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尔看到这个人摸索的动作,立刻打开手机邮件,和网络组的人发给他的人照片对了对,皱皱眉插话说:“道格拉斯先生,我们有理由相信,您现在正处于某种未知的危险中,如果可以的话,请您……”
“杜拉路多。”道格拉斯先生轻轻地打断他,伽尔注意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发音方式像极了卡洛斯在华森先生病房里召唤水晶叶子时用的那种,像是一首含在嗓子里、游曳不去的歌声,但又和卡洛斯那个山寨水货版的有细微的差别,里面仿佛蕴含着某种能扰乱人神智的魔力一样。
道格拉斯往前走了两步,他在空中摸索的手指不断屈伸,像是在抓着什么东西似的。
“杜拉路多——来自深海的影子魔。”道格拉斯先生忽然笑了一下,“不光是人类,连迪腐也闭塞了一千年,丧失了它们的敏锐和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说结界真的是个好东西么?对此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评论。”
他径直走到卡洛斯和凯文面前,甚至颇为无礼地一伸手覆上了卡洛斯的脸——卡洛斯终于忍不住在自己手里有剑的情况下退后了小半步,他甚至脸红了。
所以说对于男人而言,色相果然是比暴力更强大的武器——无论是英雄还是狗熊都能给一锅端了。
“嗯?”道格拉斯先生轻轻地歪了一下头,“真奇怪,我似乎见过你。”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个蹩脚的搭讪,卡洛斯简直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特别他发现这位不拘小节的道格拉斯先生还企图凑过来闻一闻他的味道的时候。
我只是用凉水随便冲了个澡,压根没想起来用沐浴液——这是卡洛斯脑子里唯一没有半途而废、成功运行出来的一句话。
这可有点不像话了……
伽尔终于看够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已经有点进入花痴状态的卡洛斯,铁青着脸瞪了他一眼——行啦,快擦擦你的口水,别像个色狼似的!
谁知就在这时,道格莱斯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弗拉瑞特家的小儿子,是的,我记得你,过去的年头实在太长了。”
卡洛斯一愣,从荷尔蒙中清醒过来,立刻就明白了——和普通的克莱斯托族人只接受自然启蒙不一样,克莱斯托祭司还有一个特殊的人体传承,在上一任祭司生命快要走到终点的时候,他们会把自己终身的经历传给下一位。
如果说过去锻造了一个人的现在,那么其实按照人类的理解,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克莱斯托祭司从远古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一个记得成千上万年、沧海桑田剧变的老人。
卡洛斯回想起一个名字,这让他有些怀念地笑了一下:“是的,好久不见,海格尔先生,多谢您的救助。”
他叫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道格拉斯先生却平静地回应了。
“不算什么,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徒步独自越过死亡谷地的人,印象深刻。”他依然用那种特殊的语调轻轻地说,“不过我的……那位不知道多少代的前任海格尔已经死了,我认为你用这个过时的代号和我攀交情,可不是个高明办法。”
被看穿了那点小心思,卡洛斯也不觉得尴尬,把帽檐往下拉了一下,他说:“即使只是四处流浪的猎人,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并且衷心希望能再次为人类争取到一位举足轻重的盟友,您觉得呢?”
道格拉斯先生沉默了一会:“不,年轻人。”
接着,他露出一个似乎有些轻慢的笑容:“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用什么方法来到了这里,但既然是你,就应该明白,克莱斯托是中立的守护者,不到能看清结果的一刻,我们绝不做出任何选择。”
这回伽尔也听明白了,他皱皱眉,尖锐地问:“即使影子魔伤害了你们的族人?”
道格拉斯往他的方向扭了一下头,好像他能“看见”一样。
“即使有人因为‘秘密’而死,那也是他不可逃脱的宿命。”道格拉斯先生像个神棍一样冷漠无情地说,“我们并不因为一个人的原因,而改变整个种族的动向,猎人们,我们并没有你们那种奇特的世界观,也没有所谓的同胞感情,对克莱斯托而言,重要的只有传承。”
“所以你们只是个在战争里投机犯。”卡洛斯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几乎是出言不逊地说,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激怒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说真的海格尔先生,我一直觉得克莱斯托有些做作得过头——像你们这样的人,即使不把自己藏起来,时常在萨拉州市中心的百货大楼的大屏幕上做个马桶广告什么的,人类历史上也不会留下任何关于你们的记载——因为你们实在没什么丰功伟绩好说。”
道格拉斯先生果然我见犹怜地皱了皱眉。
卡洛斯方才还在冒着花痴泡泡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冷酷的目光,颇为漫不经心地说:“好吧,到你能看清结果的时候——我希望你没有那个……那个什么病来着伽尔?近看眼还是近光眼?”
伽尔:“……”
好吧,这位心急火燎地赶来的年轻人心里想,卡洛斯也有不擅长的事,比如他绝对不适合谈判——这家伙实在太没耐心了,两句话说不对付,就让人家自己玩去。
绿眼睛的男人转向神秘一族的祭司,脸色突然沉下来:“但是很抱歉,我恐怕不同意您带走凯文。”
“你知道……”道格拉斯先是一愣,随后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松动了一点,“哦是的,你是个幸运的年轻人,见证过海格尔的传承。”
他扒开自己额前柔软的头发,亮出那里的一个浅灰色的标记:“这是死神的记号,当它变成深灰色的时候,我的记忆就会化成一块水晶叶子,在此之前,我必须找到我的继任者——不过弗拉瑞特先生,即使我们曾经合作过,也并不代表你有权利对我们族内的事物多管闲事。”
“啊哈。”卡洛斯把凯文往伽尔怀里一推,活动了一下手腕,非常光棍地说,“这么说您是想打一架了?说实话,我真的对您的胜算比较悲观,鉴于我实在看不出来那些老掉牙的记忆有什么重要的。”
他的目光阴沉下来,锁定了道格拉斯先生那张的漂亮脸蛋:“重要到你可以剥夺一个孩子身体完整的权利。”
39、第三十九章 影子魔 四
伽尔回忆着卡洛斯从“花痴”,到“态度友好地叙旧”并“企图拉人入伙”,“拉人入伙未果”后,又“不耐烦地让别人该哪去哪去”,再发展到现在——他们俩看起来马上就要打一架,感觉这一系列的变化简直快得让人跟不上信息流动速度。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故事让伽尔明白了,为什么尽管卡洛斯和阿尔多两个人看起来羁绊那么深、那么有默契,那位先生为了对付他却依然一边头疼着,一边无所不用其极,折腾得所有人跟着上蹿下跳,也讨不到这个人的一个笑容——因为他变脸变得实在是太快了!
快得让人怀疑……他那些外露的情绪全都是假的。
四下里的气氛一触即发,被扔到他怀里的凯文紧紧地抱着他的腿,惊恐地目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斗殴现场,伽尔望着不远处闻讯赶来、已经打算报警的护工,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我说二位,这还是在别人家里吧?”
别说是别人“家里”,就是女王的屋顶上,卡洛斯也能照拆不误,而另一位则更没有是非善恶观,听着他刚才那话音里的意思,别说打架斗殴,就算杀人放火,恐怕也不在道德谴责范围之内。
鉴于他认为自己不是“人”。
就在伽尔已经开始纠结,万一他们俩就在这直接动手,自己是应该先拉架呢,还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帮忙的时候,救星来了。
路易先生办事果然效率,在他跑了以后,就迅速地点了十二个资深猎人,由阿尔多大主教亲自带人去现场,嗯,“支援”。
阿尔多一看到这个场景,立刻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大步走过去,一把拉住卡洛斯放在剑柄上的手,把他拔/出了一小半的重剑给推了回去,瞪了他一眼:“这又是干什么?”
卡洛斯一看,架要打不成了,于是气哼哼地翻了个白眼,后退一步,倒是没忘了在“外人”面前,不扫他前任上司的面子。
阿尔多这才皱着眉扫了一眼道格拉斯先生,用视美色如粪土的犀利目光,一眼命中了对方的身份:“克莱斯托祭司?”
道格拉斯先生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是你。”
阿尔多知道这货不好对付,于是沉默了一会,最后缓缓地对道格拉斯先生伸出一只手,端着身份却又不失诚恳地说:“希望这一次,我们到最后依然不是敌人。”
道格拉斯先生轻飘飘地伸手和他握了握,知道他还有后话,果然,阿尔多看了他一眼,接着说:“可惜我倒是觉得,克莱斯托站在我们这一边,比起另外一种选择更有好处。”
道格拉斯先生不意外地挑挑眉。
阿尔多笑了笑:“鉴于我们已经合作过一次,我们也遵守了诺言不是吗?这些年人族和克莱斯托一直相安无事,我相信,这也是你们一直想要的结果。我知道对于阁下而言,只有记忆才是真实的,所以为什么不问问你们记录下来的真实的历史是怎么样的呢?我觉得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背离过去的合作伙伴,贸然站到另一边的风险实在很大,你觉得呢?‘看得见真相’的先生?”
道格拉斯先生沉默了一会,笑了一声:“这倒有些说服力,不过……”
他故意顿了顿,轻轻地抬起下巴说:“我觉得人族有的时候实在是狡猾过头,您认为呢?”
“当然,我们目标明确并且善于迂回,理智充足,比智商参差不齐、容易被欲/望控制的迪腐更加安全且有迹可循,所以我并不觉得狡猾是什么缺点,”阿尔多仿佛一点也没听出他针对自己的弦外之音,依然不咸不淡地说,“而且您真的用不着这么早做决定,毕竟现在我们还有结界。不过我想您也知道,对于投机而言,在看起来最危险的时候下注,才有可能获得最大的好处。”
他欲擒故纵,进退得当,前面语气冷淡得仿佛一点也不在意眼前这位克莱斯托祭司,后面又好像完全是在为对方着想。
道格拉斯先生终于意识到,再说下去,自己很可能被这个男人套进去,于是往阿尔多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声结束了这一段对话:“结界大主教,阁下还是一如既往的会说话。”
“谢谢您的赞誉,”阿尔多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么我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道格拉斯先生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地转身走了。
“等等,不是说有影子魔……”一个跟来的猎人迷茫地看着盲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开口问,看来还没从遇见恶魔级迪腐的那种如临大敌的状态里出来。
“放心,他死不了。”卡洛斯轻轻地“哼”了一声,“你看他那副让人一见就像胖揍一顿的德行就知道。”
猎人们:“……”
请问这里面的逻辑关系究竟是怎么推演的?
阿尔多终于在道格拉斯先生走了以后,无奈地看了卡洛斯一眼:“你不能总用一种方法来说服一个人。”
“他上次就是这么答应我的。”卡洛斯满不在乎地说。
“什么办法?”伽尔忍不住好奇了一句。
“我把他按在地上揍,他不答应就得继续吃拳头。”卡洛斯耸耸肩,“最后我把他打服了,压着他回萨拉州签约。”
伽尔:“……”
凯文:“……”
阿尔多对这种峥嵘往事实在想不出评价的方法,只得沉默了一会,然后相当委婉地提出:“我觉得他只是对你不单恩将仇报、还用这种……别具一格的威胁方法强迫他签约,而感到有点震惊。”
“……”卡洛斯,“真是太感谢你了。”
阿尔多见缝插针意有所指地说:“你不能总是把他当成一个人,现在的这个奥利弗?道格拉斯已经不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海格尔先生了。而且……就算是同样的记忆,同一个人,也是会改变的。”
卡洛斯扫了他一眼,方才还在热血燃烧着的表情光速冷漠了下来,他轻轻地挑了挑眉:“你在暗示什么吗阁下?”
阿尔多温柔深情地看着他,可惜这种连石头也能感动的眼神完全撼动不了卡洛斯那粗犷的神经,他毫无压力地与阿尔多对视了一会以后,轻描淡写地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阿尔多温柔如水的眼睛被人毫不留情地打碎,水波碎开扩散出去,落寞却浮了出来。
显然,比起他的温柔,“落寞”才是更有杀伤力的一招,卡洛斯飞快地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拉起凯文,不放弃地打算把他拐带回圣殿。
伽尔这才注意到,阿尔多所有的脆弱的表情都只是给卡洛斯一个人看的,一旦人走了,表演价值没有了,就会立刻收回来,然后站在远处死死地盯着卡洛斯的方向,眼神坚定得让人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伽尔突然想起网上流传的一句不知道哪国的言情小说里出的话——你喜欢一个人,就给了他伤害你的力量。
可是阿尔多大主教似乎丝毫不为卡洛斯的话触动,伽尔甚至忍不住怀疑,他真的喜欢卡洛斯么?然而……如果不是来自骨子里的执念,为什么他又会有那种坚定到仿佛势在必得的眼神呢?
啧,伽尔甩了甩头,真他妈心酸——连情敌都没资格给人家当。
猎人们当然不能像道格拉斯先生一样愉快地抬腿走人——因为他们是苦逼的公务员。
在阿尔多眼里,这些猎人虽然身手不利索,但是做起技术活来还是颇为训练有素的,仅仅是一下午的时间,就在杰森街区安放了好几十个迪腐感应监控器。
当监控录像通过一个巴掌大的终端递到阿尔多手里的时候,这位要求近乎严苛的大主教终于颇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对照着地图仔仔细细地把每一个监控器的所在地和监控范围研究了一遍,最后难得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不错。”
卡洛斯听了他的评论有些惊讶,颇有些好奇地蹭过去远远地瞄了一眼,过了一会,居然主动坐到了阿尔多对面,一脸严肃。
“怎么?”伽尔也走了过来。
“嗯……”卡洛斯把图示意图拽过来,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好半天才吁了口气,“了不起,至少有三个地方,如果是我的话,是不会立刻想到的。”
“公园正中空地的草坪和第六个死胡同的拐角处,”阿尔多问,“还有哪里?”
“屋檐。”卡洛斯看了一会,坦白地说,“我第一眼甚至没反应过来它的用途。”
阿尔多把图纸翻过去又看了一眼,皱皱眉:“它有什么用?”
卡洛斯拿起旁边的一根笔,在平面图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里画了两条交叉的线:“应该是这样,如果只在屋顶上设监控的话,在这里有一段是看不见它的,这个地方设监控,前面被墙挡住,左右却能拍到它来的方向和离开的方向。”
伽尔心惊胆战地问:“你怎么会知道?我记得监控理论作为一门学科,是十九世纪才发展出来的,在数学物理学和工程学的奠基下,由几代学者才建立起来的。就连监控器本身都是工业革命之后,热兵器有所发展才慢慢被引进迪腐捕捉的。”
“我们那时候监控有法阵,”阿尔多摆弄着手里一个被他拆了一半的监控器的样本,“我看过你们收藏的法阵典籍,看来是已经失传了……不过确实不如这个精确,好东西。”
“而且那时候布防的法阵全靠个人战斗经验,”卡洛斯说,“难免疏漏……回去给我找几本你们说的那个监控理论的书好不好?”
整个杰森街区一共五十六个监控器,由十二个经过严格训练的猎人共同完成,而一个从没有接受过任何理论学习,不要说数学——连手机号码的几位数字都记不清楚的男人居然一眼之下能看穿五十三个。
看着他颇有求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