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加哀荣,给他们补办了非常高规格的追悼会。
又过了几年,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建康,他自称是司马元显的儿子司马秀熙,当年避难蛮中,逃过了桓玄的屠杀。司马道子的妻子,会稽太妃王氏与他见面,认定是自己的孙子,便请求朝廷让司马秀熙继承会稽王的爵位。
此时,在晋朝中央实际掌权的人已是刘裕。表彰司马道子父子,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毕竟死人是无害的。但鉴于司马元显在司马皇族中曾有过的特殊影响力,刘裕并不希望他真有后人活在世上。于是,一个“真相调查委员会”很快成立了,并且很快拿出了刘裕最希望得到的调查结果:这个司马秀熙乃是一个叫勺药的奴仆冒充的!这个少年随即被斩首,王太妃痛哭不已,但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关于司马秀熙案的真相,今天已经难于确知,但有一点是可出肯定的:司马道子一系,断子绝孙了!
白衣还乡
在二百零四年前,曹**攻克下邳,生擒了骁勇过人的徐州刺史吕布。曹**有意将其纳为属下,但因其反复,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征询左右意见。旁边的刘备提醒他说:“曹公记不得丁原、董卓的事了吗?”结果,吕布就被拖下去“咔嚓”了。如今桓玄不用人提醒,王恭和司马元显的往事,他记得都是很清楚的。因此,差不多就在司马元显等人头落地的同时,刘牢之也接到了自已的新委任状:解除军职,调任会稽内史。
一眨眼功夫,自己就变成了军队转业干部,好个“大度”的桓公啊,才过河就拆桥!刘牢之就算政治嗅觉再迟钝,也闻出不对了:“桓玄刚上台就夺去我的兵权,大祸将至了!”正好,他留在桓玄身边作人质的儿子刘敬宣,向桓玄提出,愿意回去做老父的思想工作,一心一意服从大局,永远听中央的安排。面对这样“诚恳”的提议,桓玄竟然同意了,放刘敬宣去见刘牢之。说不清这究竟是桓玄的失算还是他的谋算,也许他认为刘牢之此时造反必败,有意引诱他一下。
果不其然,刘敬宣一见到刘牢之,立刻把宣传和谐主旋律的承诺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建议父亲立即举兵袭击桓玄,不可以坐以待毙!迟疑了一阵子之后,刘牢之决定再次造反,此时距离他背叛司马元显,投降桓玄才过去几天时间。
造反毕竟是一种超高风险投资,从历史经验来看,其血本无归的概率远远超过炒作纳斯达克的高科技股票。而且这也是一种不光彩的行为,反复的反叛更是对自身人格的彻底否定!不论成败,他刘牢之在这世间都将名望扫地。所以,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啊!
但刘牢之仍只能如此,因为他前两次反叛都还是他自己的选择,这回则真是被逼上梁山了!刘牢之完全没有了背叛王恭时的从容镇定,也没有了背叛司马元显时的武断与专横,只能放下架子,用尽乎于哀求的口气,向刘裕,自己这位最能干的下属寻求支持,象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寻找可供攀附的稻草。
他对刘裕说:“我打算北退广陵(今江苏扬州市),与高雅之(刘牢之的女婿,时任广陵相)会合,然后举兵讨伐桓玄,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不知刘裕看着老帅憔悴的样子,心里可曾涌起万端感慨。曾几何时,刘牢之是晋朝寒门人士的一面旗帜,他的存在,给所有出身不高的人带来了希望:即使你没有显赫的祖先,依然有可能凭借才干和努力出人头地!刘牢之自然也曾是过刘裕的偶像和前进的标杆,而且刘寄奴能有今天,也离不开刘牢之的提携之恩,他刘裕并不是无情的人啊!
然而,刘裕还是冷静地拒绝了老帅的乞求:“几天前,将军手握数万劲旅,不能一战,望风而降,使得桓玄得志,威震天下!如今正是他声望最高的时候,三军的人情,朝野的人望,都已倒向他,还有谁肯跟着你造反?将军如今莫说起兵,就是广陵恐怕也到不了!恕我不能陪将军了,只能脱下军服回京口去。”
望着刘牢之失望地离开,他的外甥东海中尉何无忌拿不定主意,问计于刘裕:“我该怎么办?”刘裕的回答展示了他对时势的敏锐洞察力:“我看这一次,镇北将军(刘牢之)是免不了一死了!你不妨和我一起放弃军职,回京口避开此祸。等这次事件过去后,桓玄为了收买人心,必然会任用我们。将来桓玄如果能保守晋臣的节**,我可以和你一起为他做事;如果他生异心,我们再设法算计他!”
听此一番话,何无忌认定,刘裕便是他此生值得追随的人。两人遂结成生死至交,离开危机四伏的刘牢之,抛弃了军中的职务,返回京口老家,白衣还乡。
一般情况下,刘裕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他有恩的人,如刘敬宣、王谧以及从母家人等,他后来都照顾有加;而欺凌过他的人,他也会加倍报复。但不管报恩还是报仇,都是有前提的,只有在不涉及重大政治得失的情况下,才是如此。一旦事关大局,刘裕绝不会被感情左右,总能根据自己的理智做出尽乎冷酷的决定(尽管这些决定也并不全是正确的),这便是他与慕容垂最大的不同吧。
严格来说,刘裕仍然算不上一位合格的政治家,但早在此时,他已经是一名高水平的政客了。他对此后时局演变的预测,准确入微,远不是在政治上后知后觉的刘牢之所能相比。大概正因为这种政客的特质,让刘裕少了几分人格魅力,却使他能够在政治成就和对历史的影响力上,大大超过能力与其大致相当的慕容垂。
道坚自缢
尽管没能得到刘裕的支持,刘牢之仍召集其他的属下,宣布了自己打算据守江北,讨伐桓玄的决定。如果说他在几天前背叛司马元显的决定已经让众将跌破了眼镜,现在的声明则更遭到了部下几乎一致地强烈反弹。
早在洛涧之战时就追随刘牢之的参军刘袭,不顾多年同事交情,当面斥责自己的上司:“这个世上最不能做的事就是造反!将军在几年前背叛了王兖州(王恭),近日背叛了司马郎君(司马元显),现在又要背叛桓公!一个人三次背叛,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说完之后,完全不给老帅面子,起身离开大营,很多将佐也跟着四散离开,人一下子就走了差不多一半。刘牢之傻了眼,这回真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难带还得带,惶惶不安的新任会稽内史,让他的儿子刘敬宣潜回京口,把家属接出来。同时带着他剩下的部属往东北走,向广陵方向退却。刘牢之此时在北府军中的威信已经丧尽,他的部下一路走,一路散,人越来越少。到了和刘敬宣约定会合的地方,刘敬宣却因为那天下大雾,城门延迟数小时才开的缘故,误期未到。一时之间,不明原由的刘牢之以为事情败露,儿子可能已经被杀了!一连串的打击,让刘牢之五内如焚,伤痛莫名,精神已近崩溃!
浑浑噩噩间,刘牢之带着余众继续走,最后几个属下看他这付恍恍惚忽的样子,倍感寒心,知道老帅这次真是没救了,还能跟着他寻死么?待到达新洲(建康北面长江中,今天叫八卦洲)时,剩下的人差不多也跑光了!
四顾茫然,刘牢之突然清醒过来: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刘裕果然说得没错,我连广陵都到不了啊!哈…哈…哈…啊!我刘牢之竟也有今天!……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春风又绿江南岸,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芬芳,但在刘牢之已经闻不到了,他的心中,已到肃杀的寒冬。百战老将悲从中来,走到一棵大树旁,用一根绳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曾经的光荣与梦想,所有罪过与悔恨,化作过往的烟云,万事皆休……
过了一阵子,迟到的刘敬宣赶到新洲,才发现老父已成亡魂,他已顾不得哀悼,也不及给父亲收尸,便匆匆忙忙渡江,逃往广陵。亏得刘牢之的部份故吏,念及往日的情意,便一起买了棺木,将他的灵柩送回丹徒安葬。
几天后,桓玄听说刘牢之已死,大喜之余,下令挖开坟墓,将刘牢之的尸体拖出斩首,然后曝尸于市!接着,桓玄乘胜追击,开始对群龙无首的北府旧将们进行大清洗:吴兴太守高素(有可能是高雅之的父亲,刘牢之的亲家)、将军竺谦之、竺谦之的堂兄竺朗之、面斥过刘牢之的参军刘袭、刘袭的弟弟刘季武、还有刘裕的老上级孙无终等人,相继被杀害!从这一系列过份的举动,可知桓玄对刘牢之和北府军的嫉讳之深,更彰显刘牢之不久前投降桓玄的做法是何等的愚蠢。洋洋得意的桓玄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大亨”。(因此这一年,在晋朝三个年号,分别是元兴元年、隆安六年、大亨元年)
面对这种情况,暂时不在桓玄控制中的北府将领及道子党的残余们,根本不相信大赦天下能赦到他们,只有联手反抗了。刘袭的兄长冀州刺史刘轨、司马尚之的弟弟司马休之、刘敬宣、高雅之,还有将军袁虔之、刘寿、高常庆、郭恭等人,先到广陵,再逃到山阳(今江苏淮安县),同时派遣使者向后秦求援,企图讨伐桓玄。但人心已散,加上后秦姚兴正好在柴壁之战中大败于北魏拓跋珪,根本无力支援,面对桓玄军队北上,众人无计可施,只得各自逃亡。其中刘轨、司马休之、刘敬宣、高雅之逃奔南燕;袁虔之、刘寿、高常庆、郭恭逃奔后秦。由谢玄创建的北府军政集团暂时瓦解。
至此,在原北府的高级将领中,只有刘裕、何无忌等少数几人,因为早早辞去军职回乡,既和刘牢之划清了界线,又显得没有拥兵自重的野心,从而大得桓玄欢心。桓玄很清楚:要实现稳定的统治,光靠挥舞大棒显然是不行了,胡萝卜也得适时出手。一方面打击反对派,一方面也得树立榜样,而刘裕各方面的表现都使他成为了此时桓玄最需要的正面典型:他既是常胜名将,又有爱民的好名声,又没有野心(这点最重要,虽然桓玄其实是看走眼了),虽出身北府却不是刘牢之等人的党羽,奖励他正好安抚忐忑不安的北府余部。总之,这样合适的人还能不大用么?
于是,刘裕的又一条预言应验了:“今方是玄矫情任算之日,必将用我辈也。”大亨元年(公元402年)五月,刘裕辞职回乡之后仅两个多月,就被桓玄征召起用,任命为抚军中兵参军,前往东阳(今浙江金华),讨伐孙恩的余党卢循。
孙死卢继
再说自隆安五年(公元401年)底,孙恩被刘裕打得大败逃回舟山群岛后,晋朝政府为防止他死灰复燃,下令封锁沿海,禁止船只出海,切断沿海居民与孙恩军队的联系(后来明、清两朝的海禁政策,大概就是受此事的启发)。这项制度一实施,孙恩的人补给几乎断绝,处境变得极为困难,而后岛上又发生瘟疫,很多人病死。万般无奈之下,孙恩不得不带着已不多的部下于隆安六年(公元402年)三月第五次登陆,进攻临海(今浙江临海)。
但这次他的声势和实力,都已远小于前四次,一上岸就让临海太守辛景打得大败。孙恩盛时曾有十几万人,现在只剩下几千,不由得心灰意冷,又怕成为晋军的俘虏,便心一横,投海自尽。
当初孙恩第一次登陆时,三吴地区下层的五斗米道信徒们,不分男女老幼,纷纷加入,其中有不**女带着自己的婴儿,时时要喂奶、清洗,影响了大队人马的行军速度。孙恩见此情况便下令:将这些婴儿装在竹篮子时投入水中!并作祷文说:“恭喜你们先登入仙界,我随后就会来找你们的!”孙天师果然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了!同时还有几百名狂热的信徒也陪着孙恩投海,一起当“水仙”去了。
不过剩下的大部份“长生人”没有跳海,他们可能估计自己的“功力”还达不到成仙的境界,便公推孙恩的妹夫卢循为首,继续“修行”。
卢循,字于先,小名元龙,祖籍范阳涿郡(今河北涿州)。与他的大舅子孙天师相比,卢循的祖上要显赫得多,远祖可以推到汉末大儒卢植。卢植,字子干,其人学识渊博,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之心。在东汉曾官居侍中,作过刘备和公孙瓒的老师。在黄巾起事时,他连败黄巾军首领张角,但因不肯向来前线视察的宦官左丰行贿,被装在囚车里拿送京城,按减死罪一等处罚(祖先是道爷们的对头,后人却变成道爷们的领袖,真是情何以堪呐)。
卢植之后,卢家一连数代都是政府中的高级官员:卢植之子卢毓,曹魏的司空;卢毓之子卢珽,西晋的卫尉卿;卢珽之子卢志,任中书监,后转尚书,是八王之乱中成都王司马颖的主要智囊,凡司马颖接受卢志建议办的事,一般都能成功,反之则屡屡失败。司马颖死时,部属四散逃亡,只有他一人为司马颖送葬,后北投刘琨,于途中被汉军刘粲所虏,与次子卢谧、三子卢诜一起在平阳遇害,唯有长子卢谌幸存。
卢谌,字子谅,清敏有理思,精通老庄,并写得一手好文章,因他有一个从母是刘琨之妻,算是刘琨的表侄,一生经历颇为坎坷。他在逃出匈奴人的虎口后投奔晋阳,刘琨任命他为主簿,后转从事中郎,极得信任。后来刘琨被石勒打败,卢谌跟随他一起投奔幽州刺史,鲜卑段部首领段匹磾。稍后,刘琨因部份属下与段部鲜卑冲突,被段匹磾拘禁,自知必死,写了一首传诵千古的五言诗赠给他最信任的卢谌,这便是著名的《重赠卢谌》:
握中有悬璧,本是荆山球。惟彼太公望,昔是渭滨叟。
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
重耳凭五贤,小白相**钩。能隆二伯主,安问党与仇!
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
谁云圣达节,知命故无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
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矣如云浮。
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颂华盖,骇驷摧双辀。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卢谌感刘琨知遇之恩,在其死后逃奔段部另一首领段末柸(《晋书》作段末波,慕容垂发妻大段妃的父亲),上书晋廷为刘琨鸣冤。再后来,石虎吞并段氏鲜卑,卢谌被后赵军俘虏,因石虎颇为赏识他,强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国子祭酒、侍中、中书监。卢谌感到羞耻,却不敢不从,私下对儿子们说:“我死之后,你们给我墓前立碑,只要写‘晋司空从事中郎’就行了。”石赵末年,冉闵起事,卢谌也加入冉魏政权,随冉魏军出征。冉闵在襄国大败,他为后赵军所杀,子孙乘乱逃往南方。
虽然回到晋朝,但卢家的门第却一落千丈了。由于过江太晚,更由于卢谌曾出仕过“伪朝”,江表士族再不把卢家当名门看待,卢家一连两代人都默默无闻,朝廷的蛋糕虽大,却再也不会有一星半点落到卢家人手中了。而卢循,正是卢谌的曾孙,到他这一代,卢家只能屈尊降贵,娶门弟不显的孙恩之妹为妻了。卢循少年时就显得神彩不凡,多材多艺,他隶书与草书写得很好,棋艺高超。有一个叫慧远的和尚大概在算命时曾对他说:“你虽然外表儒雅不俗,但内心却不想走正道!”
慧远和尚没说错,但话又说回来,这能怪卢某人吗?不想走正道的原因,是正道不好走啊!卢循的情况与杨佺期颇为类似,都生于已落魄的昔日名门,对现实不满是理所当然的,而在当时“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家”的大环境下,他们的身份要靠官方正常的用人程序来出人头地,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偏偏他们又都是不甘于平庸的人。所以,为了重振门楣,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