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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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评传-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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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刘裕清除诸葛长民一族时,朱龄石率领的征蜀部队还在沿着长江三峡缓缓西进,因为是逆流,水道又险恶,速度非常慢,直到义熙九年(公元413年)六月才抵达白帝城。

 按原来的安排,朱龄石打开了刘裕授予的锦囊,密令的主要内容如下:主力沿外水而上取成都,让臧熹率一支偏师沿中水西上取广汉,再拔出最大的战船十余艘,让军中的老弱士兵驾驭着,沿内水而上作为疑兵。

 要理解这个计划究竟如何,有何高明之处?我们先得弄明白这几个名词:内水、中水、外水。简单来说,四川盆地的地形大致是西北高东南低,长江沿着盆地南沿向东流,有几条较大的江河由北向南穿越盆地注入长江。由于在古代,水运的效率远远超过陆路运输,这几条江河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古代巴蜀地区的交通要道。当时的人由东向西将这几条江河分别取名为内水(对应今天的嘉陵江至涪江)、中水(对应今天的沱江)和外水(对应今天的岷江)。

 其实关于这个作战计划的具体内容,朱龄石并非此时方知,早在出兵前,刘裕就与他对此进行过探讨。当时两人商议之后认为:上一次刘敬宣伐蜀,就是取道内水,受阻于黄虎,结果无功而返。按一般常规,既然上次的内水走不通,那么这次就会改走外水、中水。但他们估计会认为我刘裕用兵出人意料,办事不按常规,极可能仍走内水一路,他们自以为能看穿我的用兵,就会仍以重兵防守内水,若出黄虎,正好又落入他们的算计。所以这次我偏偏要按常规办事:以主力沿外水取成都,直捣其老巢;以疑兵出内水,让他们以为自己判断正确;以偏师出中水,**成都与驻防内水的蜀军主力之间,牵制蜀军回援成都的道路。

 初听起来很玄吧?这是一个否定加否定等于肯定的计划,很象《三国演义》中的一段描写:

 曹**即将在赤壁战败时,诸葛亮命关羽前往华容道设伏,阻截败退的曹军,还特地吩咐关羽在华容道点燃烟火,可以引曹**前来。果然曹**败退,要回江陵,有葫芦口和华容道两条路可走,他让探哨侦察一下两条路的动静,结果得到回报:葫芦口看起一切正常,而华容道远外似有狼烟。众谋士认为,既然华容道有狼烟,那多半有埋伏,应该走葫芦口。结果让老曹一口否决,他说:周瑜和诸葛亮都是狡猾大大的,一定知道兵法上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所以肯定是有意派人在华容道放烟,好引我走葫芦口,我偏不上当!

 结果,《三国演义》中曹**上当了,而历史上的谯纵也上当了。

 既然这个计划就是由刘裕和朱龄石共同制定的,刘裕又何必故弄玄虚,使用什么锦囊呢?这就涉及到两个问题:一、是这个计划成败的关键,在于保密,一旦让谯蜀的人知道就不值一文了,所以计划正式实施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二、为什么不让朱龄石自己下令?这是因为朱龄石资历尚浅,恐不足于服众,如副将中臧熹的官位就比他高。让朱龄石下令,部将中万一有人不服从,事情就麻烦了。而如果是刘裕本人下达的命令,则不可能有人不服。

 果然,一切都按刘裕规划的那样发展:征蜀大军顺顺当当的兵分三路,各自进军。谯纵在得知晋军大举西征之后,很听话地将谯蜀头号大将谯道福率领的蜀军主力派往涪城(今四川三台县北),抵挡沿内水而来的“晋军主力”。 “敌情不太严重” 的中水和外水,也都派了小股部队驻防:由谯蜀王国的“革命元勋”,当初把谯纵绑上轿子的前将军侯晖、率蜀郡太守谯诜驻防于彭模(《晋书》称平模,今四川彭山县东),大将军谯抚之防守牛鞞(今四川简阳县西),将军谯小苟把守打鼻要塞,布置完毕,只待晋军。与上次抵御刘敬宣时相比,谯蜀这次的处境要糟糕得多,由于去年地处谯蜀与后秦之间的仇池杨氏与后秦闹翻,受仇池的阻隔,一向对谯蜀关爱有加的干爹后秦,这次没有出兵来救。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但一个受惯了干爹保护的干儿子真有自保的能力吗?

 进入四川盆地后,大概因为路好走,晋军行动马上变快了,朱龄石率领的晋军主力很快就推进到了彭模。彭模紧邻岷江,分成南北两城,侯晖早已在此连营固守,其中北城地势较险,兵力也比较雄厚,而南城较薄弱。此时天气已经非常炎热,晋军长途跋涉,十分疲惫,朱龄石一时犯湖涂,便与刘钟商议:是否让士卒先停驻休息,养精蓄锐,等探明蜀军的薄弱处再行进攻?

 刘钟听罢,明确反对说:这次行动扬言以大军出内水,让谯道福不敢离开涪城,我军才得以出其不意,打到彭模。蜀军想不到我们突然到达,防备松懈,都已吓破胆,打败他们并不难。如果现在不抓紧时间进攻,让蜀军识破我军的真实意图,谯道福必然率涪城之师赶来增援,到那个时候,敌军人情安定,良将又已经赶到,再想一举攻破彭模就不容易了。而且我军长途远征,粮草供应困难,敌军若坚守不战,让我军求战不能,又无法长期维持,二万大军搞不好都要当蜀人的俘虏!”

 朱龄石毕竟是有良将素质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刘裕看中了,听罢后立即猛醒:伐蜀必须速战速决,没有拖的本钱。于是他立即下令进攻,此时众将多认为应该先易后难,先攻彭模南城,但朱龄石认为,先克南城,不足于威慑北城,而打下北城,南城可不攻而下,所以不接受众将意见,下令进攻北城。

 义熙九年(公元413年)七月,朱龄石率刘钟、蒯恩等大将猛攻彭模北城,因为蜀军兵力本处下风,士气不振,又乏良将,战斗从早上打到晚上,谯蜀军队大败。包括侯晖、谯诜在内的十五员大将被斩,彭模北城被攻破。南城的守军见北城失守,完全丧失了守城的勇气,逃得一个也不剩,南城随后也被晋军占领。彭模之战取胜后,通往成都的大道已经完全敞开,朱龄石命全军弃船登岸,向着这座谯蜀的政治中心疾进。

朱龄石伐蜀 下

 与此同时,出中水的晋军虽因主将臧熹突染重病,改由副手朱林指挥,但行动一点也没受影响。连续击败谯抚之和谯小苟,推进到广汉。

 蜀王谯纵接到外水和中水的败报,得知晋军已经迫近成都,不由吓得目瞪口呆。他从来就不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当初可能是老天爷喝醉了酒开的玩笑,各种机缘的凑合,竟让无识无能无胆的谯参军摇身一变,也成了开国之君。可惜时光已过去八年,就算按西游记的计时理论,上边也过去八天了,老天爷酒醒了,玩笑结束了。

 等重新清醒过来,谯纵发现自己只剩下一招“走为上计”好像还行得通,赶在晋军到达之前开溜,目标:去投奔涪城的谯道福。逃出成都后的谯纵并没有一个劲向涪城跑路,他大概也知道此行幸免的机会不大,所以先到谯家的祖坟拜别祖先。在这里,谯纵的一个女儿很现实的对谯纵说:“国势如此,父亲逃得到哪里能免一死?只不过徒增羞辱罢了。与其被当作后世的笑柄,不如一起死在先人的陵前。”这道理谯纵不是不明白,但知易行难啊。自杀?怕痛!好死不如赖活着,能逃且逃吧。于是谯纵又逃了,他的女儿比他有骨气,从容自尽于陵前。

 再说防守涪城的谯道福得知彭模失守的消息,急忙抽出五千精兵,亲自带队火速驰援成都。谁知刚走到半路,正好与逃命的谯纵迎路相遇。一看谯纵那付狼狈样,谯道福不猜也知道原因了,气得他大骂这位旧日的主君:“大丈夫难得有这样一份基业,你这么轻易就把它扔掉了,还想逃往哪儿去?人谁没有一死?就没见过怕死怕成你这付德性的!”

 谯道福越说越气,拔剑向谯纵掷去,正中谯纵的马鞍,昔日的部下此时反目,把这位蜀王吓得只好又逃。但他身边的人也不是傻瓜,既然连谯道福都不保他了,我们还跟着他干什么?谯纵跑出不远,随从已全部走散,只剩下他单身一人,谯纵终于感受到了彻底的绝望。比起被抓住之后受刑而死,也许还是上吊的痛苦少一点,经过这一对比,在位八年终于蜀王选择了自己的驾崩方式,好在虽然落魄,一根结实的绳子还是不难找的。当谯纵将自己的脑袋伸进绳套,也许还在想:都怪那个该死的侯晖,当初要是我再坚持一下,不当这个天杀的蜀王就好了……

 赶跑了谯纵的谯道福并没有气馁,他比那位蜀王要有魄力,还想再拼一下,爱拼才会赢么?首先,谯道福把全体士兵召集起来,向他们灌输必胜信念:“我平日里厚待你们,正是为了今天!蜀国是存是亡,主要得看我谯道福,和谯王没多大关系。如今我还活着,还足以与晋军一战。”其次,作完了思想工作,再进行物质奖励,谯道福把库府中所有的财物都拿了出来,全部赏给士兵。

 如果是在光荣的战略游戏中,又是精神鼓励,又大把地撒银子,那军队早该士气高涨,跃跃欲试了。可惜他的部下不是游戏中的NPC,都是些聪明人,个个精得跟贼似的,知道谯蜀已经亡国了,犯不着跟谯道福去自寻死路。领赏赐的时候人人一脸忠义,等财物一到手,全都一哄而散,只留下谯道福一个光杆司令。谯司令好容易才合上惊愕的嘴巴,原来自己比谯纵也强不到那儿去,势已至此,只好也选择逃跑了。

 但就像谯纵的女儿早就说过的:你还能逃到哪里?不久谯纵的尸体被巴西人王志发现,给砍下了人头,送往成都,谯道福也在逃亡途中被当地人生擒,后被朱龄石斩于军营的大门之外。至此,刘裕的战略规划又获得一次重大成功,立国八年的谯蜀灭亡,巴蜀之地再次回到了晋朝的版图。
义熙土断 上

 再说自刘毅和诸葛长民被先后铲除,刘裕在朝中已不存在强有力的政敌,地位如日中天,可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作为有理想,有抱负的政治家,刘裕已经可能将自己的一些重大的治国理念,由构想升级为实际行动。于是,就有了著名的“义熙土断”。

 何谓“土断”,又为什么要土断?要解释这些今天看起来已经很晦涩的名词,就不得不把眼光向前推,重新回到百余年前大乱的开端。西晋中后期从八王之乱开始,无休止的战乱和仇杀就席卷了中国北方,而同时代的中国南方相对要和平安宁一些,因此为数众多的北方民众为躲避战祸,纷纷迁往南方,寻求新的安身之地,成为所谓的“侨人”。

 因为侨人的南迁大部份是自发的行动,并无政府的统一规划,所以到达南方的侨人们既有相对集中的聚居点,更多则分散而居,“十家五落,各自星处,一县之民,散在州境,西至淮畔,东届海隅”。在南方重新立国的东晋政府,为了管理这些侨人,实行一国两制,设置了大批的没有实土的侨置州、郡、县(到后期部份侨置州、郡、县还是有了实土,虽然一般都比较小),侨人分散而居的现实,也就使得这些侨置机构格外的多,侨州与它所属的侨郡、侨郡与它所属的侨县,往往并不在一处,甚至相隔很远,彼此不相连。

 就拿京口所在的晋陵郡来说,最夸张的时候,同时设有六个州的十多个郡政府和六十多个县政府!一个县长的管辖范围也许就和今天一个居委会大妈差不多,而且这些“居委会”往往还是分散成好多小点的。

 比如你是东晋人士,家住京口某条小巷,你对门的张三是A郡人,隔壁的李四是B郡人,巷子口的王五是C郡人,各自要听命的大老爷都不是一个人。要是某一天巷子里发生纠纷:张三和李四打架,误伤王五,那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得惊动ABC三位市长,到时候光为了解决谁说了算的这个问题都能让人烦死,推捼扯皮肯定是少不了的。

 晋王朝对侨人与南方当地人实行的是区别管理,两者享有不同的权利和义务。例如,两者使用的户籍资料就不一样。记录当地人资料的是政府的正式户籍,为了防止虫蛀,它所使用的纸张都用特殊药物处理过,呈**,所以叫作“黄籍”。而记录侨人资料的因为只是临时户籍,使用没有经过处理的白纸,叫作“白籍”(当然,实际情况是很复杂的,并非所有北方流民都入白籍,也并非所有南方人都入黄籍)。和今天大不一样的是,在当时有份临时户口比有正式户口好,因为有临时户口的侨人是可以享受免税和免劳役特权的,而有正式户口的爷们,你们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交粮纳税出苦力去吧!

 看到这里,可能有朋友会有疑问:既然这些侨人已经把家帮到南方,那让他们直接接受当地政府的管辖不就行了,何必再叠床架屋另设机构,难道还嫌行政效率不够低下?而且又为什么要给侨人提供免税的特权,嫌国家财政不够困难?

 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存在的事物,就一定在某方面有它的合理性,不管它在其他方面看起来是多么的荒谬。我们知道,由于地心引力的原因,水总是往低处流的。同样,由于利益引力的引导,人也总希望向高处走。人类历史的绝大多数事件,只要用这条线索去追查,基本上都能找到它产生的原因。下边,我们就用刑侦学上通过受益人查找嫌疑人的方法,看一下谁是这种制度的受益者。毫无疑问:就是侨人。作案动机有了,那么侨人是否有作案能力呢?

 我们查阅一下史书,就会发现:侨人尽管是战争难民,但他们并不是弱势群体!中国在唐宋以前,北方的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一直高于南方,而且北来的侨人往往是以武装集团的形式涌入南方,对南方土著构成从文化到武力的全方位优势,这一点只要看看东晋的政坛就一目了然:司马皇族本身就是北方人,东晋的一流大士族:琅琊王氏、颖川庾氏、谯国桓氏、陈郡谢氏、太原王氏等全是侨人,东晋的历史,差不多就是这些侨人集团在联合与对抗中共同执政的历史。而南方原有的土著大族,如顾、陆、朱、张等家族,在东晋历史上从未挤入中央决策层。

 既然东晋政府是由侨人们说了算,那它出台的政策,自然就要优待侨人。就拿针对侨人的免税政策来说:上得了台面的原因,是侨人们背井离乡,生活困难,需要优待;而台面下的原因,则是东晋的各位中央首长们给自身侨人小集团提供的福利,属于“正大光明”的以权谋私。

 同样,侨置郡县大量涌现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既有台面上的原因:一、朝廷虽然已是偏安半壁,但正统不可失,保留北方郡县的编制,显示我们收复失地的决心永不动摇!二、侨人虽移居他乡,但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在战乱前基本上都比移居地发达,还存有郡望门第、地域乡里等观念,普遍希望保留自己的原籍,就像当年上海知青到云南,仍希望保留自己的上海户口一样。也有台面下的原因:一、有这么多从北方来的侨人干部,如果不设置侨郡、侨县,怎么安置?难不成让人家在洛阳时的省部级干部,忠肝义胆地带着北方流民南下投奔朝廷,到建康后却只能在县团级上混?二、下层的侨人往往成为大士族的私人部曲,设置了侨郡、侨县,才能方便地将侨人与当地人分开,有利于保护北来士族们的利益。总之,大家都是侨人,帮别人也是帮自己,有官一起做嘛。

 “人人平等”之所以在绝大多数时代都是一句不可能实现的空话,就是因为每个人的活动能量从来就不是相同的。因此不论古今中外,在多数时候国家出台的各种政令,总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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