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长得极好,又不欲专事一个贵人,也可成为歌舞伎。’这专事的意思是只跟一个男人。听他这话中的意思,难道这些歌舞伎便如同妓女一般,是公开做皮肉生意的?是了,歌舞伎歌舞伎,可不就是会歌舞的妓女?不行,一到屹城我便找机会离开!这种团队太不安全了。
队伍行进极为缓慢,也就是与卫洛一个人行走的速度差不多。当他们走出这片树林时,月已中天。
终于出树林了,卫洛看着两旁的田野,不由打了一个哈欠。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队伍放慢了速度。不一会,那楼句策着马一路奔驰而来,他的人还没有到,吼叫声便远远传来,“全部停下,扎营休息!”
楼句的声音一传来,众人纷纷驻步。走在卫洛前后的汉子们同时打起精神,提步向前面的驴车处走去。
卫洛混在队伍中,不一会便来到了驴车旁。只见众人快手快脚的从驴车中取下营帐,肩起木材,抱起竹竿。
圆脸青年见卫洛站在人群中手足无措的样子,伸手朝她招了招,叫道:“小儿,来这里。”
卫洛连忙走到他身边,嘟囔道:“我叫卫洛。”
“咦?”
圆脸青年一怔,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不止是他,旁边的几人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还在疑惑之际,圆脸青年已诧异地问道:“小儿居然有姓名?你是贵人?”
不等卫洛回答,他又说道:“既有姓名,想是识得字?你乃越人,怎地姓卫?”
卫洛嘴蠕动几下,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问话。
圆脸青年哈哈一笑,看向她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友善,不止是他,周围的几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也友善多了。只听圆脸青年叹道:“既是良家子,那这等杂货便不干你事。人生下来便分了贵贱,小儿真有福气,不似我等,不说姓,连名字也没有。”
说罢,他肩起一捆竹竿跟在人群后,向荒原中选好的扎营地点走去。
卫洛连忙跟上,她讷讷地说道:“大哥,我也能做事的。”
圆脸青年呵呵一笑,摇头说道:“弟身小体弱,又是有名有姓的良家子,此种低下之事与你无关。”
原来有名有姓就是贵人啊?
卫洛大是好奇,却也不敢开口询问,生怕一不小心便显露了自己的无知。她屁颠屁颠地跟在圆脸青年身后,问道:“敢问大哥如何称呼?”
圆脸青年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无名姓,你唤我为十七便可。”卫洛从善如流,连忙叫道:“十七大哥。”
与卫洛一起靠双脚行走的众人,显然是车队中的杂工。漠漠荒原上,那些骑马或坐牛乘驴的人如贵客一样肃着手,静等着他们扎好营帐。
众杂工做这种事做得多了,行动十分迅速,不过二刻钟,荒原上便升起了大大小小的营帐。同时,居然还有数十堆火焰烧起,火焰上,众人搬出一只只剥皮去肚的肥羊架上熏烧起来。
而在火堆的旁边,一众侍女拿出麻布垫在草地上,再在麻布上摆好塌几,不一会功夫,荒原中已是营帐林立,人声鼎沸,酒香飘香了。
众杂工直到把事忙完,便也架起火堆。与别的火堆不同的是,他们的火堆上架着一只只巨大的铁锅,众人纷纷把米梁和野菜一股脑儿扔入锅中翻煮。
卫洛见众人都坐下了,便也挨着十七坐着。
十七侧过头来打量了一眼卫洛,笑道:“仔细看你小子,还真有良家子的风范。”
卫洛听不出他这话是表扬还是贬损,只是笑了笑。她垂下眼敛,轻声说道:“纵是良家子,遇上山匪也只能沦落异乡,性命难保,肚腹难填。”
十七大点其头,他似乎被卫洛的这番话引动了心思,双眼失神地盯着火堆发起呆来。
卫洛看向他失神的模样,忍不住低声说道:“大哥是何时加入车队中?”
十七回过神来,他伸手拿起几根干柴扔到火堆中,叹道:“我的所遇与你一般。我原是走商的旅人,遇到了山匪财物尽失,回家无望。”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幸好运气不错,遇上了眉大家的车队,才苟活至今。当初遇上的若是权贵,怕是已成奴隶。”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卫洛笑道:“你这小儿,”这几字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忙又改口道,“弟运气也是甚好。这等年岁孤身在外行走,遇到强横武夫难免化作白骨,遇到权贵又成奴隶,一样的生死由不得自己。只有在眉大家这样的车队中,我们才可填饱肚腹的同时还保得性命在。”
这番话大大地出乎卫洛的意料之外,她本来还心心念念离开这车队,现在听来,她能加入这样的车队,实是运气很好?
卫洛的脸色白了白,她垂下眼敛,心中百般思量着。这十七的话她只信了五成。皱了皱眉,卫洛暗暗想道:那就再呆上几天,了解一下这世界的情况再说。
第十一章 屹城
这会功夫,大锅里的大杂烩终于熟了。闻着它散发出来的,带着烂叶子的香味,卫洛的胃咕咕地闹了起来。可怜的她,连吃了好几天的青豆后,闻到这种猪食都觉得奇香四溢,美味无比。
这种大杂烩汤水淋漓,份量十足,杂工们人人可以吃得尽兴。卫洛一连吃了三碗后,终于打了一个饱呃。
和杂工们一起收拾好锅碗,处理好火堆后,卫洛跟在十七身后,钻入了一个营帐中。这营帐很大,里面密密麻麻地睡满了人。卫洛一进去,一阵脚臭味,体臭味和汗臭味便盈满了鼻腔。
这臭味如此浓烈,使得卫洛的胃中一阵翻滚,差一点把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她一刻也呆不下去,便屏着呼吸急急地退出了营帐。
十七看到她这副模样,摇了摇头,他从营帐的一侧角落里拿出几块麻布来,走到帐外扔给卫洛,说道:“火堆刚灭,且把灰烬柴火尽数散去,再在热土上铺上此物安睡。如今晚无雨,那般睡觉远胜于营帐中。”
卫洛接近麻布,她感激地看着十七,微微一躬,应道:“谢过十七大哥。”
一夜无梦。
第二天,直到日上树梢,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双眼生疼,再也睡不下去了卫洛才清醒过来。
她醒来时,发现营帐中还是一片安静,这么晚了大伙居然都没有起床。
饱食了,也睡足了,卫洛觉得精神十足。她从麻布上爬起,小心地把用来铺地的,以及用来当盖被的麻布一一卷起,然后屏着呼吸送回营帐中。
做好这一切后,卫洛直觉得脸上油腻腻的,便顺着昨晚记忆中的有泉水处跑去。
泉水清澈,四野俱静。卫洛回头看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便钻入树林中临时找了几样易容所需的植物和矿物弄好,再快手快脚地洗了一把脸,把自己重新装扮一番。
等于水面中的自己恢复成那个面目平庸的少年模样时,卫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其实,她这般易容后,洗不洗脸都无所谓。只是她习性难改,总觉得没有洗脸便脏兮兮的难受。
卫洛性格谨慎,一边洗一边暗暗对自己说着: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以后不能因为一时的习惯问题而陷自己于有可能的陷境了!
洗过脸后,卫洛用一种汁液就着泉水漱了口。这汁液有清洁作用,卫洛这几天都把它当成了牙膏使用,效果还挺不错。因为这效果,卫洛想到队伍中那些比比皆是的大黄牙,大黑牙,以及他们开口时那扑鼻而来的口臭,不由感慨自己所得的易容术实是神奇。
卫洛回到的营地时,杂工们都已起床,他们忙着架锅生饭,淘水煮肉,远远地便是一阵喧嚣声。
杂工们所需用的水很多,取水的地方是官道对面的树林中。卫洛所洗的这泉水太少了,除了她还没有人注意到。
当饭菜做好的时候,各大营帐的主人也起了床。
卫洛知道,这时的人一般一天两顿,看太阳,现在应该是十点许了,吃的是早餐,至于晚餐,如果方便的话会是太阳落山,也就是五点的时候开始。如遇到特殊情况,那就临睡前才用餐。
饱饱地吃了一顿大杂烩的早餐后,卫洛跟着车队向屹城驶去。
当屹城的城门出现在视野中时,已是第四天中午了。
屹城做为晋国和楚国相邻的城池,建得十分高大巍峨,巨石垒城的城墙高达四丈,它与山脉相连,长度足有十几里。
城门上,用隶体书着两个大字,‘屹城’。
城门顶是古老的四方城楼状,大开的城门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当眉大家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入城中时,街道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其实单论人数,车队加起杂工,也不过是几百人。只是各种车辆和各种坐骑排起来老长。显得十分壮观。
眉大家是当今天下最为著名的六大名姬之一,天下诸国都久仰她的芳名,因此她的车队一进屹城,几乎是满城空巷,无数人侯在道旁,只求一睹芳容。
这看热闹的人一多,整个街道便显得拥挤了。卫洛开始还能看到走在前面的驴车,进入城中还没有一百米,便只能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了。
她是首次来到贵地,首次看到大地方,当下左顾右盼,双眼都忙不过来了。举目一望,街道中最显眼的是一些剑客。这些剑客身穿麻衣,有的赤足而行有的脚穿草鞋,一个个看人时目光狠厉,戾气十足。
这些剑客对着车队四下张望时,车队中的剑客们也警惕起来,一个个全神贯注地盯视着他们。
当然,这些剑客保护的是坐在马,牛,驴车上的人,如卫洛这种杂工的队伍,是没有人保护的。
圆脸十七自从进城后,便挤在杂工中间,老实地低着头目不斜视言不乱发。不止是他,众杂工纷纷向队伍中间挤去,一来二去的,便把卫洛挤到了最外面!
卫洛警惕地注意到这一现象,想道:难不成走在两旁会不安全?这时人人都往中间挤,她是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了,只能小心地眼观四方,宁可慢走一步,也不与店铺旁看热闹的行人相蹭,特别是那些剑客们,那是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就在卫洛小心翼翼地保证自己不被挤得撞上行人时,忽然间,一声暴喝震天介地响起,“小子,你踩着大爷了!”
暴喝声一起,卫洛等人刚刚抬起头来,便听得一少年又急又怕地连声说道:“饶我饶我!求大爷恕……”他话还没有说完,众人眼前便是一道泛黄的寒光闪过。
寒光一闪,一声惨叫声传出。惨叫声突然而来,戛然而止,混在喧嚣中并不起眼。
卫洛睁大眼,小脸在瞬间变得惨白!
在她的前面,一个三十来岁,满脸横肉的大汉哈哈大笑着,他把血淋淋的佩剑在刚刚刺穿的少年尸体上小心地擦拭干净后,便抬起头来游目四顾。
大汉双眼腊黄浑浊,他目光所到之处,连同卫洛在内的众人一一低头避开。看到这情景,他再次哈哈一笑。
大汉见众人惧怕他,显得十分得意,他一边四下打量,一边笑得好不嚣张。
笑着笑着,他的目光慢慢转向了卫洛等杂工身上。
第十二章 反应
慢慢的,他收住笑,黄铜剑在虚空一划,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朝前一伸,寒森森的剑尖便指向了卫洛!
大汉用黄铜剑指着卫洛,咧着一口黄黑牙,厉声喝道:“小儿,刚才大爷可威风?”
卫洛白着脸,一动不敢动地微仰着头,避开寒森森的剑锋。
她听得大汉的发问后,心中既是厌恶又是惧怕。可不知为什么,她此刻的表情竟是有着几分从容,卫洛平静地回道:“大爷自是威风得紧!”
满脸横肉的大汉又是哈哈一笑,他盯着卫洛的双眼,呲牙笑道:“小儿生得好眼,某欲取了去赏玩,可好?”
他竟然说要挖了自己的眼睛去!
卫洛小脸瞬间惨白,可她表现出来的仍然是一派从容,只见卫洛咧嘴笑了笑,淡淡地回答,“不好!”
“不好!”
她居然用极为平静,极为温和的语气回答不好,看她那表情,似乎这横肉大汉不是想要挖她的眼,而只是问她要不要吃上一个包子。
很显然,卫洛的镇定自若,令得周边的人都惊住了。特别是横肉大汉,他生平最是喜欢欺凌弱小,最是喜欢看到人们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或大骂出声。他可从来没有想到,在自己剑下还能有人如此从容不迫!
渐渐的,横肉大汉的表情转为狐疑,他上下打量着卫洛,不由自主地想道:这小儿眼清如水,态度又如此平静,难不成他是一贵人?或者另有所恃?
想着想着,他本来杀气腾腾的脸上不知不觉中添了一分畏缩。如这样的人,本性是最为欺善怕强的。
这时候,卫洛这边的情况也引起了车队剑客们的注意,一个二十一二岁,长眉凤目,面容清俊的剑客已跳下马背,向这边大步走来。
横肉大汉见卫洛如此淡定,心中又惊又疑,他不用转头,也可以感觉到四下有无数双眼睛在注意着自己。他有心就此收剑,却又觉得自己真收了剑,岂不是向这个文弱瘦小的小儿认输了?
他左思右想,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横肉大汉的笑声突然一收!他瞪大一双黄浊的铜铃大眼,冲卫洛厉声喝道:“兀那小儿,你不知惧怕乎?”
卫洛静静地与他对视,本来紧紧握成拳头的小手也在放松:看来,这人要放过自己了。
她心中稍定,不由嘴角微微一掠,淡淡回道:“自是惧怕。”
她居然说惧怕,这下,不止是横肉大汉,连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给吸引住了,要知道,她的表情可是没有一点惧怕的影子。
横肉大汉再次哈哈一笑,冷声喝道:“既惧,为何不躲?”
卫洛徐徐回道:“惊恐太甚,动弹不得。”
她这个答案,可太出乎人意料了。一时之间,轻笑声四下响起,渐渐的,这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笑声中,众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
横肉大汉见卫洛服弱,自觉有了面子。他跟着众人哈哈一笑,嗖地一声长剑移开,再嗖地一声长剑入鞘。
他长剑这么一收,卫洛额头颈后的汗水竟是哗哗直下。她勉强挤出一笑,伸袖拭了拭汗,向后退出一步。
横肉大汉见她果然畏惧自己,大为得意,指着她咧着一口黄牙乐道:“好一个小儿,原来惧你大爷至此,差点给你骗过了。”
他笑声末落,一个淡淡的,冷冷地声音传来,“足下好大的胆子,杀一路人自是无人怪你,没想到你连眉大家的人也敢动?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冷喝声中,一把寒光森森的铁剑指向横肉大汉。长剑的尽头,那个长眉凤目,面容清俊的青年剑客脸带冷笑,正向横肉大汉紧紧盯来。
这青年长剑一指,人群先是一怔,转眼间,竟然爆发了一阵喝采声!看来,这恶汉刚才的行径已令得众人火大了。
卫洛睁大眼,看向那青年剑客。就在她抬眼看去时,青年剑客竟然转过头来,朝她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冲她一笑,赞赏地说道:“你小子不错,身临险境而面不改色,有我辈之风!”
卫洛闻言勉强一笑,她有心想回复些什么,可嘴刚张开,青年剑客便已转过眼盯向那横肉大汉,他越看,眼神越冷,杀机越甚。
横肉大汉被他这般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