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义信君所说的成婚,说的是娶卫洛为正妻。
又是一天过去了。
明天便是再次约战楚国的日子,所有的联军都在嘻笑,都在讨论这次霸主楚国所丢的大脸。
同时,公子泾陵已经下了命令,明天一大早起来便埋锅造饭,不管楚军反应如何,联军得做好全军布阵,与楚一战地决定。
卫洛缓步走出,义信君和公子秩等齐国重臣都聚在一起商量一些事,她虽有女将军之名,可在联军中自由活动,很多时候,她的出现还是有点碍事的。因此,卫洛一个人走走看看。
她信步向战场方向走去。
这时,正是中午,虽入春不久,阳光已金灿灿的,不过被有点寒意,又颇为绵软的春风一吹,那阳光,只会让人懒洋洋的,舒服之极。
卫洛站在营地后方的山坡上,了望着楚军方向。
她看着看着,眉头暗暗皱了起来。
整个楚军的营帐中,不时地传来了歌唱声,吆喝声。那声音响亮中带着沧桑浑厚。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楚人还有心情唱歌?
她感觉到很诧异,当下,便竖起耳朵,认真倾听起来。
风声中,混乱的歌声中,她终于听清了。
那是几个中年男子在齐声高唱,“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有一妇人祸我楚!妇人祸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卫洛僵住了!她是真的僵住了!
她一动不能动地站在那里,只觉得胸口堵闷之极!
她一咬牙,纵身一跃,便向楚营方向奔驰而去。
卫洛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可是,那歌声也在同时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响亮。
在他们唱到第五遍时,卫洛听清楚了,他们的歌声中,夹杂着舒缓而节奏古怪的铃声和鼓声。
那铃声和鼓声很别玫,那是巫在作法!这唱歌的人,原来是一些巫!
第六遍起,歌声中加入了几个伴合的。到了第九遍,第十遍,那歌声已经是铺天盖地,已经有上百个楚人一起高歌着,“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有一妇人祸我楚!妇人祸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卫洛冷着脸,一动不动地倾听着。
又过了一会,在已有五六百楚人齐声高唱,那唱声震动得联军纷纷出来探看时,卫洛头一转,向回走去。当她来到联军营地时,楚人的歌声已经震破夭际。
“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
有一妇人祸我楚!妇人祸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
这歌声中,带着一种预言式,又是由巫最先唱出,不出一个时辰,便已传得两军人人皆知。
联军众卒看着卫洛走来,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一种探询和估量。
就在刚才,他们的脸上还只有尊敬!
卫洛咬了咬牙,她心中恼恨无比。
她万万没有想到,楚人会以这种巫卜的形式,来玷污她,来为他们正名,来鼓舞士气!
就连卫洛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妙的反击。
不管如何,她毕竟是妇人,而且是个绝色妇人!这便是她的原罪。
纵使她经营再久,努力再多,这种巫歌一出,便可以使得她的良好形像再蒙阴影。
卫洛很愤怒。她万万没有想到,楚人把去年那场罕见的大雪算到她的头上。他们说,那场大雪便是预警,是上天在告知世人,有一个妇人将要祸害楚国,祸害世人!
她大步向晋军营帐走去。
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公子泾陵的营帐前。她还没有走近,便可以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喧嚣声,看来不少将士在里面。
卫洛刚走到营外,一个军士便高喝道:“女将军到!”
这人反应倒是灵敏!
卫洛瞟了他一眼,见营帐门大开,便大步向里面走去。
公子泾陵正稳稳地坐在塌上,他的前面,正坐着十数个晋将,众人此时都转过头的,看着大步走来的卫洛。
在卫洛走来时,公子泾陵双眼一眯,紧紧地盯向她的身后。
在见到她身后并没有跟着义信君时,他那深不可测的双眸倏地一亮。转眼,这亮度变成了深沉,带上了沉思。
卫洛大步走到公子泾陵的塌前十步处,她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盈盈一福。
一礼过后,卫洛仰头小脸,墨玉眼因为愤怒,而灼亮无比地盯着公子泾陵。她声音清脆地问道:“公子可曾听到,楚人诬我?”
公子泾陵点了点头,他沉静地回道:“刚已得闻。”
卫洛抿了抿唇,垂下眼敛,避开他的目光,徐徐说道:“妾闻之,心不甘也。明日之战,妾请致师!”
众人悚然一惊。
公子泾陵瞬时浓眉一皱。
他沉沉地盯着她的双眸,冷冷地回道:“不许!”
卫洛嗖地抬头看向他。
公子泾陵的表情中,隐隐有着恼怒,他哧笑道:“致师?你欲致师?以你舞动木剑之能,与人家战场浴血之士,以戟相斗?或再以箭相拼?”
他的话咄咄逼人。
卫洛一怔。
她低下头来,这一瞬间,她便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清醒过后的卫洛,咬着唇,半晌作声不得。
被公子泾陵这一提醒,她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所会的剑术,只是游侠儿擅长的,这种剑术,并不一定适用于战场。
至少,战场上常用的兵器,她便一概不懂。
她敛目寻思了一会后,头略略一低,清声说道:“请允许妾参与会战。”
不管如何,她要出现在明天的大战中。她要如一个男人一样去战斗,去流血。她要让楚人知道她的愤怒!
公子泾陵紧紧地盯着她那张因为生气,而变得光芒四射的小脸。他的薄唇动了动,最后却化成了一声叹息,“善!”
卫洛深深一礼,朗声道:“谢公子。”
说罢,她转身离去。
从头到尾,她的目光,都是能够避开他的脸,便尽量避开。
第208章 晋有丈夫名泾陵
卫洛走出营帐时,正好与义信君和公子轶等人正面相遇。
义信君向她大步走来,朝她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哂道:“洛,你可曾听到,楚地满营巫歌?”
卫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便为此事求了公子泾陵,欲明日与他一道出战。”
义信君一怔。
转眼,他清朗地一笑,灿烂地笑道:“善!楚人实是可笑!先王自刎,三军无战意后,便请来巫者欲加罪一妇人。堂堂霸主之国,却要诬之妇人以振士气,可笑,诚可笑也!”
他冰玉相机的笑声响亮而坦然,远远传出。这个时候,左右前后都有身份的将军权贵,众人听得义信君这么一说,不由沉思起来。
正在这时,公子泾陵大步从营帐中走出。
他深沉的目光淡淡地盯着卫洛和义信君两眼后,大步连跨,转眼便来到了晋军士卒当中。
他威严日甚,本来还在议论纷纷,或坐或站,或闲聊的晋军士卒,一看到他走来,便迅速地安静下来,向他围拢。
开始还只有数百人,转眼间,无数晋军都挤出了营帐,向他的方向靠拢。
公子泾陵走到三百步之外,纵身跳上一个土做的垛,他一袭黑袍,目光如电,便这般迎风站在两人高的垛上,竟是威严之极,冷峻之极。
随着他这一站,晋军中号令众军聚拢的鼓声“咚咚——”传来。
舒缓的鼓声中,越来越多的晋卒都涌出了营帐,以他所站的垛为中心,团团围拢。
这些晋军的素的极快,而且没有喧嚣,在“咚咚——”的鼓声响到第五轮时,以公子泾陵为中心,十万晋士,包括一些奴隶在内,都已整齐地排在队列,围着垛站定。
众国权贵面面相觑,大家都有点不明白,怎么在这个当口,公子泾陵却发出了召集晋军的命令了?
不过战车兵器都没有动,难不成他有话要说?
义信君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这一幕。在军事方面,他不擅长,可是,光看这速度,这份纪律,他便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这种压力,甚至要强过霸主国楚国带给他的。
当数十万晋卒一动不动地站在垛下,安静地等着公子泾陵发话时。楚军的营帐里,已是数万人在整齐高歌:“去岁大寒兮湖水为冰,冻殍成堆兮苍天悲恸!苍天之悲由何起?有一妇人祸我楚!妇人祸楚天亦悲,此恨不清楚不平!”
楚人的歌声,此时已经是响彻云霄,隐含悲壮之音!
光听那声音,众权贵便感觉到,楚军的士气,已经被提升了大半!
楚人整齐的歌声中,公子泾陵站在垛上,目光如电,俊脸含威,沉沉地盯着众晋卒。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移过后,突然朗声道:“诸位可曾听过,有两军阵前挟妇逞威的霸主乎?”他这声音中,注满了内力,足以令得三军传遍。
众权贵同时一怔。
这时,晋卒已经头一昂,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吼道:“无也!”
十数万晋卒同时高呼,这一呼声响亮整齐,惊天动地!竟是在刹那间,便把对面楚营中发出的歌声给压了下去,令得那边的歌声一哑。
公子泾陵仰天大笑。
大笑当中,风拂起他的黑发,拂起他的黑袍,迎风飘扬,猎猎作响。大笑中的他,俊朗威严,实有摄人之威。
哈哈大笑声后,公子泾陵声音一顿,再次暴喝道:“诸位可曾听过,百数年间,有被妇人挟于股掌当中,羞而自刎的霸主乎?”
他这暴喝声一出,晋士们齐刷刷地笑了起来。他们同时声音一提,跟着暴喝道:“无也!”
这一暴喝声,比刚才有响亮了三分,直是排山倒海,完全盖住了楚人的歌声。使得他们的喝声停止后,楚人那边的歌声都没有再起来。似乎对面的楚人,正在倾听者这边的动静。
众军大笑声中,公子泾陵目光一扫。瞬时,所有的笑声一静。
公子泾陵露齿一笑,挑眉大喝道:“去年大雪暴降,天下皆寒,诸国皆请巫者卜。如今事过数月,诸位可曾听巫者有言,此雪之降,实因妇人祸楚,苍天悲愤之故?”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众权贵齐刷刷地看向卫洛。接着,齐刷刷地看向公子泾陵。
隐隐的,不时有权贵在感慨,“公子泾陵诚丈夫也!那日三军之前曾言,将倾力助妇。果如其言!”
“然也!果然大丈夫也!重然诺,有手段,非常人也!”
“实有强者之威!”
“一诺千金,不失信于妇人,真丈夫也!”
此起彼伏地议论声中,数十万晋人略略一怔后,同时暴喝出声,“无也!”
他们的暴喝声一落,公子泾陵便再次放声大笑起来。
他仰天大笑,笑声嚣张中透着一股不屑。他的笑声一收,便哧声喝道:“然也,去岁之时,诸国已请巫,何曾有妇人为祸之言?楚昭亦请巫者卜,当时巫者言:战前有暴雪,实君王失德也!”
他清清朗朗,一字一句地把楚巫的话转述出来后。募地又是放声大笑。
笑声中,他内力一提,声音瞬时高昂之极,“楚昭失德,自刎而亡!然,楚身为霸主,明知自己有过错,却不思悔改,竟请假巫为歌,欲推祸于一妇!哈哈哈哈!一区区匹夫,也不屑欺之妇人!楚堂堂霸主,竟欲诬害妇人以振军心。咄——”
最后一字,他已是怒喝咆哮,声如滚雷,“如此之王,如此之国!如此丈夫!怎配再为霸主?咄——我欲代天谴之!咄,明日一战,我十万晋甲,必让他楚人知道,什么叫堂堂丈夫!什么叫顶天立地!”
他暴喝道这里,众晋人已是群情激沸,双目皆赤。
公子泾陵右手刷地一举,厉问道:“诸位有何话说?”
晋士一愣,马上,几百个声音同时回道:“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这些声音一传出,晋卒们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他们同时右手朝天空中一举,暴喝出声,“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
“堂堂丈夫,代天遣楚!”十几万的晋卒,同时扯着嗓子发出的暴喝声,是非常惊人,非常可拍的。那声音,真是可以令得海崩山裂,可以令得天地变色!
那声音,真是震破了众人的耳膜,令得众权贵纷纷捂耳。
那声音,真是远远传来,令得楚营之中鸦雀无声!
那声音真是久久不绝,令得山鸣欲筱,回音隆隆!
卫洛怔怔地听着。
那轰隆隆的暴喝声中,她不由抬头看向站在城垛上,那高高在上的,威严高大的身影。
她目光这一移,站得笔直如戟的公子泾陵,双目如电,竟也是向她看来。
四目相对!
这一瞬间,卫洛清楚地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温柔。
卫洛迅速的低下头来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虽然低着头,却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盯视,他的灼热的盯视。
他的目光,越过滚滚轰鸣,越过十数万将士,直直地向她盯视而来。
在他的盯视中,卫洛抿紧唇,她低着头,微微蹲身,盈盈一福。
她就这么隔着大军,隔着排山倒海的厉吼声,向他施了一礼,表达了她的感激之情后,便再也不理会那灼热的盯视,低着头走到了义信君的身后。
卫洛靠着义信君,温驯地依着他,如一个最普通的,以夫为天的妇人一样站在义信君身后,让他的身子挡住了偶尔投来的目光,更挡住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投来的目光。
就在卫洛依上了义信君后,那灼热的,穿越过十数万人,重重烟尘的目光,终于移开了。
他感觉不到那种逼视了。
卫洛的头更低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静静地盯着黄土地面,盯着自己那长长的白色袍服。
她便这么盯着,仿佛正在欣赏着世间最美的景色一样,专注地盯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义信君的感慨声从旁边清楚地传来,“公子泾陵,果然不凡!”
这感慨声中,有着隐隐的敌意。
卫洛还是低着头。
这时,一个秦将的声音传来,“此人手段颇多,才智超群,诚可畏也。”
“然也,此人诚可畏也。”
“观其行军,观其行事,实雄威之士也。”
低低的议论声都清楚地传到了卫洛的耳中。
这个时候,晋卒们的咆哮声已经停止了。
卫洛抬起头来。
她头一抬,便看到众晋军整齐的分开一条道路,让公子泾陵通行。他大步而来的身影,被阳光一照,实是高大之极,轩昂之至。赫然有顶天立地之威。
看到他龙行虎步而来的身影,卫洛的头再次一低,她咬了咬唇,再次向义信君身后退出一步,让他修长的身影,挡住自己的目光。
她实在不想,一不小心,便看向了那个男人,实在不想……
公子泾陵大步走到众权贵面前。他双手一叉,朗声笑道:“诸位都已来了?甚好!请入帐!”
他的声音很随便。
可是,也许是因为他刚才的形象太过威严,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摄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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