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百胜上下打量了下苏子安,想起密探的汇报,唇角浮起一缕不易察觉的阴笑,颔首道:“不介意。”
纳兰芮雪心头一颤,诧异的回眸扫了眼他,他报以淡笑,任由士兵同样将他锁上。
两人双双被带进封锁的高塔之中,杨衡等人临走前回头扫了眼,黯淡了神色,瞟了眼驱马而近似乎想说什么的“罗璟”,纷纷避远了身子。
青萝见状,轻咬下唇,勾出一抹极浅的冷笑,一甩缰绳。“驾!”人如风影般离开。
见人影走远,周坤才叹息道:“这样……好吗?我们这算将她们推向死路了吧?”
陈凡冷笑:“谁愿让娘们领导谁跟,反正我不跟。顾将军的意思各位都明白,只要归顺枫王爷,伏虎营上下还能保全。如果继续跟着,全营只有死路一条。不是我陈凡不愿跟着苏校尉卖命……,可!谁能想到她是个女人!”
三日前,他们接到了顾百胜的信笺,让他们进城一趟。
于是他们四人跟随着面色不好的刘源到了城内,豪门大宴中,顾百胜当众宣读了圣旨,里面将苏校尉的身份披露的一干二净,跟他们猜想的全全吻合。
连跟随了四年的纳兰军副将刘源都开始默不作声,他们的心更是五味杂陈。
方少坤闻言皱眉。“陈凡!你其实是想自己当伏虎营校尉吧!顾百胜什么东西你不清楚?他的话你能信?”
“难道你愿意跟着一个女人?”陈凡反驳。
一句话将方少坤噎死,张了张嘴,深叹口气侧开了头。
周坤看不下去,咬牙道:“可摄政王……。”
杨衡攥了攥缰绳,抬眸后,眼神里满是锐利。“都别争了!我们都是南通的将士,子子孙孙都在这个土地上生活,谁也不可能叛国!她如今无牵无挂,跟着摄政王可享荣华富贵,我们陪她折腾这几个月算什么!难道诸位都想让家眷连坐?”
陈凡颔首,表示赞同。“还是先筹粮吧,不管怎样,伏虎营还得存活下去,我们祖祖辈辈都在伏虎营,这份荣耀绝对不能毁在我们手中,顾百胜不说了吗?稍后伏虎营会归到枫王爷名下,成为凌驾于皇家军之上的军队。哥几个对伏虎营都没有私心,可谁能丢得起这个人?被女人号令这么久,我简直难以启齿!”
周坤听到这,无力的叹了口气。“也罢,要怪就怪她是女人吧,散了吧,我回家去看看。”
几匹马四散开去,交谈的树林深处,顾百胜带着刘源与赵一铭站在树后,见人都走远,他回头扫了眼面色尴尬的两人,冷笑道:“听清楚了?别以为你们偷偷出去帮伏虎营作战的事我不清楚,不管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早点看清楚苏校尉的本来面目。跟着一个为了情爱可以陷国家于危险的女人,你们还要效忠吗?”
刘源与赵一铭双双对视,沉眸单膝跪地道:“誓死效忠南通!”
顾百胜唇角浮起满意的冷笑。
皇上的决策是正确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效忠一个女人,这是太过耻辱的事情,不管往日多少感情,身为男人,没有人会将自尊心如此践踏,尤其是军人!
而枫王爷的计谋更是拿蛇七寸,招安招的太漂亮了!
转身走进他所住的府院中,大厅内的主位上坐着一男一女,正在茗茶对弈。
顾百胜兴冲冲的奔进,遣散左右后立刻叩首道:“属下参见枫王爷。王爷果然神机妙算,这招反间计用的甚好!。”
南枫冷淡的瞟了他一眼,不悲不喜的神色让他的所有兴奋退却。“纳兰芮雪呢?”
“已经关在塔楼了,根据杨衡他们的回报,随行的那人叫苏子安,是个大夫,似乎跟摄政王认识,关系不错。”
“去把这个下他们饭菜里。”南枫微微一招手,身后的飞影颔首,从腰间摸出一个青釉瓷瓶,递给顾百胜。
他接过来,狐疑的神色扫了下,又凑上前嗅了嗅。“这是……?”
“春情百花粉,宫廷秘药,无色无味,无影无形,即便是神医再世都觉察不出来,但只要沾惹上便会欲血奔涌,不交欢便七孔流血而死。”一旁对弈的女子悠悠开口,声音森冷的让人能起鸡皮疙瘩。她眉黛如画,秋瞳迷美,美的好像一幅画,偏偏阴毒的令人心颤,她正是纳兰如秋。
一听是春药,还能杀人致命,顾百胜立刻吓得差点没拿捏稳,匆忙塞进衣袖,不敢再闻。
“行了,下去吧,本王稍后即离开,记得不要跟任何人提及,再有圣旨来,就按照父皇的意思办即可。”南枫清淡的瞟了眼,悠悠道。
“是!”
待顾百胜离开后,纳兰如秋才皱眉道:“不是只弄死那贱人就好吗?救他干嘛?鱼肉百姓的混账东西,还不如杀了的了。”
他们来的时候,听说顾百胜对伏虎营百般打压,南枫就找到他吩咐道:“如果不想死,就对伏虎营好点。”
他闻言冷笑。“南世君中了纳兰芮雪的计,将伏虎营逼到绝路,那种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反,即便不想被纳兰芮雪统治,也会自动臣服到北宫晟麾下。对伏虎营好点,他们就会记得自己还是南通的将士。死个顾百胜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若活着,以后不是更方便本王管理?”
“王爷所言极是。”如秋凌唇菀笑。“不过听王爷的意思,似乎对此事把握不大?”
南枫捏着棋子的手瞬间僵直,顿了顿才缓缓落子。“的确不大,不过不管怎么说,本王都不亏,不是吗?”
“哦?怎么讲?”
“若北宫晟他们赢了,南世君得死,如果南世君赌赢了,北宫晟得死,反正对本王都是百利无一害便得了。”
“你更希望谁死?”纳兰如秋转了转眼眸,靡靡的声线故意拉长,带着几许调'戏'的询问。
“你说呢?”南枫将手心其他的棋子扔进棋盒,抬手勾起她的下巴,悠悠而笑。
飞影见状立刻颔首退下,关上阁门。
如秋起身,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走到他身边,侧身缓缓落座在怀中,红唇凑上,轻柔笑吐:“自然是我的好姐姐了。”
“知道就好。这一点,你我也算夫妻同心同德了。”南枫的眸光中泛出几许幽魅的哑光,指尖已经顺着衣襟滑入她胸前的娇挺,轻轻揉捏。
如秋缓缓凑近,柔弱无骨的身子彻底点燃了他的渴望,翻身压上,很快,软榻间便传来了迷'乱'的低喘。
***
灰败的塔楼上,纳兰芮雪透着木窗看着伏虎营全部隐散在远处,眸光悠悠,不得实质。
身后苏子安气愤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愤愤不平道:“还看他们干什么!刚才没一个站出来给你说话的!这几天的情景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早都不把你当回事了!你还替他们想,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找了个小木棍挑开镣铐,他走上前坂过她身子,想给她也解开。
却诧异的发觉她已经径直从手腕上退了下来,她已经消瘦成如此模样……。狭窄的铁手铐完全不能禁锢住什么,如同手镯一样,可以随意摘取。
心疼划过,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花颊。
“或许这个世界女人就是如此吧。”她清冷淡语,声色听不出喜怒,但却让人品出一股无以名状的哀伤,听得他心底一阵揪痛。
北宫晟之所以提前泄露他们的关系,就是在试探他们,让她明白或许事情不像她想的如此好,现实就是现实。
连晟也在认为他们靠不住,他不愿违背了她的意愿,所以才无声的让她看清楚他们的面目吗?他知道她想赌一把,可他知道她此赌必输吧……。
男人?女人?她双手抱怀,唇角苦涩更深。
难道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吗?难道真的要通过战争才能解决问题吗?
“不会的!你看青龙六将都知道你是女人,可他们都对你很敬重啊!”苏子安听她声音越来越清淡,好似就能随风飘走般,急切的环住她的身子,想给她一些温暖。
“有什么用呢?子安……,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
一句话将他问懵了,说实话,他真不知道……,他从出生就不喜欢洪门庄的规矩,什么救一人就得杀一人。他反正是我行我素惯了,逢人就救,结果老挨苏老头子的骂。
不过……,晟应该知道吧,可每次提到这个的时候,晟居然跟面前的女人好像,一样的忧郁,似乎心底有解不开的结。
“不好,很不好!”她缓缓仰头,任由眼泪从眼角滚落。“特别是面对无辜的人,刀锋破开身体的时候,看着他们绝望到枯竭的眼神,你会觉得你是全世界的罪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地方,可我们就生在了乱世,有的时候不是我们想走这一步,可老天将我们逼到了这一步。你可知纳兰氏族谱的卷轴里,还有一卷皇旨吗?”
嗯?苏子安不解,不过似乎听晟说过百年前的纷争,纳兰氏是随着南氏拥兵自立的。
纳兰芮雪看着天边的云,想到年迈的父亲,苦笑更胜。
“那是个连父亲都不知道的秘密……。”
当天她翻开卷轴看到跟南氏的契约之后,心底已经震撼到无与伦比,却在合卷轴的时候,发觉半边重,半边轻,疑惑不已,最后发觉卷轴的右边木轴中是空心的,里面还夹杂着一份皇旨。
上面是北昌宣武帝的亲笔密昭。
“北昌山河飘零,穆氏自立至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孤深感愧德,北宫氏血脉凋亡,不知存亡几许,南氏欲拥兵又立,望卿顾念南方疆土,莫再生灵涂炭,护其山河。若天不亡族氏,他日兴旺之时,纳兰氏定助皇室一臂之力,重夺故土。”
苏子安闻言大惊,久久不能言语,放大的瞳仁仔细消化着每一句……。
“你的意思是……。”
纳兰芮雪苦笑。“纳兰氏跟南氏签订契约,其实是遵照宣武帝的旨意,北宫氏孩子那一代消亡极快,他担心族氏将亡,再多挣扎争到最后只是黄粱一梦,干脆放任南方疆土。”
“他是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可惜时不待他,最后只能选择这种方式保护子民。而纳兰氏的军队……,其实是北昌第四军,伏虎营……以前是皇室骁骑营,而且……直接隶属于皇室。”
苏子安费力咽了口口水,颤颤道:“难怪我看杨衡他们身材怪怪的!虽然比北人矮,但是比南人高,而且那么勇猛好斗。跟着晟打了这么多年仗,没见过这么难缠的!”
“杨衡祖上姓库德那尔……,他们几人都是当年骁骑营的副将嫡支,杨衡祖上应该是东奴那边的血统,陈凡是西燕血统,方少坤和周坤是北昌血统。伏虎营大部分将士都是嫡支入营,不过近几十年,收了不少南通本土将士。”她淡淡而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发出轻微一声苦笑。
苏子安点点头。“所以你没拿皇旨出来让他们看,是因为传代到这一世,其实都是南通血脉了吧?”
纳兰芮雪闷闷的点了点头,曾经的那些往事能做的了什么数呢?只要他们的心向着南通,就算她拿出金旨银旨都改变不了什么。他们的亲眷……都是南人,他们在这里定居了百年……,她是想将伏虎营交还给北昌的,她是想让纳兰军回归北昌的……。她是想让这里的百姓都向往北昌的……。
不是单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想给他们彼此一个回归故土的机会。毕竟他们的祖坟都埋葬在那,他们都留着北昌的血。
可是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做不到。
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一切都毁了……。
他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离开,因为不耻……。
他们宁愿去接受一个外姓的苏墨,也不愿接受纳兰芮雪。
他们宁可去忠于将来会将他们赶尽杀绝的南氏,也不愿追逐与他们朝夕相处,养活他们多年的女人。
全部的全部,只因为她是个女人,而已……。
苏子安心疼的搂着她,听着她的低泣越来越重,只剩下沉重的哽咽。她转过身子,将头埋在他的怀中,眼泪如连成河流,每一滴都透露着悲伤。
这些她从不敢当着北宫晟面留的眼泪,在此刻轰然而出,心殇成海。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的抱着她,一遍遍的轻吐。“雪儿,雪儿……。”
直至此刻,苏子安才终于明白,她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避免以后兵戎相见。
她是能一干二净的离开,可南世君的野心太大,一旦被他牢牢掌控伏虎营,不用北宫晟来打南通,南世君便会先下手为强。
到那一日,她该如何看着自己与昔日的他们站在对立面?她该如何举刀破入对方的身体?她该如何指点战术,将他们围剿?
她跟北宫晟不惜双双承受伤害,一个甘愿挨刀,一个甘愿忍饿,甚至不惜拿孩子作陪,都只是为了不让这块土地真正染上战火。只是为了将来不跟曾经最亲近的人反目成仇……。
深叹许久,苏子安锐冷的眸光如阴鸷的猎鹰,黯哑越来越浓。
南世君!你们这群北昌的乱臣贼子,为了担心往事被世人发觉,都如此不遗余力的想要吞掉北昌!
难怪北昌这些年一直灾祸不断,难怪你们一个个都那么想至北宫晟于死地!难怪你敢为了兵权如此逼雪儿,为了一绝后患千人围剿晟!
你们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你们要的只是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瓜分国土怎能满足你们的贪欲?你们想要更多,一统天下,然后万世朝拜!
这笔账!爷这次跟你们慢慢算!
***
顾百胜走进来的时候,看到拥抱着的两个人惊了半晌。
什么情况!纳兰芮雪不是跟摄政王好着吗?怎么跟大夫搂搂抱抱的?
招呼士兵放下午膳,扫了眼他们自行解开的镣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这些肯定拦不住他们,只要纳兰芮雪顾念着伏虎营那帮傻子就不会离开。
轻咳了下嗓子,他淡笑道:“苏校尉,这些日子饿着你了,吃点东西吧,若缺什么支会一声,现在兵荒马乱的,物资不多,不过但凡你要的,我还是会尽力去做到。你的事我已经上报朝廷了,等皇上旨意下来之前,你我还是同僚。我不会亏待你的。”
“滚!”纳兰芮雪淡扫了眼他虚假至极的笑容,冷冷道。
顾百胜揉了揉鼻子,冷笑一声“不知好歹!”便转身离开。
苏子安扫了眼饭菜,拉着她坐到桌边,掏出银针在米饭与菜上都测了测,发觉没有异常后,小声劝道:“怀着孩子呢,别跟身体过不去,吃吧!”
她扫了眼饭菜,实在没有胃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举起筷子。
半个时辰后,从高塔上传出响动,顾百胜负手走上去,守卫的士兵立刻掀开门上一条极小的细缝示意他看里面,表情极度猥'琐'。
他探头凑近,发觉里面一幕甚是刺激。
苏子安正将纳兰芮雪按倒在榻上几欲强迫,两人都已经衣衫不整,面颊泛着桃粉的热潮,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哭泣不止,大骂着:“滚!,苏子安,你给我滚!”
苏子安嘴里说着:“雪儿,别怪我,好难受……。”
而人却一步步压向了她……。
眼看更血脉膨胀的一幕即将上演,顾百胜唇角泛起得意的阴笑,拍了拍守卫士兵的头,小声唾骂道:“别看了,小心眼睛长鸡眼!”
“是!”
他转身朝塔下行去,才走一半,便听到上面女人一声近乎痛苦的哀叫。
回头瞟了眼面前的虚空,身侧紧随的两名士兵偷笑不止,他也泛起更深的笑意。
跟前一名笑道:“顾将军,下顿饭还下药吗?”
“算了,哪能次次便宜那小子,改天北宫晟攻到城下了,再给他看出好戏得了!”袖袍中,他攥了攥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