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去沈园,去别的地方可好?”唐婉看着青岚,道:“山阴好玩的地方那么多,没有必要非要去沈园,我们可以去广孝寺,可以去……”
“就是要去沈园就是要去沈园”青岚不依不饶的叫嚷着,除了沈园之外,山阴可玩的地方唐婉和赵士程都带着他玩过了,哪里还有什么地方比得上他没有去过的沈园呢?
“好了,听你母亲的话,我们不去沈园,去别的地方。”赵士程虽然不明白唐婉为什么这般排斥去沈园,但是爱护妻子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他蹲下来,把扯着唐婉的裙子撒娇的青岚抱起来,笑着道:“春日风大,爹娘带你出去放纸鸢可好?爹爹让人给你做一个最大最漂亮的纸鸢,你想要什么?”
“我就要去沈园”青岚没有被赵士程的诱惑改了主意,他小嘴一瘪,大有不答应就嚎啕大哭的势头。
“大郎”赵士程板起脸叫了一声,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青岚才不怕赵士程的臭脸,他哇的一声就嚎了起来,一边嚎一边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带我去沈园呢?那里又没有会吃人的妖怪……”
“子规,大郎要去就去吧”唐婉叹了一口气,或许命中注定躲不开在沈园和陆游相遇,那么就去吧她不相信,陆游见到自己还好意思上前,就算他厚着脸皮上来,她不给他好脸也就是了,再说,如果命中注定真的要发生什么,就算不去沈园,也会在别的地方和他相遇。
“惠仙,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带大郎去吧”赵士程体贴地道,这算是一个折中的主意。
“没关系,我们一起去吧”唐婉摇摇头,该来的终究会来,她躲避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坦然面对。
赵士程看看唐婉,再看看听到唐婉松口,就停止了嚎哭,一脸得意的青岚,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还是遇上了
沈园的亭子里,唐婉看着一脸憔悴的陆游,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紧张——和上辈子一样,还是在沈园和陆游相遇了,可是人的际遇却完全不一样了。
上辈子自己带了满身的悲怆和凄凉,每日自苦自怜,而他家有妻儿,过得很是舒心,又受到了陆阜的赏识,意气风发,而这一世,自己有活泼可爱的儿子,有体贴入微的丈夫,很幸福也很满足,而他没有妻儿,赏识他的伯乐又受了他的牵连,自己更被人非议,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沧桑,和西湖上相逢之时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人一般。
“没想到会在这里又遇上你们”只一眼,陆游就知道唐婉这几年过的定然十分幸福,岁月让她显得更加的成熟,举手投足间带着成**人特有的风情,却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比之他印象中的唐婉更美也更让人倾心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更何况这里本是你我的故里,相逢也不意外。”赵士程笑着应了一句,他知道唐婉不一定会有心思理会陆游,而他也不想看到唐婉和陆游说话。
“是不意外”陆游苦涩的一笑,然后看着唐婉牵着的青岚,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这就是你们的孩子了吧?看起来又机灵又可爱,一定是个非常聪颖的孩子。”
“可不就是我们家的捣蛋鬼”赵士程笑呵呵的牵过青岚,对他道:“大郎,这位是陆务观陆伯父,快给伯父行礼”
“陆务观?”青岚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他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可是他听说的可不是陆游的才名,而是陆游不堪的往事,他好奇地问道:“怎么和那个害过娘的坏人一个名字?”
赵士程噎了一下,他能说是一个人吗?看着陆游满脸的尴尬,他讪讪一笑,带了些不怎么诚心的笑容,向陆游拱手道:“务观,这孩子被我们给宠坏了,胡乱说话,还请务观不要放在心上。”
“童言无忌,我怎么可能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呢?”陆游苦笑,别说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算青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坏人,他也只能生受着,谁让他确实是对不住唐婉呢?
想到对不住唐婉,陆游的脸上飘过一丝阴霾,如果自己当年不是那么软弱,顶住了母亲的压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或许自己和唐婉也有了活泼可爱的孩子,自己的名声不会受损,这一次也不会因为冯家的打击报复与会元失之交臂,或许还能一举夺魁,成为状元郎。
“是我教子不严,才让他这般胡乱说话,我给务观赔罪”赵士程打心里不想搭理陆游,但是被青岚这么一闹,他也不好冷着陆游,他笑着对唐婉道:“惠仙,你为我们倒一杯酒,我向务观敬酒赔罪。”
唐婉自然知道赵士程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虽然也是满心的不甘愿,但还是为两人倒了酒,但倒过酒之后就带着青岚回避了去。
看着唐婉那离开的背影,陆游苦笑着和赵士程饮了几杯酒,赵士程礼数到了,也没有就留,找了一个借口就离开,找唐婉母子去了。
陆游在亭子里坐了半晌,想想唐婉和赵士程一家和和美美,再看看自己孤孤单单一人,不由得悲伤起来,将剩下的酒全部喝完,拿着随身携带的笔墨,带了三分酒意七分悔恨,走到沈园的墙边,挥毫写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写完之后,看着墙上崭新的墨迹,陆游似悲似怨的长叹一声,摇摇头,步履蹒跚的慢慢离开,从背影看,显得无限凄凉。
第八十三章一文不值
“唐夫人,今日请你们母子两人过来,是有一件事必须和两位好好的谈谈了”李夫人脸上连一丝虚应的笑容都没有,在她身边的其他人脸色也同样冷峻。
“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请李夫人直言”唐夫人心里很是怨怼,她不明白李夫人平白无故的请她们母子上门,又摆出这幅三堂会审的样子,到底算怎么一回事。
“唐夫人请看这个”李夫人淡淡的一抬手,立刻就有婆子给唐夫人递上了一张纸。
唐夫人飞快了看了一遍,冷笑一声,道:“词倒是很不错,难道李夫人这般兴师动众的把我们孤儿寡母的叫过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首词吗?”
“务观,还是你给令堂解释一二吧”李夫人看着进门之后,打过招呼,在看了唐婉几眼就神游天外的陆游,冷冷的道:“毕竟这首词是你的大作,你解释起来会更详尽一些。”
什么?唐夫人怔了怔,她根本没有想到这首词是陆游写的,听李夫人这么一说,把那首词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脸色更难看了,也不管是不是当着外人的面,直接将纸拍到陆游怀里,压抑不住愤怒的道:“大郎,这个真的是你写的吗?”
被李夫人那么一说,唐夫人还真觉得这首词很像是陆游所写,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在陆游面前的强势态度也有了转变,所以才有这么一问,要是换在以前的话,直接就定了陆游的罪。
“呃~喔,我看看”陆游回过神来,再瞄了一眼脸色阴沉的唐婉才打开怀里的纸,随便地看了两眼,脸色有些讪讪地道:“娘,这个是孩儿昨日喝了点酒之后所作。”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吗?”唐夫人心头气极,什么叫做东风恶,这么几年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渐渐平息了,他怎么又提这个事情?
“娘,我……”陆游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向唐夫人解释,不管唐夫人曾经做过些什么,曾经给他带来怎样的伤痛,但是唐夫人终究是他的母亲。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唐婉和赵士程,不用多想,他就知道,这词必然是他们两人从沈园的墙上摘抄回来的,今日特意将自己母子叫来,便是为了让母亲看这首词,然后让他们母子反目生隙吗?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中就带了些控诉和愤怒
“唐夫人,我近期特意请你们来可不是想请你们看这首词这么简单,我是想请问一声,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惠仙,不要再攀扯惠仙,坏她的名声?”李夫人可没有心思理会陆游的愤怒,他写这首词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这首词要是被唐夫人看到了心里该多伤心,她冷冷的看着唐夫人,道:“你一定不知道这首词是写在什么地方的吧?我告诉你,这首词是令郎这位大才子写在沈园的墙上的。”
唐夫人再将词看了一遍,心里明白利夫人为什么会这样愤怒地质问,要是这首词传开了之后,必然有人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陆游和唐婉虽然分开,但是两人的情意却还在,陆游现在孤身一人,又是个男子,所承受的流言还会少一些,但是唐婉却不一样,必然会有人说她嫁进赵家不过是迫不得已,心里其实还想着陆游,甚至说她不守妇道,和陆游私会,然后才有这首词出现……她能被那些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看着唐夫人恍然,然后沉默的样子,李夫人冷冷的道:“唐夫人,我想你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还有,我想问一问务观,他到底要想怎样?难道想逼死惠仙不成?”
“我怎么舍得……”
“住口”唐夫人不等陆游说完,就呵斥了一声,然后起身,向赵家所有的人深深地一鞠躬,带了真诚的歉意道:“这件事情确实是务观做错了,惠仙已经是赵家的媳妇,不管怎样他都不应该攀扯惠仙,影响她的生活和声誉。以前的我不能说什么,但是以后我必然严加管教,让务观明白他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不良影响,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还有,如果这首词引起什么麻烦的话,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赵家,澄清其中的误解,不让惠仙因为这件事情受到影响。”
“娘~”陆游没有想到唐夫人会这般简单的就低了头,向赵家人道歉,还说那样的话,好像他真的犯了什么错一样。
“你要是还知道我是你母亲的话就什么都不要说。”唐夫人严肃的看着陆游,脸上的表情让陆游看了只得噤言。
“这首词发现的及时,子规看到的时候墨迹未干,又被他及时的让人给铲去了,应该没有什么人看到,唐夫人只要能够保证令郎从此之后不再用任何的方式攀扯惠仙便足矣”李夫人看着唐夫人,淡淡地道:“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为了惠仙,为了我们赵家的声誉,我们可能不得不做一些过激的事情,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可不是这般坐下来就能解决了”
昨日,将陆游丢下之后,唐婉和赵士程又带着青岚在沈园玩了好大一会儿,因为心中总是有些不安宁,唐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等青岚玩得差不多,有些倦意的时候,赵士程就要带着他们回家。唐婉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回去看一眼——虽然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但是今天还是在沈园和陆游遇上了,这让唐婉心里怎么都不放心,担心陆游自以为是的再来个诗兴大发,写些不该写的东西。
赵士程一向对她都是千依百顺的,虽然不觉得有必要在过去看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回转过去,却看到墙上写了这首似乎情深意切的词,这让赵士程大为光火——他陆游是见不得唐婉和自己恩恩爱爱的过舒心日子呢还是说他自己不顺心,所以就希望让别人为他陪葬?
当下,赵士程没有假手他人,让唐婉守着,自己亲自找来铲子,将写了字的地方全部铲了,直到什么都看不得,才让人将墙修补粉刷一遍。从沈园回来的路上,赵士程一直安慰着唐婉,让她不要被这首词影响到,唐婉倒是被他安慰的差不多了,而他心里的怒火却怎么都熄不了。
回到家之后,见他们神色不对,李夫人就关心的问了一遍,赵士程一来是担心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见了这首词,迟早会传开,想和李夫人他们商量一下应对的办法,二来也想寻个法子,一劳永逸的解决了陆游,不要让他时不时的跳出来膈应一下人。
李夫人和赵定麟听了之后,一边派人出去探风声,看看有没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情,一边给陆家送了帖子,把他们叫过来向他们要个说法讨个公道。
“你们放心,要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的话,不用你们说话,我也没脸活下去了”唐夫人直接把话说到死,她知道,她不这样说,不这样做的话,陆游还有可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希望不要到那一步”李夫人冷冷的点点头。
“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问唐少夫人一声”唐夫人心里一直装着一件事情,但是却总是没有机会找唐婉问清楚,而今天刚好是一个机会,她看着唐婉道:“当年,陆家到唐家下聘的时候,曾经用陆家的家传凤钗为信物,你离开之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东西,唐少夫人可知道那件凤钗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唐婉点点头,淡淡地道:“这东西一开始的时候被我留在了陆家,但是后来又被人送到了我的手里,回唐家的时候一直带在身侧,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唐婉说完,她身后的丫鬟就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直接交给了唐夫人,唐夫人疑惑的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张微微发黄的纸,取出纸还有一枚铜钱在里面,她诧异的打开那张纸,一看,险些气得吐血——
那居然是一张当票,上面写着:绍兴十九年春,收紫木匣子一个,内有劣质凤钗一只,样式简陋,成色极差,且年代久远,无甚价值。连匣子一并当银钱一文,当期十年,如十年内不赎当,则为死当。
上面的大红印章是山阴赵记当铺,这是赵家的产业——如果不是赵家的话,又怎么可能开据这么一张当票呢?事实上,当初唐婉还是通过赵士程才将那只凤钗和装了凤钗的紫檀匣子一并送进了赵记当铺,为的是将东西送到自己见不到的地方,但是又预防了有一天陆家的人上门讨就要。
这张当票李夫人等人都是见过的,见了唐夫人的表情,唐婉淡淡的说着戳心窝子的话,道:“我已经派人和当铺的大掌柜打过招呼了,唐夫人只管凭这当票去取东西,利钱不用付了,而当初当的钱,也在盒子里,就不另外拿给夫人了。”
看着唐夫人灰败的脸色,陆游从她手里抢过当票,飞快地扫过,终于明白了唐夫人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了,他苦涩的最后看了唐婉一眼,扶着唐夫人,生硬的道:“诸位放心,从今以后,我陆务观会将以前的种种彻彻底底的抛开,再也不和贵府上任何人有所攀扯。”
不等赵家人答话,他就扶起唐夫人,轻声道:“娘,我们回去吧孩儿向您保证,再也不会让您因为孩儿的事情受委屈了”
第八十四章宁静
“娘,你小心一点”青岚小心地扶着唐婉的手让她坐下,就如赵士程所猜测的那样,一向顽皮的孩子在知道唐婉肚子里多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之后,一夜之间便有了大人样,不再顽皮任性不说,反倒照顾其母亲来,当然,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母亲肚子里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他见到面的弟弟或妹妹。
“娘知道了”唐婉温柔地笑着,眉宇间除了浓浓的幸福就再也没有别的神色了。
“娘,弟弟今天顽皮了没有?”小心的摸了摸唐婉凸起的肚子,青岚又关心的问了一句。
“他今天很乖没有顽皮”唐婉笑着,然后透过窗棂看着外面的飞雪,道:“你爹爹还没有回来吗?”
赵士程今儿一早去唐家送年礼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两个回来过年的哥哥给拉住喝酒了,唐婉带了点小烦恼的想着。
“还没有回来”青岚人小鬼大的道:“不过,娘你放心,爹爹出门的时候我就和爹爹说过了,不准和舅舅们喝酒,弟弟不喜欢爹爹浑身酒气的回来,爹爹会听话的。”
在顺利的解决了唐婉心头所担心的沈园相遇的事情之后没多久,唐婉就在一个吐得惊天动地的早上被诊断出有了身孕,算算日子,应该是在临安怀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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