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海扁一顿之后,又拉你去喝鸡血酒,一起海誓山盟,你还会相信他是你的真朋友吗?反正在龙格享受了两年高级囚徒待遇的桓谦是不信的,他已经不可能和谯纵一条心了。难得有这个自由行动的机会,桓谦利用桓氏家族在荆州经营日久,门生故吏遍布的优势,一路加以安抚招集,很快汇集到他手下的桓氏旧部就有了两万多人。有了这份本钱,桓谦便寻机摆脱谯道福的控制(从谯纵到谯道福,看来谯家人的本事都不怎么样,在明知桓谦不可靠的情况下,竟能让桓谦带兵,还能让他脱离掌握。假如桓谦果真有雄才大略,能够打下荆州,对谯蜀也不会是好消息),率自己的人独自推进到枝江(今湖北枝江县),距离江陵也不到百里,并与荀林所部东西呼应,构成对江陵的两面夹击。
荆州争夺战 下
而谯道福被桓谦甩开后,也干脆不再管荆州的战事,带着他的两万人去进攻巴东郡(今重庆奉节),并在这年的十一月将其攻克,斩晋朝的巴东太守温祚和将军时延祖,谯蜀完全控制了蜀中。
在两面受敌的险恶局势下,江陵城中人心浮动,议论纷纷,当地不少人已准备迎接桓谦入城了。刘道规见人心如此,干脆来个实话实说,集合将士,公开宣示全城说:“桓谦就在城外不远,听说城中有不少父老想去投奔。我从东边带来的人足够做事了,你们如果有想走的,我绝不会阻拦。”然后吩咐大开城门,彻夜不关。
在刘裕的宗族包括后代子孙中,除掉刘裕本人,大概最能干的就要算这位三弟刘道规了,这一招看似极险的心理战竟然大获成功。江陵当地人对他这种大胆的作法既佩服又害怕,竟无一人出城,城中人心稍稍稳定。
这时,驻守襄阳的雍州刺史鲁宗之主动组织了数千援兵,前来支援江陵。刘道规的属下得知此事,却不认为是个好消息,他们指出:鲁宗之曾在桓家手下做过事,现在桓谦将至,鲁宗之虽然声称来援,但其真实意图难以确知,很可能是来替桓谦骗城的,不可以轻易放他进城,应该设法阻止他的行动。刘道规对这种看法不以为然,他认为鲁宗之虽曾为桓氏部属,但早已叛离,还在讨灭桓振的战争中立下过大功,不大可能重新倒向桓氏。而且江陵目前兵力不足,要渡过目前难关,鲁宗之这几千人就是必不可少的。比如一个人得了重症,只能再活一个月,现在有一种风险很大特效药,服下去之后有一半的机率治愈,另一半机率是吃下立马死翘翘!那你吃不吃?刘道规的回答是:吃!为消除嫌疑,刘道规故意不带一人,单身匹马到城外迎接鲁宗之。鲁宗之见状大为佩服,也感激刘道规的信任,果然倾心相助。
等到雍州的兵马进了城,刘道规命鲁宗之率雍州援军守卫江陵,自己与檀道济、到彦之等将领率荆州军团主动西出枝江,进攻桓谦。这一计划又遭到了部份将领的反对:“现在出城讨伐桓谦,恐怕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荀林近在咫尺,时时注意着我军的行动,如果他乘将军西出来攻江陵,鲁宗之未必守得住!一旦发生那样的事,大势就无可挽回了!”刘道规回答说:“你们说得不对,荀林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将领,愚蠢胆小,反应迟钝(荀林不久前还打败过檀道济等人,虽然说主要原因是檀道济等人兵弱,但刘道规如此评价恐怕主要是给部下打气,不完全客观),以为我没有走远,一定不会贸然进攻。桓谦现在虽然汇集了几万人,但都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只要我军一到达,马上就可以取胜,荀林还在盘算不定,我军就可以回师。等荀林得知桓谦战败,估计胆都吓破,如何还敢来?而且就算他来,鲁宗之只守不攻,支持几天有什么难的?”
于是,刘道规依计划行事,突然出击桓谦,在枝江展开大战。晋军先锋檀道济,率军奋不顾身的带头冲锋陷阵,桓谦的部下大多数既没有作战经历,也没经过训练,很快就被打乱了队形,失去统一指挥。刘道规乘机挥水陆大军猛烈攻击,桓谦军大败,二万人马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桓谦本人乘一条小艇逃走,他不愿再去谯纵的地盘,所以没有往西逃,而是往东走,企图去投奔荀林。但要在大败之后穿越敌占区,哪有这么容易的?他很快被刘道规的追兵捕获,就地处决。在这期间,荀林果然没有动作。
再说得胜的刘道规进入桓谦军大营,除了得到不少辎重粮秣外,还发现了一大堆书信,全是荆州的大小官员,秘密写给桓谦,表示愿做内应或透露江陵情报的。刘道规立刻仿效刘秀和曹**,将这些书信全部焚毁,一封也不看。江陵城中的人得知此事,都对刘道规感激佩服,人心完全安定下来。
随后,刘道规率军回师,大败荀林于涌口(今湖北华容县附近,涌水入长江处),荀林只率少量残军逃走。刘道规便命咨议参军刘遵率军追击荀林,自己先返回江陵。到九月份,刘遵在巴陵击斩荀林,荆州的局势,转危为安。
注:关于荀林此人,《资治通鉴》与《宋书》的记载大相径庭:在《资治通鉴》中,记载其名字为“苟林”,而且身份是姚兴派来援助谯蜀的后秦军将领,其他事迹则大同小异。但在下认为:如果这个“苟林”是后秦援军将领,他必然是与谯道福、桓谦协调行动的,应该先出现在江陵的西面,而不是首先出现在卢、徐刚刚打下的寻阳,也不该接受卢循给予的南蛮校尉一职。而且在涌口战败后,也应该北投后秦,没道理南投巴陵。所以在本文中,在下采用了《宋书》的说法。
三面张网 上
桓谦、荀林被刘道规打败的时候,卢循、徐道覆已经从建康回师,到达寻阳。刘裕虽然派军追击,但王仲德等人所率的追兵只追到南陵以北,刚遇上范崇民的阻击部队就停滞不前了,这使得卢、徐二人大感安心,既然东线一时没有危险,那就按既定方针办,先解决荆州的刘道规吧。荀林不管用,看来一定得动用王牌了。十月初,卢循决定自己留守寻阳,一面整军备战,一面监视刘裕军的动向,派徐道覆率三万大军西上,夺取江陵。
徐道覆决定实施奇袭,也不知他采用什么办法,是避开大道还是昼伏夜行,总之一路隐蔽行军,一直突进到破冢(在江陵城的东南郊)才被晋军发现,大出晋军意外。因为没有料到徐道覆军会突然来袭,在几天前鲁宗之已经率领他的雍州军回襄阳去了,刘道规急忙派人去追他们回来,但远水一时已解不了近火。面对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徐道覆大军,江陵城中军民大为震惊。此时江陵谣言四起,都宣称建康已经被卢循攻下来了,江南已经变天,特命徐道覆来担任荆州刺史(在下认为这很可能是徐道覆让人散布的)。尽管城中人心惶惶,但当地军民已被刘道规枝江焚书的宽容气度所折服,全都鼎力支持刘道规作战,没人产生二心。
刘道规见后顾无忧,率军主动出击,布阵于江陵东南郊的豫章口,与徐道覆决战。战斗初始时,徐道覆的攻势非常猛烈,不多时便击破了刘道规的前军。形势险恶,刘道规冲到前面,激励三军,将军檀道济奋力反击,终于稳住了局面。徐道覆一击不能得手,便将全部兵力投入攻击,力图压倒晋军,而刘道规军也不遗余力,全力抵挡,两军将士挤满了豫章口,徐道覆因兵比刘道规多,渐渐又开始占据上风。
正在这个双方都已用尽全力搏杀,已无余力旁顾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类似于买彩票中大奖的偶然事件。中奖人:刘道规!他原来派出去追击荀林的刘遵那一路人马回师江陵,正好在此时回到豫章口,并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徐道覆军的侧面!这情形就像武侠小说中的常见场面:两位功力接近武林高手比拼内力,谁一分心便将被震断心脉而亡,这时哪怕来一个小孩,随便刺一刀都可了断其中一名高手的性命!何况刘遵远比小孩厉害呢?他毫不犹豫,一刀就狠狠刺进了徐道覆的腰间!随着刘遵部拦腰冲进徐道覆军的中心,徐道覆军阵形崩溃,大败,阵亡达一万多人,余部也溃不成军,徐道覆只得跳上一条轻快的小艇,几乎是独自一人逃回寻阳。五斗米道军第二次进攻江陵的行动,再遭惨败。卢、徐夺取荆州的计划,这回算是彻底泡汤了!
当初刘道规把刘遵派出去的时候,很多人都表示反对,认为现在兵力本来就不多,强大的敌人随时可能到达,不该分出军队,放到不必要的地方。如今豫章口之战能取得大胜,主要就得力于刘遵的偏师,众人因此都对刘道规的深谋远虑大为佩服。(不过以在下看来,这一战取胜与其说是因为刘道规神机妙算,不如说是刘道规的运气太好了!从他让鲁宗之过早的率军返回襄阳,以及徐道覆军临近江陵才被晋军发现来说,刘道规是有严重失算的。而且从交战前他紧急派人去追鲁宗之回来,至战斗结束也没有赶到的事实来看,既然他算不到鲁宗之,又怎会这么神的算到刘遵呢?认为他在战前已经知刘遵军在哪儿,并且知道刘遵什么时候会到的说法,在下认为是没有说服力的。)徐道覆败后不久,索邈所率的援军几经转战终于到达江陵,上游和下游的晋军至此才恢复了联系,得知彼此安然无恙,都信心倍增。
三面张网 下
就在徐道覆仓惶败回寻阳的时候,刘裕用了三个多月时间精心打造的晋军新舰队,基本上也已经宣告完工,大军西征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了。就在这时,因为打了败仗而降职为后将军的刘毅向朝廷上书,强烈要求指挥这次西征,他将用卢、徐的人头,洗刷自己的耻辱!
刘裕就纳闷了:这人的脸皮是怎么长得?怎么就能发育得这么结实呢?当初是谁不听招呼,全军覆没?现在战局好转,又想来摘我刘裕种的桃子?曾做过司马元显心腹的长史王诞也秘密向刘裕建议说:“公既已平定广固,这次又灭掉卢循(卢循:喂喂,王长史,我还活着呢!),这种盖过前代的功绩,无人能及的勋劳,岂能和人分享?刘毅和公一道起自布衣,只是一时相推,并不甘心为公下属。他既然已经有过战败丧师的经历,最好就不要再让他有立功恢复声誉的机会了。”哈,还是王长史深得我心啊。
尽管两年后两人终于还是摊了牌,但应该说,此时的刘裕还不想杀刘毅:刘毅毕竟是和自己一同起义的老战友,也确实有些本事,如果在经历这次惨败之后放弃与自己争夺权利的非分之想,老老实实为自己做事,我刘裕也不会亏待你。但是,你是首先得弄清楚自己是谁,不管在哪家公司,老板只能有一个!
中央的正式文件自然不会说得这么直白。很快,朝廷下诏:任命太尉刘裕为主帅,率领兖州刺史刘藩、宁朔将军檀韶、冠军将军刘敬宣等率军西上,讨伐妖贼卢循。而留守后方这个“艰巨重任”,就由刘毅“全权”负责了。当然,朝廷出于体恤功臣的考虑,为了不让刘毅工作太辛苦,让刚从齐地回来的刘穆之帮忙协助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十月中旬,刘裕率领的第二波西征大军正式从建康出发,沿长江而上,指向寻阳。数天后,第一波西征军的主将王仲德、刘钟等人听说正式的西征大军快到了,决定打个胜仗为刘裕接风。十一月初,王仲德、刘钟等人大败卢循军的南陵守将范崇民,一举拿下南陵,范崇民狼狈逃走,前往寻阳的江路已经洞开。不过刘裕与王仲德会师之后,西征大军行动速度也并不太快,这是因为:在当时通讯不便的情况下,刘裕要为那支南下的奇兵发挥作用,留出足够的时间。
尽管没有GPS,也没有无线电联系,但刘裕对数千里之外远征军行程的计算大体仍是准确的:就在十一月二日,孙处、沈田子率领的远征舰队经过数月的艰苦航行,终于到达广州番禺。当时卢循率主力远征,番禺的守兵不多,而且自以为远离战场,根本没想到晋军会从海道千里来袭,因此毫无防备。晋军到达离城只有十余里的东冲时,城中守军还一无所知。此时正好天降大雾,孙处、沈田子二将率士兵悄悄登陆,从四面突然包围番禺,当天就攻下了城池。城陷之时,卢循的父亲卢嘏、以及长史孙建之、司马虞尪夫等人乘小船逃往始兴,其余没跑脱的亲友党羽则全被诛杀,卢循经营了六年的广州根据地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他一旦战败,将无路可逃,只是他现在暂时还无从得知。随后,孙处留在番禺安抚居民,沈田子率军出击,夺取岭南的其他郡县,完全收复广州。
在估计孙处、沈田子应该已经完成了对广州的战略迂回之后,刘裕率西征部队进至雷池(当时长江北面的一个湖泊,位置在今湖北与安徽两省交界的大官湖、龙感湖及泊湖一带,成语“不越雷池一步”的典故就出自这个地方),距离卢、徐二人此时的驻地寻阳只有百余里了。就这样,到十一月底,经过刘裕的策划和刘道规的奋战,卢、徐的五斗米道军团已经被装入了一个由东面刘裕军、西面刘道规军和南面孙处军组成的巨大罗网之中,最后的清算,即将开始……
雷池之战
再说这几个月以来,卢循也没闲着,一直在寻阳片刻不停地重组军队,重修战船。因为荀林、徐道覆都打了败仗,他虽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能恢复进军建康时的实力,但也还是凑起了数万大军,兵力仍然可观。他又见刘裕虽然出师,但一个多月过去,现在才走到雷池,行军好似蜗牛爬,这是为什么呢?卢循经过一番仔细分析:莫非刘裕也有些怯战?是啊,仔细想一想以往的经历,情况也并不是太悲观,虽然我们让他扁了这么多次,但次次都是陆战失利,至于打水战,我们还没有输过嘛!
基于这个判断,卢循与徐道覆商议之后,决定向东出击,与刘裕在水上决战,如果取胜,就可一扫最近屡败的晦气,再次进攻建康。为了防止刘裕守在雷池水寨中不出来,依靠水陆协同抵消水战不强的劣势,卢循军扬言:将不攻雷池,直接沿江而下,进攻建康,攻其必救,这样刘裕就非得出水寨与我军决战于水上了!
刘裕一听到这个传言,就知道卢循准备决战了。事实和卢循的设想有一点差别:刘裕行动迟缓的原因并不是怯战,正相反,他对打赢这一仗信心十足。不过刘裕也还是有一点担心,只是他担心的原因要是说出来,估计能气死徐道覆(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按照刘裕的计划,卢循、徐道覆战败后应该往南逃,好去钻他布好的大口袋,可万一这俩老朋友一时心血来潮往东逃,出长江去他们的舟山老根据地,那边并没有相应的准备,事情就有些麻烦了。为此,刘裕抽出二百艘战船,命王仲德率领前往下游的吉阳(今安徽东至)设立封锁线,在那里长江的航道比较窄,王仲德将战船一字排开,横断江面,阻断卢、徐可能的东逃之路。(即将开战之前,还抽出这么多兵力到非交战地域,该说刘裕轻敌呢?还是卢循、徐道覆已经不值得他重视了?)
完成这项布置后,十二月一日,刘裕移军到雷池东岸的大雷。第二天,卢循、徐道覆的大军倾巢出动,从寻阳出发,沿长江而下。没过多长时间,大江之上就布满了卢循军的战船,而且后边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从头看不见尾,兵势颇盛。根据惯性思维,卢循认为晋军的战船较小,所以他准备使用的战法是撞击,将他的楼船每两艘用铁锁连在一起,加强撞击时的质量(庞统的连环计,是不是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