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赵云,刘备便笑道:“子龙于战场之上威猛无敌,于私下却是儒雅温和,柔慈敦厚,不骄不躁,可称 ‘儒将’。”甘婷心中对他的思慕越来越强烈,几乎不能自制。数次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故意去与他搭话,他只是持重守礼,低头垂目。甘夫人知道妹子的心事,就与刘备商量,欲将甘婷嫁与赵云为妻。那时若雪刚刚离开赵云,他面上虽尽力掩饰,但心中却是伤痛难愈,每每众人饮宴欢乐之时,他总是强颜欢笑,眉宇间却不经意带出点点哀愁。刘备心知他失去若雪心里难过,这个时候与他提起此事也不适宜,便压下了,原本想以后再说。不想若雪又与他重归于好,二人伉俪情深,生死不分,又哪里容得下第三人插入?故而此事就此作罢。
甘婷知道赵云要成亲后,哭得死去活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就是退而求其次,她宁可给他做妾也甘心情愿,或者如果连妾也做不成的话,就算拥有他一天也是好的。锥心刺骨的思念如同一把火,将她的心烧成了灰烬。
曹操自博望一战后,本就恼怒吃了败仗,又兼听夏侯惇说若雪身在刘备军中,心中更为光火。养了七年的女儿突然投奔了敌军,饶是曹操再如何忍耐也忍耐不了,一怒之下要踏平整个荆州,夺回女儿,活捉刘备!又听说荆州已然易主,刘表一死,蔡瑁、张允及蔡氏夫人就立了次子刘琮为主。不由得冷笑几声:“黄口稚子,何足道哉!”马上下令大军进攻襄阳。
刘琮得知曹操大军来攻,顿时慌了心神,与众人商议了,决定开城投降。曹操得了襄阳,更不作停留,大军直往新野而来。刘备得知此时大惊,急忙召众将商议,孔明建议弃新野,往樊城去。刘备便差人四门张榜,告知居民若有愿意同行者即日起往樊城暂避。又差孙乾往河边去调拨船只,救济百姓;差糜竺护送各官家眷到樊城。
赵云忙于军务,亦有数日不曾归家。若雪此时已然怀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无法随他出征。但她待在家中实在担心,又兼糜竺差人来通知,若雪急忙简单收拾了一下,来不及去告知赵云,只得随着众官家眷同往樊城安身。
樊城不过是所小城,也无那许多民房可供休息。许多百姓只得席地而坐,若雪见其中有老弱病残,便心中不忍,让出了屋子,自己坐在树下,闷闷地发呆。
若雪心中十分烦乱,禁不住长吁短叹起来。自己虽有一身的武艺,却毫无用处,既不能上阵帮助父亲与夫君为敌;也不能随夫君一起杀敌背叛父亲,兼之自己身怀六甲,随时还要小心护着胎儿。只能像个普通妇人一样跟着百姓逃难,什么也不能做。
直到黎明时分,刘备大军才得胜回城。先有兵丁赶回来报喜,说军师用火计破了曹仁大军,众百姓自是欢欣鼓舞,若雪则是喜忧参半,别的不想,只有些担心叔父有无受伤。正想着,只见赵云正朝自己走来,一脸的焦急:“小雪,你怎么在这里?为夫找了你许久,身子有没有不舒服?”若雪望着他一张俊脸上沾了许多烟尘,不觉轻笑道:“没有。瞧你,在哪儿弄了一脸脏?”说着从袖子里取出手绢来轻柔地给他擦脸,赵云握住若雪的手:“此处风大,还是随为夫回馆驿去吧。”若雪微笑道:“好。”二人相携而去。一个纤细的人影缓步从树后走出,已是满脸的凄然。
回到馆驿,赵云先洗漱了,二人坐下用饭。饭间,若雪仔细地问了他战况,赵云都一一作答。其实若雪只不过就想知道叔父有没有受伤,赵云岂能不知她的心思?便柔声安慰道:“放心吧,你几位叔父皆未受伤,都已安然脱身了。”若雪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是吗?那我就放心了。子龙,但愿为妻没有让你为难。”赵云呵呵一笑:“傻丫头,说这什么话?”若雪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冲他深情一笑:“子龙,谢谢你。”赵云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勾起嘴角:“你别忙了,当心孩儿!还是为夫来收拾吧。”若雪笑道:“孩儿乖得很,为妻害喜的次数都比别人少。”赵云抱住她的腰,贴在她耳边道:“你乖乖躺到床榻上去,为夫怎舍得让你劳累?”若雪无法,只得被他小心地抱上床榻。不一会,赵云收拾完后回房,也一头躺上床抱若雪入怀,不大一会便鼻息沉沉了。
赵云领兵厮杀了一夜未曾合眼,又累又困,躺在床上很快睡去了。若雪有些心疼他的劳累,又担心他受伤,便趁他睡熟不醒,解了他的衣裳仔细查看,见肌肤光洁如玉毫无伤痕,不由得放下心来。正要掩上他的衣裳时,那双深邃星目忽然睁开,一丝促狭的笑意从眸中升起:“夫人可满意为夫的身躯?”“啊?”若雪脸儿腾地一红,随即又爽快地笑道,“满意,相当满意。”赵云朗声笑起来,翻身坐起道:“你这丫头,竟然如此不知羞。”若雪不在乎地一挑柳眉:“你是我夫君,是我的人。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赵云忍不住笑意:“哦?那……夫人可看够了?”若雪抿嘴一笑:“自然不会看够。只是为妻有个疑问,子龙身经百战,怎的身上没有伤痕?”赵云傲然笑道:“为夫不是夸口,自艺满下山以来,至今没有遇上能伤我之人。”
若雪一怔,随即轻轻伏在他胸前道:“子龙,眼看大战在即,我真的好担心你。父亲知道我在此处,定意要将我捉回,可是我又无法上阵助你……”说着泪水禁不住落了下来。赵云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又怎会怪你?只恨我无法替你解忧!”说着用手指拭去她的泪水。若雪见他眼下已有微微的乌青,不禁心疼道:“你究竟有几夜没睡了?”一面抚上他的脸。赵云微笑道:“那几日军务繁重,为夫难免要晚睡了些。待清闲了,为夫就可多休息了。”若雪含泪抱住他:“子龙,我不想一个人睡,我害怕……”赵云听到她委屈地小声抽泣,忙伸双臂紧紧搂她在怀:“小雪,对不起。是为夫不好,不该冷落你。以后为夫不在军中住了,不管多晚都回来陪你,好不好?”若雪在他怀里闷闷地点头,赵云怜爱地吻了吻她的秀发:“乖,为夫实在累了。睡吧,你也劳累了多时。”说着抱着若雪躺进被子,若雪紧紧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道:“话是这么说,可你是身不由己。你整日心里全是军务,哪里有为妻?”赵云叹道:“何出此言?你是为夫最亲近之人,我岂能不时时挂念?”若雪抬头看着他:“当真?”赵云凝视着她,口中缓缓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皎人浏兮。舒忧受兮,劳心搔兮。月出照兮,皎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若雪禁不住勾起唇角,明眸流转之处晶莹闪烁:“赵将军何时学得如此口甜舌滑?尽说些甜言蜜语来哄为妻。”赵云星眸中一片认真:“诶,并非欺哄之言,乃是字字出自真心哪。”若雪心头又甜又暖,禁不住翻身抱住他的颈子,吻住他温润的双唇。
曹操见刘备无意投降,便传令即日进兵。孔明献计曰:“可速弃樊城,取襄阳暂歇。”刘备便带百姓同行,使关羽江边整顿船只,众人即日起行,扶老携幼,连男带女,滚滚渡河,两岸哭声不绝。赵云在江边护送百姓上船,甘夫人抱着幼子阿斗带着甘婷和糜夫人让糜竺护送而来,赵云忙低头施礼:“夫人请上船。”甘夫人见是赵云,便道:“赵将军,就让若雪妹妹与我姐妹一同上船吧?我等同为女眷,也方便互相有个照应。”赵云回头看了一下若雪,若雪垂下眼,赵云便向甘夫人施礼道:“多谢夫人,不敢叨扰,还请夫人先行。”甘夫人只好回到船舱,甘婷痴痴地望着赵云,被甘夫人拉进船舱里。
若雪见那甘婷痴迷地盯着赵云看,忍不住冷冷一笑,居然还在肖想他,真是不知羞耻。赵云回过头道:“小雪,现下你就上船先行吧,恐怕为夫事务太多,照顾不到你。”若雪摇头,坚定地道:“不,我要跟着你。你不必照顾我,我倒要照顾你。”赵云叹了口气:“可你这身子……真是委屈你了,只跟着为夫吃苦。”若雪拉住他的手,摩挲他掌心的薄茧:“说什么傻话?夫妻就是该同甘共苦么。”正说着,忽然有军兵来报:“赵将军!主公已兵至襄阳城下,只是蔡瑁、张允不但不开城门,反而乱箭射下,主公传令:不入襄阳,改道江陵!请将军速速上船!”
赵云闻听,不由得剑眉倒竖,星目含怒:“此二贼竟然如此落井下石!走,上船!”一面将马交给一旁军兵,一面扶着若雪上船。若雪见百姓无不哭泣号啕,不禁心下暗叹:这次父亲确实太过分了些,百姓无辜,怎可将他们逼到如此境地?等到船只靠岸,赵云急着去找刘备,便嘱咐若雪道:“小雪,为夫去找主公。你身子不能颠簸,就随大队人马慢慢走吧。”若雪不舍地看着他:“凡事当心!”赵云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翻身上马而去。若雪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战场别离
大队人马绕过襄阳,缓缓向江陵方向行军。路过刘表坟墓之时,刘备一时悲痛感怀,痛哭流涕,众人无不低头而泣。
若雪微蹙着柳眉坐在马上,马骑得久了,实在不适,无奈马车有限,坐的是刘备和各官家的家眷。赵云为人敦厚无我,将马车都让给了别人,他又实在忙得无暇照顾她。若雪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只好咬牙忍着不适。小腹有些难受,她一面轻捂着,一面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此时已是深秋,夜风甚是寒凉。天色已晚,众百姓皆是疲乏劳累,多半躺卧于地不能再走。刘备只得下令驻扎安营,这边军兵埋锅造饭,诸葛亮升帐点将。若雪费力地下了马,靠在树下歇息。旁边走来赵云手下一个亲兵,名唤王灵的施礼道:“夫人,请到帐中与官眷们一同歇息吧。”若雪一摆手:“我没事,你家将军呢?”王灵道:“将军被招去帅帐了,特命小人照看夫人。”若雪摇头:“不必了。你去告诉将军,待他得空,来这里寻我便是。”王灵领命去了。
此刻孔明正在帐中分派众将。因赵云心细兼武艺出众,便将官眷老小、百姓交予他保护。分派停当,孔明便带了五百兵往江夏借兵去了。
众将散帐。赵云步出帅帐。王灵忙上前禀报:“将军,夫人不肯回寝帐,在那边树下等将军。”赵云点头:“好,我知晓了。”他闪目一看,见若雪正站在树下张望,禁不住心中一片柔软,忙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
若雪抬头见赵云赶来,心头涌起一阵委屈:“子龙……”赵云顿时心疼地张开双臂,她一下子便扑进他怀里:“你好狠心,扔下为妻一人!”赵云叹口气,抚着她的背,柔声道:“都是为夫不好,你身子怎样了?为夫无用,找不到空余的马车……”若雪摇头:“为妻身子无碍,孩儿也乖得很,你不用担心。”赵云又关切道:“用了饭没有?”若雪撅嘴道:“哪有用饭?”赵云微笑着轻抚她的发:“随为夫去寝帐用饭吧。”一面牵过她的手,带她去前队。
赵云带若雪进了他的寝帐,将毯子厚厚地铺在躺车上,让若雪坐着,又拿了一条毯子给她严严地盖好。这才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递给若雪。若雪打开一看,原来是她最喜欢吃的豆沙饼。若雪甜甜地一笑:“子龙,你怎么想到要准备这个?”赵云一面递给她水袋,一面道:“为夫怕你不好好用饭,所以才准备了些让你在路上吃。”若雪抿嘴笑道:“你也吃。”赵云宠溺地看着她:“为夫已用了饭,还是你吃吧。”若雪娇憨地笑着,大口地吃起来。赵云也坐上躺车,他劳累了一天,实在有些疲倦。他半眯星眸,见那几盏油盏火光摇曳,帐壁上黑影飘忽不定;外面秋风瑟瑟,风中更是传来哀哀哭声,赵云不禁有些心神不定,忙对若雪言道:“小雪,今夜不知会有何事。为夫总觉有些心慌,你小心一些,为夫出去查哨。”若雪点头,不舍地道:“子龙,你也要小心!”赵云俯身亲了亲她,转身走到帐门口,又折回来抱住她,沉声道:“小雪,答应为夫,不管发生何事,都要好好保重自己。”若雪顿时一阵难过,眼眶也红了:“为妻答应。但你也要答应我,凡事都要小心!”赵云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狠了狠心道:“你先歇息吧,为夫走了!”他转身走出寝帐,吩咐军兵道:“今晚巡营,将不卸甲,马不除鞍!”说罢便离去了。
若雪和衣躺下,卷紧了毯子。小腹有些难受,但浓浓的疲倦袭来,她不觉沉沉睡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远处传来炮声,顿时帐外哄乱起来。若雪急忙起身下了躺车,出帐一看,只见西北方火光冲天,刀枪林立,在火光中闪闪发光,曹兵如潮水般涌来。她倒吸口凉气,不禁大惊失色,义父的兵马来得好快!她急忙回帐挂好雁翎刀,披上披风,出帐骑上马去寻赵云。
头队上赵云听见炮响,急忙飞身上马,预备护着刘备家眷赶路。他心急如焚,心头挂念若雪,又不能抛下车马家眷,只好强忍心中焦灼,点兵护队。却说两位夫人和甘婷同坐在一辆芦轿车,糜夫人怀抱阿斗,糜竺、糜芳在旁相随。赵云带五百军兵在后保护,直往东南赶路。
百姓在后哭声震天,喊声动地,拥挤着逃命。曹军骑兵渐渐上来,迎头便是高览的三万马队。
若雪拦住一个军兵,喝问道:“子龙将军何处去了?!”那军兵指了方向,若雪急忙打马追去。不多时便赶上车驾,气喘着唤道:“子龙!等等我!”赵云猛地回头,又惊又喜:“小雪!你慢些……莫闪了身子!”说着若雪已到他眼前,急切道:“你又抛下为妻先走!难道我是你的累赘么?”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赵云心里一阵心疼,愧疚道:“小雪,对不住。”若雪委屈地咬着下唇:“为妻不是怪你,实在是放心不下!如今敌军多如牛毛,你一人怎能兼顾?我定要和你在一起!”赵云叹道:“为夫也担心你,你有孕在身,怎可这般急着赶路?”若雪悄悄搭上他执枪的右手,深情道:“为妻誓与夫君同生共死。孩子再宝贵,也比不上子龙你。你若不在了,我要孩子作甚?”“你……说什么傻话?”赵云心头一热,反握住她的手。
甘婷从车窗偷偷看着他们交握的手,不禁黯然不已。她深爱着赵云,几近痴迷。赵云不单相貌英俊,武艺出众,且品德高洁、谦和柔慈,堪称完美,是她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可是他心中只容他妻子一人,誓不再娶,让她错付痴心一场空。
正此时,从后传来喊声:“子龙将军且住马!”赵云回头见是公子刘封,便叫车队停下,回马道:“公子唤末将何事?”刘封气喘道:“曹兵残杀百姓,我母舅不幸阵亡;父亲被敌兵围困,三叔不知去向。请子龙将军速去相救!”赵云先是一惊,后暗想道:主公遇险,我怎能不救?但我一走,主母车驾出了事,如何向主公、军师交代?如今小雪身子不便,我也不能让她涉险!便道:“公子,末将奉命保护主母与小公子,不能抽身,这……”车上甘夫人听得明白,吩咐请赵将军近前说话。
赵云听见夫人传唤,忙将亮银枪往鸟翅环上一架,身子一侧,拱手道:“二位主母,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便施礼,马上有礼了!”甘夫人与糜夫人劝说赵云去救刘备,赵云十分为难,蹙眉道:“二位主母,非末将违命,因受军师之托,不能擅离车驾。”甘夫人道:“将军!皇叔若有三长两短,我等何必活在世上!将军速去无妨。如若不去,我便撞死在将军马前!”一旁糜竺、糜芳也劝说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