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以贵客之礼相待,薛果便是住在一个环境幽雅的小院内。颜夕随着丫鬟进去,大夫刚开完了药,齐王吩咐厨房立刻煎熬着。见丫鬟领了颜夕过来,急道:“你这胖婆娘倒好,竟不知道顾好自己的夫君,让他并得这样厉害。矫情也要有个度才好。”言谈间对颜夕很是不满,又教她夜晚好好照顾好薛果,莫使他再受了凉。
“我晓得的。”颜夕不想和他过多争辩,只回了这一句,便坐到薛果身边。忽然想起一事,转向齐王说道:“他身上原来有毒,令他失忆多年。后来有一次高烧引得病发,被一个大夫检查了出来,说是余毒未清。谁知道竟然意外的使他恢复记忆了。不知道现在这毒有没有扩散?”
颜夕也不太懂毒,只是关心薛果,所以需要向齐王提起这事。齐王是知道薛果失忆的事的,他一听却笑了,“那个毒我算是知道,宫廷秘药,但一旦人恢复记忆,这个毒便算是解了,根本没有其他的妨害。那个大夫恐怕是故意往坏处说,想讹你的钱。”
颜夕听他说的这么笃定,这才放心下来。那个大夫真是有些蹊跷了,她还记得第二日就寻不见他了。
薛果双颊通红,全身发烫,和洛城那次发烧很像。颜夕吩咐丫鬟却打来水,慢慢的替薛果擦汗降温。薛果拉着颜夕的手,睁开眼睛看了看,见颜夕坐在床边,唤道:“夕儿。”
颜夕应了一声,道:“我在。”
薛果又问:“你记不记得,你在洛城的时候说过的话?”
颜夕莫名其妙的被他考了,正想着这没头没脑的也不知道是那句话。薛果却又闭上了眼睛,喃喃道:“你说过,以后会陪着我的。你还记得吗?”
颜夕回忆了一下,想起自己的确这么说过,正要与他争辩,说是他自己先离开的,却看见薛果又沉沉的睡去了。自己也笑了笑,都是个病人了,自己还和他计较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薛果生病的时候很乖,高烧的红扑扑的脸蛋,看起来就像个血色极好的孩子。颜夕托丫鬟帮忙多加了一床被子,把床弄得暖暖和和的。发烧就是得多捂捂,吃了药发声汗才好。在齐王的督促下,厨房的效率算得上是很高了,厨娘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悄悄退下去。留下来照顾薛果的丫鬟也遵守齐王的吩咐退到了外间,走时对颜夕说:“奴婢就在外间,姑娘若是缺什么吩咐什么的,只消唤一声。”
颜夕说了声“谢谢”,多少年的习惯,面对别人的好意总是习惯性地说声谢谢。那丫鬟甜甜一笑道姑娘客气了,便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颜夕用勺子舀了小半口药,凑在唇边试了试温度,不烫了,这才摇醒了薛果,让他起来喝药。薛果全身仍然觉得绵软无力,这场高烧来得意外。他一贯坚实的身体竟然会如此的不堪一击,也是让他感到十分的意外和无奈。
他看了看颜夕手中的药碗和勺子,顿时打消了一口气喝下去的念头。颜夕舀了一勺,凑到他唇边,他便乖乖张开嘴,一勺一勺的喝下去。喝到一半,他突然伸手推开药碗。
“怎么不喝了?”颜夕不解,以前在洛城的时候都是他自己喝药的,端起碗一饮而尽,哪来的这么娇贵过。今天不过是看他忧思过重,又病得不轻,这才下意识的喂起他要来。
薛果看着颜夕的眼睛,透着股可怜的劲:“苦。”
颜夕讶然,怎么今日病了真的跟个大孩子似的,一个大男人竟然真的怕苦么?她自己抿了一口尝了尝,一贯怕苦的她被药味直冲入鼻孔,清苦的味道蹿入喉间,苦的她竟然打了个哆嗦。果真很苦,她放下药碗,慌忙在桌上的茶壶中倒了一杯茶冲淡苦味,那苦味却一直停驻在舌尖挥之不去。
颜夕向门外看了看,说道:“要不我去找丫鬟要点蜜饯吧。甜甜的很可口,你要觉得苦就吃一点,会好很多。”
薛果看了看还剩半碗的药,又看了看颜夕,说:“你过来。”
颜夕不明白薛果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要蜜饯还是不要。她走过去,薛果却拍拍床,让她坐下来。颜夕觉得这大概是觉得一个大男人喝药吃蜜饯丢脸,所以让她继续喂药吧。
她便伸手过去端那碗药,却被薛果截住了手。
颜夕看向薛果,薛果专注的看向她,眼里墨色点点,泛着奇异的光彩。薛果说:“你有糖,怎么不给我吃?”
颜夕想起今天在集市上的确买了很多糖糕之类的小点心,都很可口,想着薛果说的大概是这个,便说道:“你说今天买的那些吗?你要吃哪种的,我去拿过来?”
薛果像个倔脾气的小孩,拉着颜夕的手道:“不,你身上就有,别骗我。”
颜夕这会儿是哭笑不得了,人一病了就容易脆弱,这个她有着切身体会。以前在外地上大学的时候,感冒了去打点滴,室友都去上课了,廖凡也有课,所以就她一个待在校医院,那会儿感觉特别孤独和无助,就会忍不住给家里打打电话,向爸妈撒个娇。也并不会说自己生病的事,让家人担心,就是觉得自己脆弱了。
颜夕帮薛果垫好枕头,让他背靠在枕头上,又把被子提上来些,紧紧包裹住他以免他着凉。颜夕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烧得没那么厉害了,便像对待一个大孩子一样,对他说:“乖乖的,我去拿点甜食给你。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要乖乖的把药喝完。”
薛果拉着她不让她走:“你把糖给我,别想走。”
“我真没糖……”颜夕解释道,没想到薛果生病了居然这么不讲理,但是还是耐心的解释。
“不,你有糖。我知道在哪里。”薛果说道。
颜夕无奈的转了个身,摊着手,说:“你要是搜到了,算你厉害。”
薛果让她坐近点,颜夕依言行事,坐在靠近薛果的地方。一张唇便噙了上来,带着特有的火热,颜夕待要挣扎,却被薛果一双手牢牢的抱住,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
薛果似乎尝不够,孜孜不倦的探索着每一个角落。颜夕脸泛红了,该死的,不是说自己虚弱无力么,不是说自己脆弱不堪么?这会儿倒是原形毕露了!
待到薛果满足了,这才放开颜夕。
颜夕羞愤不已,恨恨骂道:“敢情你得病都是装的?算了,你自己慢慢装,我可不奉陪了。”又指指放在床边的半碗药:“爱喝不喝吧。”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薛果却慢慢舔着嘴唇,道:“还说没有糖,原来都藏在嘴里呢。真是好甜。”
一句话让颜夕止住了脚步,怒火升腾,薛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她学着记忆中骂街泼妇的样子,准备将薛果狠狠骂一顿。
薛果却噗嗤一笑,道:“你找得到自己的腰在哪里吗?”
颜夕顿时气势减半,身材就是她最大的败笔啊。人家说腹部最瘦的地方就是腰,可是她真的都是一样大小,还真找不着腰。
见颜夕又要生气,薛果却忙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没有装病,那会儿全身确实烧的什么都不知道。一会儿梦见父亲,一会儿梦见你。看到你就忍不住的想亲近,对不起,我实在太想你了。”
颜夕垂头看去,收获的是他湿漉漉的小眼神,像极了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但是她想起自己的初衷,还是狠下心思用力扯开自己的手,一字一顿的说:“对不起,我还是无法原谅你。”今天她已经做了太多有违心愿的事,还是太放纵自己的心了。既然决定了,她就不想再回头。
“好好喝药吧,王府的丫鬟守在外间,你要是有事可以吩咐她。”颜夕忍不住嘱咐了一遍,走到门口。这回,想必薛果再不会开口了,他必然也是被伤到了吧。颜夕抿了抿嘴角,以后她的缘分且不知在何方呢。
夜深露中,她的手触上雕花的木门,是冰冷的。拉开门,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薛果的怀抱便来了。
他的双臂牢牢包裹着她,在寒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的暖。
“放手。”颜夕说。
薛果耍赖似的,“不放,不放就不放。你说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告诉我,我很笨,你不说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夜风私语,端得让人惆怅。
颜夕不语,她知道自己说出口的或许就是答应了,但是她不能开口。
“我知道你一直自卑,可是我想告诉你,你不需要自卑。你很好,值得每一个人去爱。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我会向你证明,你是值得被永远珍重被人疼的珍宝,给我这个机会,好不好?”
颜夕感受得到他说话时呼吸出来的微微热气,心里的弦被轻柔的拨动,她觉得喉间有什么要涌动而出,便又听到薛果凑近她的耳朵,说:“别走好不好,陪我一辈子。”
颜夕受了蛊惑般,不知怎么的就点了头。
夜里薛果抱着颜夕,如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闻着她分外熟悉的气息,心里的满足就快要溢出来了。
“抱着你,真好。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颜夕的脸滚烫,不好意思回话,只能假装睡着了。好在薛果也只是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就睡去了,这才让她松懈下来。
大约是病了的缘故,薛果睡得格外的沉。外面天色大亮的时候,他还不曾醒来。颜夕默默凝视了他一会儿,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有些发烧,大概昨晚折腾得够呛,又受了凉,心中有些自责。但手却已经舍不得放下来了,在他的脸上轻柔的流连,心中暗想,这样的男人真的会喜欢她吗?
她轻轻说道:“我已经选择相信你了,千万不要负我。”
薛果的睫毛轻轻的扇了两下,颜夕以为他要醒了,但是他却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重阳快乐哟,么么哒。
☆、第四十二章
薛果病了几日,颜夕精心照顾,齐王也时常过来转悠问候薛果的情况。这几日秋雨一场比一场冷,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已是深秋,不久便要转至冬日了,天气更是格外的寒冷。
这天,齐王兴冲冲地来看望薛果,说是自己庄子里的佃农打了些狐狸送了来,他用这些狐狸皮给薛果做了一件大氅。
他举在手里同薛果说:“要不是看在你身子骨不行,老子还舍不得呢?你摸摸这成色,这可是真好。冬天穿在身上,那暖和劲,啧啧。你就是怎么折腾也不会病怏怏的一场小风寒就躺床上了。”
薛果摸着也是欣喜,反复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齐王见他喜欢,也是觉得自己达成目的了。要将薛果收入麾下,自然得投其所好。
“你看着成,那就收着。我看你这几天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就明天吧。明天我就在朝上举荐你。”朝中局势吃紧,齐王也想快些把自己的人手安排进去。再者,必须快些让薛果过了明路,否则皇帝还会不断的派杀手来王府折腾。为了这薛果,齐王可是请了大批的江湖高手守在王府里。白花花的银子哟,用得可快了。想到这里齐王就觉得自己心都疼起来了,他皱眉捂住自己的心口,一副哀叹之状。
薛果只当做没看到,手里摸着那件大氅。颜夕见他们要说话,早就退了出去,但又怕薛果有什么需要的,也没走远就在门口处。
薛果对着门口喊道:“夕儿,夕儿,你进来。”
齐王一哆嗦,这喊得也够肉麻的啊,他连忙拂了拂自己的双臂,把鸡皮疙瘩都扫落在地。颜夕打开门,听他喊得那么急,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儿,谁知看到的却是一副和谐无比的画面。齐王殿下抱着双臂,薛果拿着一件大氅,含笑望着她。
她走去薛果身边,问:“怎么了?你玷污了齐王?”
齐王无语幽幽的望着颜夕,这个结论她到底怎么得出来的?薛果拉她坐下,让她来摸这件虎皮大氅。
“油光水滑的,果真不错。是王爷送的?”齐王来时,颜夕眼尖的看见他手上仿佛拿着样东西。
“正是。你之前不是说冬天最怕冷了?王爷送了这个来,我想着我体质很好,用不着的。不如改改,给你做件衣服。”
“你还病着,怎么能说自己体质好。还是你自己穿吧。左右我冬天也不太爱出门。”颜夕看着脸色仍然有些发白的薛果说道。
薛果却直接忽略了她的意见,对着齐王说道:“还请王爷帮忙找人改一改,算是我借花献佛送给我娘子的礼物了。”
齐王眼看着这件大氅就这么转了手,被一个胖婆娘给占了,有些气哼哼的瞪着颜夕,嚷嚷道:“这胖婆娘也不知穿不穿得下去……”
薛果正色道:“还望齐王殿下对我娘子尊重些。她虽丰腴了些,却是我的至爱之人。”
齐王哼了一声,拿起大氅转身走了。
颜夕说:“哎,你这,我真不用的。你瞧你这身子骨,走了几步路把你给折腾病了,还爱逞能。”
薛果抱她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发,说道:“大夫不是说了吗?不过是忧思过重引起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颜夕心里感动,自己又把他抱紧了一些。
第二日,上朝之时。齐王带着薛果一起。
官员们禀奏要事,禀完后正要退朝。齐王便出列说道:“臣有事要奏。”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他说。
齐王说道:“如今西北战事吃紧,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臣正有一人想要举荐给皇上,只是不知皇上能否为了这天下,用人不拘一格?”
皇帝心知他要举荐之人是谁,正要推辞,却又有一老臣出列道:“国家用人之际,齐王殿下这么说却是何意?老臣相信陛下定会用应用之人的。”
皇帝却说:“齐王要举荐能人,朕自然要看看这人是否值得一用再决定。”
齐王说:“臣举荐之人,是一商贾一子。但他忠厚诚实,又全身武艺、才华横溢。陛下有所不知的是,他曾经还和梁将军之子是同窗好友,同在白鹭书院的高人手下学习。”
皇帝松了一口气,道:“哦?这人真有齐王说得如此优秀?但他是一介商人之子,身份卑微,破格提拔恐怕不合情理。不如这样,明年科举考试将近,你且让他去参加科举考试,若是他能够在文科武举中占得双魁,证明自己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不仅要用他,更要重用。”
齐王颔首,道:“陛下所言甚是,却是臣考虑不周了。陛下既介意身份,又恐他名不副实。那臣要再举荐一人,此人是薛将军之子薛瑾,他虽因父祸流落民间,但他是陛下当年特赦的。而这薛小公子的文韬武略,曾被先皇夸赞过。陛下看如何?”
皇帝说:“当年虽然特赦于他,但他是罪臣之后,恐怕于其父一样生出不轨之心,到那时恐怕会养虎为患。”
当年薛家那回事,朝中的老臣子有几个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薛将军征战一生,却被政治斗争所牵连,朝中无人不扼腕叹息。但皇帝在上,为了明哲保身,他们却不好言语。
齐王见朝中沉默,向着旁边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人出列,说道:“启禀陛下,臣觉得齐王举荐之人甚好。薛将军当年一着不慎被权势所迷而犯错,但他的儿子却被陛下清查过,与此案毫无关联,因此才有特赦一说。在那时,薛瑾尚且没有跟其父同流合污,现在就更加不会了。所以,臣认为此人值得一用。”
接着又有一臣子出列,为齐王说项。那些原本就想为薛瑾说话的老臣子见有人出头,便也纷纷站出来道“此人可用”。
皇帝心中郁结,只好同意,让他五日后赶往边疆,协助梁家军抗击匈奴。
齐王微微一笑,退朝后悠悠走出宫门。他的马车停在宫门之外,他跳上马车,薛果就等在里面。
“果真不出我所料,你薛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很不错的。都没有宣你入朝,竟然就把这件事定了下来。”齐王说道,原计划本来是皇帝坚决不同意,然后让薛果进殿云云。
薛果点头,问:“那结果如何?”
“五日后你出发去西北。协同梁家军作战。我知道你有才能,定能赢得军心。同时,你不是还有薛家军在手么?必要时候,可灭了梁氏父子,两军统一,到时候不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