天的功夫,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秋叶红暂时顾不得大太太能不能安,惊讶的几乎要跳起来。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个人,真的还是那个会泥瓦匠,沉默寡言的富文成?
就凭那张妈妈一句看似闲话的问讯,竟然能想到是大太太算计自己亲事?
这是不是有点牵强?还是太过于紧张爱女而引起的臆想?
“爹,你是不是会武功?莫非这些都是你夜里飞檐走壁探听来的?”秋叶红喜得浑身瘙痒,古代真的有真功夫?“你教教我吧。”
富文成看着女儿,宠溺的一笑,道:“说的什么!天下的事,不过凭着一张嘴便可知,他们对咱们有恩,我自然记得,只不过,却不能算计我家的女儿,爹没有护得住你娘,原本就该死了谢罪的,只是为了你留了这一条命,若连你也护不得,活着还有何用?”
说了这话,富文成的神情有瞬间萎靡,忧愁似乎压弯了脊背,坐在椅子上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秋叶红咳一声,富慧娘的娘,不是病死了么?人吃五谷,生老病死,有什么可愧疚的,真是情深匪浅,才至生愧吧。
“那,她要我做什么?替我找个好人家?让我为富家出力?”秋叶红笑道。
自己竟然有那么大的魅力?让见过一两面的大伯母关心至此?还是这个做父亲的太高看自己女儿了。
“如果是那样,倒也是她的好心。”富文成淡淡道,说罢抚了抚秋叶红的头,“你的亲事,断不会是她能做主的,爹都听你的,你说成就成,不成,任她天皇老子也不成!”
秋叶红点头一笑,道:“我早就想好了。”
她毕竟是个姑娘家,竟然这样大大方方的说起来,富文成不由一愣,莫非女儿真的想要嫁人了?还是有了意中人?
“招个女婿进来,我是不外嫁的。”秋叶红说道。
“那如何使得?”富文成一愣,旋即体会到女儿的孝心,便红了眼圈,“招婿能找个什么好的!都是人家拣剩不要的,爹知道你的孝心便是了,断不可误了自己,你若实在挂念爹,咱们找个当地的近近儿的便是了。快消了这念头!”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慧姐儿,慧姐儿!出急诊啦!”竟然是胖哥的声音。
今日又在药铺闲坐了一天,怎么到了晚上竟然有急诊?不过这也是很让人振奋的事,秋叶红立刻收拾了就走,一出门见竟然是郑大石在外点头哈腰的立着,顿时拉下脸,扭头就进家门去了。
“姑奶奶!”郑大石见状扑通就跪下了,大老爷们涕泪四流,“小的有眼无珠,不识好人心,冲撞了小大姐儿,你老人家大人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姑奶奶好歹救救我们这一家子吧。”
秋叶红那边不理,随手就要关门,冷着脸道:“我会什么救命!扫把星一个,郑大爷你快快离了我这里吧。”
郑大石听了扬手连连往自己脸上打,告罪不已,富文成闻声出来,颇为不忍,问是怎么了。
胖哥忙将事情说了。
“郑大爷,你且起来,既然有大夫看过了,治不得,慧娘她也不定就治得。”富文成皱着眉忙上前拉他。
郑大石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其实自从那一日跟秋叶红打了赌,第二日家里就有猪病了,一开始抱着侥幸,没成想接二连三的都发病了,这才找了钟大夫看,说是伤风,偏药也吃了也不见效,眼看又三四头猪要死去了。
他家不算什么大户,有些小积蓄,这几年猪肉销路好,便也养了起来,几乎投进了全部积蓄,还没出栏了,就死了大半,老婆在家闹得都要上吊了。
跟秋叶红闹得僵了,也不是没好处,这么紧要关头,想起那姑娘气呼呼的说不是伤风,又一打听,才知前几日的新闻,当下什么也顾不得,连滚带爬的过来求医了。
“你原本新行医,又年纪小,人不信也是正常的,不可因此跟人治气。”富文成说道。
“是,是,怪不得小大姐儿,富老爷,我讹你的钱,是我不对。”郑大石抹着眼泪说道,一面从怀里抓出三四块银子,“我这就还给你,还有你的医药费。”
“慧姐儿,掌柜的说,说让你试试去,治不好也没法子,是他命赖遭了天谴,治好了……”胖哥拉过秋叶红,低声说道。
钟大夫都治不好,自己如果治好了,济人堂的名声算是打响了,掌柜的说的是。
“那好吧,我跟你看看,先说好啊,钟大夫治不好,我也不一定能治好,治不好,你别讹我!”秋叶红说道,不忘指指天,“你做了亏心事,小心老天爷罚你。”
不管怎么说,她来到这里,离开了惯用的西药,就算再熟悉病症,也不敢保证能治好,医患纠纷在古代也是存在的,哪怕患者是牲畜也一样,所以,留条后路是很有必要的。
神佛威力是无比的,原本就亏心事在前的郑大石点头如鸡啄米,胖哥早背好药箱,天色已经黑了,郑大石亲自提了灯,一行人忙忙的去了。
来到郑大石家,建在后院的猪圈里灯火通明,郑大石的老婆坐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另有三四个小猪仔半死不活的躺在一边。
钟大夫紧紧皱着眉头面色不善的靠着猪栏不知道想什么,看到她来了,面色更冷,拂袖走到一边去了。
郑大石也不跟他说一声,就请了秋叶红来,实在大伤他的面子,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眼下的病情迅猛如虎,能用的药他都用过了,不明白为什么病势反而越发凶猛。
秋叶红先是看了病猪,那三个却不是死了,尚有一口气吊着,都是不过三十斤重的小猪,被毛粗乱,极度消瘦,翻看耳颈胸腹均有紫红斑点,再站起身看圈内的猪,尚有五头将出栏猪,三头六个月大的猪,一个个精神萎靡,更有寒战。
“再寻个干净猪圈,没猪圈,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也行。”秋叶红说道,一面跳进猪圈,一个一个的查看,牵出其中五头猪,“这些无碍,快些赶过去,我给你开个方子,拿去煮了灌服。”
说这话,郑大石已经赶着小厮们按着做,钟大夫在一旁静观不语,秋叶红写完药方子,又接着查看病猪,他便从小厮手里接过药方看,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茅山苍术三钱、枳实三钱、麻黄三钱、葛根三钱、猪茯苓三钱、北细辛一钱、……”云云算下来竟共十几味药,
不由冷笑一声,却并没有说话。
秋叶红此时又认真的查看病猪,就蹲在一旁,唰唰的写方子,道:“……这个喂给病猪,立刻煎了……从现在起每隔三个时辰灌一次……”
钟大夫再次接过看了,见上面竟然是丹皮五钱、紫草五钱、射干四钱、山豆根……算下来又是七八味药材,再忍不住皱眉道:“小大姐,风寒之症,自然要疏风清热、养阴止咳,你如何开了丹皮?该是陈皮……再者这些病猪不过三十斤,你开的剂量未免也太大了。”
“不是风寒!”秋叶红头也没抬,再抬手递上一张,“先把这个给我送来。”
钟大夫接过看了,吓了一跳,道:“胡闹!你竟然用瓜蒂散!此乃毒性催吐,如何用的!”
“先生,”秋叶红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牛马用不得,但恰只有猪用的。”
钟大夫哼了声,再看这三张药方子,冷笑道:“小大姐儿,我劝你一句,但凡这些务农之家,猪牛是其工本,一旦遇病,工本折尽,富者至贫,贫者至尽,我等用药,必要慎之又慎,不可行多且贵之事。”
济人堂生意冷清是事实,他的意思是秋叶红不可以逮住一个冤大头,就狠宰。
这样为病人着想,力图省钱的大夫,的确是好大夫,尤其对于秋叶红这个见惯开药只求贵的现象的人来说,虽然这话表明了对她行医资格的质疑,但还是生出敬意。
秋叶红站了起来,对钟大夫点头道:“是,先头一方针对四时感冒防疫,所以专给尚未病的猪用,量多但均是常见药,价钱便宜,我不敢乱开药的,而后这一个针对病猪……”
“感冒?”钟大夫打断她,冷笑道,“小大姐所读的医书莫非都是世间孤品?老夫真是孤陋寡闻!”
秋叶红被他呛了一下,也不好恼火,感冒这个词中医里也许没有,便讪讪笑了笑,解释道:“这个,也就是风寒……”
“风寒?小大姐不是说,不是风寒之症么?”钟大夫没声好气的说道。
接二连三的被打断,秋叶红也不高兴了,瞪眼道:“你这个大夫怎么回事?看你一大把年纪,怎么这么没礼貌?打断别人说话是很失礼的,你难道不知道?”
“你,你这个小儿!”钟大夫也急了,颤手点着道,“好不张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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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内宅里暗定他人事
大夫们之间争风斗气是常有的事,郑大石见了急得一跺脚,道:“祖宗唉!什么时候了,别论这个了。”
“我张狂什么?”秋叶红沉着脸道,“你不就是看我年纪小才看不起我吗?我又不是吃饱撑的没事那看病玩!治不好病,我有什么好处不成?你治的你就治,你治不得就不许旁人来治不成?你看好是你的,我又不抢你的功!我看不好是我的,我又不让你背过!你这么针对我做什么?难不成这绍兴府就只能有你一个兽医?再来一个就是欺世骗人之徒?”
钟大夫被这一番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噗通一声就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喘气道:“好,好,人小气性大,你治,你今日如是治好了,老夫给你叩头赔不是!”
“哎呀,不管你们谁看好了,我都给你们叩头!祖宗们!”郑大石跺脚道,先冲钟大夫一躬身道,“钟大爷,你的药已经吃了,已是不管用,小的告罪,这合家都指望这几头猪过活,你老先请歇息,让这小大姐试试,治好了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摆明要换大夫,钟大夫喘着气也不好再说话,起身就走,又忍不住停下脚步,看向已经又弯身查看病猪的秋叶红,问道:“那好,不是风寒,是什么?”
“我来问你,被我爹砸死的猪,是不是第一个犯病的?”秋叶红此时也平了气,也不答钟大夫的话,反而转向郑大石问道。
郑大石一脸羞愧,诺诺道:“是……小大姐,我真是……”
秋叶红不待他忏悔,又问道,“我来问你,那头猪发病前一两个月食欲正常,但却不长肉,随后便不思饮食,常伏地不动,腿脚肿大变形,最后是虚脱而死?”
“是……不是……”郑大石犹豫一下答道,“前头没注意,只是最后……最后几天咳……然后瘦的不像样子……我还以为小厮偷懒没喂食……”
原本见秋叶红不答自己的话,愤然变色转身就行的钟大夫此时又停下脚,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秋叶红,开始听他们说话。
“牲畜与人一般,无非是风、寒、暑、湿导致生病,只是牲畜们不能说话,以至于最初无人发觉,往往等到病深不能吃东西不能使役,人才觉晓,那时再看医往往回天无力……”秋叶红叹了口气喃喃道。
钟大夫听了,神色微戚,脸上的怒气稍缓,看了眼秋叶红微微点头。
“你那头猪是慢性猪丹毒,此病传染性强,由此埋下病根了。”秋叶红说道,“而这些小猪们,则是先感染慢性丹毒,钟大夫一剂疏风清热药暂时抑制,用了苏叶半夏陈皮,却没有黄连金银花解毒,三两日之后,急转为猪肺疫……”
秋叶红说着,也不看一直站在那边的钟大夫,以及被专业术语搞得头昏的郑大石,蹲下来,指着病猪道,“外表高热,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喘气似拉锯声、鼻口流出粘液、耳颈腹侧红斑。”说着用手一按,钟大夫此时已经走了过来,低头去看,“指压不退色,喉咙肿胀,最终窒息而死。”
“猪肺疫?”钟大夫低声念了便,虽有不解但这次没有张口询问。
“此为里热症,要紧的是清热解毒,我先用瓜蒂散催吐,再用丹皮紫草清热凉血,射干山豆根解毒消肿,另加黄苓麦冬大黄元明粉……”秋叶红慢慢说道。
“等一下。”钟大夫又一次开口打断了,不待秋叶红皱眉,自己皱眉道,“元明粉是什么?”
秋叶红一愣,道:“这时候还没有元明粉?”
钟大夫听她问的糊涂,楞了愣,道:“可是玄明粉?”
秋叶红便讪讪笑了笑,道:“是,是,正是。”说到这里,便有意拍钟大夫马屁,以缓解二人之间的些许口角,还没说话,那钟大夫已经哼了一声,扔下一句:“狂妄小儿!”扭头走了,只得撇撇嘴,让郑大石快喊小厮换药去。
一时间药抓齐了,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