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夸奖倒也罢了,侯夫人夸赞实在是愧不敢当,贵府的二公子这次秋闱得了第二名,一个人就把我家的三个全都比下去了。”
“只是会试,又不是考状元,哪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姐姐这荷包倒是精巧。”肖氏笑指着刘氏腰间的荷包。
刘氏解了荷包,“自从我家老五会做绣活,我这荷包都是她绣的。”珍珠拿着荷包递给侯夫人身边的丫环,那丫环又递给侯夫人,绣了宝相花的香色荷包正是出自吴怡的手笔,针角细密样式大方不说,配得香也是极好的。
这下肖氏对吴怡可以说没有不满意的地方了,对刘氏笑得也多了十分的亲切,“难怪人家说女儿好,我啊只生了两个孽障,每日里寂寞得很。”
“大嫂这话说得亏心,咱们家大奶奶出身后族,身上却全无一丝的傲气,为人也是极孝顺谦和的,媳妇难道就不是女儿不成?”孔氏笑道。
“她身为长媳,既要操持家务,又要侍奉夫君养育儿女,哪有工夫陪我,我只愿找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儿媳妇,好好的当女儿养。”
刘氏一听这话也笑了,“做了沈家的儿媳妇,想必是极有福气的,只是不知道这京里哪家的闺秀能有这个福份。”
三位贵妇人都用帕子掩了嘴笑了。
吴怡听着她们话里的机锋,虽然都能听得懂,但是听得实在是累,云里雾里的让人头疼,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她几乎已经可以想像二十年以后的自己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这种感觉既让她觉得安心,又觉得乏味。
沈家和吴家的联姻显得顺李成章,京里的人也大多数都听到了风声,除了赞叹门当户对天作之合之外,没有兴起什么波澜。
吴凤在沈家下小定这天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娘家,她现在完全是一派贵妇人的派头,举止行事都显得极为成熟自如,见了如同一朵初绽鲜花的妹妹,不由得感叹岁月如梭,“这日子过得真快,妹妹也订亲了。”
“姐姐也来拿我取笑。”吴怡低下了头,脸上并无多少喜意。
吴凤坐到吴怡跟前,“怎么?不高兴了?沈家二公子我见过,无论是模样性情都配得上妹妹,再说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嫁,怎么样也要来年春闱之后再谈婚期。”
“我只是舍不得老爷太太和妹妹们。”吴怡也只能拿这个理由来解释自己的不高兴了,一个现代的灵魂,再怎么适应古代的生活,为自己做着接受包办婚姻的心理准备,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有终究意难平的感觉。
“女人啊就是这样,在家里金尊玉贵的养着,一顶花轿抬到婆家,就要从孙媳妇、甚至是曾孙子媳妇做起,生儿育女熬着熬着就老了。”吴凤说道,“可是人人都要嫁人,否则不是成了父母的心病?”
“是。”吴怡点头,她有些好笑地想起现代的好友说的话,早知道恋爱如此的累,男人是如此的难懂,社会是这样的复杂,还不如回归古代接受包办婚姻呢,左右婚姻不过是一场生意,男女双方合带着条件,还人签合同书(结婚证)。
吴凤见吴怡终于有了些笑意,也算放心了。
“小外甥女、小侄子何在?我好久没见他们了。”
“在太太那里淘气呢。”吴凤笑道,“守着他们,日子也就好过了些,不然的话整府的乌烟瘴气,叫人喘不过气来。”
“姐夫不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就好,姐姐何必太在意长辈们的事呢。”公孙家的事京里人都知道,长子也就是吴凤的公公公孙狩贪恋美色,长媳王氏悍妒,次子沉迷风月迷恋戏子,次媳两眼一闭不管不问,就连首辅大人也是美婢戏子,凡是有送礼的一概接受,京里的大户人家都有类似的事,只是想公孙家这样不遮不掩的实在是少。
堂堂首辅之家,倒成了京里人口中的笑柄,人人都说公孙首辅老迈昏聩,就连圣上都斥责过他治家不严。
“看如今这情形,我们夫妻想要独善其身也是难为。”吴凤说道,“我家老祖倒是几次的上辞表,说自己年老体衰家宅不宁,请圣上准他回乡养老,圣上就是不准。”
吴怡回忆了一下,公孙家的混乱,似乎就是从圣上立太子开始的……公孙首辅难道是故意示弱,想要在夺嫡纷争进入白热化之前辞官躲过这一劫?可是看圣上的意思,竟是不想放人。
“老祖的艰难我们夫妻也猜出了一二,来年春闱我们夫妻怕是要远走了。”吴凤的想法跟吴怡差不多,她们都是官家出身,对政治先天敏感,“只是不知道远走能不能避得过,古来做首辅做十几年的,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
“当今圣上是仁君,必定不会让忠臣没了下场。”吴怡说道,她们这些官家女子,不怕宅斗,元配正妻先天上占据无可撼动的优势,只要不是太蠢都不会过得不好,可怕的是她们插不上手却与她们息息相关的政治斗争,多少大厦一朝倾覆,金枝玉叶跌落尘埃,再无翻身之日。
吴柔在佛前拈了三柱清香,那香烟飘飘渺渺飞散开来,观音嘴角上噙着一抹暖昧不明的慈悲微笑,吴柔跪在蒲团上磕头,口中默默念着“大慈大悲南无观世音菩萨,蒙菩萨保佑,曹郎他中了山东头名解元,不日就要来京,求菩萨让我们好事成双终得圆满。”
贝叶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打扰吴柔。
“贝叶,有什么事?”
“二太太来了。”
吴柔微微冷笑,如果不是二太太给她上了古代第一课,恐怕她还傻乎乎的以为攀上了二太太再攀上老太太就有美好未来呢,她这次又要来干什么?
吴柔站了起来,“随我去见二婶。”
宋氏坐在花厅里喝着茶,打量着吴柔的屋子,吴柔看来真的是信佛了,屋子里除了佛经就是各式的佛器,不像是闺阁少女的屋子,倒像是在家居士的屋子,但是吴柔会出家?宋氏也是不信的,三岁看老,吴柔是个胸怀大志不安份的,宋氏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她这个大嫂聪明一世糊涂一世,图虚名而处实祸,若是她有这样一个庶女,怕不会让她活到今天,不过幸好吴柔活到了今天,活得还不错。
宋氏看着那个出现在侧门的少女身姿,不由得笑了,吴柔的确是个美女,最难得的是弱柳扶风的天然风流,才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初看时素淡无味,仔细看来眼神却如盈盈水波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给二婶请安。”
“快起来。”宋氏迎了过去,亲自扶起吴柔,“这些年不见,你倒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
“二婶谬赞了。”
“唉,我没有儿女福份,身边养的儿女都是别人生的,要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却只有你一个了,可惜咱们是隔着房的,我眼看着你受委屈,却是有心无力。”
“二婶对我好,侄女自然是省得的。”吴柔握了宋氏的手,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你演戏我也演戏,单论实际年纪你不多我长多少,论阅历你却比我差太多了,我不信我真玩不过古代这些后宅妇人。
“不提那些伤心的事了,如今咱们娘们儿相见,多说些高兴的事,才算全了咱们娘俩的情份。”
“我哪有什么高兴的事。”
“前日你二叔遇上了个活神仙,说跟他有缘份,非要给咱们府里的人批命,他回来找我问家里人的八字,我鬼使神差的把你的八字也加到了里面,谁知那活神仙却说你的八字是天生的贵人命,只是幼时福气薄些,亲事上有些波折,所谓先苦后甜的命。”
“二婶可别这么说,我哪里是什么贵人,又吃过什么苦啊。”吴柔说着将目光放到了寿嬷嬷身上。
寿嬷嬷跟吴柔相处了这么多年,虽说一开始心思是清楚的,现在也知道养着她的人是谁,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吴柔又百依百顺的讨好她,寿嬷嬷终究不是铁石心肠,暗暗的也盼着吴柔有个好结果,也算是全了她们的缘份,见宋氏似是有话说,寿嬷嬷站了起来,“奴卑刚刚想起托针线房做衣裳时少说了句话,只好自己跑一趟了,姑娘这里若没什么事,老奴告退了。”
“寿嬷嬷自去办自己的事吧,我这里没事了。”吴柔说道,寿嬷嬷不会帮她,但是装聋作哑却已经装了一年了。
宋氏见寿嬷嬷走了,不由得笑了,“这些宫里出来的老货,最是精乖不过,也最会见风使舵。”
“人非草木,这人情都是处出来的,我现在倒觉得寿嬷嬷这样有事摆在脸上的人可交。”吴柔笑道。
“你们俩个能交好,也是缘份。”宋氏拍了拍吴柔的手,一副关怀的样子,“说到缘份,你可知四皇子也是信佛的?”
“京城里人人都知的事,侄女怎能不知。”吴柔心里忽地打了个突。
“四皇子信佛归信佛,儿女缘份上却浅,宝贝似地养着的嫡长子身子弱,三天两头的病,庶出子倒是有几个,可都是顽劣不成材的样子,母亲出身也低,四王妃是个贤良的已经进宫求了皇后,说要寻一家名门淑女做侧妃……”
吴柔心跳得快要跳出喉头了,却眼睛却在看见摆在桌上的那部诗经时慢慢缓了下来,“二婶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老爷太太避那些贵人唯恐不及,更不用说四皇子是大皇子的同母弟弟,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二婶说这话岂不是给我招祸?”
“所谓天下有能者居之,当今太子姿质平平,大皇子年长德高,又树大根深,立嫡不如立长,所谓富贵险中求,你二叔跟你二哥都已经是四皇子的人了,你若是嫁入四皇子府,你父亲……就算是开始不乐意,以后想必也是乐意的。”
“二婶不必再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二婶没说过,我也没听过,贝叶!送客!”
“你再好好想想吧,我那大嫂连老四那么乖巧的丫头都舍得嫁给赳赳武夫,你又能嫁到多好的人家?”
吴柔跌坐在椅子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富贵荣华,泼天富贵,她求的时候不来,她无所求的时候却来了……
99、选择
吴怡是在一柱香之后知道宋氏到过吴柔的屋子的,貌似侍琴跟她的远房表妹说了,如果差事办的满意,就会帮忙把她从吴柔的院子,要到吴怡的院子。
从不受宠的庶女的院子到太太心尖子似的嫡次女的院子,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珍儿说二太太进屋子的时候屋里只有七姑娘、贝叶、寿嬷嬷三个,后来寿嬷嬷说是有事,退出来了,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关门闭户装睡。”
这事弄得这么严密,连寿嬷嬷都退出来了,宋氏去说的想必不会是小事,寿嬷嬷明明是太太派去的人,竟然也被吴柔收买了,对这么明显的异状睁一眼闭一眼,不过这并不奇怪,人非草木,在一个屋檐下呆久了,就是泥捏的菩萨也会生出三分的香火情。
“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在宫里差点把命丢了,也改不了这毛病。”福嬷嬷说道,她显然说的是寿嬷嬷。
“嬷嬷不能去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吗?”
“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这个人在慎刑司做了一辈子也没改她的毛病,她就是个属螃蟹的,外边硬,时间长了磨到她的里面,她就软得不行了。”
“贝叶家里还有什么人?”
“贝叶本姓王,也是几辈子的家生子,只是爹娘老子死得早,依靠着叔叔过活,进府里时没人帮着活动,被安置在了浆洗房里,七姑娘看她小小年纪甚是可怜,就收留了她。”侍书对贝叶的来历还是清楚的。
看来吴柔吸取了教训了,知道认真培养嫡系人马,这个贝叶不一定是什么好攻破的,“姓王的,跟王姨娘可有什么关联?”吴家的家生子,也就是有限的那么几个大姓。
“说起来也算是有关系,还没出五福的族亲,王姨娘一家子都放出去做了良民,跟府里的亲戚早不走动了。”
一直在一旁沉思的福嬷嬷笑了,“姑娘不用猜了,这事说起来也不难猜,府里的人都知道二老爷得了四皇子的赏识,二太太现在正是春风得意,平白无故有什么需要找七姑娘密谈的?老奴在宫里还有一两个熟人,耳目还算灵通,皇后娘娘和容妃娘娘这些日子正在张罗着给四皇子寻一房侧室……”
吴怡一惊,容妃是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四皇子倒还罢了,大皇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是朝野上下默认的储君,谁知道被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夺去了太子位,虽说表面上平和依旧,暗地里动作却是不少,四皇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是他与大皇子夺嫡没关连怕是也没人信的。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吴柔的野心了,她无聊时也曾经看过几篇流行的穿越文,穿越女助男主得天下,得到无数男人的深情,最后成为传奇的文不知道有多少,吴柔一直以穿越女自居,想要闯出一番不平凡的事业,宋氏如果真的跟她说的这件事,吴柔肯定会动心!
吴怡想到这里就坐不住了,“我们去正院。”
“姑娘不必惊慌,这事我们都已经猜出来了,太太想必也已经知道了,再说就算是皇上选妃,也要臣子自行献女,大齐朝还没出过强夺臣女为妃的事呢。”福嬷嬷拦住了她。
“二婶既是直接找了七妹,想必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就算是有又如何?姑娘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方是大家女本色。”
吴怡换了衣裳到了刘氏的屋子里时,刘氏正在翻看着一本前朝的棋谱解残局玩,见吴怡来了立刻就笑了,“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个子该落到哪儿。”
吴怡见她如此镇定,这才真正的镇定起来,坐到刘氏的对面陪着她下棋。
母女两个一个持黑一个持白,一直下到将近晚饭时分,秦普家的问是不是要传饭,这才停了下来。
“你今儿个就在这儿吃吧,我叫她们加菜。”
“不必加菜了,太太这里的饭菜就算是不加,也尽够我吃的了。”
“嗯,知道惜福了。”刘氏欣慰地笑道。
没过多大一会儿饭已经摆好了,四凉四热外加两道汤菜,荦素各半,这个时节已经是秋末,荦食易得,小菜却是极难寻的,刘氏的餐桌上却似是看不出季节似的,四季小菜应有尽有。
刘氏亲自盛了一碗莼菜汤给吴怡,“这个是扬州故旧送的,你尝尝看是不是跟小时候吃的一个味儿?”
吴怡尝了一口,“果然是跟小时候吃的一个味儿。”
“你当初刚到扬州的时候,吃不惯当地的饮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快要把我愁死了,倒是个莼菜汤还是喝得的。”
“我都不记得了。”吴怡摇头。
“那么小一丁点的孩子,能记得什么啊。”刘氏笑道,“你病着的时候我就想着,我也不求你日后大富大贵,贤名远播了,就求你平平安安长到大,嫁个如意的郎君,太太平平的过一辈子就行了。”
“女儿让太太费心了。”
“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不费心怎么成。”刘氏笑道,“可是啊,这世上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自从你小的时候那场大病我就知道了,有人啊,是生来克我乖女儿的,她好了,我乖女儿就不能好,如今我乖女儿要订亲了,她又来扰局,所谓为女子弱为母则强,你小的时候夏天被蝉声吵得不肯睡,我三更天叫醒家里所有的人,把方圆两里的蝉都粘光了,你从那以后再没睡不安生过。”
吴怡静静地听着刘氏说话,心里明白,刘氏已经动了杀心了,夺嫡之事,稍一不慎就是万劫不覆,刘氏不会冒险留着吴柔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间,珍珠进来了,“太太,七姑娘来了。”
“哦?”刚刚拿起筷子的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