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妇人,要她密之勿泄的时候,这事便 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
也因此,卫洛那日被贬为奴时,会如此慎重的威胁两奴婢不可说出 他们之间的对话。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于是,一行人浩浩荡 荡地向回走去。
卫洛跟在泾陵公子身后,亦步亦趋。
泾陵公子一直没有再看她一眼,纵使她跟得如此之紧,也不曾回头 。
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众贤士恭迎泾陵公子上了马车后,也开始各 就各位。卫洛转过身,屁颠颠地跟上众贤士,准备与他们共乘时。已经 跨上了马车的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飘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顿,连忙回身叉手,“然。”
“过来!”
。。。。。。“然。”
卫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到马车旁,然后,在他静静地盯视中, 老实地爬上了他的马车。
一坐上马车,卫洛便向角落里缩上一缩。
她缩在角落里跪坐好后,悄悄地抬眼,透过眼睫毛看向泾陵公子。
这一抬眸,她便生生地对上泾陵公子深沉不可测的眼眸。
一对上他的双眼,卫洛的心便打起颤来,她嘴一抿,身子向前一伏 ,跪在他脚前讷讷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大恩。”
泾陵公子看到她一脸胆怯的模样,不怒反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 猛地锢制住卫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卫洛一抬头,便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一脸乞求,也一脸委屈。见泾 陵公子眉心跳了一下,她连忙哆着嘴,喃喃说道:“洛虽妇人,实有贤 士之才。公子已许诺用我,怎可出尔反尔?洛实不服也。”她这席话是抗议,是解释,却也是软趴趴的,含着几分求饶。
泾陵公子哧笑出声。
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指轻轻移动,食指缓缓抚过她的下唇。那粗糙 的指节,在卫洛的红唇上轻轻地移动,摩擦,指甲每划一下,卫洛便随 之颤一下。而她的心,更是不可控制地开始砰砰跳动。狭小的马车厢内 ,泾陵公子的雄性体息,连同他呼吸之气,一丝一缕地开始从唇上渗入 心田,令得她呼吸急促,晕上双颊。
泾陵公子感觉到了卫洛的迷离。
他淡淡一笑。
也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这么一笑,顿时整个车厢中的温度都升高了 二度。那如刀斧刻出来的五官,在这一瞬间,竟是染上了一丝邪气,一 缕魅意。
“砰砰砰砰”卫洛的心跳,开始重重地撞击着她的胸口,叫嚣着, 闹腾着,令得她感觉到空气都不够用了。
泾陵公子看到她晕红的小脸,有点迷离的眼神,又是一笑。轻笑中 ,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卫洛凑近。
渐渐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气扑到了卫洛的脸上,他高挺的鼻梁,险 些与卫洛的鼻梁相磨。
再接近少许,四唇便要凑到一块了。
卫洛的小嘴猛然颤了几下。
在泾陵公子灼灼逼视,似笑非笑中,卫洛哆着嘴,眼光迷离地痴痴 地望着他,讷讷地,结结巴巴地一边说,一边身子朝车板下滑去,“公 子之俊,当,当世无双。卫洛乃普通妇人,受不得如此男色相诱!”
泾陵公子笑容瞬时一僵!只见他左手成拳,向后面的车壁重重一捶 !
马车壁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击声!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泾陵公子慢 慢地收回握成了拳头,指节有点发青的左手。
这时,外面响起几声紧张地询问,“公子?公子?可是有刺客?”
笑容僵的都凝滞住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泾陵公子厉声回喝道: “无事!”
外面的众人一惊,不由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泾陵公子怎么发 了这么大的火?大家相互看了几眼,却也不敢打扰泾陵公子了,只好慢 慢散去,双眼则关切地盯着马车。
泾陵公子的牙齿还在格格作响。
卫洛还在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有点怯意,有点不安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表情,泾陵公子火更大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恨恨地想道:这卫洛实在可恶,简直可恶之极! 可恨之极!她居然说我堂堂公子在色诱于她!她,她太过可恶也!她知 我不愿伤她,她知我不能杀她!因此她想用这话来激得我一怒之下远离 于她。要是以往,远离也就远离,不过一妇人而已!用其才便可。
可此儿,我实是不甘!
可怜的卫洛,百般算计,却不知道自那日春游归来后,情况已在不 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泾陵公子越想,便是越恨,越恨,牙齿也就越是咬得格格作响。
但,纵使牙齿都咬碎了,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却没有再使力。
慢慢的,他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在卫洛眨巴眨巴的,似是胆怯实是狡黠的目光中,泾陵公子突然咧 齿一笑。
他这一笑很灿烂,露出了满口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齿,不知为什么 ,让卫洛感觉到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当下,她打了一个哆嗦。
泾陵公子眉头微挑,刚刚捶了一下车壁的左手一并伸出,轻轻的, 温柔地抚上了卫洛的眉眼。
他温热的手指在卫洛的眼睛上划过,成功地令她冷得真哆嗦后,泾 陵公子开口了,声音很温和,语气很缠绵,“小儿百般激我,可是欲远 离于我?甚善。”
他十指摊开,轻轻地捧着卫洛的小脸,温柔地冲她一笑。俊美的脸 孔朝她一靠,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低笑道:“卫 洛你有大才,公子我实是信你宠你,不如,今晚我们抵足夜谈,成就百 世佳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才留意她的羞涩
啊?
卫洛这下身子真的一软,整个人向下滑去。
泾陵公子松开手,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滑坐在车板上。
卫洛白着小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泾陵公子。在她的心目中,眼前这 人是高傲的,是尊贵的,是不屑于计较小事的。更是不会用这种无赖手 段的。
他怎么能在大怒之后不拂袖而起,把自己赶得远远的?他怎么能如 寻常男人一样,对一个女人耍无赖?
卫洛一双墨玉眼瞪得圆滚滚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瞪大,终于, 她倒吸了一口气,脱口叫道:“公子,你怎地饥不择食也?”
这话真是脱口而出的。
天可怜见,卫洛可不会这么自轻的。
泾陵公子微笑的,愉悦的脸孔,又开始僵住。
他冷冷地盯着卫洛,冷冷地盯着。
半晌,他缓缓向后一倚,慢慢靠上车壁,淡淡地说道:“如你之容 ,确实不入本公子之眼!”
说到这里,他讥嘲地打量着卫洛,冷冰冰地说道:“身为妇人,却 有丈夫之容,本公子不屑碰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后,眼见卫洛强 装平和的面容中,隐有一抹控制不住的喜色流泻,这喜色,令得他大恨 。
当下他磨了磨牙,冷冰冰地加上一句,“然,暖被确也不错。”
卫洛刚转回正常的小脸再次雪白。
她无力地低下头去,眼珠子转得老快,暗暗想道:到了这个鬼地方 ,看来我这辈子是嫁不出去的。泾陵公子长得这般俊,身材又好,我又 喜爱于他,真要与他睡上几觉,也不是怎么难受的事。只是万万不能成 为他府中之一姬,不能失身后再失心,失去自己的原则,成为与他的妻 妾争风的可悲可笑之人。
她想到这里,心神微定,便又微微侧过头寻思着:也不知这里的男 人,会不会得到一个女人就不放手了?应该不会吧?
她一边寻思,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光是想想,小脸便开始发热,发热,越来越 热,而心口也开始砰砰乱跳。
渐渐的,卫洛发现车厢内的空气越来越凝滞,渐渐的,她感觉到泾 陵公子的气息又浓烈了,变得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卫洛低着头,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在心头唾弃着自己。
泾陵公子半倚着塌,冷冷地盯着卫洛。渐渐的,他在她小脸上发现 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侧过头,静静地瞅着她,发现她的小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 后连耳尖也开始红透。
看着看着,他的怒火,渐渐一丝一缕地抽去,化在空气中了。他突 然对眼前这小儿恼不起来了。
慢慢的,他上身微倾,再次向卫洛靠近。
卫洛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息在逼近,当下心 头大乱。她红着小脸,急急地向后一退,却发现自己早就抵在车壁上, 根本退不了。
强行按下跳到嗓子上的心脏,卫洛咬了咬牙,这一咬,她用上了三 分力,令得嘴唇处好生疼痛。
这种疼,令得她心跳平缓了少许。
而这时,一只大手伸出,准确地握上了她的下巴。
然后,这大手一抬,令得卫洛不得不仰脸看向他。
泾陵公子如子夜般深黑的双眼,此时有了些好奇。他盯着卫洛,低 声笑道:“小儿何羞至此?”
他说话之际,吐出的温热气息暖暖地扑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鼻间 ,与她的鼻息相缠,渗入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跳又是不稳。
卫洛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长长的睫毛,悄眼睨向泾陵公子,在对上 他的眼眸之时,她迅速地低下头来,嘟了嘟嘴,喃喃说道:“车内太热 。”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哧道:“小儿又出狡言。”
他清朗的笑声传到外面,令得一直剑拔弩张地盯着马车的众人面面 相觑。他们慢慢地把手从剑鞘上放下。有两个人到中年,头发花白的贤 士头一伸问道:“何人在内?”
一剑客叉手回道:“卫洛。”
两贤士一怔,若有所思地缩回了头。
也不知为什么,本来气恼得无以复加的泾陵公子,现在心情大好。 他愉悦地看着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的卫洛,不解地想道:世间怎会有小 儿这般的人?狡黠至此,羞涩至此?
在泾陵公子的记忆中,他还真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卫洛这么容易害羞 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处子还是童男,或他后宫姬妾,在他面前有 恐慌,有惊慌,有期待,有爱恋,可是,就没有一人会如此羞涩。压根 就不会如卫洛这般,羞怯乃是常态。
泾陵公子右手抬着卫洛的下巴,食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低低地 笑着,磁性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方才还言辞咄咄,令人大恨。怎地此 刻如此之羞。”
其实,卫洛在他的面前,一直都容易害羞,可泾陵公子仿佛直到这 一刻,才从她的羞涩中感觉到了愉悦,也才好奇的,完全的正视她的羞 涩。
卫洛听到他话中的嘲弄,那按在胸口的小手重重压了压,想把这臊 意压下去。可是,她本来便对他有情,满脑子又想着今天晚上要抵足共 塌的事,这羞意哪里能轻易压下?
深吸了一口满含泾陵的气息的空气,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抬眼 瞅向他,声音怯怯地,略带惊异地说道:“公子不恼卫洛了?”
她说到这里,微一用力,下巴甩开他的手。
卫洛向侧边退出一步,向他一跪,行了一礼后,她昂起头来,以一 种欣喜的,快乐至极的声音急急地说道:“公子大度,能忍卫洛之狂。 卫洛谢公子不罪之恩。”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后退去,右手也拉向那车帘,大眼眨巴着, 小脸上尽是有点慌乱的谄笑,“公子既已不恼,何不放卫洛下车?这车 内太热,卫洛欲于驭夫旁凉上一凉。”
她乱七八糟地说到这里,见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自己,双眸幽深, 面无表情,不由又干巴巴的讨好的一笑。
这时,她的手已把车帘拉开了一角,一股凉风拂面而来,扫去了车 内大半的臊气。
被凉风一吹后,卫洛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一清,只见她双眼一清, 本来谄媚的,紧张的,羞涩的表情,在瞬间一扫,变得正经严肃。
突然间,卫洛头一昂,双眼炯炯地盯向泾陵公子,大义凛然,声音 朗朗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垂爱!然,卫洛得先父教诲,不敢再为弄臣 之事。公子欲与卫洛抵足共眠。公子虽无邪念。然,卫洛恐本心不净, 反对公子生出色欲之念。因此,请公子收回其言。”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清朗中正。恩,就是清朗中正过了份,马车虽 然在疾驰中,她的声音却顺着夜风飘了出去,灌入了前后左右的贤士剑 客们的耳中。
卫洛说完后,双手一叉,头一昂,眨巴着杏眼,机具正气地看着泾 陵公子,等着他的回答。
第一百二十章 手段
卫洛眨巴眨巴眼睛,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去。
卫洛的话已传到外面,不知不觉中,外面的说话声议论声都安静下 来。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盯着。
卫洛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堂堂公子,难道还真强求?
当下,他眉眼一敛,俊脸阴沉,低声喝道:“出去!”
。。。。。。“然。”
卫洛的声音有点颤,这么得罪他,她有点后怕。可是,她不能真的 就这样给他暖了被,睡了啊。她不行,她真的不行,她虽然想着开放些 ,可是,她的脑子刚转向那情景,她就紧张,她就害怕,她就不安。
她不能,她喜欢这个男人,光是靠近他她便失控,她不能让他得了 她。他得了她,他自是无事人一样,她呢,她能不能放开,能不能真不 在乎?她不知道,她不敢冒这个险。无论如何,她的人生要由自己把握 ,不被情欲主宰,不能失去控制。
卫洛掀开车帘,跟马夫说了一声后,马车便缓缓停下。卫洛纵身跳 下,来到后面贤士们的马车前,坐在了驭夫之侧。
马车缓缓驶动。
晚风徐徐吹来。
这时的晚风,吹到脸上已臊意渐消,凉意大生。卫洛抬头望着天空 中闪亮的群星,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她才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管如何,今天她赢了! 现在她不再是奴,也不会给泾陵公子暖被。她今天晚上还可以安眠。
马车‘支格支格’地滚动声,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很刺耳。
不一会,马车便驶入了泾陵公子府。
恢复了愉快心情的卫洛,高高兴兴,屁颠颠地抱着自己的一些物事 ,回到了原来的居处。现在,她又是贤士了,在泾陵府的贤士,可以不 穿麻衣的,因此,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麻衣脱下,这麻衣太硬太 粗,刺得肌肤又痒又疼。她换上一身由厚锦织成的贤士裳服。
黑暗中,她拿出木剑,开始用手轻轻地摩挲着。房中黑沉沉的,只 有星光透过纱窗洒入淡淡的光芒。
饶是如此,卫洛也闭上了双眼。她开始用耳朵来倾听,来感受。她 聆听着风的呼吸,感受着树叶的拂动,虫的爬行。
渐渐的,远处传来的笙乐,府中偶尔的人声,院外剑客们的脚步声 ,隔壁所睡之人的呼吸,她都已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飘然而来的风, 它无迹可寻,无处不在却温和之极。
卫洛缓缓站了起来,她闭着双眼,手中木剑轻轻挥出。这一下动作 ,轻飘舒缓,若进若退,若疾若缓。
此时的卫洛,应和着风声,木剑轻挥。每一下挥出,便如风之疾进 ,每一下转折,又如风之无常,每一下回退,便如风之暂息。
这时刻,天地是安静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外面的风 声,还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