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话,配上这样的木然僵硬的表情,实在没有说服力。
卫洛幽幽一叹。
她自己也是心乱如麻,当下只能叹息。
两人沉默了一会后,卫洛声声幽幽传出,“素,你此番前来,可是泾陵他,他要你来劝说我么?”
她的声音飘出后,久久都没有听到素的回答。
卫洛抬眸,询问地看向素。这一看,却对上他苦涩的,失神的表情。
卫洛有点讶异,声音略高,又唤道:“素?”
素惊醒过来。
他苦涩一笑,避开了卫洛的眼神,暗暗想道:她,她一提到泾陵两个字,整个人便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眉眼之间温柔如水,眸中又是痛苦又是渴望,那脸上更是神采变幻。她,竟是一门心思全在晋侯身上。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素想到这里,心中苦闷难当。他伸手拿过几上的酒樽,仰头一饮而尽。随着酒水汩汩入喉,品着酸涩微甘的酒味,素在心中长叹一声:我在想些什么?我怎么能这样想?
他低下头,把酒樽重重地按在几上。抬眸看向卫洛。
一对上她温柔的,担忧的眼神,他便是一笑。
这一笑,虽然有点勉强,仍然可以说得上灿烂。
素看着卫洛,轻声说道:“洛,我在封地很好。”也不回答卫洛的问话,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齐公子和权贵之争,日益剧烈,我抽身而出,辞去私都职位,专心在封地经营后,连刺客也不曾见过了。整个齐都,已很少有人再提起我义信君。”
果然,他说到这里,卫洛便是嫣然一笑。
她眸光明亮,快乐地望着他,连连点头,清脆地说道:“善,大善!然,齐都诸权贵,君仍需多多经营,施以友善,制以权谋。纵使不曾得利,也要领人不能加害。”
素点了点头,“然,我正是如此做来。”
他咧嘴一笑,八颗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配上那眸光流转的桃花眼,这笑容当真明亮之极,“洛,我已幸福。”
其实我知道,我刚将你以两城换出,你偎在我膝下,我为你哼唱时,才叫幸福!在齐都义君府,同舟而游,湖水中相偎时,才叫幸福!从那以后,我已不知何为幸福了。然而,洛你希望我幸福,我便幸福着
卫洛还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素含着笑,很开心的又说道:“封地上林深兽多,我常自游猎。有一河长达二十里,我亦置一扁舟,举起火把,做彻夜之欢呢。”
果然,卫洛听着听着,那笑容已是无比的明媚,刚才一直笼罩着的阴云,已散去大半。
树荫下,两人对几而坐,都是容色华艳,都是笑容满面,这一刻的画面,竟是无比的美好。
两人笑谈了一会后,素略顿了顿,在卫洛渐渐收敛的笑容中,低声说道:“如今新田城中,贤士纷纷,所谈论的都是卫洛你。”
他担忧的看着卫洛,见她表情安静,方又继续说道:“洛,晋候刚刚继位,你身为夫人,一举一动世人睹目。
你或可稍安。“
他是在劝告了。
卫洛听到了素话中那浓浓的担忧,以及隐藏的困惑。
是了,他与泾陵,与世人一样,都无法理解她的坚持。
在素的殷切的眼神中,卫洛苦涩的一笑,她眨了眨眼,转眸看向左侧的远处的山峰,那山峰不高,确实云烟弥漫,望之让人心静。
半响后,她苦涩地说道:“素,我知你因何忧虑。然,此时不提,此生都无机会再提。此生不坚持,已没有坚持的必要。”
现在刚刚泾陵继位为君侯,一切规矩,一切的人员布置,一切的秩序,都还在建立当中。如果等到以后,等到他的后宫塞满了女人,等到各种王宫秩序都已规范化,自己再要改变,将比现在难上十倍,也不再是只有自己和泾陵两人。
如果等到以后再提,那些已经塞在后宫的女人,不管自己如何做来,对她们,都是一辈子的伤害。不要伤害更多的人,只能此时坚持着!
卫洛的话,素并不是很明白。 不过,他却知道,卫洛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建议。
他担忧地看着卫洛,又说道:“洛,何苦如此?我观晋侯,爱你甚深。你执意如此,我恐风雨难消。”
他说这话时,说得很慢,实是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组织着字句,生怕说生了害得卫洛不安。
卫洛摇了摇头,她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此事,休要再说。”
她竟是如此的坚持,如此的固执!
素看着她,不由一声长叹。
听着他的叹息,卫洛苦笑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剑客从林荫道中走过来,他向素双手一叉,低头道:“主上,时已不早。”
他在催促素退去。
素回头看去,见到自己带来的几个剑客贤士的脸上,都带着催促之意。是了,刚才晋侯要求前来时,他身边的这些人看得清楚,晋侯对他的夫人,独占之心极重。自己与卫洛在一起太久,说的题外话太多,会引得他动怒的。
他的臣下们惧怕激怒强势的晋侯,心中不安啊。
同时,一个侍婢来到卫洛身侧,向她福了福,“夫人,请沐浴更衣,备今晚之宴。”
卫洛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素身侧的剑客,站了起来,朝着素盈盈一福,说道:“洛有武勇在身,已胜寻常丈夫。这世间已无人能伤,君何必忧虑?素,容我告退!”
她缓缓向后退去。
第315章 又和好了素离去后,卫洛一直呆在后苑中,汗流如洗地练习着她的剑术。
对于剑术,她有一种强烈的倚赖心里,总觉得这才是自己立身于世的根本。这个世间,什么都不可靠,财富靠不住,爱情靠不住,只有它,只有这种个人武勇,才是这个乱世中,她所拥有的最大的资本。才是她安身立命,自由来去的前提!
因此,一直以来,她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全神贯注地练习着。
到了她现在这个程度,飞花落叶,都可化入木剑当中,流水行云,更是隐含剑势。
当她全副心神沉浸在剑道当中时,她不但万虑皆空,心神俱静,隐隐的,她还有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快感。
卫洛知道,她现在的剑术,比之在楚国时,又有了进步。
今天晚上的宴会,空前的盛大。
卫洛沐浴更衣罢,已是申末酉初,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
在剑客们侍婢的簇拥下,卫洛坐上了马车,开始向晋宫中驶入。
新田的街道中,此时此刻也是繁华之极。市众踩着落日归家时,来自各国使者的马车,塞满了街道。
密密麻麻的马车中,卫洛的马车一驶出,众人纷纷向她看来,纷纷让道。
晋夫人的马车,众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卫洛坐在马车中,听得街道中的行人,各国的使者,对着自己的马车指指点点。“此晋夫人否?”
“然也,闻其善妒!”
“惜乎!晋侯纳此妇为夫人,晋将灭乎?”
“两城夫人华美无双,丈夫珍爱之,实寻常也。”
“愿睹美人真容。”
“如此妒妇,恐容色虽艳,却如褒姒,有妖艳狐惑之态罢?”
卫洛听着听着,嘴角浮出了一抹冷笑。
嗖地一下,卫洛伸出雪嫩的小手,把两侧的马车帘全部拉开,让自己的面目,突然暴露出来。所有的议论声都是一静。
众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着跪坐在塌几上,一袭大红外袍的卫洛。
这时的卫洛,乌发如云,白肤如脂,墨眼如星,她这般跪坐着,嘴角隐隐含笑,微敛的眉眼带着一股冷意,整个人,一如她的性格,有一种凛然的华美。
她的身上有一种光芒,一种盛放着的,由于自身强大而从容着的气度。这种光芒也罢,气度也罢,风姿也罢,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这些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男人,从来不曾见过的。
这种雍容华贵的凛然之姿,哪里是以色事人的褒姒,妲已之类的妖妇所能有的?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左右两侧或德高望重,或见多识广,或年少有为的贤士权贵们,都在跟着卫洛的马车前进,都在向她打量。
看着看着,众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眼前这个妇人的诸般事迹。手擒楚王,遏令楚王自刎,剑逼宗师,智退秦楚大军。是了,这样的妇人,她的所作所为虽然出格,可她永远也不是以色事人的妇人能比!
在一众安静,一众沉吟,一众打量和议论中,卫洛的马车率先驶入了晋王宫中。
天已入夜,到处燃烧着熊熊火把,卫洛一入宫,便发现晋王宫会客的大殿中,已是人声鼎沸,广场外车水马龙。
众武士看到她的马车,齐刷刷地低头,手中长戈向天空举起,行以大礼。
卫洛的马车,驶过众使者马车依靠的广场,来到广场后面的院落里。
她缓步走下马车。
当她走下马车时,两个宫女同时向她走来,盈盈一福,唤道:“君侯令夫人迅速入殿。”
卫洛点了点头。她在两个宫女的带领下,向着大殿侧门走入。
一踏入殿门,卫洛便看到跪坐在塌上,一袭黑色袍服,侯冠巍然,身影端凝如山的泾陵。
同时,在她踏入大殿时,一殿的贵客抬头向她看来。
仿佛被她的华光所慑,殿中安静了些。
卫洛低眉敛目,嘴角含笑,她缓缓来到泾陵右侧稍后的塌几上跪坐好。
她刚刚跪坐下,一个清亮的叫声从正殿门传来,“中山侯到!”
“栎侯到!”
……
川流不息的使者和权贵开始入场,众人的注意力,从卫洛的身上转开了。
卫洛嘴角含笑,静静地望着不断踏入大殿的各国权贵。从头到尾,坐在她前面的泾陵,不曾向她回头看上一眼,她也是一言不发。
卫洛知道,早上自己与素的交谈内容,必已传到他的耳中。他必是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而恼怒吧?
“咚咚——”鼓声敲响。
这鼓声,是宴时已到的信号。此时,大殿中已坐了个八八九九,卫洛粗粗一看,便知道诸国使者中,至少有二十五六个国家的正使已经坐上了席位。济济一堂权贵。泾陵站起来,举起酒樽向众使一晃,笑道:“诸位君子前来新田贺我,泾陵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一饮而尽。
泾陵再次举起已樽满的酒樽,又笑道:“泾陵受周天子封,得继晋侯之位,诸君子不远万里来贺,晋国幸甚!鬼神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再次一饮而尽。
酒过三轮后,泾陵坐下。
编钟声悠然响起,宫女们穿梭而入,布食,斟酒。
大殿中,无数燃烧的火把,腾腾地闪烁着,整个大殿中,众人开始笑语不断。
散座在泾陵和卫洛身后,编钟之侧的乐师们,开始演奏者君侯欢迎贵宾的音乐,整个大殿,温暖明亮中透着一股洋洋喜气。
这时,泾陵身后微微一仰。
他靠近卫洛,头也不回地说道:“被问难之际,言辞激烈些。”
卫洛一怔。
她愕然地看着泾陵,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说,要他激烈地回答众人的责问。
她的心狂跳起来!
她颤着唇,低低的,软软地唤道:“泾陵?”
泾陵没有理她。不过,他依然保持着靠近卫洛的坐姿,并没有远离她。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中闪动着笑意,她樱唇一弯,声音靡靡的,温柔温柔地又唤道:“夫主?”
泾陵重重地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答。
卫洛抿唇浅笑,她眼珠子转了转,大袖微扬,小手从袖底伸出,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大手。
泾陵没有避开。
卫洛软软地握着他一根手指,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挠,又靡软地唤道:“夫主。”
泾陵再次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卫洛笑弯了眉眼,从鼻中发出一声娇软地轻喃,“不知怎地,今晨起时好生倦倦。”“倦倦”两字,拖了一点尾音。越地腔调,本是绵软之音,再加上卫洛的声音,天生有着靡荡。她这般声音从鼻中出来,那股娇柔,那股可怜可爱,直让泾陵大是心中一荡。
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低低一声叹息,大手一伸,把她的小手扣牢在掌心。
他紧握着她的手,磁性厚重的声音中,不知不觉中已是温柔一片,“散宴后,唤大夫为你号脉。”卫洛闻言,恩了一声,它依然是从鼻中发出一声,懒洋洋的,靡软轻荡的。
泾陵听到耳中,冷哼出声,“狡而不正,巧言令色!”卫洛委屈的扁着嘴,弱弱地控诉道:“夫主以言伤我!”那声音真是好不委屈。
泾陵忍着回头的欲望,他把她的小手轻轻地拖到自己的大腿旁,修长精糙的骨节,一边揉搓着她白嫩滑软的的小手,一边无力的叹息道:“小儿,小儿,你是我的障啊!”这句叹息,真是好不无奈,好不无力!
卫洛听到这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格格一笑。她的笑声,清脆甜美靡软,如水似歌,动听之极。泾陵听着她这笑声,心中一醉,恼怒大消。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恼怒被她这么巧言令色地戏言两句,便给消去了,不由又是一声长叹。
卫洛兀自格格低笑,她软软的,柔柔地唤道:“夫主因何瑞三太息?莫非欲火仍旺?”
泾陵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羞涩的卫洛,竟然在这种场合中,说出这样诱惑性十足的话来。
瞬时,一股激流从他的下腹涌出。
他大掌一收,把卫洛的小手握得死紧,吐了一口粗气,咬牙说道:“为夫如何,今晚小儿自知!”
卫洛红着小脸,正要再答,这时,编钟声一止,乐师的歌声也是一止。
问难开始了。
泾陵没有起身,他懒洋洋地靠着榻,袖底下大手抚摸着卫洛的手,朗声说道;“宴已始,诸国贤士,各地权贵尽聚此地,若有言,可说之!可有难,可问之!启——”
长长启字一吐出,“咚咚——咚”钟声响了三下。喧嚣议论中的众人,开始变得安静。
就在钟声止息的那一刻,卫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的注目的焦点。
无数双目光,都盯向她,打量着她。这一点,连守在殿角的剑客和宫女们也感觉到了,他们和众贤士权贵一道,转头盯向卫洛。
卫洛慢慢地抽回被泾陵紧握着的手。刚才出来时,她还心中惶惶,可是这一刻,她已经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只要泾陵有一点点退让,哪怕只是考虑,她都为之信心大增,她都因此充满了力量。
第316章 理直气壮的卫洛
鼓声止后,一阵小小地低语声传来。
这时站起一个贤士来,卫洛一见,挺有点面熟的。是了,在上一场宴会上,这个稷下宫贤士曾向卫洛提出质问。
稷下宫贤士朝着泾陵和卫洛飞来双手一叉,转头看向卫洛,略略躬身,朗声问道:“上次之宴,在下曾问妇人,今番有幸,请容许再次问之!妇人驱尽君上后苑诸姬。此举为色丄欲乎?妇人欲独占君侯之宠,方散去诸姬乎?”
一开始,便已咄咄逼人!
大殿诸人与那贤士一道,同时抬头看向卫洛。这阵子,新田城中热闹之极,众议纷纷,贤士们纠结的,便是这么一个问题。
满殿安静。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笑了笑。
她静静地看向那稷下宫的贤士,率然问道:“以君看来,乾和坤谁大谁小?阴和阳谁强谁弱?”
这一问她既然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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