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两个人,昌明党的智囊太子左卫率王雅曾有过客观评价,认为王恭的风度气质过人,志气方正,殷仲堪谨慎检点,文章道义著称于世。但两人都偏狭苛刻,缺乏办实事的才干,太平无事之时可能是好干部,一旦有事,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后来王恭受制于刘牢之,殷仲堪受制于桓玄,果然都不出王雅所料。不过这一点现在还看不出来。
眼看昌明党渐渐趋于上风,局势却突然又发生了让人意外的重大变化。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九月,晋孝武帝司马曜突然遭谋杀身亡!
按史书的记载,孝武帝的被害是一个十分八卦的故事:此时皇后王法慧已死多年,张贵人在后宫笑傲群雌。九月二十日这一天孝武帝与张贵人在后宫饮酒,喝得醉熏熏的时候对她开玩笑说:“你已经快三十岁了,也该到被废的年纪了,比你年轻貌美的佳丽多得是!”可惜孝武帝常在花丛中走,竟不知道美女的年龄和断了把的水壶一样,都是不能提的。张贵人听罢妒火中烧,越想越气,竟乘着孝武帝睡着,让贴身的宫女用被子蒙住他的头,把他活活憋死。作案后,心理素质极嘉的张贵人丝毫没有惊慌失措,重贿左右,让大家统一口径,宣称皇帝“因魇暴崩”!更让人想不到的事,这么大件事竟然就这样不了了之,张贵人也未受追究,杀皇帝的风险竟然不比杀猪大!
这个故事如果不是史书明文记录,简直都让人怀疑这是港台戏说剧的剧本,有太多的匪夷所思和莫名其妙,在下一真怀疑它的真实性。按照刑侦学中可以用案件受益人推导犯罪嫌疑人的方法,在下有一个不负责任的大胆猜想:也许司马道子或他的同党才是此事的幕后策划!
不管孝武帝被杀的真相如何,他的继承人是明确的,九月二十一日,十五岁的太子司马德宗继位,史称晋安帝。
很多人都知道西晋出了个白痴皇帝司马衷,曾经对吃不上饭的饥民为何不吃肉而大感困惑,但假如对中国古代的历代皇帝进行一次IQ测试的话,司马衷也只能无奈地屈居倒数第二,倒数第一的宝座,是留给我们司马德宗陛下的,正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蠢人头上有蠢人!
司马衷至少还能问蛤蟆是为公家叫还是为私人叫(证明他产权意识很明确),而司马德宗直接就没学会说话;司马衷至少还知道吃肉也能填饱肚子,而司马德宗连冷热饥饱不能区分,喝水、吃饭、睡觉、起床这些幼儿园小朋友都掌握的技能也靠别人服侍才能完成,否则就得饿死、冻死。毫无疑问,对权臣来说,再找不到比这性价比更高的橡皮图章了!九月二十三日,司马道子升任太傅、扬州牧,赐黄钺(总算拿到这把斧子了),朝政尽归司马道子与王国宝。双方对弈至此,我们总结一下战况,可以说:在中央,道子党大获全胜;但在地方,昌明党独领**,正在酝酿着反攻。
数日后,昌明党大老王恭从京口入朝,参加孝武帝的葬礼。入朝前,有人劝他乘机率军入京,诛杀王国宝。但因孝武帝的死事出突然,且豫州刺史庾楷也有一支军队尚站在道子党一方,在没有与另一昌明党巨头殷仲堪协调的情况下,王恭担心事情不成,独自承担造反的罪名,因而没有答应。在道子党一方,王绪也劝王国宝乘王恭入朝的机会,伏兵将他杀死,结果也未等到批准。毕竟现在东晋的大部分武装力量掌握在昌明党手中,司马道子等人也不敢轻易摊牌。孝武帝的葬礼仍然平静地完成了,双方并未擦枪走火。
十月十四日,王恭返回京口,临行前警告司马道子说:“当今主上暗弱,执政的责任就更加重大,这是连伊尹、周公这样的大才都不易做好的事。希望王爷好自为知,亲自处理国务,多采纳忠正的言论,疏远奸佞的小人!”旁边的王国宝听到这话,对王恭又恨又惧(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王恭回京口后,王国宝、王绪等人都向司马道子指出,应该设法削去王恭、殷仲堪的兵权。这个建议虽然理由很充分,道理很正确,但实际**作谈何容易?没等他们制定出削藩的实施方案,王、殷二人已采取联合行动,上疏要出兵北伐,同时开始整兵备战。司马道子当然知道他们两位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以白痴皇帝的名义下诏,用夏天出兵妨碍农时的理由令他们解严,不准北伐!
然而一纸诏书岂能阻止王恭、殷仲堪两位的“爱国激情”?隆安元年(公元397年)四月七日,王恭正式上表,列举王国宝的罪状,请求清君侧,连北伐的幌子都不用了。而荆州的殷仲堪也在桓玄的鼓动支持下,宣布响应。
事到临头,王国宝露出了草包本色。同党王绪劝他杀掉朝中的昌明党分子王珣、车胤二人,然后挟持安帝与司马道子出兵讨伐京口。王国宝先已同意,可等王珣、车胤二人到了以后却又不敢动手了,还傻呼呼地向二人问计:现在怎么办啊?
王珣说:“王恭、殷仲堪和你又没有深仇大恨,所争得不过是权位罢了。你放弃权位不就没事了?”王国宝有点不自信:“你该不是把我当成曹爽了吧?”王珣“诚恳”地说:“这叫什么话?你哪有曹爽的罪大啊?王恭又岂是宣帝(司马懿)?”车胤在一旁继续吓唬他:“当初桓温何等英武,攻一个寿阳尚且久攻不下。如今你若出兵讨伐王恭,他一定收兵守城,京口岂是容易攻下的?到时候京口攻不下,而上游的荆州军又到,唉,我都替你担心!”
注:公元369年,桓温北伐后燕,大败而归,将战败责任推卸给豫州剌史袁真,袁真又惧又怒,便据寿阳造反,叛降后燕。桓温亲自出兵讨伐,于太和五年(公元370年)八月围寿阳,至咸安元年(公元371年)正月克城,擒袁瑾(袁真之子,袁真此时已病死),历时六个月。
王国宝吓坏了,惊慌之下辞去官职待罪,但随即又后悔了,让人去弄一份诏书,让自己官复原职。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因为害怕的人并不止他一个。司马道子不敢对抗两路大军,又见王恭的矛头指向的是王国宝而不自己,决定丢车保帅,派谯王司马尚之逮捕王国宝、王绪,移送廷尉审判。四月十七日,即王恭声讨王国宝十天后,朝廷下诏赐王国宝自杀,王绪斩首。同时,司马道子派人去见王恭赔礼道歉,王恭也不乘机来个一劳永逸,便收兵回京口。另一方面,荆州刺史殷仲堪虽然响应王恭,但他胆小怕事,一直干打雷不下雨,并不敢真正出兵,等听说王国宝被杀了,才威风凛凛地挥师东下,司马道子连忙又写信道歉劝阻,殷仲堪赚足了面子,班师!
这一轮的斗争以道子党的大败告终,不过细察经过,可发现双方的水平也就和意大利打仗、中国队踢球一个档次(国足最近好象有所进步,希望不再是昙花一现),只是在一群笨蛋之中比较谁更笨而已。此时的东晋领导层,可以说是自东晋建立以来水平最低的,不过这种状态已经不会维持太久了。
战事再起
低头服软总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司马道子的妥协退让,激起了道子党内一位新秀的愤慨,他便是司马道子的世子:司马元显。比起只在喝酒、睡觉方面比较有心得的父亲,实岁只有十五岁的司马元显聪明机警,英锐果敢,虽然只是初三学生的年纪,但因为是皇族,已经官居侍中。他向父亲司马道子进言,认为王恭与殷仲堪二人一定会成为大患,这次我们虽然借王国宝的脑袋躲过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去?所以不可不在暗中加强戒备。
司马道子是个没什么主意的饭桶,又刚刚损失了最得力的二把手,一见司马元显说得好象很有道理,那么好吧,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隆安元年(公元397年)四月,也就是王国宝丧命的同月,司马道子任命司马元显为征虏将军,中央的警卫部队和徐州的文武官员都配属给了他。好好干吧,你办事,我放心!
除了司马元显之外,王国宝死后司马道子最信任的人,是负责逮捕王国宝的司马尚之和他的兄弟。谯王司马尚之,是晋元帝司马睿叔父司马承的曾孙(司马承在第一次王敦之乱时,任湘州刺史,忠于朝廷与王敦军队作战,不敌被杀,是晋帝国的“革命先烈”),与弟弟司马休之都是当时司马宗室中比较提得起的人物。他向司马道子建议说:“如今各地藩镇强大,而中央弱小,宰相权轻,相王应该挑选最亲近的人,在外边建立起忠于自己的藩镇。”道子深以为然,经过一番筹划,采取了第一个重大措施:任命王国宝的哥哥王愉为江州刺史,防备荆州的殷仲堪。
江州的治所在寻阳(今江西省九江市),是一个大州,辖区根据时间段的不同一般在十到十一个郡,其范围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江西、福建两省,不过较之地广兵强的荆州,还是比不上。为了加强王愉的力量,司马道子又自作聪明地调整了东晋的行政区划,将豫州的四个郡划给江州。
早在战国时的楚国几位门客就已证明,给蛇画上脚,并不能让它变成龙,如今司马道子又把这个实验重做了一次。他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了豫州方面的强烈反弹,豫州刺史庾楷勃然大怒:你要提拨王愉是你的事,可凭什么从我的盘子里切蛋糕?上疏抗辩说:“江州不过是内地,不用太多防卫,而西府(指历阳,今安徽省和县,当时是豫州的治所,此处代指豫州)北临后燕、北魏,与强大的敌寇相联,不能被削弱!”因为庾楷本也是属于道子党一派,所以司马道子才放心大胆地削减他的地盘,现在看到他的上疏,不觉一楞:老庾啊,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江州需不需要防备你还不懂吗?于是不答应庾楷的请求,该割的还是得割。中央决定你也不服从吗?我们党的组织性、纪律性到哪儿去了?
可让司马道子没想到的是,庾楷是一位拥有斗争精神,维权意识很强的刺史!在他看来,道子党的集体利益那算个鸟,既然你司马道子这么不仗义,我庾楷何必要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于是,庾楷改换门庭投靠了昌明党,到旁边的树上多试几次。隆安二年(公元398年)七月,庾楷派他的儿子庾鸿为使去见王恭,游说他说:“如今的司马尚之兄弟,专权为祸超过了王国宝!现在就开始假借朝廷的权威削藩,先是豫州,今后还指不定轮到谁呢。趁他们现在的阴谋还没有蕴酿成熟,我们应该早做打算。”因为昌明党的力量主要在地方,如果今后削藩扩大化,受损的自然主要是本党同志,所以王恭对庾楷的看法深表赞同,立即派人去通知殷仲堪和桓玄。殷、桓二人也表示同意,并公推王恭为盟主,约定一同发兵进逼京城。但因为殷仲堪给王恭的回信在传递过程中字迹模糊,使王恭不能断定是否确系殷仲堪手笔,而且去年殷仲堪失期迟到,也没妨碍王恭轻松得手,于是王恭决定不管殷仲堪,先行起兵。
王恭的决定遭到了手下大将,北府军此时的实际领袖刘牢之的反对:“将军您是朝廷的国舅,会稽王是天子的叔父,本是一家人。而且会稽王秉政以来,并没有得罪将军,前不久还为了将军杀掉了他所宠爱的王国宝,对将军您的尊敬礼上,已经不少了!最近这次人事调动,虽然不能说十分恰当,可也算不上什么大错。而且他割得是庾楷的地,于将军您又有什么损失?晋阳之师(据《公羊传•;定公十三年》载:晋国大夫赵鞅调动晋阳的甲兵,以清君侧为名,驱逐了荀寅、士吉**。后便将以清君侧名义起兵称为“晋阳之师”或“晋阳之甲”)岂可一而再地发动?”王恭不听,上表指责王愉和司马尚之兄弟的罪行,请求朝廷准许他出兵讨伐!
王恭之所以不听,是因为他有十二分充足的理由看不起刘牢之:一、刘牢之的出身不过低下的寒门,和自己太原王氏的高第没法比;二、这家伙长得又不帅,紫红色的大脸庞活象终日劳作的屯田户,和自己出去巡视,如春月柳旁边站棵歪脖子松;三、兵头一个,粗俗无知,对于清谈这种时尚的高雅艺术一窍不通。可见,当官的几个必要条件,刘牢之全都违章了!要不是看他确有几分蛮力,很能打仗,可充鹰犬,大晋朝的干部编制中怎么也不会多出这么一号人。象自己这样的杰出人材(王恭曾言:“仕宦不为宰相,才志何足以骋!”意思就是说,让我当官如果不当国务院总理,那就是浪费国家的人材资源!),用得着这个老粗来指手划脚么?我要是听了他的,岂不是很掉价?
再说司马道子听说庾楷倒戈,非常惊慌,忙派人寄信去劝他回心转意,其言词哀婉,活象被负心郎抛弃的痴情女:“当初你我之间,恩同骨肉,曾一起在帐中喝过酒,一起结下互不背叛的誓言,彼此间何其亲密!而如今你舍弃故友,另结新援,难道忘记了王恭当初对你的欺压凌辱?纵然你肯屈身事他,一旦他大权在握,肯定把你当作反复无常的小人,又怎会对你亲近信任?只怕将来你连首级都难保,更不用说荣华富贵了。”
庾楷回信说:“当初王恭要带兵入京参加先帝(孝武帝)的葬礼,相王你可是无计可施,几乎要坐以待毙。幸得我发现情况紧急,率军抵达京师,王恭才不敢发动作乱。去年的事变发生时,我也早有准备,一直整兵待命,自问侍奉相王以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相王你呢?因为害怕王恭,就杀掉了王国宝和王绪,象这样对待自己人,还有谁敢为相王你效力?我庾楷可不想学王国宝,把全家一百多口人送给别人去屠杀!”
司马道子接到回信后,知道事情已无法挽回,正式下令全国戒严。司马元显对父亲说:“这就是上次您姑息纵容的好结果了!如果这次再称了他们的心意,那么他们的目标绝不可能只到司马尚之兄弟为止,太宰(即司马道子)的大祸就在眼前了!”司马道子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索性把全部军国事务全都交给司马元显去处理,自已则一头扎进王府,拼命地饮酒消愁,扮演缩头乌龟的角色。
荆州刺史,昌明党的西方面军主将殷仲堪,因为上次迟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再加上他意外地发现,中央原来很好欺负,所以这次行动非常积极。七月底,殷刺史以南郡相杨佺期为先锋,桓玄为副,率水师五千沿长江东下,自己率军二万,随后跟进,昌明党与道子党的第二次内战爆发。八月初,前锋突至湓口(今江西九江市西北湓水入长江处),刚上任不久的江州刺史王愉毫无防备(司马道子安排他到这里是干什么的,竟然毫无防备),慌忙弃城而逃,结果让桓玄军逮了个正着(瞧瞧司马道子这用人的水平,就算添上四只脚也不过是蜥蜴级的)。
王恭陨命
九月二日,朝廷以司马元显为征讨都督,统一指挥中央军。他将中央军分为东西两路,东路由卫将军王珣、右将军谢琰指挥,抵御王恭,西路由司马尚之指挥,讨伐豫州刺史庾楷。九月十日,司马尚之在牛渚(今安徽当涂县采石矶)大败庾楷,庾楷只身西逃,投奔正在顺江东下的桓玄,司马尚之随即被任命为豫州刺史。十六日,东下的杨佺期、桓玄军西上的司马尚之大战于白石(今安徽巢县东南),司马尚之大败而逃,弟弟司马恢之所率的水军全军覆没,杨佺期与桓玄乘胜推进到横江(今安徽和县东南长江北岸)。至此,从表面上看,中央军已陷入强大的荆州军与京口军的东西夹击之中,且数战不利,局势已岌岌可危,要想摆脱危机,除非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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