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瑾一边哭一边帮着擦紫鸢面上的泪珠,只道:“都成了核桃了,再哭怕是成桃子了。看你明日怎么去见老爷夫人。”
紫鸢不服气,抽抽嗒嗒道:“小姐也不是一样。夫人见了,定是要询问的。”
两人说罢,方觉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互相挖苦,不觉好笑,竟忍不住破涕相视一笑。
孟时骞正走出来,见荣瑾小孩子一般,又哭又笑的,只觉得可爱极了,心情像是雨过晴天一般,顿时也跟着开朗起来,调笑道:“主仆两真真同孩子一般。”
荣瑾被说得面色一红,紫鸢跟着荣瑾久了,胆子自然大,平日里孟时骞又为人和善,总带着笑,让她一时间便忘了身份,理所当然答道:“那是自然。我家奶奶尚只有十六岁呢?这个年纪的姑娘哪有像是老太太一般老成的。”
孟时骞被她说得一愣,方才想起荣瑾不过二八年华,正是最娇艳的时候。年轻的脸庞,娇嫩的肌肤,黛眉凤目,樱口朱唇,宛如是春日里新开的花朵。
但,这样倩丽的姿容并未能留得他多看。美丽的女子这世上不胜枚举。沈氏一族美女如云,薛家的三位千金也各个生得好颜色,但是她似乎就是有那么一点不同。孟时骞深深瞧着荣瑾,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心口,柔软闷着他。
紫鸢见孟时骞似痴似迷的眼神,心中暗笑一声,拉着全儿慢慢退出房内。
四十五 红玉失身
更新时间2012…3…11 23:20:29 字数:3102
白日里太累了,夜里荣瑾和孟时骞都早早睡去。两人各盖一床被子一夜好梦。
久晴的京都,终于在这冬日里迎来到了一场雪。外边天寒地冻,一个俏丽的身影正从沁春居偏房走出来。细一看正是昨日托病的红玉,只见她穿着掐腰的绣海棠的襦裙,外边罩着一件桃红色的绸袄子,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小嘴抿着,却忍不住的笑意。
红玉一想起昨晚的事情,便觉得浑身发烫,心想着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只等着,二爷给自己赏赐和名分了。可等了一个早上,都不见人来,心里着急,免不得起床来看看。
冬日里下着鹅毛大雪,树杈上都积满了雪花。主房门口,紫鸢和全儿一边烧水,一边正在说笑。
紫鸢眼尖瞧见红玉来了,立刻便绷起个脸道:“哟,你这蹄子倒还起得来,日上三竿了还懒在床上。”
红玉心想自己怎么说曾经也是通房,如今更是得幸事,自然不比这些丫鬟,便趾高气昂的背过脸不去搭理紫鸢,只冲着全儿道:“可见二爷去哪里了?”
全儿是院子里年纪最小的,红玉和紫鸢都是比她年纪大上好几岁的,平日里都对他们毕恭毕敬的。红玉这一问,她自然笑着答道:“二爷已经起了,去了沁园。”
红玉想了想,便只觉心里有些没底。自己虽然是被收了房,可这事情是野地里合着,谁也不知道。昨夜爷临走也没句话的,自己后来起身的时候,回了房里,也未听见什么说法。
紫鸢见红玉不答她话也就罢了,连对全儿都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再一看她穿得大红的衫子,更是火气都到了嗓子眼里,扔了手里煽火的蒲扇子,噌一下站起身来怒道:“你个没脸皮的蹄子,昨夜不来伺候也就罢了,今早起得这般迟。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若不是我们奶奶抬举你,你不过也是个三等的丫鬟,连房里端茶倒水的活计都没得碰。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成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净想着勾搭男人。”
红玉因着曾被指做同房,心里端着几分架子,总觉得自己比房里的几个丫头特别。房里的几个丫头也因着她的身份,多少对她有些避让。不过紫鸢不同,紫鸢是嫁过来的大丫鬟,二房里除了荣瑾,最有分量的便是紫鸢了。红玉私底下被少受紫鸢的指使,心中自然不平。
她原想着事情还未落实,便不打算说出来了。可紫鸢一番话骂的难听极了,红玉只觉得她字字都说到了自己心口上,逼得急了兔子还咬人呢!她叉着腰,索性甩开了面子,得意道:“我是想着勾引男人了,怎么着?有本事你也去勾引一个呀?长得不够出息,何必羡慕别人!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就得叫我主子了!”
紫鸢心中哽的一声,心想起昨晚孟时骞那无意间的问候,面色霎时就变了,有些结巴道:“你,你究竟在说什么?莫不成是疯了!”
红玉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道:“我呀,昨夜被爷收房了!”
紫鸢一听,霎时便哈哈大笑。全儿在旁,听了红玉的话,忙不迭走上前,神色焦急道:“红玉姐姐,您可别瞎说啊。这怎么可能呢?”
红玉见紫鸢笑得上气接不上下气,扬手一个巴掌就将紫鸢给打了。
紫鸢想来性子强,也顾不得被打得疼,索性扑过去,将红玉给按倒在雪地里,直接就往红玉的脸上招呼去,一边打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道:“这不知羞的蹄子!竟敢编排这样的谎话,我今日非得撕了你的嘴,弄花了你的脸,看你还凭什么去勾引男人!”
红玉一听,要弄花她的脸,哪里还敢还手,只顾着护着自己的脸千万别伤着了。
全儿见了这一阵仗,霎时也吓傻了,只顾着呜呜哭起来。
房里荣瑾正起身,听见外边闹哄哄,便随口问正在房里梳头的胭脂道:“怎么了,外边听得像是在吵架什么的?”
胭脂放下手中的梳子,笑道:“奶奶,兴许是听错了。全儿毛躁,肯定是和紫鸢闹起来了。两人都是孩子脾气,大抵见着雪正在打雪仗呢。”
荣瑾也笑一笑,接着让胭脂梳头。胭脂见荣瑾眼角温柔,大抵昨夜过得顺心,不由为主子高兴,脸上也带了笑。
荣瑾瞧见铜镜里,胭脂嘴边含着笑,好奇道:“怎么了,今日可是有什么欢喜的事情?”
胭脂忙捂了嘴,半响又忍不住放下,道:“奶奶今日可真是漂亮。”
“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不都是一个样。”
胭脂给荣瑾挽好了发髻,挑了一个珊瑚红的珠钗斜插在鬓边,又配上双鱼相衔的梳篦按在发前。荣瑾看着镜子女子,虽然娥眉青黛,容貌清纯,可是头上却正式梳了一个妇人头,看起来稳重又端庄。
胭脂有些抱怨道:“奶奶为何总梳着这样老气的发髻呢?江南女子不是有许多新颖的发髻,为何不试一试呢?总这样下去,二爷会不喜欢的。”
荣瑾只淡淡扫了鬓旁落下的几缕青丝,将发固定在了耳后,露出淡雅又谦和的笑容道:“老夫人会喜欢的。”
胭脂还欲说什么,外边只听见一阵尖叫,顿时便有烟味传来。
荣瑾忙起身,推开门一看,外边一股子烟味儿。地上满是烧红了的炭火星子。烧水的炉子倒在地上,那水壶也被放倒了。屋檐下一滩水渍。不远处,一团桃红色的身影正在地上滚动着,尖叫不已。
院子里的几个丫鬟都吓傻了。荣瑾忙扯着嗓子指挥道:“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拿水来灭火。”
红玉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总算是将这身上的火给扑灭了。好在是冬日里,也没出什么大事,只是烧了一些衣服。
劫后余生,红玉顿时便躺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漫天的骂起来。
污言秽语的,听得胭脂都脸红了。荣瑾只看着同是披头散发的紫鸢,脸色铁青,好不容易强压下心头怒火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紫鸢见荣瑾脸色都变了,也知晓自己这次是犯了大错,立刻跪在地上认错求饶道:“奶奶,奶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头顿时在地上砰砰的磕起来。
到底是主仆一场,紫鸢又是求饶又是磕头的,荣瑾瞧着也心疼,心里的火还未发,就消去了大半,只耐着性子道:“先别急着磕头,先把事情说清楚?”
紫鸢害怕极了,一股脑将刚才的事情全给说出来了。荣瑾听了,心中顿时就想起昨晚在假山背后的情景,整个脸霎时就白了。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子女声音熟悉,身形都熟悉地很。没想到竟是她房里的人。
胭脂听着了,又想起红玉昨晚回来之后就没从床上下来过,心里也有了疑惑。她和红玉是一同在宴上服侍的。昨晚红玉去厨房拿糕点,一去就是几个时辰。回来的时候,颈子上也有红印子。怕是真有这等事情也不好说。随即道:“奶奶,这外边吵吵闹闹的,说出去总归是难听。先回房再说吧。”
荣瑾点点头,回了主房。
胭脂忙叫了全儿将红玉扶起来,先去屋子里换身衣服再来,自己也先扶着紫鸢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紫鸢跪在地上,便问道:“奶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让奶奶为难。若是红玉闹到老夫人那里去,要如何罚我,我都没有怨言。”
荣瑾知道紫鸢虽然心眼小,可对自己是真心实意,她若是一走,这院子里真的没几个人能让她信得过了。于是,拉住她的手,保证道:“你且放心。红玉的事情我自然有方子解决。”
胭脂见荣瑾这样信誓旦旦,心中便有了权衡。这红玉和荣瑾相比地位身份都差得多。她还是该站对了地方,认清主子的好。
帘子外边传来全儿低哑的嗓音道:“奶奶,红玉来了。”
胭脂去撩了帘子,全儿扶着红玉走了进来。荣瑾看红玉依旧是惊魂未定的样子,便道:“别行礼了,先坐下吧。”
红玉听了,心里顿时喜滋滋的,便挑了个挨着正跪在地上的紫鸢的位置坐下,顺势冲着紫鸢对过来的眼睛扬了扬眉毛。
“红玉,我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今日之事到底是紫鸢不对。我自然会好好管制紫鸢。不过,你说二爷收了你做房里人。你可有什么凭证,信物?若是二爷答应了你,昨晚就该和我说起了。我看爷似乎也没这个意思。”
“奶奶这便是说错了。奴婢本来就是老夫人送到爷房里伺候的,况且爷昨晚都宠信了奴婢,不过到底什么名分不过是一张嘴的事情。我看是有人不愿意我分薄了她的宠爱,才是道理。”红玉随即讥讽道,既然走到这一步,她也料到这位二房奶奶会不同意。她也看出这位奶奶不是什么大方的人物。
荣瑾听她这一番话,倒是又气又怒。她是为她着想,她反倒以为自己挡了她的路了。既然帮不了,那便随她罢了。她随即道:“既然如此,便去请了二爷过来。看看爷要给你什么名分!”
四十六 沉塘
更新时间2012…3…12 19:00:11 字数:1909
一边沁春园这里出了事情,方氏还不知道,只是一大早差人去了沁春园问。荣瑾一直没起,丫鬟们问了几回,紫鸢一直回了。方氏虽然嘴上不说,却心里喜得很。眼见着新婚都过了快一年了,小两口还是这么如胶似漆,她这个做娘的是打从心里替荣瑾高兴。
可,韩策茂是个守死理的人,一听荣瑾起得这般迟,只觉得自家女儿不识礼数,心里反倒有股子不快。又加之,荣瑾嫁过来几个月,一点帮衬都没有。家中托人带信给她,叫她多多在京中照拂。却连个回音都没有。久而久之,自然又生了一股怨气。
方氏心想这都日上三杆了,定也是起床了,便收拾了身份,伴着韩策茂打算来沁春园走一趟,再回去。
这青布轿子抬到沁春园门口,正巧碰见了栖霞居抬过来的小轿。老太太下来一看方氏,面色只变了一变,随即如常道:“亲家母,是来瞧荣瑾的么?”
方氏忙躬身作礼道:“是。打算和孩子辞行。打扰府上多日,当真是麻烦了。”
容妈妈走到方氏面前,将方氏恭敬扶起道:“怎么好说是叨扰呢。即是儿女亲家,便是自家人。韩夫人实在多礼。”
方氏起身后,见老太太身后带着一大群人,心里不免奇怪,随口问道:“孟夫人今日可是来见荣瑾的?”
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道:“是的。寿诞虽然办完了,可还有些杂事留着。我一个老婆子成日里操心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免不得出差错,便来找荣瑾瞧瞧。”
方氏胡乱应了几声,陪了一副笑脸,又见老太太先来了,索性便道:“我不过是来找孩子寻常家话的。孟夫人既然有事,那我便改个时候再来。”说着便福身告辞了。
回去的一路上,方氏皱着眉头心中想着荣瑾的事情。虽然荣瑾这孩子是她一手养大的,可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孤僻,总不与人交谈。但凡家中来客,也不出来相迎。家中鲜少有人记得这个姐妹,就连她这个身为娘的,也不知道她平日里在做什么。倒是她何时学会了算账理财这等家事,连听她房里的几个丫鬟都不曾提起过。
这一处,老太太送走了方氏,旋即收了脸上的笑,板着脸走进了沁春园。
外边的打帘丫鬟通报过后,恭敬撩起帘子迎老夫人进门。
室内,孟时骞坐在主座上,脸色不佳,见老夫人来,旋即起身行了礼。荣瑾也赶忙福了身子,上前接过老太太的手臂,服侍了入座,亲手奉了茶。
老夫人接过茶也不喝一口,直接将茶碗摔在了地上。飞溅的茶水,带着淡淡的茶香萦绕一室。跪在地上早已失了神的红玉,似被这一阵巨响惊醒,又瞧见老夫人在这里,顿时变了脸色,面如死灰,水汪汪的眼睛霎时瞪得老大,像是见了鬼一般。
“老,老夫,夫人。”红玉结结巴巴,连句整话都说不了。
老夫人鄙夷的瞧了她一眼,转头便问道:“可审清楚了?”
孟时骞答道:“自然是的。”
老夫人转过头,吩咐容妈妈道:“按着规矩来办吧。签的是死契,家人那里也寻例子送书信银子去,算是府上仁义了。”
“是。”容妈妈转了身子,对着跟进来的几个护院命令道:“来啊,先将这贱人压起来,送到刑房,三日之后沉塘。”
此话一出,红玉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刑房这样的地方,莫说一日,一个时辰都呆不住。昨夜孟嬷嬷一听要送到刑房,吓得什么都干乱说了。红玉在房里没少知晓荣瑾的事情,荣瑾对老太太有所反抗的事情也是知道个一清二楚的。进了刑房什么,想知道些什么容易得很。再者,红玉反正横竖都是死,大抵为了少些苦楚,定是什么都往外说了的。
这样一想,荣瑾反倒不能将红玉送去刑房。
“母亲,怎么说也是刚办完喜事的人家。就算是给宝儿积福也罢,为过年着想也罢。这样办白事总归是不好的。我长听得老人家说府内若是造孽太多是损阴鹜的。”荣瑾抬眼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脸上古井无波,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只得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索性配了家里的奴才。也算是积德了。母亲,你看。。。。”
老太太哗然起身,拍桌子道:“成何体统!红玉是二房里通房丫头,随随便便送了下人,这家中岂不是乱了规矩!我孟家家风正气,定是不能让这样的人给坏了门风。丫头和人通奸是死罪,沉塘是估计了家中颜面。如若不然,要沿街示众三日,再行五马分尸之行。留她个全尸也算我们孟家仁慈。”
老太太心意已决,荣瑾自知多说无益,便闭了嘴。
大汉收拾了红玉,房中便只剩下老太太荣瑾和孟时骞三人。三人因着昨晚的事情,相对无语。
老太太先一步开口道:“荣瑾,这次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你不能管教下人惹出来的事情。你这一个月闭门思过,不得随意外处,可知晓了?”
“是。”
老太太旋即又道:“昨夜孟嬷嬷要来查房的事情,我已经清楚了,早已好生教训了她。你大可放心住下去了。”
荣瑾自是好生应付了一番老太太。待到送走了老太太,荣瑾霎时便没了力气。孟时骞好生扶着她回了床上,仔细替她掖了被角,温和道:“这么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如今你就当是放下担子散散心可好?”
荣瑾本心中一片死寂,听了孟时骞的话,只觉得像是一股暖流顺着胸口流下来,将心暖暖的保护了起来。
四十七 多事之冬
更新时间2012…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