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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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姬-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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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狗的行为辩护的后果一样。
     这是一种挑衅,一种赤裸裸地挑衅。
     幸好,卫洛曾是贵人,曾有贤名。这样的人本身便不同于一般的奴。所有十公子感觉到的耻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而泾陵公子护短的行为也不是那么越界。
     可话说回来,不管如何,卫洛已经是奴,一个奴这样说了一个公子,事情不能这么善了。
     沉默中,坐在主座上的五公子开口了,他黑瘦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盯着泾陵公子缓缓说道:“八弟,你的奴出言不逊,如就此罢手,恐十弟为世人笑。”
     作为主人,他只是沉沉地说出这一句话。
     腾地一声,与十公子坐在一起的另一位公子站了起来,他盯着泾陵公子,阴森森地说道:“八兄,公子有公子之威,此奴宰了吧!”
     这位公子刚说完,另一个公子也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向着泾陵公子朗声说道:“八弟以威信立于世。以八弟之贤,自知兄弟之情不可不要,此儿必须杀。?”
     三位公子,言语咄咄而来,一句接一句,都是要卫洛死的。
     卫洛跪在地上,慢慢地直起身来。
     来这里也有三年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后果。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真控制不住。
     她实在无法忍受那么恶心的人碰自己,摸自己。
     又一位公子站起来,正准备开口时,他看到众人都转过头了,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那叫卫洛的奴隶居然站了起来。
     是的,卫洛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目中,卫洛退后一步,她双手一叉,如还是贤士一般,向众人性了一礼。行完礼后,卫洛抬起头来,墨玉眼请而明澈地扫视着众人,声音朗朗地说道:“头颅何物?一剑便可取下!死又何惧?一绳可以了结。”她说到这里,突然一笑。
     泾陵公子转头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极清极淡然地笑容。卫洛轻轻一笑,朗朗地说道:“人生天地间,与草木同灰。然则,卫洛惧死乎?惧!”她大声地说出自己怕死后,眉头一挑,傲然地昂头说道:“卫洛乃贵人出身,有贤士之才,因主妄信,至身陷为奴。奴又如何?自反而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诸位公子,今日因卫洛枉言,欲置卫洛于死地。哧——”
     她说到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天下之士,之所以称士者,乃其右宁折不弯的傲骨!卫洛虽以奴名死,恐后世说起,却也是堂堂一士也!而诸位公子,恐为世人所笑耳!”
   卫洛声音朗朗,气势如虹地说到这里,慢慢上前一步,她走到泾陵公子面前,跪下,向前一趴,伸出头去,朗声说道:“公子大慈,洛不愿公子为难,头颅在此,请取之!”
     掷地有声地说到这里后,低着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紧紧地按住袖袋中的竹剑。
     鸦雀无声中,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卫洛。
     他的嘴角有点抽动。
     是的,他的嘴角在抽动。
     所有人中,只有他了解卫洛,也只有他听得出来,卫洛这一席话表面慷慨激昂,却句句都有刺。
     卫洛这小儿,一上来便以一种慷慨激昂的架势,指出自己惧死,然而有某些情况下,却宁死不屈。为什么,因为她虽然是奴,却是一个没有犯错,有身份有才学的贤士,只是‘主人妄信’把她误判为奴的。
     所有,她不承认自己是奴,她认为自己是士。因为自己是士不是奴,所有她有权坚持自己的观点,坚持自己的风骨。
     然后,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傲骨铮铮,口口声声说,作为一个‘士’,就得宁折不弯,就得鄙夷权贵,就得明是非。她这是在激起众贤士和众剑客的共鸣啊!
     不但如此,她还说‘自反而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明辨是非,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这是把自己的行为置于道德的最高点时,即使是晋侯在此,也不敢杀她了!不能杀她了!
     因为,杀了她,那与她发生争执的公子便会被天下的贤士唾弃!
     前面便说了,这个时代,是个喜欢争辩的时代。如诸子百家的名家有什么本事?它扬名于后世的‘白马非马’等,完全是一种强词夺理,至少,是对国家政治民生没有什么益处的口水仗。
     可饶是如此,这种毫无益处的论点,也在这个时代发扬光大,开宗立派。为什么呢?因为时人是通过争辩来确立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一个观点,如果没有办法把它驳倒,那它就是正确的。
     如卫洛现在,她说了这样一席话后,要杀她的人,就必须先说服她,顺便也说服大多数人才可以行刑。如果想不管不顾的强制杀了她,那就会为世人所笑,为世人所鄙薄,也为贤士剑客所不容,会被史官记下来让后世人唾骂。
     要不是因为这种种世情,这个时代也不会有那么多,把国君戏弄于鼓掌之中的纵横之士了。能容下诸子百家,种种完全不同,甚至南辕北辙的理论和观点的春秋战国,对才识之士,真有着我们这些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开放和宽容。
     卫洛言辞滔滔,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的人,一般都喜欢长篇大论,而作为上位者,也没有轻易打断别人长篇大论的习惯。于是,这么多贵人,就这么眼睁睁地听着卫洛把一席话滔滔不绝地说出,咄咄逼人地说出。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几位公子有心想与她论一论,回头看了看各自的食客,却发现其中半数以上都目光明亮地看着卫洛,一脸赞赏。再想一想,他们发现卫洛所说的话,还真不好反驳。
     几位公子还在迟疑,于是,所有人都在盯着,在等着他们的反应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阳公子才干笑了起来,“果然不同,怪不得八弟愿为你出头了。”
     这是一种侧面的认输。
     然后,另两个刚开口逼迫泾陵公子的公子也接口道:“小儿甚善。”“善哉此言!”
     他们明明气得要吐血了,却不得不表现出一种海纳百川,宽宏大量的模样。没办法,谁叫他们是公子呢?堂堂公子,岂能受不了一个有识之士的指责?这等胸怀都没有,怎么配为公子?
     最后,连十公子也不得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错矣,君所言甚善。”
     十公子这句话一出,站在众贵人两侧的贤士们才连连点头,低声议论起来,“善。”
     “晋虽奢华,然君非暴君,公子也能容人。”“善哉!下能言,上能受,晋称霸不远矣。”
     在一大片的赞美声,欢喜声中,泾陵公子深深地盯着卫洛。他的嘴角连抽了几下后,才徐徐说道:“你本无罪,起吧。”
     “然。”
     卫洛清楚地应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卫洛又成贤士
     泾陵公子盯着她,沉沉地说道:“且侯一旁。”
     “诺。”
     卫洛恭敬地应了一声,向后退出两步,站着了。
     她站着了。
     这是泾陵公子的一种让步,奴是没有资格在这种场合下站着的,可 是,卫洛刚才不但施展了她身为贤士的辩才,还反讽了他这个主人‘妄 信,致她为奴’!然后,十公子更是在郁闷之下,脱口说出了一个‘君 ’字。这种称呼,是用在贤士身上的。
     因此,他只能顺水推舟让她站着。
     众人中,秦太子和两秦公主都感激地看向卫洛。不管卫洛出于什么 目的,所说的话对他们有没有帮助,她能在这种场合下为他们抱不平, 那就是应该感激的。这是一种仁德的表现。
     秦太子咬了咬牙,再次持起酒斟,大步向泾陵公子走来。来到他面 前后,秦太子低头叉手,泣道:“衍二年多前冒犯公子,现已深悔。求 公子恕衍知罪,放衍归国。他日衍若为君,凡公子军马到处,必退避三 舍,以示敬意。”
     他说到这里,朝着泾陵公子深深一揖。一揖而起时,眼已含泪。
     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恨不得马上给泾陵公 子跪下。
     泾陵公子面色平和,静静地看着秦太子衍。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几上敲击着。
     卫洛可以看到,他每敲打一下,秦太子衍便脸色紧张了一分,每敲 一下,又紧张一分。
     半晌后,秦太子衍受不住了,他再次深深一揖,颤声说道:“行刺 公子之人罪大恶极,衍已将他们拿至,现已送至公子府第,请公子责罚 。”
     泾陵公子闻言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地说道:“善。”
     此言一出,秦太子衍大喜过望。
     在他紧张得直是嘴唇都在哆嗦时,泾陵公子厚重磁性的声音温和响 起,“太子归国之事,休急勿躁,泾陵问过父侯后,再回复太子可也。 ”
     太子衍一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泾陵公子的话终于有松动了。 可是,以他现在在晋的地位,放自己这样一个质子回国,哪里用得着与 人商量?莫不终是敷衍于己吧?
     他在惶惑不安中,只得深深一礼,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地说道:“ 谢公子恩。”
     谢过后,他向后退了几步,走回了塌上。
     太子衍刚一退,一个头发发白,面目端着,额头宽敞,留着三络长 须,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大儒气质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一叉 手,朗声说道:“苍有一事,求公子恩准。”
     贤士苍可是一个在天下诸国间都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这一开口,泾 陵公子纠不能怠慢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叉手还礼,语气恭敬地说道: “望公教我。”
     苍转过头,盯了卫洛一眼,再转头对着泾陵公子说道:“苍观此儿 ,容贵目清,乃君子之相。其所言也,堂堂正正,有大儒之风,其所行 也,凛然慷慨,有义士之志。如此之人,公子岂能使其为奴?他若为奴 ,恐天下贤士对公子有微言也。刺客既已抓至,还请公子还他一个公正 。”
     这个苍,一开口便是儒家的道理,看来是儒家的大贤。而且,他的 每一句话,都在对卫洛进行称赞。他虽然说是要泾陵公子审过刺客后还 卫洛一个公道,话里话外,却是完全相信了卫洛是堂堂君子。
   如他这样的人开口,就算是泾陵公子,却也不能等闲待之的。不但 不能等闲视之,他甚至不能推脱了,不能真说问过刺客后再还卫洛一个 公正。因为,像卫洛这样慷慨激昂,忠心为主的志士,会有可能是间吗 ?更重要的是,在这么多贤士盯着的场合,泾陵公子也需要做一下秀, 使得自己符合卫洛刚才所夸奖的‘一代雄主’的形象。因此,拖延对他 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下,他略略转头,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打量了一眼卫洛。
     在泾陵公子看向卫洛时,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卫洛岂会放过这么好的 机会?当下,她迅速地挤出一眶的热泪来。
     只见她朝着苍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几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半 晌,才泣道:“卫洛谢公知遇之恩!”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已频频就袖试着眼角的泪水,试着试着,她竟 然以袖掩脸,啕啕大哭。
     无数双目光都盯向了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盯着哭得不亦乐乎,其声之悲,足可坠雁,其泪之流,足 可淹鱼的卫洛。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然后,他磨了磨牙。
     他迅速地收回放在卫洛身上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往日 冷淡中透着平和的表情。
     泾陵公子面露微笑,向着苍公双手一叉,朗声回道:“公之言大善 !泾陵吩咐此儿侯于一旁,便是欲恢复此儿身份。”他说到这里,长叹 一声,伸手按了按频频跳动的眉心,无奈地说道:“是泾陵糊涂,至错 怪贤士。”
     他这声叹息真的很无奈,很无奈,无比的无奈啊。。。。。。
     卫洛这时的哭声已经小了许多,只是她依然用袖挡着面孔,哽咽声 中,双肩出现了频频地抖动。
     泾陵公子无意间瞟到她抖动的双肩,他的眉心又急促地跳了几下。
     他吐出一口长气,朝着卫洛温和地说道:“儿实贤才,刺客之事, 乃泾陵错罪矣。不知儿可否原谅泾陵之错,仍事我为主?”
     他这话很诚挚,非常的诚挚,表情殷殷,语气沉沉,隐有痛心疾首 悔改的意味。
     以袖掩脸的卫洛,慢慢松开了衣袖。她退后一步,双手朝着泾陵公 子一叉,深深一揖而下。她的头垂得如此之低,没人看得清她的面容。 这时的卫洛,悄悄地做了一个鬼脸,恨恨地想道:尽会做戏!哎,我是 想走啊,我是想休了你这个主人啊。可是我不能啊,我前面说了那么多 赞美你的话,都一副至死也不改忠心的模样了,我敢说离开吗?
     于是,卫洛深深一礼,无比感动地说道:“公子言重矣,刺杀之事 如此重大,卫洛置身当中,实不能脱嫌也。公子乃盖世英主,洛事公子 将如事父,欣喜之至。”
     卫洛这话一说出,众贤士又争先赞美起来,“主贤臣忠,大善!”
     “公子泾陵实在大才,也唯有他,才令得臣下至死不改其忠,虽冤 不改其信!”
     苍公也连连点头感慨声声,“善,大善!观其臣可见其主,大善! ”
     这便是舆论的力量了,在这种力量地注视中,任何一个上位者,都 要披一层面具。
     泾陵公子满脸笑容中,卫洛向他靠近两步,大大方方地来到他的身 后,施施然地跪坐而下,俊美的小脸上含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大大地墨 玉眼中流淌着得意的光芒。那光芒太也刺眼,泾陵公子一不小心瞟到, 眉心又是一跳,于是,他急急地避过头去,连眼角的余线也不瞟向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报复是抵足共眠?
     卫洛安静地坐在泾陵公子身后。
     她很开心,非常开心。
     她很清楚,被贬为奴是多么严重的事,而且这事拖得越久,这罪名 便越是洗不脱了。
     幸好,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身为贤士,因言犯罪,因 言致死的极为少见。在这个时代,直斥君侯,唾骂公子的贤士数不胜数 。所有,卫洛唾骂了十公子,十公子却不会把她如何。特别是她现在恢 复了贤士身份,十公子更不会计较了。
     确实是如此,战国策中,如孟子那样的大名人多是火气极旺的,一 见人家君侯的面动不动便说他有罪,他要灭国,他荒淫,他要祸及子孙 。那种一开口便是放炮,火气直冲地表达自己政治主张的方式,时人经 常用。比较起来,卫洛指责十公子是小人的话,还真算不上什么。这里 的每一个公子都被贤士指着鼻子骂过更狠的。
     所有,现在的卫洛很是开心,她终于不是奴了。
     卫洛一恢复贤士,众人也不再朝着十公子哧笑了,因为被一个贤士 唾骂是寻常事,根本没有什么好哧笑的。众人很快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
     接下来的宴会,卫洛便心不在焉了。她只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可 以开餐的时候很用心地把肚子填饱,然后,有别的贤士开口,就与众人 一道很是认真地倾听着。在卫洛而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泾陵公 子当众说出她的女子身份。因为这事太过重大,他一说出,连他的形象 也会大有损害。此事不管他知道多久,用一妇人,曾立一妇人为贤士, 光此一点,便可以使他成为世人的笑柄。
     事实上,从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妇人,要她密之勿泄的时候,这事便 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
     也因此,卫洛那日被贬为奴时,会如此慎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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