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卿笑了笑，笑容里有着一点点不一样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微妙情愫。
“你喜欢这个傻瓜？”
随着声音凭空出现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红扑扑的苹果脸蛋，樱桃小嘴微微撅翘，甚是惹人喜爱；蓓蕾荷叶古典衬衫，青红色欧式古典贵族小西装，黑色的短裤，牛皮小皮靴，可爱的像个洋娃娃。
小男孩盘腿浮坐在半空，肉嘟嘟的小手支着下巴，碧蓝色的大眼瞧着卫生间的门，眼里有着完全不符合年纪的深思。
“喜欢？”他笑了笑，“也许吧。”
※
千木哆哆嗦嗦搓着膀子，眼睛四下扫量狼狈的房间。墙上的冰霜正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融化，地上湿漉漉的全是水，踩上一脚，冷意从脚心直传全身。他考虑是否该换一个房间，这里是没有办法住人了。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虽然隔着门没有听清楚，但是他肯定屋里有人。
嬴卿拂了两下床单，似乎还不满意，拿过千木的衣服充当坐垫。
“我刚刚在通电话。”
“不对，我明明听到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而且……好像还是一个小孩。”千木摸着下巴，表情从疑惑不肯定到严肃坚定又到不解，变化丰富多彩。
嬴卿但笑不语，视线从千木的脸上移向窗外，细长的眸映出漫天的星斗，好似幽冥深潭，平静不见涟漪中只有久远的沧桑深邃。
“喂，我说……”千木转向嬴卿，蓦然到了嘴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嘴巴定格在“说”的口型。
月光照亮了嬴卿的脸庞，刚毅俊美的容颜本该令人遐想，他却在这张安静的完美容颜上看到了寂寞，那是经过无数个岁月才会留下的沧桑。静默间许多模糊不清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惊讶的眼眸大睁。
嬴卿看向他，轻笑道：“看到了？”
又是这句话。他不痛快的黑下脸，指着嬴卿屁股底下的衣服，“请你抬抬尊臀。”
嬴卿轻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游弋，“我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刚刚的寂寥似乎只是幻觉。
千木的脸更黑，他握紧了拳头，“嬴先生请你让开，别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随便耻笑我。”
嬴卿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说完，他起身立在一旁，懒洋洋的依着桌沿。
千木抓起衣服便往身上套。“我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事。”厚脸皮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嬴卿吐出一口浊气，一把拉过千木，两个人的胸口贴着胸口，说不出的暧昧。他低目垂眉瞧着千木，笑道：“没关系，早晚你会想起来。”
淡淡地檀木香飘进鼻孔，叫他一阵心悸。千木红着脸，警惕的生气道：“你……你要做什么？”
小猫亮出锋利的爪子了，有意思。“你的衣服穿反了。”
“啥？”千木低头去瞧，他的脸更红，转身脱衣服。
“为什么那只鬼会找上我？”和它无冤无仇的。
“因为你看到了真相。”
“真相？”
千木的动作定住，继续问道：“你是说那个梦？”
他的脸色忽青忽黑，想到梦里的事情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不是梦，是你的意识回到了过去的记忆。”
千木的嘴角抽搐，直勾勾的盯着墙。
“贵族的妻子害怕真相会被丈夫发现，而失去心爱的丈夫，死后她留下的执念化成怨灵，继续守着她的秘密。巧的是，在吴家别墅你见到女鬼后，身上沾染了它的怨气，意识和它相通，意识回到了一百年前，成了那个女人的一部分。”
“可当时在场的还有赵云和花语嫣，为什么偏偏是我？”
“这个……你以后就会知道。”
“……”两人正说到这里，忽然响起音乐。千木吓了一跳，黑沉着脸直直的盯着嬴卿的风衣口袋。
嬴卿掏出电话，在千木的面前接起电话，沉默了数十秒后他说道：“我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你如果想平安无事，最好在明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解决掉那只鬼，过了午夜它的元气恢复就很难对付了。”
说完，嬴卿微笑着看着千木，他在等他的答复。
他见过嬴卿对付女鬼，知道嬴卿很厉害，可想到要去给他做杂工，每日受眼前这个男人的藐视，甚至有可能受到不公平待遇，他打起了退堂鼓，又想不到谁能帮他。忽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小李。张天师第九十九代传人，对付一只鬼应该没问题。
有了主心骨，他的态度也硬朗了起来，“谢谢嬴先生今天的慷慨帮助，我想剩下的我可以解决，就不麻烦嬴先生了。”
嬴卿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潇洒的走向门，“那么晚安了。”
10、第十章 刑警的卖身契（下）
嬴卿后脚才跨出门，千木就立即拨通了赵云的电话。
“小李的电话是多少？”电话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的先开口。
走到门外的嬴卿微微一笑。
电话里沉默几秒钟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你找谁？”
千木愣了愣，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是绝对不会是赵云那个虎背熊腰的家伙。
“我……找赵云。”打的是赵云的电话，总不能说“我要找小李吧？”忽然，他的脑海闪过一张圆圆的娃娃脸，这个声音好像是——小李！他喜出望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奇怪，小李怎么会接赵云的电话？
“喂——谁呀？”
他这头正好奇不解，电话里传来赵云懒洋洋不耐烦的声音。既然小李在，他就不用再和赵云多废话。
“叫小李听电话。”救命要紧，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虽然他很好奇小李为什么会和赵云在一起。
“小李，找你的，干嘛把我叫起来？”
“谁呀？大半夜不睡觉打电话？烦死了。”小李不高兴的嘟囔。
“我是千木，现在需要你救命。”
“哈——救命去医院找医生，我只会给死人开刀。”电话里小李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
“如果医生能捉鬼，我就不找你了。”他很激动的说。
“捉鬼你可以找……”小李的声音愕然而止。
1秒，2秒，3秒……一分钟过去了，电话里小李依然沉默，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虚汗，嗓子里像火烤般的干痒。“噗通！噗通……”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愈发剧烈的跳动，胸口在沉默中燃起一团火。
“你是说捉鬼？”
电话里终于响起小李的声音，膨胀的郁火立即恢复原点。
“是的，我被一只女鬼缠上了，不解决掉它，明天这个时候我就要去给它洗脚了。”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赤着身体，四肢被手铐固定在床头，阴笑的女鬼手持带刺的皮鞭，无情的一鞭一鞭的鞭打他；血红的蜡烛上刺眼的金色炙炙燃烧，血红的蜡泪焦炙他的皮肤；细长寒光闪烁的钢针，缓缓刺进他身为男人的骄傲……该死的，他到底在想什么？要刺激，他也是施虐一方……天哪，他简直疯了！
千木愁大苦深的贴着墙，又蹭又挠。
“哈哈哈，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小李爆出大笑，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放心，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可是张天师第九十九代正宗传人，区区一个小鬼，看我不打得它屁滚尿流。”
气势磅礴的豪言壮志，可怎么觉得这么没底呢？千木的嘴角一阵抽搐，贴在墙上犹似一只壁虎。
※
第二天，千木和小李加上拖油瓶赵云，等到博物馆人去楼空后，借着办案的幌子进了博物馆。
“你确定在这里？”千木四下扫量空无一人的大堂。
“我的龟卜绝对不会错。”小李端着八卦罗盘四方左转右转。
千木的视线转到赵云的身上，“你怎么也跟来了？”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吗！”赵云理直气壮的说道。其实他是担心小李才来的，小李是他爸朋友的儿子，他向家长保证过会照顾好小李。
张家祖先世代以捉鬼为业，解放后破除迷信，捉鬼的行当也就走上了下坡路。十年动荡后，张家搬到了南方，南方人多相信风水，于是张家做起了给人看风水的行当。几十年过去，张家在南方也是小有名气的风水家族，到了小李这一代人丁还算兴旺。
小李从小就对风水没有兴趣，学来学去只学得皮毛，相反对捉鬼捉妖捉僵尸十分感兴趣。张家现任当家见小李无心风水，也就随他去了，张家家大业大不怕养不起一个闲人。小李的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自然不用担心没有后人继承家业。
为了能和鬼怪打上交道，小李高中毕业后考进了一所二流大学的法医系，毕业后分到了春城分局的法医室。赵云刚好在分局当刑警，于是当起了小李的义务保姆。
“找到了。”小李兴奋的大叫。不顾千木和赵云，“噔噔噔……”直奔二楼。
千木和赵云对望一眼，紧追其后奔到二楼。两人跟在小李的身后左转右转，到了陈放木乃伊和随葬品的展室。
“有没有搞错？这里粽子倒是可能有几只。”千木怪声怪气的说。
小李竖起食指长“嘘——”端着八卦罗盘小心翼翼走到一口木质棺椁旁边。
千木和赵云随后走到棺椁前。
棺椁只有棺没有椁，红漆描金云纹。没有皇家的霸气和龙飞凤翔，没有官宦家的奢华和精致，应该是出自某朝的大富之家。
“一只洋鬼附在一具中国木乃伊的身上，算是中西合并？”千木撇撇嘴。
“有什么不可能的？赶紧开棺，小李爷我要大展身手，我可是打出生起就盼着这一天了。”小李双眼金光大烁，圆圆的娃娃脸兴奋的绯红。
“你不会没有捉过鬼吧？”他怎么越来越没底呢？
“厄……”小李张着嘴巴，黑溜溜的眼珠骨碌碌转了三转，心虚的挺直了腰板，“有，当然有。”
看小李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肯定是第一次。他开始有些后悔拒绝了嬴卿。
千木和赵云站在棺材的两头，双手扣住棺材盖的下沿准备开棺，小李忽然叫道：“等等。”
他把身上的八卦袋取下来，掏出件破旧的道袍穿上，恭恭敬敬的戴上道帽，然后又把八卦袋背回身上。他睨见千木正置疑的打量自己的道袍，一边从八卦袋里拿出一支桃木剑柄和一些纸符，一边得意的说道：“你别看这道袍破烂，它可是我们张家世代祖传的法宝，厉害着呢！”
听说越老的东西越有灵气，瞧这道袍补丁叠补丁的一定灵气逼人。千木暗暗点头，看着破道袍的神色肃然起敬。
“还开不开了？”赵云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他看了眼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这个时间他应该窝在家里看小电影的。牺牲宝贵的娱乐时间来陪两个笨蛋疯，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
“开始吧！”小李放出藏在剑柄里的桃木剑，目光炯炯的盯着棺材，摆好了架势，严阵以待。
气氛陡然凝重起来，静谧的展室里回荡着三人紧张的呼吸声。
赵云冲千木使了一个眼神，千木点点头，深吸气，提气……
“等一等。”
关键时刻赵云突然叫停，他一口气提到一半，却泻了一个满员，咚一头扑在了棺材上。
“搞什么？干嘛突然叫停？”他黑着脸斥喝。
“棺材里好像有动静。”赵云皱着眉头直盯盯的盯着棺材。
他疑惑的看向小李，趴在棺材上听了听，“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会。”赵云十分肯定的说道。
忽然，棺材里响起“咯吱——咯吱——”指甲抓挠的声音，而且越来越急，棺材开始晃动起来。三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你是天师，怎么躲到后面去了？”千木很没有风度的把小李推到前面，紧紧地盯着不住晃动的棺材，随时准备脚底抹油。
小李的双腿双手都在发抖，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涔涔。他咽了咽口水，转头一瞧，又是一怔，赵云和千木不见了。四下张望才发现两人正躲在一口大石棺的后面，扒着棺沿露出半颗脑袋正瞧着他的身后。
他气嘟嘟的瞪着两个没有人性的家伙，气他们丢下他一个人孤军奋战。突然，身后“咣当！”一声，他打了一个颤栗，转回头盯着没了棺材盖的棺材。
干瘪的古尸从棺材里慢慢地坐起来，缓缓地扭头。
“大……大胆妖孽，竟敢在此作祟，有我张天师第九十九代正……正宗传人在此，你……你修得造次。”腿在抖，再抖也！
粽子从棺材里跳出来，裂开没有嘴唇的嘴呼呼吐息，抬起僵直的手臂，摇摇晃晃向小李走过去。
“果然是中西合并的产物。”
千木看向赵云，赵云赞同的点点头。
小李掐指念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安静——
“破！”
依然，安静——他的头上冷汗直冒，继续掐指念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破——出来呀，你倒是给我出来呀！”
小李急的红了眼圈，掏出纸符拼命往粽子身上洒，“去死，去死……”
千木看得目瞪口呆。
赵云急出了一头的冷汗，扯开嗓门大喊，“小李，不要扔了，你是天师天师呀！”
小李愣住了，“对，我天师，天师不能让鬼吓倒了。”
他大喝一声，“定！”粽子的脑门多出一张黄符，定在原地成了人桩。他如释重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转身作出胜利的手势，圆圆的娃娃脸上绽开得意的笑容。
千木和赵云总算松下口气，可两人的心还没落下，马上又被提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小李的身后。
小李狐疑的转头，立即冷汗涔涔，粽子已经撕掉了贴在额头上的符，长着长长指甲的枯手正向他抓过来。
“我的妈呀！”小李把桃木剑砸到粽子身上，跳起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叫：“跑呀！”
千木和赵云来不及多想，拔腿跟在小李的身后狂奔。
千木追上小李，大声质问，“你不是说没问题吗？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拿错符了，那……那是平安符。”
“啥？”他竟然把命交在了一个糊涂蛋的手上。
※
三个人跑到大堂，惊讶的发现大门竟然上了锁。
“怎么锁上了？”千木讶异的问道。
“既然来都来了，自然要把事情解决了才能走。估计天亮之前是不会有人来开门。”赵云心虚的扭头，不敢看千木和小李。
千木和小李吃惊的看着赵云。
进来时，他对保安队长说警方要蹲点抓偷宝石的罪犯，保安队长问要不要把博物馆的门全都锁上，防止罪犯逃跑，他也没多想就随口应了，敦厚的保安队长还真的把门给锁了。
“那现在怎么办？”小李气喘吁吁的问。
“枪，用枪。”千木连忙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抬起头看向赵云，“我没带枪，用你的吧。”
“我的枪送去保养了。”赵云咕哝着。
“啥？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死定了。”千木急的团团转。
“来了，来了，快点想办法呀！”小李闪到赵云的背后，翘着屁股探头盯着摇摇晃晃走过来的粽子。
“办法，办法……”突然，千木瞧见小李晃来晃去的屁股，一把拉过小李，二话不说就扒小李的衣服。
小李急了，双手抓着衣领，一张娃娃脸涨的通红。“你……你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正经人，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的第一次只能给喜欢的人。”
“你做什么？”赵云也火了，一把推开千木。
“快点把你的道袍脱了，也许它能挡一挡。”
“挡……挡什么？”小李一脸疑惑的问。
“挡粽子呀！道袍是祖传的一定有灵性，快脱下来。”
小李忸怩的抓紧衣襟，“不行。”
“我的小李同志呀，求你就别磨蹭了，它已经过来了。”如果小李再不肯脱，他就给他跪下，紧急关头黄金也不值钱。
“这件道袍是……是我在旧货市场淘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祖传的。”
千木彻底傻了，直勾勾的盯着小李。
“快跑，粽子跳过来了。”赵云大叫一声，拉着小李就跑。跑了几步，扭头一瞧，千木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发呆，返回来拉起他就跑。“傻愣着做什么呢？妈的，这畜生原来没忘本，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