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九弟,她是个女娃儿……”言下之意,他们不该与一介女流之辈计较。特别是,对方还只是个年仅三四岁的女娃儿。
“可是五哥……她……她欺负我……”小屁孩不依不饶。
“哪里欺负你了?若是回嘴就是欺负,你可真没用。”林槿玺望天翻了个白眼。吓得小丫鬟赶紧扯住她胳膊,生怕她一不小心掉下石凳。
“瞧瞧,她又是这副德行,四哥,她明显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嘛。要知道,我们可是……”
“九弟!”一直默不作声打量林槿玺的男孩,收回摄人的目光,低声喝住小屁孩的哇哇大吼。
“别忘了……额娘的叮咛。”男孩皱眉提醒。
林槿玺饶有兴趣地用肥嘟嘟的小手托着肥嘟嘟的下巴,看着对方三人的有趣互动。
不错不错,才七八岁就能这样沉得住气,前途不可限量哦。
林槿玺盯着三人中最具威信的男孩腹诽。
男孩低首警告完爱胡闹的九弟后,抬头迎上林槿玺充满兴味的目光。
不自在地轻咳了声,朝林槿玺主仆二人点了点头,算是致歉,随即拎着还不甘心的九弟,唤过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转身往原路返回。
“唉!”怎么这么慢!鸟也数完了,花也折没了,架也吵过了,戏也看够了,她那个便宜娘怎么还没还完愿哪!再不走,太阳都快下山了,哪里还够时间让她逛清朝的大街嘛!
“喂,臭丫头,别以为四哥五哥不打你,爷就肯放过你了。”叹完她便宜娘的还愿速度,那个小屁孩又冒了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个不放过法呀?”林槿玺头也不抬地随口反问。横竖也是无聊,索性逗他玩会儿。
“哼!看你粗胳膊粗腿的,丑丫头一个,要是脾气再这么差,爷看你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没人要了!哈哈哈——”
小屁孩!知不知道这句话除了她老娘方宜梅,其他人都没资格说!实在是可恶到欠教训!
不等末儿帮忙,林槿玺就“嗤溜”一下滑下了石凳,对着小屁孩就是一记旋踢,摔了他个正宗的小狗啃屎。
哈哈哈!叉着腰大笑三声后,这才得瑟地绕着小屁孩踱了一圈,抬着下巴恶狠狠地警告:“下回再对着一个淑女说类似的话,看我再摔你!直摔到你学乖为止,听到了没?!”
末了,拍了拍那双影响她话里威严的肉感小手,缓缓爬上石凳,坐回呆愣的末儿身边。
而被她摔在地上的小屁孩,愣了良久方才回神,“哇——”一回神就嚎啕大哭。
林槿玺顿时傻眼。刚才还一脸倔强又欠揍的小恶魔,打不过人居然学她老娘那招嚎啕大哭法?这前后转折得也太快了!
吼,这下,岂不真坐实了她一介三十岁的老女人,欺负一个没长毛没换牙的小屁孩了么?
林槿玺弱弱地转头看向小丫鬟,“末……末儿……”索性她也嚎啕大哭搅乱这个闹哄哄哄的场面算了?
“格……格格……刚才,那个……真是你?”小丫鬟还在惊愣中没回过神。格格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以前,被槿柔格格欺负时,还只会缩在自己身后哭呢。
如今,居然一脚就踹飞了看上去明显要比格格凶悍好几倍的男娃儿。
这……应该是凑巧吧?末儿眨眨眼,看到自家格格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心下了悟,格格也在害怕呢。
“格格不怕,末儿会保护你。”末儿挺挺胸,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看到林槿玺一阵哭笑不得。
“九爷!!!四爷五爷,九爷找到了。说!是不是你们俩欺负咱们主子的?”两名侍卫一见还在滚地嚎啕的小屁孩,连忙上前扶起他。四名持刀侍卫则将林槿玺主仆二人团团围住。
不管是否与她们有关,先抓了人再说。否则,挨罚的必定是他们几个了。
“四哥……五哥……她……她她她居然踹我……哎哟……我好疼……全身疼……”小屁孩一见飞奔而至兄长,越发哭得更加凶了。
林槿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是她踹的没错。可是,以她现下的力道,能把他踢倒在地已是极限,怎会伤得如他指控地这般夸张嘛。
不过,如今,错确实在她,还是好说为妙的好。
“你们怎么说?”被唤作四哥的男孩,检查完小屁孩的浑身上下后,除了手肘处确有几丝擦伤外,没见着其他伤痕,这才放下心,回头质问林槿玺主仆俩。
林槿玺皱眉。很明显,循着他怀疑的视线,对象是末儿。
“是我踹的没错啦。”林槿玺大方地承认,她素来不是个良善的主,不过并不代表她就会推卸责任。何况,又没真正伤到对方哪里,最多也被他踹回来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006 宜妃
“与格格无关,是奴婢做的。”却在这个时候,小丫鬟末儿挺身而出。死活不让侍卫动自家格格一根毫毛。
“末儿,明明是我。”林槿玺哭笑不得。
“不是格格,是奴婢。”末儿清澈的圆眼,毫不畏惧。她的第二次命本就是夫人给的。如今有机会还这份恩情,她无怨无悔。
“都住手。统统给我退下去!禟儿,你出来前答应我什么的?还不擦净你的脸!”
正在两人互揽责任中,一道柔中带着威仪的女性嗓音喝退了欲要绑缚她们的侍卫,而正在地上翻滚嚎啕的小屁孩,一听此音,迅速一窜而起,往两个男孩身后一缩。
旋即,林槿玺被熟悉的怀抱抱了个满怀,“玺儿,有没有事?”千钧一发之际,她便宜娘来了。
林槿玺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有事。
“敏容,她就是玺儿吗?好可爱!”林槿玺顺着那道柔而不失威仪的嗓音,仰头看去,是一位华贵的美人。
若是把便宜娘比作娇兰,那么眼前这位美人就是盛放的牡丹。高贵华丽中透着隐隐的威仪。
“是,这就是玺儿。来,玺儿,这是……”蓦地,敏容收住口,不知该如何介绍。她与她,再也不是未出嫁前轻松自在的闺中密友了。
“来,玺儿是吗?你可以换我一声珞姨。”倒是对方,毫不介意地蹲下高贵的身姿,抱起肉嘟嘟的林槿玺,“啧啧,敏容,你给玺儿吃什么呀,养得真好。”
“呃……”敏容一阵羞赧。女儿素来喜欢甜食,久而久之,身体也变得像糖糕一般松软香甜了。
“珞姨!”林槿玺甜甜一笑。对于美人,她从来没有免疫力。她老娘方宜梅甚至曾经怀疑过她是否是同性恋。搞得那一阵子,她连家都不敢回,就怕她老娘无比恶寒的眼神。
若真是同性恋就好了,问题是,她知道自己不是。无非是喜欢欣赏美女罢了。欣赏,纯欣赏,懂么!
“好乖,来,玺儿,能不能告诉珞姨,你为何要把弟弟摔在地上呀?”晴珞倒不是想追究,而是纯粹的好奇。她那个霸道成性的小儿子,她还会不了解。
“弟弟?”林槿玺抬眼忘了忘缩在兄长身后还不忘对她扮鬼脸的小屁孩,不由得恶寒了一把。她可没有这么蛮横无理、诅咒她嫁不出去的弟弟呢。
“是呀,禟儿比玺儿小两岁,正是玺儿的弟弟。”晴珞轻柔地解释道。同时,不忘招呼身后另两位静静看着她们互动的男孩,以及赖在他们身后的小屁孩,“禛儿,祺儿,她是额娘闺中密友的女儿,也就是你们的妹妹。禟儿,还不快像姐姐道歉!”
“我才没有这么胖这么丑的姐姐呢!再说,明明是她欺负我,你们怎么净帮着她。”小屁孩话虽硬,却死活不肯从两位兄长身后钻出来。
林槿玺暗叹了口气,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从头到尾,她不理他就对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不论你怎么诽谤我,我都不该出脚踢你。”林槿玺佯装悔意地低首道歉,顺便不忘反扑一把。你不是怕你额娘嘛,嘻嘻,让你回家挨训去。对一位淑女恶言诽谤,那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呀!
“爱新觉罗·胤禟!来之前我是怎么再三交代的!你又老毛病发作了?!回去就给我写大字!”果然,小屁孩遭到了他额娘的严厉责罚!啧啧,三岁的小娃儿,拳都握不紧,就要学写大字了!
想跟我斗!学姐活上三十年再说吧!小屁孩!
林槿玺扬起得意的唇角,偷眼朝小屁孩扫去,却不料撞入了一双沉静湮黑的眸子。
见鬼了!她一介三十灵魂的老女人,竟然会在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鬼眼里,迷失地差点找不着方向!
…………
“玺儿……”回去的路上,敏容一脸纠结地看着趴在马车窗上,沉静地欣赏秋意正浓的一路山景。
……气不过对方的出言不逊,就出脚踢他……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计较起来,竟然也会这般凶悍?!
是因为自己的过度保护起了反弹吗?还是因为自己太过柔弱无争的性子,反倒让女儿小小年纪就学会以武力进行自我保护了?
只是,有时太过计较,也会害了她自己呀。幸而,这回遇上的是晴珞母子,倘若换作他人,譬如宫里的另几位妃子皇子,女儿还能安然回来吗?
即使看在她年纪小,原谅她的过失冒犯,也必会造成难堪的流言,日后,女儿大了,被传言凶悍霸道,那么,玺儿还能找到好婆家吗?
“玺儿,额娘有话与你说。”思及此,敏容觉得有必要与女儿灌输一番安危得失的思想。也有必要,让她学学《女戒》了。
毕竟,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生在这片王土之上,平常百姓有着万般的不得已。特别是生为女人的她们。
“额娘想说什么?”林槿玺收回欣赏的目光,转而看向从寺庙出来就没展露过笑颜的便宜娘。
“玺儿,记住,日后再不得如此莽撞。你是女娃儿,必不能与男娃儿这般计较。当然了,对方欲要对你进行身体上的侵犯除外。”换言之,她林槿玺日后要扮个乖巧懂事的洋娃娃。
林槿玺暗叹了口气,这就是她身在落后文明的悲哀啊!以夫为天的时代!
她不过是踹了对方一脚,就被她便宜娘看得这般严重了。
不过幸好,没有跌回奴隶社会,不需要裹着兽皮钻木取火。也算是她不幸中的大幸了。
林槿玺在敏容的期盼目光中无奈地点点头。她保证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当然了,人若犯她,她必百倍还之。
曾经在美国州际赛上获得跆拳道黑带五段冠军的她,可不是假的!只因归国后,怕老娘念叨她不像个女人,才没敢在家里系上沙包光明正大地练习巩固,最多有空时与永絮偷偷摸摸地跑去道馆对上一盘。三年来,虽没长进,倒也没退步。
“额娘,珞姨不是寻常人吧?”林槿玺蓦地想到此前在福塔寺遇上的据说是便宜娘的闺中密友。没忘那一身映入眼帘的华贵雍容。
“嗯,她是当今圣上的妃子,宜妃娘娘。”敏容含笑解释给女儿听。不论她听不听得懂。
“宜妃?”老天,她该不会跌在康熙年间了吧。怪不得,之前那位美人娘娘,唤那个小屁孩为“爱新觉罗·胤禟”。
爱新觉罗!爱新觉罗!清朝皇室的姓氏呀。她怎么连这个也给忘了!
虽说从小到大,历史成绩总在及格边缘徘徊的她,对于电视剧里的主角人物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特别是那部她老娘每集必看倒背如流的《康熙微服私访记》。
哈哈哈……老娘,若是你得知,必定羡慕死我了吧?宜妃唉!关键是,她还抱了你女儿我。
林槿玺在心底小小得意了一把。
“嗯,玺儿,怪额娘吗?若是额娘没有与你阿玛生份,你进宫得见天颜的机会也是有的。”敏容压下心头的苦涩。
每年的除夕夜,所有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都可携带家眷参加宫宴。自从三年前,她与老爷决绝对立后,每年的除夕夜,进宫陪老爷的,就换了其他美眷。
“额娘,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呀……”她暗地里翻翻白眼,见天颜很了不起吗?又不是没见过,呃,电视剧里啦。
“是哦,你已经五岁了。”敏容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女儿粉嫩松软的脸颊,搂着她,吩咐车夫一路往京城最繁华热闹的前门大街驶去。
…………
“玺儿,午膳没吃,饿了吧?咱们就在这里吃点。末儿,去门口给格格买些糖糕来。”
下了马车,敏容抱着林槿玺走进一间还算清爽的酒肆,因已过午时,酒肆里很是清闲。夏儿问掌柜要了一间上好的包间,四人进了包间后,休整了一番,敏容才朝末儿吩咐道。
“别,额娘,我想吃汤面。”饶了她吧,糖糕……看着糖糕上那一层裹一层的甜腻腻的糖粉,她就想吐。也不知以前那个小胖妞是怎么一日三顿甜食吃下肚的。
“玺儿?”敏容讶异地回视女儿,病好后,女儿似乎对甜食的喜爱淡了不少。再联想到之前被九皇子称作”又胖又丑”,这是打算要戒了甜食吗?可是,她不觉得女儿哪里丑啊。相反,抱起来胖嘟嘟松软软的,很舒服。
“额娘,我好饿,快些让掌柜的上菜吧。”林槿玺佯装没注意敏容眼里的讶然,她迟早有一天会被她便宜娘一日三餐的甜食喂吐的,倒不如早些告知早结束受罪。
“哦,好好,既然玺儿喜欢吃汤面,那就吃汤面。夏儿,先给格格点碗鸡丝面,再点几道格格喜欢的小菜。”敏容连忙点头,吩咐夏儿照办。
夏儿得了吩咐,朝桌边伺候的小二报了几道福晋、格格素来喜欢的菜名。
最后,林槿玺狼吞虎咽地吃完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为酣畅淋漓的一碗汤面。喜得敏容与两个丫鬟连连向掌柜索要这道面方。看到林槿玺一阵无语。
她不过是因为之前接连几顿都是红豆红枣汤,对咸香的汤面极为想念罢了。否则,以她烹饪课堂堂满分的成绩,会贪恋这样的普通菜肴吗?
007 便宜爹
吃完午膳已是未时末,在前门大街兜了个来回大圈,被敏容抱下马车时,林槿玺已经疲累地迷迷糊糊了。
“哟,这不是姐姐吗?这是打哪儿来呀?”一道蕴含挑衅的女声,震醒了快要进入梦乡的林槿玺。
睁开迷蒙的小杏眼,只见便宜娘与末儿、夏儿的脸色皆很难看。不解地循着尖锐女声的方向望去:数米外,一个婀娜多姿的浓妆女人正偎在一个明显比她大上二十来岁的半老男人身上,激得林槿玺好一阵恶寒。
“哟!格格病好了?怎么也不与老爷说一声,难得老爷时时记挂着。”浓妆女人扭着手里的丝帕,嘴里说着关心,眼底一闪而过的嫉恨却并没有被林槿玺漏瞧。
“不劳妹妹费心。托老爷的福,玺儿已经无恙。”敏容敛下眼睑,淡声而回。随即抱紧林槿玺,越过两人往后院走去。
“唉,这不知道的呢,还道是咱们府邸没主母了。老爷,您不知道,前阵子进宫见惠妃娘娘,她还问起这个事儿呢……”
浓妆女人的声音随着敏容几人迅速离去而渐渐淡去。但林槿玺从便宜娘对自己的揽抱紧度可以猜出,此刻,便宜娘心里的的确确很在意对方的话。
“额娘,刚才那人是谁?”林槿玺状似睡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
敏容闻言,顿了顿身子,手上的力道再度紧了紧,“秋姨娘,和你阿玛。”一颗心全在费扬古身上的敏容,压根没发现女儿其实早在她刚下马车之际就已经苏醒了。压抑着心底的痛苦,敏容佯装淡漠地说道。
”阿……阿玛?”哇咧!那个比便宜娘要大上二十岁不止的老男人?林槿玺顿时无语。
“嗯。玺儿……想见阿玛?”虽然她与费扬古决裂三年,但玺儿还是会被接去前厅参加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全府大聚。敏容知道,乖巧懂事的女儿虽然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费扬古、提起他的其他女人与孩子,但是,好几次脱口而出的“阿玛”这个词,让她知道,女儿内心还是很在意费扬古的疼爱与重视的。
“不想。”林槿玺头也不抬地答道。
那老男人直直注视她的目光,幽深地让她紧张。
便宜娘性子纯善,她想怎么装、怎么编,相信都可以顺利地蒙混过关。
可那个便宜爹……林槿玺暗暗哀叹,明显是个胜过狡狐的主儿!也不知当初便宜娘是怎么被他骗进府的?听那个秋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