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眼巴巴地看着义信君的马车,目光灼亮,只想着他能露出一面来。
出乎卫洛意料的是,义信君当真露面了。他掀开两侧车帘,让自己和卫洛都出现在阳光下,坦然与众贵女相对。
新田城轰动了。无数人挤拥而来,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小孩,这一刻,都兴奋到了极点。
不知不觉中,新田满城皆欢,一路相送。
直到出了新田城,卫洛都没有说话。她很想高兴的笑,很想快乐地说,自己自由了。
可是,她高兴不起来,快乐不起来。
这一别,真是永别了。这个时代交通这么不便,从齐到晋,何止是数月之程?何况,她与他之间,已有了刻骨的伤痛。
刻意的忽略加上时间的流逝,还在空间的距离,这一别,真是永别了。这一别后,纵使恨也会显得奢侈,到头来,不过只是陌路人。
无边无际的孤零和失落,伤痛和苦涩,涌上了卫洛的心田。
不过她没有刻意地躲避这种情感。这是她最后一次怀念那个男人,怀念这个地方,就让她沉溺一会吧。
义信君也没有说话。他一直镂着眉,手指频频搓动着,显然正在寻思着很重要的问题,他都没有心跟卫洛说话。
泾陵府中的书房里。
公子泾陵端坐在塌上,他的脚前,蔡姬正跪伏在地上,美丽的头颅点在地上,低声泣道:“君本无心,妾便不能滞留。”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一声,略略抬头看向公子泾陵,泪眼迷蒙间,美丽的小脸尽是悲伤。
这一抬头,她却对上了公子泾陵一脸的冷漠。除了冷漠,还有不耐烦。
再也没有比这种表情更令人绝望的了。
蔡姬只是一怔,脸色便嗖地一白。她突然无法自控地,以袖掩脸,呜呜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引得公子泾陵抬起头来,他目光定定地看向她。
蔡姬的哭声刚刚小了一些,公子泾陵突然开口了,“姬因何而泣?你的泣声痛苦不堪,竟不虚也。”
他说,你为什么哭泣?你的哭声听起来像真哭,很痛苦的样子。
这句问话一出,痛泣中的蔡姬都给怔住了。
她抽泣着收了声。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公子泾陵,她的脸上,双眼红肿,泪痕清楚。
她的表情中仍然带着痛苦,只不过在痛苦上增添了一分惊愕。
是的,她很惊愕,因为公子泾陵这一句问话,极其好笑,极其幼稚,完全是一个无知的幼儿才说的。要不是亲耳听到,她几手不敢相信。
难不成,这世上有人哭,还尽是在装哭不成?难不成,在这样的场合,值得一个人假哭不成?
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盯了几眼蔡姬,俊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他挥了挥手,低低地说道:“姬想离,便离罢。”一句话说罢,他高喝一声,“来人!”
“然。”
两个侍婢应声入内。
公子泾陵头也不抬,冷冷地说道:“为蔡大家置好行装。”
“然。”
侍婢的应答声中,公子泾陵站了起来,衣摆一转,大袖一扬,匆匆向外面走去。
公子泾陵走得很急,很急。不一会,他便冲到了一院落外。
这院落中芳草萋萋,桃花满地,却房门紧闭,寂寂如也。
公子泾陵刚冲到院门外,那大步而行的身影便是一顿。
他顿住了,僵住了,久久不动。
直过了一会,一个剑客才小跑到他身后,双手一叉,轻声问道:
“寒苑未曾清扫,请容侍婢稍做打理公子再入。”
他的声音很轻,表情也很小心。
因为,他发现面前的公子泾陵动作僵硬,表情僵硬。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动了动手指。
他吐出一口长气来,低沉地说道:“这地方,封了吧。”
剑客一怔。
他的怔忡,显然激怒了公子泾陵,只见他刷地一转身,盯视着这剑客怒喝道:“封了它——”
剑客一凛,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声音刚响,公子泾陵已大袖一扬,转身走回。
这一走回时,他又恢复了那平静雍容,那威严冷漠。似乎他刚才的失控,刚才的愤怒,只是剑客眼睛花了。隐隐中,剑客听到了他的自语声,“不过一妇人而已,何至于此?”
齐使的车队驶出新田后,便驶入了漫长的,荒无人烟的官道上。
这时代,经常是百里无人音。除了个别大城市,许多地方,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
因此,每当齐使数百辆,绵延十来里的车队经过时,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附近的居民百姓便会纷纷而至。他们会趁车队中人显得友善时,纷纷求入,妇人则向车队中的男人自荐枕席。
很多时候,她们并不是为了能被这些男人带走,或渴望得到钱财和有可能的虚华生活。
她们所求的,仅仅是一夕之欢。是在这漫长的寂寞荒凉的人生中,仅有的几次刺激和兴奋。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衣飘飞一剑客
车队驶出半个多月后,卫洛已从失落惆怅中慢慢回复过来。在这个时代,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她现在就是与工作泾陵生离。不过,这一番生离,却是他生生地把自己推开,把自己抛弃,所以,卫洛不允许自己伤感太久。
因为,他不值得。
这时天气转热,桃花渐落,树叶繁芜,所经过的道路上,原始森林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经常一连几天,都是无穷无际的树林,要么,就是无边无际的荒原。
这一天,休息德精神抖擞的车队踩着朝露驶上了官道。
剑士们整齐地行走在车队两侧,一色的华贵马车,一色的高挑骏马,在朝阳中,显得特别的风光神气,也很有威慑。好几次,卫洛发现有行迹诡秘的人出现在左右,却在见到队伍时,匆匆躲开。
马车中,卫洛倚在义信君的怀中,为他念着竹简上的文字,时不时的就文字解释一句。
她的声音轻软温柔,缓缓流过。义信君闭着双眼,静静地倾听着。
角落处的香炉中,一缕静心的檀香缓缓升起,给这摇晃不已的马车,平添了几分安逸。
外面,不时顺风吹来剑客们的朗笑声,说话声。一切,显得十分的祥和。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急促之极,正是朝着车队驶来。众剑客都是行家里手,一听便可以知道,来的是一匹单骑。
既然是单骑,那就没有紧张的必要了。
因此,饶是那马蹄声又急又响,又是迎面而来,剑客们的闲聊声却依然自在。
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不一会,那马蹄声还是速度丝毫不减的迎面而来,听那奔驰的急促样,竟是直向车队一冲而至!
剑客们的闲聊声渐渐淡了下来。
隐隐的,有呵斥声和命令声传来。
正有点烦闷的卫洛,感觉到有热闹可看,连忙从义信君的怀中坐起,挪出两步,掀开车帘,伸头望去。
来的是一个白马骑士。
白马,白袍,乘风而来,风拂起他的衣炮猎猎作响。他胯下的马十分神骏,一纵一腾便可跃出七八步高,远远望去,竟是威风十足。
他真是朝着车队直冲而来!
车队足有千多剑客,辕车数十。整个车队,浩浩荡荡足有数千人。
那人单骑单人,竟这样直直地朝着车队冲了过来。要不是朝阳灿烂,这一幕真是无人敢信。
这时,卫洛身后一暖,却是义信君来到她的身后,也伸出头去。他紧紧地盯着那骑士,低声自语道:“此人定是盖世剑客!莫不是刺客?”
一言说罢,他厉声喝道:“布阵!”
“诺!”
响亮的应诺声响起,一个注满了内力的高喝声冲天而出,“布阵——”
声音一落,剑客们同时策马移动,灰尘四起间,驭夫急喝,开令得马车减速。而剑客们则策马向前,抽剑向外,团团护向中间的车队。
本来,如果有时间的话,布车队更好。不过那数十辆战车,真要布好太需要时间了。来人可不会给他们这么多的时间。
剑客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快,马蹄嘶鸣中,已是纷纷围拢。
就在这时,来人一声长啸!这一声长啸中,夹着大笑声。
声震四野,笑声隆隆!这笑声,是那么的狂傲不可一世。这啸声,含着吞天豪气。
白衣骑士在狂笑声中,嗖地双脚一夹!
瞬时,他的坐骑腾空而起,四蹄翻飞,其势如龙如虎一般,竟是在剑客们的阵势还有混乱之际,便趁隙一冲而入,转眼间,便已驶入了众剑客之中。
剑客们大惊,同时举起了手中长剑,刺向来人。
数百柄长剑同时举起,在晨光中寒光闪闪。
“ ”
一阵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响起。只见来人右手一伸,手中长剑一掠,便如闪电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地点上了面前的七八柄长剑。
只是一剑!
瞬时,那七八个剑客齐刷刷的手腕一麻,竟是同时向后退出了一步。
这是何等高手?竟然如此可怕?
众人惊骇间,那剑客纵声长笑。长笑声中,他大叫道:“痛快,痛快!手痒数日,这一击甚是解闷!”
闻言,众人齐齐色变。
就在这时,那白马剑客突然脚尖一点,就这么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他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当下,众剑客齐刷刷地发出一声呵斥。
那白马剑客依然朗朗大笑,大笑声中,他凌空飞来,状如大鹰,只见他脚步朝着众剑客的马背上连番轻点,只是几个转眼,便已接近了卫洛他们的马车。
义信君脸色微变。
他沉着脸,低喝道:“锂,七叔,怎地还在迟疑?”
他在对谁说话啊?卫洛怔仲间,一个老朽的声音飘了过来:“君休惧!此人并无杀气!”
卫洛嗖地转过头去,顺着声音看去。可是这一看,依然啥人也没有。
这个锂,七叔一定是宗师,一定是!
卫洛心头猛跳。
就在她这么一张望时,那白衣剑客已是白衣翩飞,三五个起落,便已飘到了他们的马车前。
嗖地一声,他直直地落在驭夫之侧。
直到这时,卫洛才看清这白衣剑客的面容。
这是一个美男子。
他长身玉立,长方脸型,剑眉凤眼,鼻梁高挺,皮肤白净,嘴角含笑。
同样是白衣,这美男子穿上白衣,便不同于义信君的脱俗,而是多了几分洒脱落拓之气。当然,那也是因为他的白衣有点泛黄的缘故。
白衣剑客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了一会卫洛后,抬眼看向义信君。
他朝着义信君上上下下打量之际,数十剑客已经呼啸而至,把他团团围住。
白衣剑客漫不经心地朝着众剑客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赶了几下后,他笑呵呵地说道:“休惊,休惊!闻此地有双壁,均是世间绝色,特赶来一观也。无恶意,无恶意!”
他这话好生无礼!不但无礼还太嚣张。
义信君盯着这剑客,半响咧嘴一笑,桃花眼中光芒逼人地喝道:“如今君已观之,可退乎?”
白衣剑客闻言嘻嘻一笑。
他目光转向卫洛。
这一转,他的目光便热情多了。直是盯着卫洛的小脸,上看下看地打量不休。
看着看着,他突然凑过头来。
他的动作很快,身形飘忽!明明驭夫之位连车厢还有不少距离,他却是头一伸便凑了上来。
于是,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在义信君沉郁的脸色中,他呼地一下,便在卫洛的小嘴上重重一印,留下一个响亮的“叭唧”声。
嗖地一下,他缩回原处,仍然坐在驭夫之侧。
他对上卫洛瞪大的墨玉眼,突然咧齿一笑,露出满口白晃晃的牙齿,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砸巴了一下嘴,笑嘻嘻地说道:“又香又滑,果然是绝代佳人!”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还瞪大墨玉眼,狐疑的,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又是嘻嘻一笑,朝着她眨了眨眼。
然后,他这才头一抬,朝着义信君笑道:“君何必急迫?我想离去时,必会告于君。”
这语气,这调笑,直是视义信君这个主人于无物。
不过义信君也不是太过恼怒,如他这样的上位者都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最是不可理喻,遇上后实令人无策可施。
那,便是这种独行剑客。
他们一般拥有绝高的身手,性格也喜怒无常。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所好的,是奄奄而来,兴尽而去。一旦距君五步,便溅血一米!无人能挡!
也就是说,让这样的人接近了你五步内,那基本上是有死无生。
现在,这剑客与他们的距离,便在五步内。
义信君这时已是一脸平静,他搂着卫洛,把她的小脸朝自己怀中一按。当然,被他按在怀中的卫洛,还是悄悄的别过头来,双眼骨碌碌地盯着来人。
义信君把卫洛搂到怀中后,盯视着来人,沉声说道:“此妇为我之妇!君有如此身手,定非常人也。竟不吿而欺?”
他这话一落,那剑客明显的一怔。
他怔仲了一会,突然双手一拍,“啪啪”鼓了两下掌,哈哈大笑起来,“天下人都说,义信君虽是齐侯弄臣,实亦大丈夫。今日一见,果然不虚,不虚也!善!”
这是赞美。
是对义信君能在他这种绝顶剑客面前,维护自己的女人的赞美。是对义信君能在这个时候,还态度从容举止有风度的赞美!
义信君得到了他的赞美后,明显的肌肉一松,华美的脸上灿然一笑。
他低下头,抚着怀中卫洛的小脸,说道:“谢君之奖。”
白衣剑客也低头看向卫洛,对上她骨碌碌盯来的墨玉眼。
他冲着卫洛神秘一笑后,抬头,朝着义信君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我特地前来,是想告知于君,出城三十里处,有人伏刺于君!”
义信君脸色微变。
他身子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来人,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这种丈夫,是没有必要说假话的。因此他直接问是多少人。
白衣剑客挑了挑眉,说道:“盗佐之徒,约有一千之数!”
周围的剑客齐刷刷地脸上变色。
盗佐,是晋齐楚三国中,最为横行无忌的强盗之首。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剑客所说的盗匪数目,一千!那一千可不是简单的一千,而是一千纯粹的骑兵。在这个朝代,这种一人一骑,来去如风的骑兵,面对总人数在一万以内的车队时,基本上是无敌!
就在义信君皱眉寻思时,他怀中的卫洛突然温软地开了口,“君既来此,定是有相送之意。然否?”
众人都是一怔,剑客们都转头看向卫洛。
义信君怀中的卫洛笑意盈盈,目光如水,竟是一脸笃定。似乎在她看来,这个突然而来的古怪剑客,真是的为了护送他们而强行闯入的!
看着看着,他们转头看向那白衣剑客,连同义信君也抬起了头,一脸期待地看向这个白衣剑客。
165章 热情的处城人白衣剑客听了卫洛这一番笃定的话后,他的头一低,笑眯眯的靠近她的小脸,浑然无视义信君这个主人的文:“相送?我因何要相送?”
卫洛睁大双眼,与白衣剑客俊秀而陌生的脸相对。她看着看着,又看向他同样陌生的眼睛,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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