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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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男女-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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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有这一天的。”我说了一句俏皮话,“但愿那一天你也像今天这样——像推销毕淑敏一样推销

我。” 
“你——,用不着推销。”他笑了,我们谈了一会儿,他告诉我,他是文联下属的一个文化馆的工

作人员,叫欧阳安子,因为不景气,馆里的工资只发一半,他只好从事这第二项职业。“你有文人的骨

气,真的,只是,现在这样的文人越来越少了。因为,人们不得不屈从时下的商品经济,还有,政界的

腐败,世俗的风气——”他没有再说下去,“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假话而忌讳真实。” 
“谢谢!”我感激他对我的一片挚诚。尽管他显得有点语无伦次。 
回到住处,我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打开音响,放一盘我最喜欢的排萧名曲,然后点上一支烟,随

手翻开毕淑敏的书,本是无心翻翻,但开篇的第一句话便吸引了我,确切地说,是唤起了心灵共鸣。 
“望漫天霞光,俯苍茫人寰,优秀女人有多少?” 
我没再读下去,而是合上眼睑,我问自己:你是不是一个优秀女人? 
我不知道毕淑敏是如何为优秀女人下定义的?可这一刻我突然害怕面对自己了,我怕从这位擅长剖

析女性灵魂的作家笔下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十二分地清楚,大凡称得上优秀的人,都有一个不堪正视的

灵魂和永远的悲剧结局。 
而此刻,我已收拾好行囊,准备隐人孤岛避开人们赋予我的“优秀女人”的称誉。 
我不想再做一个优秀的女人,我只想自由平淡地做一个普通的女人。 
我突然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残破的、虚假的、被狠心的旁观者钉在树上的花甲虫一样,它徒劳地扇动

着斑斓的翅膀,战栗着,挣扎着,四周是洒满阳光的馥郁的自由大地,而它感到的却永远是无法解脱的

痛苦……人,就是这么复杂。几个小时前,我心如静水地伏案创作,可现在心境全非,我突然感到一种

复杂的迷惘……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坦然地,一如既往地在作家这条路上一直走下上? 
在我人生中,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第十四章



三个月的孤岛生活不知不觉地就这么过去了,等我为《梦断棕榈》划上最后一个句号,案头上的手

稿已摞成一座小山。 
放眼窗外,天高云淡,一片透彻肺腑的爽气扑鼻而来,交织着淡淡的海的咸腥,海水呈现出纯如圣

子的湛蓝,如此洁净透亮的大自然具有圣化灵魂的神力,给人一种回归原始的纯美享受。有风吹来,我

发现,窗前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几片呈枯黄的棕榈叶,像是大自然传递某种信息,我突然有一种感应,很

微妙。当我抬头去悟觉它的时候,脸颊被轻轻碰撞了一下——又一片棕榈叶片在窗前落定。 
秋来了! 
我从内心发出轻轻的呼唤,唯恐触碰那一地季节的使者——我相信万物有灵性,当季节选择枯叶作

为秋的使者,我的呼唤便显得残酷。 
我不知道一个作家应具有什么心态,但我发现,写作使我变得多愁善感,整个思维感官既敏感又脆

弱,甚至常常无端地忧郁惆怅。任何一点小小的变化,哪怕是最平常的渔火涛声也会牵动我身上的每一

根脉络,从而触发许许多多、密如网状的种种情愫。 
我承认,我变了。 
三个月来,我除了写作就是在岛上散步,岛上孤寂寥寞,除了每个星期史野亲自驾游艇来送一次食

品外,我几乎是与世隔绝。 
王妈把我当成女儿一样地疼爱,她的疼爱具有渔家人的朴素实在,没有一句动听的语言,但一日三

餐都是那么定时,每当我端起杯子时,总能喝到可口的热茶,当文如泉涌进入通宵达旦的创作高潮时,

不管是深夜还是黎明,那热腾腾的点心从来没有断过,许多次晚上醒来,身上总是加盖着一条毛毯或是

一床棉被,岛上的气温一日三变,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她那慈母一般的呵护,我是否会这样健康地顺利完

成我的《梦断棕榈》?不!不会的! 
我就这样地爱上了孤岛,确切地说,是爱上小岛的孤独氛围,我有一种寻找到精神家园的感觉。 
谁说过:孤独是一盏灯。 
一首淡淡回味无穷的歌,在这首袅袅的心歌中,有多少幻想多少期待在涌动中闪烁,有多少渴望多

少感觉在枯萎中飘逝,使你顿悟:无言也是歌,是一首更为真挚更为苍凉的歌。 
在这大寂寞大孤独中,我学会了审视自己。在经历了命运一系列的磨难中,我第一次在孤独中全面

地审视了自己一遭,做一次彻底的灵魂上的检阅,然后痛苦淋漓地向自己的过去告别。我悟出:你没有

理由因不幸而责备世道苍桑,也没有理由在受到生活的重创后埋怨命运多秋。说到底,到头来能拯救你

的唯有你自己。我把这种人生透悟写进了我的小说。我对自己说,如果可能,我愿一辈子都在岛上度过

。 
小木屋的书房放置着不少书籍,我不知道史野是做样子当成一种摆设还是真的去阅读了它们。但我

承认,他买的这些书都还是很有眼光的,相当部分都是我喜欢的。 
在我来时,案头上散落着几本书,有《简爱》、《教父》,还有一本韩少功的《海念》。 
史野每次来,都为我带足了香烟和爱吃的各种甜食,我从内心感激他,“史野,你让我有一种负债

的感觉,真的。” 
“你客气了,应该说,是我欠了你的债,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就把它当作是我赎罪的补偿吧。” 
“可我说过,那并不是你的错。” 
“那好,我就等着你还债吧。”史野一脸的狡黠,“别忘了,第一笔债我还没向你讨回来呢。” 
“你想得到什么?” 
“你当然明白我想要什么,”史野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看出我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得得,

我可不想强人所难破坏你的创作灵感,我们谈点别的,好不好?” 
他掩饰得很成功。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对其他女人发动攻势的,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涵养有种与生俱来的贵族风范。

每次来孤岛送食品,遇到我在散步时他就陪我走走,随便说说,如果见我正埋头写作,他就搬张椅子坐

在书房的一角看着我的手稿,从不超越朋友的界限。有几次,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书房离开

孤岛的。事后,对我的道歉,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忍心打断你的思路,小说写得太美了!” 
“他是个好人。”王妈几次和我谈起他,总是反复地重复这句话。 
“你们都是好人,真的。”王妈有一次见我在平台的躺椅上闭目养神,便来到我面前坐下,她的脸

上写着一种显然是搁在心里好些日子的心里话,她是个不善言辞的厚道人.好半天寻了个辞不达意的开

头。我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鼓励她不必忌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把我当女儿看待,在我心里,你就

像我的母亲,我喜欢和你聊天。” 
“真谢了!”王妈似乎轻松了点,“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你——”她看着我有点窘迫。 
“您就说吧,王妈。” 
“是这样,米姑娘,你有婆家了吗?” 
“有过,三年前有过。”我苦涩地一笑。 
“噢,对不起,我真不该——” 
“没什么,都过去了,”我朝她笑了笑,“一个人过没什么不好,再说,现在有你呢。” 
“傻丫头,家还是要的。”王妈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史野是个好人,真的,你也是

,你们都是好人。” 
我想我已知道了王妈话里的意思了。 
“他喜欢你,真的。” 
“我想他喜欢的可不止我一人。”我想到了第一次夜宿小木屋里的那支沾有唇膏的烟蒂。 
“你是说那个女人?”王妈使劲摇着头,“不——不!他不喜欢她,我看得出来,她不配他。” 
我不想触及这个问题,我还没从乔克的阴影中彻底走出来,“你说得对,史野是个好人,我们是朋

友,好朋友——仅此而已。” 
王妈的脸上交织着一种困惑和遗憾:“好,好,这样也很好。” 
说完,她退了出去。从此,她再也没提起这个话题。 
就在我为《梦断棕榈》长篇小说划上最后一个句号时,这天下午,史野驾着他的游艇上岛了。当时

,我正伫立在孤岛的简陋码头上,心里充满着一种莫名的期待眺望着海面,我承认,是出自一种强烈的

下意识使然让我来到这里的——我在盼望着他到来。因为我渴望有人来同我分享完稿的喜悦。 
半个小时后,当海面上出现了他那艘纯白色的游艇时,我的心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我扯下脖

子上的白纱巾朝着他挥舞呼喊着,“嗨——”史野听到了我的召唤,他的游艇加快了速度,我看到他也

向我扬起手,“嗨!”游艇很快地靠了岸,“你到底学会了记起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他迅速系好缆

绳,迎向我揽过我的腰际,“别说这是无意的巧合。” 
我的心掠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如果我说是有意的等待呢?” 
我说的是真话,和他认识这两年,我承认自己一直在心灵深处排斥他。 
“那就真是奇迹了。”他以为我是和他说着玩。 
“不——是真的,史野。”我说,“只是没想到真能等到你。” 
“看来是真的了。”文野突然停下来,扳过我的双臂,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我的双眼,他终于证实了

这一点,从我认真的眸子里,“谢谢,真的。”他的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芒,“我会用整个生命记住这一

天的。” 
“我也一样!”我的心情好极了,“猜猜看,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 
“不用猎,我正是来为你的好消息庆贺的,”他把手从我的臂膀拿开,朝我诡黠地一眨眼。 
我难以置信,他不可能知道我今天完稿。 
“别忘了我总是一个创造奇迹的人。”他转身回到游艇,搬出大包小袋的东西,“劳驾,帮个忙。

”他把一包沉甸甸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上面还装饰着漂亮的彩带。 
“什么东西?” 
“香槟——小心,别砸了!” 
“见鬼,你知道什么?” 
“你的长篇小说脱手了——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 
“夜里梦见的。” 
“骗人。” 
这时,王妈迎了上来,她对游艇的马达声响特别敏感。 
“一会儿告诉你,”他把一个大食品袋给了王妈,“做几个好菜,今晚咱们好好地庆祝一下。” 
“什么事这么高兴?”王妈对我们的庆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妈妈,米路要出大名了,”史野朝我做了一个OK的手势,“很大很大的名。” 
“那太好了,”王妈把目光移向我,“这丫头,还对我保密呢。” 
“别听他瞎嚷嚷,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我告诉王妈,是关于小说的事。 
“是值得庆贺,”王妈说,“这三个多月来,你没日没夜地写,我都担心你把身体弄垮了,这下好

了,休息些日子,大妈给你好好补补。” 
“妈妈,看我还给你带来了什么?”史野变魔术似的亮出一张梦妮的彩色放大照片,照片上,梦妮

站在潇洒别墅的平台上,她身穿华贵的时装,俨然别墅的女主人,一副傲慢的得意。 
王妈看了摇了摇头,脸上写着深深的慰藉和隐隐的担心,“再这么宠下去,恐怕她会把我给忘了的

。” 
“那我就接你到城里一块住,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她忘了你了。”史野希望王妈住进城里安享晚年

。去年,王妈送梦妮进城,她被潇洒别墅的气派显赫给震住了,过去的帝皇王公也没住得这般豪华呵!

然而,只住了两天,她便要求回孤岛。“不习惯,”她对史野说,“一日不见大海便觉得丢了魂似的,

命贱。” 
王妈再次拒绝了:“托你的福了,史野,姗妹这囡命好,瞧我都快不认得她了,变了,真变了。” 
“变得漂亮了,不是吗?” 
“这囡,哪有一点海娃子的样,全变罗!” 
王妈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目光一直没从照片上移开。 
“别为她担心,妈妈,她可开心呢,”史野对王妈说,私下却悄悄告诉我,梦妮的确变化很大,几

次要她来岛上看看外婆,可她就是不肯,城里对她的诱惑太大了,在她心里,已找不到孤岛的位置了。

我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王妈没注意到我们的谈话,她的整个心都沉湎在外孙女的照片上了,“你说得对,她是很开心,过

去皇帝的女儿也没有这么好的享受条件呵!有了你这么一个干爸,修了神仙的福了……”很少见王妈一

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她用衣襟拭着眼角的泪花,有一会儿,她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大海,我看得出来,她

是由此想到了葬身大海的女儿和女婿。 
晚餐很丰盛,王妈烧了一桌的菜,我们一块喝了香槟。可以说,这是两年来我最开心的一天。用过

晚餐,我和史野上楼来到了书房。 
王妈为我们送上咖啡,便回厨房收拾餐具去了。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夜幕降临,是个有星光

的夜。我们静静地坐着,聆听从窗外飘进来的晚风和着涛声,感觉着诗一般的温馨。 
书房里的灯光很柔很美,杯里的咖啡很香很浓,我轻轻搅动着汤匙,史野的目光从案头上厚厚的一

摞稿件移到我脸上,“知道吗,米路,你没发现自己是多么了不起。” 
“你指的是这部《梦断棕榈》?” 
“是的,美极了!”史野习惯地抽起他的烟斗,那磁性十足的音质在宛若童话的小木屋里别具魅力

。 
“你会轰动整个文坛的!” 
“中国文坛还是世界文坛?”我笑得很愉悦,很轻松,还有些顽皮,因为我今天心情太好了。 
“听我说,米路,我可是和你说正经的,”史野一脸的认真,“对文学,我虽然是个外行,但我还

不致于是一个没有鉴赏力的白痴,懂吗?!” 
“这一点你已经向我证实了。”我想起他曾很准确地形容我是个文学女人。 
我续上一支烟,“史野,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我的手稿今天完成?” 
“算出来的。”史野指了下我案头的那一摞手稿,“你以为我每次来看稿只是随便翻翻吗?如果我

没说错,你平均每天以五千字的创作速度在进展。” 
“差不离,”我说,“你算得挺准。” 
“上星期我来时你已完成了三十九万字,距今天是五天,你的最后一个句号在四十一万字左右划上

的——对吧?” 
他算得相当精确,全稿共四十一万字。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史野了,他不但摸到了我的创作速度,还算准了我的文章结束。“你怎么知道我

的文章已到了尾声?”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白痴,虽然这满书架的书作为装饰的成分多于我阅读的兴趣,但我能感觉到

你作品的结局——你无法否认,《梦断棕榈》是你的一部自传,尽管它是一种小说形式。” 
这家伙!我对他算是服了,“但愿你预测它的成功也像你对它的结尾算得一样准确。” 
“我可以用生命和你打这个赌。” 
我摇摇头:“你就那么自信?” 
“对你,我从来就没有失去信心,我说过,你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 
“因为你的影响。”他说,以前是为了走近我,去苦修,现在则是因为精神上的需要,“书籍是人

类的精神食粮。”他瞥了一眼不下二千册的藏书架,“人,不能没有精神食粮。” 
我突然对他有了一种感动,一种发自内心的仰视。 
“你改变了我,真的,在认识你之前,我有过寻找精神家园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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