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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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姬-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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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泾陵公子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扫过众人,双手略略扶膝,上身微正,转向卫洛,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

    他这是示意自己开口!

    也不知为什么,卫洛就是明白了他这一眼的意思。

    她连忙退后三步,向前单膝跪地,双手一叉,低头朗声说道:“公子,小人有一事不明!”

    泾陵公子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抚上几上的酒斟,道:“言。”

    卫洛昂起头来,她双眼炯亮地对上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朗声说道:“小人虽卑,却是他人赠给公子,亦得公子许以事务之人!于此,小人已是公子之奴!身为公子之奴,怎可被他人轻易拘出,任意作践?”

    卫洛朗朗地说到这里,明亮的,水波荡漾的双眸中飞快地掩过一抹狡黠,她声音一提,厉声说道:“公子以威立于天下,世人闻之无不赞服!却不知自何时起,他人却能自由出入公子府中,对公子之人任拘任杀?”

    卫洛这话是朗朗说出,声音传出后,在空荡的广场中引起回音阵阵。

    众贵人齐刷刷地哑口无言,那小心地佝偻着身子站在泾陵公子身后的肥胖主事,已汗透衣袍,那和姜公主亦是脸色发青。

    卫洛这是赤裸裸地挑拔离间!她在所有人面前质疑泾陵公子的威信,她在逼着泾陵公子为自己出头,救自己脱离和姜那毒妇之手!

    是的,她是在逼。

    泾陵公子刚才瞟来的那一眼,不知为什么,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他是在向自己暗示,要自己向他求救,求饶。可是,卫洛却不想这样。

    因为她不能冒险,她不能寄望于泾陵公子的仁慈!这事关生死,她要用最妥当,最有效的手段!

    她知道,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中,在上百贵人当中,泾陵公子的颜面尊严会大过一切,因此,自己质疑就算令得他不满,他也不得不为自己出头。

    卫洛一句话说完,腰背挺得笔直,双眼炯炯地与泾陵公子对视。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看着她,懒洋洋地看着。

    在一片安静得连呼吸都在压抑的气氛中,他终于缓缓开了口,“善。”

    他认了!

    卫洛低低地吁了一口气,她再也硬撑不下去,连忙头一低,身子向前一伏,五体投地,无比恭敬的朗声说道:“公子英明!”

    泾陵公子看着她伏在自己脚前的后脑勺,淡淡地说道:“跪着吧!”

    “诺!”

    卫洛低低地应了后,便一动不动地继续这样五体投地地跪着。很显然,这是他的惩罚。

    泾陵公子处理了卫洛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来,他从几上端起酒甚,慢慢品了一口。

    一片安静中,他淡淡一笑,“日夜设宴,广场亦设酒溪!本公子竟是不知,我晋人已奢侈至此了!”

    所有贵人都低下头去,一个个不敢对上他的双眼。

    泾陵公子目光扫过酒溪宴的众处女,他这个动作一做,一个贵人马上颤声喝道:“撤了!速速撤了!”

    众处女得到允许,连忙手忙脚乱地放下头上的竹筒,挣扎着站起。她们实在跪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不堪,这么一急促起立,顿时摔倒的多,只听得‘砰砰叮叮’一连串的竹筒摔地声,酒水洒落声传来,转眼间,那里已凌乱不堪。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直到众处女站起来,慌乱地捡起竹筒退后了,他才淡淡地说道:“从今往后,晋地不可有酒溪!”

    众贵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大声应道:“诺!”

    对他们来说,只有泾陵公子不发怒,取消个酒溪算不得什么。

    叫完后,众贵人又齐刷刷地低下头去,一个个努力地把自己隐藏在泾陵公子看不到的暗处。

    泾陵公子转过眼,缓缓的,面无表情地盯向和姜公主。

    和姜公主杀人无数,狠毒非常,可她与众人一般,对上泾陵公子那平静无波的俊脸时,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排山倒海的恐慌。

    不知不觉中,她颤抖起来,以和姜公主那样的体积一颤抖,顿时她身前的几都撞击得摇晃起来。

    泾陵公子盯着她,终于开口了,“和姜,你乃和族人,自妹为我父侯宠姬,举族归晋也有半年吧?”

    和姜公主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然。”

    泾陵公子低垂着眉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几面,淡淡地说道:“这半年来,你购得童男处女三十,全炮烙而死,头骨做成酒器!听说二月前,你便不再喜好童男处女,转而喜欢有识之士了?”

    和姜脸色刷地惨白,她肥厚的鼻孔连连扇动着,薄唇抽了抽,想要说什么分解的话,却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在夜空中流转,在一直跪伏在地上的卫洛的头顶上流转,“你虽不敢对贤士下手,听闻奴中有识字者,你便欣然索之,已拘了七人入府,也做了酒器?”

    他的声音很淡,很淡,俊美的脸上也很平和。

    “叩叩叩叩……”一阵急促的牙齿相击的声音传来,却是和姜公主的牙齿在打颤。她颤着颤着,肥胖的身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只听得‘砰’地声巨响,她重重向后一倒,重重地压上了身后的几。侥幸的是,坐在她身后的贵女嫌她汗臭,隔得远了些,倒没有撞中。

    泾陵公子没有抬眼,他细细地抿了一口酒水,继续平缓地说道:“和族不过蛮夷,虽拥甲三万,我泾陵只需三千军士便可尽灭。当初父侯心存仁善,不欲起杀戮,便许了你等归降。现而今,你在我新田施残暴之举,杀有识之士,令得各地贤士说我父侯如商纣!”

    他的声音很平和,很平静,可是,那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却在一片寂静中远远传出,不知为什么,众贵人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直觉得周身冰冷。

    泾陵公子眼也不抬,继续说道:“士为国之基!德乃君之基!为晋计,为父侯计,我不能容你。”

    他刚说到这里,感觉到死亡危机的和姜公主再也顾不得害怕了,她挣扎着爬起,尖着嗓子嚎叫道:“泾陵,你敢杀我?我妹乃君侯最爱!我弟身为太师!我和族为晋立下了汗马功劳!你敢杀我?”

    她的声音又尖又嘶,那带着绝望和尖厉的喊声,在夜空中远远地传出,直如夜枭的啼叫。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他直等到和姜公主嚎完了,才淡淡地喝道:“谁愿出手?”

    他这是问满广场的贵人们!

    直到这个时候起,贵人们才意识到,泾陵公子身边连一个剑客也没有,更别提军士了。

    可是,他们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敢做他想。转眼间,卫洛听得七八个声音同时热切地叫道:“公子,我愿出手!”“如此毒妇,愿替公子除之!”

    乱七八糟地呐喊声中,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他的手一举,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缓缓起身,淡淡说道:“父聪,枭首可也!”

    众贵人的羡慕中,一跪坐在后排,二十七八岁的高瘦贵人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叫道:“父聪领公子命!”

    卫洛怔了怔,她发现泾陵缓步走向马车了。

    也不等他吩咐,她已三下并两下地爬了起来,拍干净膝盖上的灰尘,卫洛屁颠颠地向泾陵公子身后跑去。跟着他,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

    在他们的身后,那肥胖的主事人早已瘫倒在地,软成一团。自始至终,泾陵公子都没有看他一眼,可是他知道,那小儿真是泾陵公子府中之人,这样的人,无论生死自己和自己的靠山都没有资格插手。可是他们插手了。因此,惩罚还在后面!

 第六十一章 回泾陵府

    卫洛屁颠屁颠地跟在泾陵公子身后,见他施施然地跨上了马车,她不由犹豫起来。

    泾陵公子只是一人前来,他的身边除了一个驭夫便再无他人。卫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也上马车。

    上马车吧,说实话,她的心虚着呢,一见泾陵公子她的心就乱得慌。

    可不跟上马车吧,这么乌漆抹黑的,而且这地方离泾陵公子府还不知多远,以她的小身板,不会跟丢吧?

    卫洛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反正表现也表现了,得罪也得罪了,干脆上去得了。

    想到这里,她的手攀上开始启动的马车车辕,纵身跳了上去。

    车厢很大,泾陵公子正靠在塌上,双眼似闭非闭地养神,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卫洛地到来。

    卫洛挂在脸上的谄笑,他居然也没有看到。

    嘿嘿两声,见没有人理会,卫洛连忙跨上两步,在车厢的角落处盘膝坐下。

    马车缓缓驶动。

    卫洛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只当自己是只老鼠,是根木头一样呆在角落里。饶是如此,这不大的空间中却充塞着泾陵公子身上的体息,以及威严!这气息和威严从卫洛的呼吸间,眼睛处,耳孔里,一丝丝地渗到她的心脏处,令得她不由自主地更缩小几分,只差没有把自己和头和脚地抱成一团成粽子状。

    正在卫洛努力地把自己缩小成一只灰老鼠时,泾陵公子动了动,那西西索索的衣袍拂动声一传来,便令得卫洛一惊,下意识地先在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再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却又对上泾陵公子双眼微闭的冷脸,他依然瞟也不瞟卫洛一眼。

    这张脸俊是俊到了极点,威煞之气也到了极点,卫洛只是看了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开始不安起来:也不知啥时开始秋后算帐?

    不过,这番从生死场中经过两回后,她已觉得泾陵公子没那么可怕了。就算明知他要算帐,他会处置自己,卫洛也没有以前那么紧张。

    可是,不知为何,卫洛真地觉得小小的车厢中,到处弥漫着他浓烈的雄性气息!浓烈得那气息顺着每一个毛孔,逼入她的心脏处,令得她心慌意乱。

    卫洛忍不住又向车厢角处缩了缩,她努力把自己抱成一团,百忙中还不忘想道:泾陵公子之俊,世上罕见。我就算现在终于发现他的俊了,那也是正常事,我毕竟是一个正常的怀春少女嘛。

    果然,卫洛这么自愉自乐地一想,心中顿时一松。

    正当她轻松了少许,心脏的跳动也开始变得规律时,泾陵公子低沉地声音传来,“小儿好胆!”

    卫洛颤抖了一下。

    她咬着唇,直觉得刚平复的心脏这一下又急剧跳动起来,它跳得太猛,太凶,很有破腔而出的架式。

    卫洛紧紧地在嘴唇上咬了一下,在疼痛中忖道:躲是不可能躲过的,不如尽力说些讨好的话把这一关混过吧。

    她想到这里,便双膝并跪,身子向前一伏,这样的跪拜,令得她屁股拱得高高的,宛如一只猪。

    卫洛以头叩地,声音有点颤抖,也有点坚定地说道:“公子大恩!今日若非公子,卫洛难逃一死!”

    车厢中鸦雀无声,卫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倾听着泾陵公子的反应。听了半晌,她啥也没有听出。

    顿了顿,卫洛又哑着嗓子做感激涕零状,她原本是想挤出两滴眼泪,可挤眉弄眼了好一会,也只是把眼睛挤得酸痛。无奈之下,她只好把声音尽量压低,加上少许鼻音,说道:“洛得公子大恩,愿效犬马之劳!”

    泾陵公子依然没有开口。

    卫洛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事实上,就算看到了他的表情,卫洛也不能从那张冷峻的脸上看出啥端倪来。因此她咬了咬牙,又续道:“但请公子饶洛一命!洛愿尽微薄之力,以博公子一笑。”

    她这是把自己置于弄臣的位置上。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人,聪明之极,见多识广,心智过人。卫洛在他面前时,不逢生死大事是绝不敢使花招的。因此她这几句话都很朴实,很直接,她就是在向他求饶,向他乞命。

    卫洛说完后,再次把头在车板上重重一叩,等着他地回复。

    半晌,直到卫洛的额头开始渗汗时,泾陵公子开口了,“小儿不仅识字,还颇聪慧。说罢,你是何人?”

    你是何人!

    一时之间,卫洛眼前一黑,胸口突突地连跳了几下,她隔着衣服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跳动!

    卫洛重重地朝自己嘴唇一咬,令得自己清醒了少许后,心思电转:他不可能怀疑我的来历了!我伪装得这么好,他不可能怀疑了!对,他没有怀疑,是我说了要为他效力,所以他要我自报家门。对,一定是这样!

    定了定神,卫洛不敢迟疑地说道:“小人乃越会稽人,无兄弟,父早亡,家有藏书万卷,幼承母教,母曾言,先祖自卫懿公时来越。一年半年,母亡故。小人随商队出越,不意遇上盗匪,财产尽失,几至为奴。幸小人机智,得以逃脱。后遇眉姬车队,便夜半求入,得收。”

    说谎实是女人的天性,卫洛还在想着自己应该怎么编故事时,口中已滔滔不绝地说出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后,再次以头点地,动也不敢动。泾陵公子精明过人,她不知他信是不信。

    许久,泾陵的声音沉沉传来,“小儿多狡。”

    他,他不信?

    黑暗中,卫洛目瞪口呆的,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复这句话的好。

    她一动不动地跪着,本来以为泾陵公子还有后话的。哪里知道他却又一声不吭了。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大悔:他说我狡猾,我干嘛不以死相争,怎么也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清白?好了,这下好了,我不声不吭的,他定是以为我默认了。

    她苦恼之极,更不知道泾陵公子会如何处置自己,于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卫洛这一跪,便跪了一路,她有几次想动一动,可刚刚晃了晃,便感觉到头顶上灼灼逼来的目光,为了不触怒这位公子,她只得又老实地跪着了。

    直到马车进了泾陵府,直到泾陵公子下了马车,他才半转过头,在灯笼光地照耀下,他俊美的脸半明半暗的,让呆呆仰望着他的卫洛的心脏小小地跳了一下。

    泾陵公子盯着她,淡淡说道:“随侍。”直到他转过头去走得远了,卫洛才反应过来,他是要自己跟在他的左右。天,出府前他是说过,自己是他的贴身小厮了,所做的工作是服侍他的起居。这么折腾一番后,他居然还没有打消主意?自己先是对他不敬,又威逼于他,还对他说谎了,为什么他还要叫自己随侍左右?,他,他不会是想把自己留在左右,再慢慢想法子折腾吧?

    不对,不对,泾陵公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不会这么无聊。

    泾陵公子一下马车,便有十数个侍女侍从围了上来,他们筹拥着他越去越远。

    卫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揉搓着跪得铁青的双膝,慢慢地跟上了那庞大的队伍。

 第六十二章 宽衣

    院落里到处火把熊熊,因为主人的到来,时不时看到成群的侍女和剑客出来行礼。

    不一会功夫,众人簇拥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主殿里。卫洛一连两天提心吊胆,不曾进食不曾入睡,现在已是睡意沉沉。

    她伸袖挡住一个哈欠,紧跟几步,拂过三层珠帘,踏入主殿的玉石地板上,接着,又拂过一层纱帘,再拂过一层珠帘,终于,众侍卫退下,侍女们围着泾陵公子来到了他的寝宫里。

    泾陵公子一踏入寝宫,众侍女便围上前,去的去冠,脱的脱外袍。正忙得不亦乐乎之时,他那低沉优雅地声音传出,“卫洛?”

    卫洛正在打哈欠,哈欠这玩意儿就是一病,她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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