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明日之光- 第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般绝望下,他们回到了石室,选择和队友们死在一起……

“或许是四个……”宁晖先是低声接道,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被古蓓薇藏起来的女性骨骸,可能当时也处于死亡状态,而且和她身边的这个人关系相当密切,所以那人才会在返回石室后将她抱在怀里。
不知想到了什么,宁晖的脸色变得严肃之极。皱着眉,眸光明灭未定,鼻息也非常沉重,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怎么了?”我追问。他不答,点着了烟,深深吸了口。

半支烟光景后,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宁晖终于开了口,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他道,“妞儿,你之前问我对这支考察队是否有过研究,我没有回答你,那是因为我觉得某些事情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知道。但是现在,我不忍心再瞒着你……”





☆、第 45 章

【过去的故事……】

在告诉我那些他不忍心瞒着我的事情之前,宁晖又点燃了一支烟。站得太久,他的右膝伤势似是恶化,走起路来又开始瘸拐起来,但他坚持着,在石室小小空地里踱着步子。待一支烟抽完,他终于开始了叙述,“二十六年前,也就是1978年……” 他以这个年份开始,与我所知略有差异,我迅速把耳朵竖了起来,宁晖的声音被烟熏得有一丝沙哑,或许,亦是情绪所致。

“我方军情机构的一个档案管理员在进行例行的资料整理归档工作时,发现了一份尘封已久的报告。报告提交时间为1942年7月,来源不明,疑为在朝我方情报人员所提供。因为报告提及的地点,便在朝鲜境内。”

“报告言称,在中朝交界之地,正有一支日军部队活动频繁,且人数众多,似在从事某种规模相当大的建造活动。因日方的保密工作做得极为严谨,具体内容无法探知,不过能确定的是,从装备及配给上来看,该日军部队应隶属关东军。”宁晖停下脚步,看我一眼,道,“至于具体的方位,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就是我们现在身处的银笸箩山。”

“这份报告很简单,只有一页纸,所有的内容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且没有后续。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加之当时正是抵抗侵略战争的关键时期,日军在东方战场上风头正健,我方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入到正面战场和后方建设上,所以这份报告没有引起上级重视,而是被直接存入档案。但是,三十多年后这位发现报告的档案管理员却对它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很想弄明白,当年那支日军从事了什么样的活动。

若是你好奇为什么这个档案管理员会对一份看上去毫无价值的报告产生兴趣,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个关于他的生平的简单描绘,从中或许可以找到部分原因。

该档案管理员,性别,男,在他18岁的时候,即1973年,被特招入伍。他出生不错,父母均曾服役于军队,军衔都不低,上有一个姐姐,大他四岁。他是难产儿,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力竭而亡,更为不幸的是,他自出生起便疾病缠身,几乎餐餐以药代饭。这样的孩子长大后,可想而知,身体相当孱弱。后来,姐姐嫁于军方高阶将领为妻,稍后不久,他们的父亲便因病亡故。

你知道的,军队对军人子弟都有就近照顾的政策,所以即便身体各项指标未能达标,但他也被特招进入部队。稍后,姐姐便通过关系将弟弟调入军情情报收集机关,从事档案管理一职。姐姐的原意是为弟弟着想,希望他从事一些简单却不失趣味的事情,一来顾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二来与故纸堆打交道毕竟比和人打交道更为轻松。可是,姐姐忽略了弟弟自身的感受。”

话到此处,宁晖深深的叹了一息,看着我道,“这个姐姐,便是我的母亲,而那个管理员则是我唯一的舅舅。”
我微有惊讶。

“发现那份报告的时候,我的舅舅不过23岁,却已经埋头和一堆陈旧的档案文件共处4年多时间了。他觉得很憋闷,很无趣,甚至有些颓丧,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价值不可能也不应该通过这些泛黄的文件得到体现。”宁晖顿了顿,道,“虽然我和我舅舅的交集并不多,但我很理解他的感受。身体弱又怎样,年轻人的澎湃激情并不会因虚弱的四肢而有丝毫的削减,相反,从小在关爱的呵护和同情的目光中长大,我舅舅更加渴望一次成功来证明自己。”

我很理解,非常理解,为什么宁晖的舅舅会对那份报告产生兴趣。它看起来并不复杂,二战时一些日本兵聚集在一个地方,好像建造了什么,或许是军事基地,或许是秘密实验所,仅此而已。因此若是组织一次考察活动,想必也不会遭遇多大困难,毕竟战争结束了那么久,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所以,只要找到那个地方,发现活动的痕迹,并推断出他们的目的,然后汇报上级就可以了。甚至连勘探地点都是如此的,毫无危险——至少看上去是——以中朝两国的关系,无论任务成功与否,要想全身而退都不是难事。

“我舅舅对这份报告动了心,他很想弄明白报告里的内容。但他明白,最大的障碍,一定会来自于他的姐姐。而我的母亲,自小将舅舅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的照顾着,又怎么放心让舅舅去历险?但是,我舅舅的态度太过坚决,母亲她最后还是点了头。”宁晖眼神黯然,低头点烟,吸一口,吐出,续道,“为了这一个‘点头’,我的母亲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活在深深的内疚中。后来,她得了病,很重的病,病榻中还不忘求我的父亲派兵前去寻找我舅舅的下落,哭着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我的父亲无法满足母亲的愿望。父亲不是不理解母亲的感受,不是不明白母亲的痛苦,他手下的兵虽然多,但他没有权利这样做。母亲绝望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说,要把舅舅找回来!我对我的母亲做出了承诺,为了能让她死后瞑目。”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他的回忆,“你的母亲,过世了?”我想起了我初次踏入宁晖家门时,那个嫌我身上长跳蚤的贵妇人。
“是,在我8岁的时候。”宁晖道。我开始算时间,旋即觉得不对,再问,“那我六岁那年到你家时……”
“那是我继母。”宁晖明白过来,直接回答了我的疑问

我暗暗心惊和心酸,为宁晖。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眉间一直阴霾不散,眼前似是幻化出医院场景,憔悴的女人卧在病床,身上盖着雪白的被单,消毒水刺激着感官。还是孩子的宁晖,面对垂死的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做着承诺。
“你的母亲,”我不由直言,“好残忍……”
宁晖无语,亦未觉我出言冒犯,他只是抽着烟,抽完后,将烟蒂轻轻丢弃。

~

“五年前,我开始着手准备履行对我母亲的承诺。”宁晖的故事继续着,这个时间让我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似是知道我的心理变化,他看我一眼,声音温柔起来,“是,就是那个时候,我不告而别了……”

我摇头自嘲的笑,“我没记恨你。”

“我有我的理由,听下去你就知道了。”宁晖似喟似叹,“为了获得支持,我舅舅整整花了一年时间来说服我的母亲,接下来的一年,他便开始考察活动的准备工作。1979年末,代号为“银山深洞地质状况探查”的考察活动正式启动。考察队一共十人,领队是一个颇有相关经验的中尉,我舅舅做为活动发起人,身任副领队一职,另有队员八人人,由五名军方人员、两名来自于地方的专家,还有一个熟知长白山地形的当地向导所组成。”

我扫了一眼地下的骨骸,一共九具,除了古蓓薇,大家都在这里了……哦,不,现在连古蓓薇也回归了队伍……望着已成青白之色的古蓓薇的脸,我不由在心中生出一丝命运弄人的暗叹。还有,这里还躺着宁晖的舅舅,却不知道是哪一个……

“五名军方人员分别为三名后勤辅助人员和两名地质专家,而那两位地方专家则一个精于建筑构造研究,另一个是医生。这是一次军民合作的考察活动,所有的队员都由我舅舅挑选而出,除了,”我清楚听见宁晖的一声叹息,略停数秒后,他续道,“除了那两位来自地方的专家。”

“这两位专家是一对夫妻,他们之所以决定参加考察队,完全是因为我母亲……”宁晖接下来的话不知为何非常苦涩,“妻子是医生,亦是我母亲的朋友。受我母亲所托,参加这个考察队以便照顾我舅舅。而她的丈夫由于不放心,于是也加入了队伍。临出发前,他们将不足两岁的女儿托付给了丈夫的妹妹——夫妻俩唯一的亲人——照看。”

我开始觉得冷,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虽然不再觉得冷了,可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轻抖着。

我想问宁晖问题,可是不待我说出口,宁晖便制止了我,他道,“我知道你有疑问,再等一等,等我把它说完。”
我闭了嘴,却还嫌不够,下意识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

“集结后,考察队出发了……向着目的地,出发了……”宁晖道,“那是1980年的春天。结果如何,不用我再多言描述了,它就摆在我们眼前。

唯一幸存的古蓓薇在任务开始后的第五天被人救起,并转移回中国。之后军方对她进行了审查,还有一系列的心理和身体检查。同时军方派出了一支搜救小组,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搜救范围很有限,只在发现古蓓薇之地方圆三公里和洞穴入口附近而已,进一步的搜救活动需要古蓓薇出具的详细报告才能继续进行。可是,如我之前所言,古蓓薇失忆了,真实的失忆了,自进洞后的所有记忆都失去了。这确凿无疑。加之自我国第一代领导人相继谢世后,80年正是中朝关系微妙的时刻,为了避免引起误会和摩擦,搜救活动便一直耽搁下来。

接下来的三年时间,古蓓薇一直在疗养院接受康复治疗,她的记忆断断续续恢复了一些,但也只是片段而已,大部分都像是毫无章法的呓语。离开你以后,我一边忙于接受大队安排,出行各项任务,一边埋头研究古蓓薇的研究报告。为了从中找到逻辑,我花了不少时间,但是,收效甚微。”

我发现一个不合道理的地方,关于古蓓薇的,为什么她得了失忆症却坚持给我们这个任务的第二步命名为‘明日之光’?在洞外歇息的那最后一晚,她提及这个第二步时那么激动那么神秘,还有严肃,说,这是一个国家特级加密等级的秘密,是一个,我们只能看、只能听、不能说的秘密!假如她的汇报报告都是支离破碎的、类似呓语、毫无逻辑可言的片段,让宁晖研究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头绪的片段,为什么她能那么笃定的表达这一切?
我想问宁晖,但旋即忍住。他让我听他说完,那我就等吧。我想问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宁晖喝了口水,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望了古蓓薇的尸体一眼,放下水瓶的时候,道,“关于古蓓薇,我之前忘了解释,她本是某高校地质系毕业生,恰逢关于军事地质学的理论研究开始受到高层重视,于是被特招为军事研究院军官。入伍两年后,她嫁于一个与她从事同样研究的研究员。该研究员叫廖明华,也参加了那次‘银山深洞地质状况探查’活动。”

我惊讶极了,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那九具骨骸身上。一一浏览,却不知哪一个是古蓓薇的丈夫。记得来时路上,还在那辆奔驰面包车里时,因她戴的那只老旧的却具有纪念意义的上海牌手表,我和古蓓薇有过短暂交谈。提及她的丈夫,她流露出一丝哀伤,说他在参加某次活动时,牺牲了。
我万万没想到,竟然就是这一次。

看着尸骸我陷入长久的沉默,这里躺着宁晖的舅舅、古蓓薇的丈夫,还有……
我不敢想下去,将目光投向宁晖。他正看着我,闪烁着令人莫名心痛的光。

“是的,参加那次考察活动的,一共有两对夫妻,一对是廖明华和古蓓薇,另一对是,”宁晖涩着嗓音重复,“另一对是……”他停了下来,我屏住呼吸的等,好久好久,久到我觉得脑部开始充血眼球发胀时,他终于继续了。
宁晖道,“妞儿,记住这两个名字吧,多泽和戴晓白……”

不知哪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像惊雷,也像有人在附近引爆了一吨TNT,我被炸得站立不稳,摇晃着,晃得厉害,天旋地转……就在我以为我会摔倒在地的时候,一双手强有力的从身后架住了我……
没有惊雷,也没有爆炸的炸弹,有的只是盘旋在我脑海中的几个字,是他们,是他们……

我幻想过多少次重逢的场景啊……多少次……
他们来找我,看见英姿飒爽的我,他们会为我骄傲,然后解释他们当初不得已将我丢下的原因……
或者,我找到他们,面带微笑告诉他们,我不是累赘,没有他们的日子我活得很好,很好……
亦或者,我们偶然相遇,我们彼此陌路,擦肩而过时,会有因血脉相连而牵扯的微微加速的心跳……

却从来、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我会这样和他们见面……

爸爸和妈妈……我亲爱的爸爸妈妈……

泪迷蒙双眼,迅速的,狂涌而出……

脑中唯余空白,死亡一样的白……





☆、第 46 章

【对角线镜像】

“妞儿,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不能再哭了!”朦胧中我听见宁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伏在他的怀里,“流出来的泪水,带走的是你的体内的水分和盐分。”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但是,这个时候了,还能要求我理智么?
脸被宁晖抬了起来,他用温热的掌心拂去不停滴落的泪珠,“别哭了……”跟着伸手一指骨骸堆,“你的爸爸妈妈就在这里,躺着、卧着,或者,看着……看着他们唯一的女儿伤心难过到体力不支,最后只能留在这里和他们作伴!难道你觉得这是他们所希望的么?”
我眨着眼,努力眨着眼,宁晖说得对,我不能再脆弱下去,我得先忍住泪水。可是,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在看见地上那具被我拼起来的骨骸时,忍不住再度涌出,我咽着泪水,问,“这个,我妈妈,是我妈妈么?宁晖,你认为,她是我妈妈么?”不等宁晖的回答,我转头再道,“那个,头骨被掰下来的那个,是我的爸爸,是么?”
犹豫了一下,宁晖便轻轻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希望如微弱的火苗,被一脚踩熄。

我双手抱膝蹲在地上,沉默了许久,两只眼轮流在爸爸和妈妈的骨骸上流连,不知道他们生前相貌,我想好好记住他们死后的样子。泪已干,心中一片空洞,我的爸爸妈妈以极短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又以如此决绝的模样离开……
从今往后,我就真的是个孤儿了……
这句话在我心头浮现,褪去,再浮现,再褪去……一次又一次……

“对不起……”宁晖沉痛的说,“我要代替我的母亲,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不是她的执意要求,你的爸爸和妈妈不会参加这次活动。”
抬起脸来,茫然的看着宁晖。我不恨宁晖的妈妈,也用不着宁晖来道这个歉。这世界上哪有能让时光倒流这种技术?过去的,真的就过去了,发生过的,改变不了。
“当我发现你的爸爸和妈妈也是考察队一员时,妞儿,我只有选择离开你。20多年前我母亲害你失去了双亲,20年后的我,不能也不忍心再把你拖入这个漩涡。我不能对你直言,也不想骗你,所以……”
所以他选择不告而别。

折磨了我五年的迷惑,如今终于知道了答案,可我心里没有轻松,也没有释然。长吁一口气。

“后来,”宁晖沉吟一下,再问,“后面的事,你还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