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如此明目张胆抱女子回宫,想来是破罐子破摔了。
想到这儿才发觉三人自顾自聊,似乎把某个“大人物”遗忘一旁。
不能怪他们,以前他们侃天的时候这位小殿下还嗷嗷待哺呢。
张经阖与玉笛顺着廉宠的目光,亦发觉刚刚自个儿做了很不得了的事,居然把主子冷在身旁。心虚起身,还是趁脑袋安全时逃跑吧!
“夜深了,殿下,廉姑娘,不如先歇息吧。”张经阖躬身,扭头问玉笛:“廉姑娘睡哪儿?”
“夜阑宫眼目众多,平白无故多个人,恐遭人猜忌。不如廉姑娘今晚委屈到奴婢那儿,改明儿奴婢想法子给廉姑娘安排个身份。只是怕要廉姑娘屈居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殿下便要在宫外自立门户,到时候再为姑娘准备妥贴舒适的庭院。”
“可以啊,不过,张经阖,给我弄点软枕头来。阿嚏!”
张经阖与廉宠朝夕相处月余,自是明白这姑奶奶睡不惯硬邦邦的玉枕和硬床,一定要睡那种非常柔软堆叠起来的方枕和一搓一个窝的大软床。殿下幼时听他提及,便要了软枕软床来睡,后来睡觉习惯成了彻头彻尾廉宠式。因此宫中其他东西他不敢说,软枕软被绝对不缺!他正要应,一晚上不曾开口的主子插嘴了:
“姐姐,你睡本王的床吧。”
张经阖与玉笛面面相觑,这祖宗不是最讨厌与人同睡,他休息时,周围房间一个人都不准存在,曾有人误闯,被他当场刺死,现在是怎么了?
这句话一说宇文煞就后悔了,初次见面便要求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不是侮辱人家姑娘,虽然他本出自一番好意。慌忙解释道:“本王睡外榻,你睡床。”
这样的解释似乎还是很轻浮阿!
见廉宠微微皱眉,宇文煞有些尴尬:“姐姐,对不起,本王并非想冒犯于你,要不本王去张经阖那里……”
玉笛也适时打圆场:“廉姑娘还是睡奴婢房间,奴婢去颦儿房间睡好了。”
“啊,不用。”廉宠从椅子上起身走向宇文煞,拉着他的手便走,丝毫没察觉少年的错愕,扭头冲玉笛喊道:“我睡宝贝房间,他房间的床肯定是最舒服的。给我准备洗澡水。”言罢指向隔壁,头也不回问道:“宝贝,你卧室是这里吧?”
“啊?恩……”宇文煞难得头脑短路,亦步亦趋跟在廉宠后面,手心相贴,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暖洋溢。
“宝贝,给你提个建议。”她突然停住脚步,与他并肩而行,手勾在他肩上,他能闻到口中芳香,感到她发丝拂过脸颊。
“以后跟我说话,不要本王本王的,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可爱。”
难道这才是她刚刚皱眉的原因,可自小接受的教育,他的身份就该这么说阿,不过她不喜欢,他愿意特别对待。顿了顿:“那怎么说?”
“就是‘我’呗。”看着少年水波荡漾,小鹿斑比般的眼神,廉宠狼血再度沸腾,嗷嗷直叫!
“好。”他温顺点头。
“不过呢,等你当了皇帝,要自称朕哦,朕,朕,真酷!”某女口没遮拦,在她此刻简单的大脑中,王子长大不都是国王,完全没意识到何谓真正的帝王之路,更不曾见宇文煞面色猛沉,洋溢复杂神色。
一进寝房,廉宠的眼球便被墙上一副仕女图所吸引。画幅精心裱过,画中女子作男装打扮,眉飞色舞,白衣飘飘,赫然便是她。难怪宝贝能一眼认出她来。旁边狂草题字,廉宠这两年中国文化不是白学的,仔细辨别,口中诵道:
“剑舞风雨起,一啸天下倾。”
双手环胸,不住点头:“真好,真好。这谁画的谁写的?”
“玉嬷嬷所画。”顿了顿,宇文煞低声道,“本……我,我题的。”
“宝贝,你真是多才多艺!”廉宠勾住他肩毫不吝啬地赞美。
这时玉嬷嬷走了进来,通知她澡水已经备好,请她隔壁沐浴。
廉宠完全把这当作自己的家,很不客气地打开衣橱翻箱倒柜,最后拿了件宇文煞的银色丝绸短衫出来充当睡衣。
廉宠洗澡的当儿,宇文煞吩咐张经阖按她的习惯准备些生活用品,结果两人无可奈何地发现,他的生活习惯基本上便是她的。
“难怪人人都说本王特立独行,张经阖你居然用异族习俗来伺候本王。”某皇子不满抱怨,心里却甜滋滋的。
“殿下,这怪不得奴才。您出生后都是廉姑娘亲手带的,她反复叮嘱奴才要按她的方式照顾您,还都有一番怪理……奴才以前也没有照护过小孩,自然都听她的……后来玉嬷嬷听说是廉姑娘的意思,更是执行到底,这才……”
“好啊,你们背后说我坏话!”
两人一起回头,却见廉宠只着银色丝绸短衫,修臂玉腿一览无遗,头发被方巾完全包裹住,玉嬷嬷在背后欲言又止,左右不是。
张经阖立刻紧闭双眼扭转身,宇文煞则再度目瞪口呆。
“廉姑娘,您怎么又……”张经阖脸红脖子粗地跳脚道。
“我怎么了?废话少说,叫你自己想法子习惯。还有,我什么歪理了,这叫科学你懂不懂,不然宝贝能出落到现在这么标志么?!难道让他像你们这样一月半年地洗一次澡,几百年不漱口么!”
廉宠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张经阖厉声大骂,瞥眼见宇文煞满脸通红,小嘴微张盯着自己,立刻大变脸,笑靥如花,声如莺啼,甜声腻气道:“宝贝,乖,快去洗漱。”声线又转:“好了,你们撤吧,姑奶奶要睡觉了。”
看廉宠在虎姑婆与贤妻良母间收放自如,丝毫不需情绪过渡,直让众人叹为观止!
宇文煞洗漱完毕,着了中衣进门。外榻与床之间隔着一座屏风,透过烛光见女子身影半坐床头,闻得他靠近,身影起身转出屏风外,她依旧只着短衫。他慌忙将目光放一旁,身子挪坐上榻,向里侧卧。
“睡啦?”感到身旁一陷,知道她坐到他身边。
“嗯……明天早上杨大人要教骑马射箭。”他翻身对着她,烛火将她美丽的轮廓衬出蛊人的粉色荧光。
“哪个杨大人?”
“中郎将……”
“ 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宝贝真乖。晚安!”廉宠点点头,自然而然地捧起他如花美貌,像当初他还是婴儿般,对着他的额头下巴左脸右脸鼻子嘴巴挨个落下轻吻。
这是廉家典型晚安吻模式,即便她和怜都成年了,依旧保持这一优良传统,她自然要将其发扬光大。
当那蜻蜓点水般的柔软唇瓣落在他唇上时,宇文煞本来就绷紧的身躯彻底僵直,喉头微动,呼吸趋浊。
“小呆瓜吓傻了?”廉宠察觉到他的异样,笑如银铃,指尖轻点他鼻头,“这是晚安吻,家人之间互相表达爱意。”
家人……爱……
“家,家人之间,是这样么……这样,好像,不合礼数……”他支支吾吾开口,声音越来越小,小脸像红苹果般。想到廉宠初见张经阖、玉嬷嬷时抱来亲去样子,又觉得她此时行径尚可接受。
“这是我们家的家规,我说合礼就合礼。”廉宠支颐半趴榻上,眼如弯月。
“那,我可以这样亲姐姐么?”他怯怯开口,扑闪扑闪大眼,盯得廉宠东南西北都找不到,屁颠屁颠点头。
得到许可,宇文煞立刻撑起身,手颤巍巍捧住她精雕玉琢的俏颜,学她的样子上下左右鼻子一一掠过,到了嘴唇,微微犹疑,匆忙一“啾”,只觉触感柔软,芳香扑鼻。脸跟个熟柿子似的,慌忙钻进被窝,惹得她大笑不止。
“宝贝好可爱啊!”廉宠挑戏儿童得手,得意洋洋地吹熄蜡烛爬回被窝。
母性本能
……睡不着。
她穿越前还是下午,刚打过盹儿,穿过来便到了夜晚,生物钟还没调节好。
鉴于上次穿越经验,她揣测过不了多久又能莫名其妙回去,而且回去的时间应该和她离开时差不多,也不担心怜会找她。只是这次去美国凶多吉少,生死难卜,就当这次穿越是老天爷补偿给她的最后一段快乐时光,定要物尽其用!
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三声钟响,原来这古代皇宫也有打更的。发散思维收回,才发觉房内摩擦声不止,宝贝似乎不停翻来覆去,廉宠伸长身将头探出屏风外,只见他蜷缩一团,不时以手揉背,看来是不习惯硬榻。
“宝贝,你睡着了么?”她轻声唤道。
“没……”少年瓮声瓮气开口,实在惹人怜爱。
“过来。”
……房中一片寂静,无人反应。
“怎么了?过来呀。”廉宠奇怪道,正欲起身,孰料被子一掀便觉寒冷刺骨,立刻缩回去裹实,心头一转,那榻上估计又冷又硬,宝贝那皇子的娇躯如何忍受,他竟能一夜闷声不吭,真让人心痛,催促道,“宝贝快过来姐姐这里。”
悉簌声后,少年移步到屏风外:“姐姐,怎么了?”
廉宠裹着被子几步跳下,扯住宇文煞的手便拖。事出突然,他一个站立不稳跌趴入床,温暖的被子紧随其后覆盖而上。
“姐姐……”他慌忙挣扎,一不小心碰到她胸前柔软浑圆,立刻僵直,不敢再枉动。
廉宠将他的头搬起,伸手将臂膀枕他脑后,双手紧环,腿自然与他交叠。磨蹭了一会儿,发觉宝贝比她想象中重,又抽出手臂,将他的手臂拉过来枕住,几番调整,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再将四周被子扯了个密不透风,被他身上好闻的香气包围,她心满意足呵了声气。
宇文煞像个木偶乖乖任她搬弄,最后见她窝进自己怀里,手紧紧环住腰,玉腿横放,呼吸都停滞了。大脑一片嘈杂,浑身紧绷,如血殷红,心脏炸裂欲出。
“姐姐……”他哑着嗓子,紧闭双眼,一动不敢动。
“宝贝你身上好好闻,以后都用这香料吧!”她抬头笑道。两人如此贴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说话的轻微震动。
“好了,宝贝快睡,明天还要早起。小小年纪就搞出大黑眼圈来可不行。”她自个阖眼,以手轻抚,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
太长时间他都是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面对这突如其来,与自己关系非比寻常,对男女大防毫无概念的姐姐,他有些哭笑不得。只得睁眼看着床顶,僵得跟块石头一样,感官总是不受意志控制,若有似无捕捉着她细微的气息变化。
她的腿移到他肚子上来,压得他有些不舒服……她在他耳畔的呼吸温热潮湿,痒得他全身抓狂……肩膀被压太久,有些微微酸涩……和别人一起睡觉好不习惯……
苦忍了很久,确认她已经睡着了,宇文煞偷偷侧身,将廉宠滚了出去,然后半支坐而起,使劲揉了揉被她压得发麻的手臂。
手臂终于舒展开,他低眼看着背对他熟睡的女人,突然有些好奇地弯下腰,仔细看着她的侧脸。
鼻子很挺,睫毛长长的,皮肤细腻如羊脂白玉,最重要的是,她像一块热源一样,周身都发着热光。
于是他又把廉宠的头扳过来放在自己手臂上,熟料这轻轻一动,那女人突然弹坐而起,他反应不及,被她轰然压倒,脖项一圈感受锐利如刃的压迫,森森冰瞳直撞入眼,她的身体紧绷如狩猎的夜行生物,他不禁浑身一颤。
“啊……”月光下,那寒铁铮然的目光扫过他惊愕面孔,陡然一黯,刹那间朦上雾浊混沌,前一刻还清明警醒无比的女人如同变脸般,神志不清半睁半阖眼睑,嗫嚅句“是你啊”,又侧身倒到一旁,睡得不醒人事。
梦中杀人,是他年少时杀鸡儆猴的伎俩,杀人前的他,表面安然于梦,内心翻江倒海清明一片。
可他的廉宠姐姐……
默默看着怀里的女人,少年忽然开始摇晃她,见她不清不楚抬头望向自己,他闷声开口:
“姐姐,我以后都要跟你睡。”
廉宠揉了揉惺忪双眼,扯开一抹笑容,这家伙怎么跟她小时候一样,那时她也这样对怜死缠烂打,宠溺地拍了拍他,干脆应道:“好。”。
宇文煞闻言顿时乐开了花,他将头颅一埋,紧紧贴住她的脸颊,催眠般喃道:“姐姐,那个家人的亲亲,你只和我用好不好?不要对张经阖和玉嬷嬷他们用。”
“好……”廉宠又有些迷糊了,螓首蠕动,突然又改口:“哦,不行,我还有个哥哥……”
哥哥?宇文煞大眼猛睁,她和她哥哥,和男人像那样亲吻?不行,绝对不准!以前他管不着,不过既然她又来了,那她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恶霸的独占欲油然而生,猛然抓住她的腰晃动道:“不准,世界上你就能那样亲我!不准!姐姐~~”撒娇中带着无赖任性。
廉宠被他摇得头晕,哭笑不得应付道:“好,好,好,我答应你,别摇了!”心里却想,怜根本不在这个世界,想亲都找不到人。
“不许反悔!”他认真盯住眼前迷迷糊糊的女人,不甘心地掐了掐她的腰。
“好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廉宠瞌睡都快被摇醒了,没好气地拧住他粉嫩脸颊一阵乱搓,发现无论怎么挤压那脸蛋都是如此可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宇文煞本来性格高傲孤僻,此刻被廉宠如此戏弄,却一点都气不起来,反而胸口涨得满满的,从未有过的开心,也学她样子要拧她。
孰料廉宠早有准备,左闪右躲,身手敏捷,他一点便宜都吃不到,反倒被她掐成了猪头,只得使出必杀技,嘴一嘟,抬起水汪汪大眼可怜兮兮地对着她放电,廉宠这个女色狼boss立遭fd,晕头转向由着他撒娇胡来。
两人胡闹够了,倦意顿起,双双拥抱,酣然入睡。
这一夜,宇文煞做了个人生第一个美梦。具体梦里做了些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深深记得,梦里全是他的姐姐。
折腾太晚,廉宠睡了个大懒觉,晌午时分才醒过来。
醒来发现宇文煞居然还在被窝里和她竞相比赛谁更懒,神志不清了一会儿,开始推攘他:
“你不是说你今天要去和那个什么什么大人学骑马射箭么?”
宇文煞昨晚被她压得胳膊发麻,翻来覆去到大半夜才睡着,半梦半醒间脾气恶劣道:“本王不去也没人管。”
这么小就开始旷课了!?
廉宠一个扎子翻起,伸脚就向他踹去:“起来起来!”
“该死!本王杀了你!”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神志迷糊的宇文煞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谁说话,,朦胧间操起一旁宝剑便挥了过去。
大清晨,九皇子寝宫上演了一场全武行。
全武行的结果,自然是宇文煞被揍到鼻青脸肿。
清醒过来的他,惴惴不安站在门口,手抚门扉张望里面被张经阖玉嬷嬷李颦儿奋力阻拦纠缠,暴跳如雷的母老虎。
“你了不起啊,这么小就开始逃课了!你们别拦着我,兔崽子,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让开,我告诉你们,就是你们太宠他,他才会这个样子……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你以为你是谁啊……靠,我数三声,你们再不闪开,我连你们一起揍!”
“三!”张经阖朝宇文煞拼命使眼色,让他快跑。
“二!”李颦儿眼泪汪汪,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真的有人敢打九殿下,真的有人打了九殿下,这个姐姐好凶好可怕!
“一!”
“姐姐。”
在廉宠动手之前,宇文煞低头老实移到她面前,缓缓靠近,俊美小脸胀得通红,低声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放手!”廉宠恶狠狠瞪着八爪鱼般粘她身上的三人,恨铁不成钢暗骂,真是一群“奴颜婢膝”的愚忠奴才!
众人颤巍巍放手。廉宠整了整衣服,冷冷盯了宇文煞一眼:“跟我去书房。”
在母老虎坐镇下,宇文煞老老实实把他该有的功课整理了一分课程表上交,由廉宠亲自督促。今天的事无法弥补,他便被她扫地出门去给中郎将杨大人登门道歉去了。
待宇文煞走后,廉宠方静下心来,突然觉得心肝乱颤,一阵乱囧,愁肠百结。
她完了……
其一,这种母性本能上身,她的角色扮演悲摧地走向了虎姑婆——虽然她一直都很虎,但以往好歹是虎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