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一下又一下,渐渐有红色的鲜血溢出,我浑身颤抖,心寒不已,视线也渐渐模糊,却只是咬牙不出一言。
〃哦?你怎的不说话?不替这狗奴才求情?〃太子戏笑问道。
我淡淡看着他,明白他的心思,他这是杀鸡给猴看。一笑,道:〃我若求情,只怕他的下场会更惨,不是么?太子。况且我开口求情,也未见得有用,倒也不必白费唇舌了!〃不由得佩服自己此刻居然笑得出来。
太子面色一沉,挥挥手,那人住了手,拖着小德子下去。
不知何时,陈一林也退出门外。屋内只剩我与太子二人对视,太子眼神阴森可怖,我却故作镇定,不露一丝怯意。
太子忽地转身在桌边坐下,语气已变平和,道:〃你也坐吧!〃我也不和他虚礼,依言在他对面坐下,只因屋内烛光暗淡,现在才看见桌上摆着几碟精致小菜,一只白玉壶。心想:陈一林〃赴宴〃之说总算不虚。
〃斟酒!〃太子令道,要斟酒必得走到太子身边,我实在不想靠他太近,于是缓缓道:〃自斟自饮自消愁!太子爷如此风雅之人,竟是不能体会这自酌的乐趣么?〃
太子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不知是赞还是叹,对我道:〃先只觉得你生得美,性子烈,想不到你居然还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当真有趣得很!〃言必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复又满上,递给我,我摇摇头道:〃既是自斟,须不假他人之手,采薇自个儿来吧!〃自己满上一杯,陪他饮了。
当下无话,我默默吃菜,陪太子饮了几杯,虽菜肴精美,却味同嚼蜡,心中只盼救兵快些到。太子也无语,只是猎艳的目光始终不离我半步。
冷不丁儿太子身形一晃,已站在我身后。我挺直了背,僵硬地坐着,只觉一只手抚上肩头,慢慢下移。我一把抓住那只蠢蠢欲动的手,也不回头,冷声说道:〃太子见惯风月,必知男欢女爱,需得两情相悦、你情我愿!以太子的位尊身贵,今日竟要对一个小小宫女动强么?〃
太子怔了一怔,抽回手,径直走进里屋。我心中大惑不解,太子是这么容易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么?稍顷,见太子施施然走来,手中多了一只细巧的青花瓷瓶。
一颗朱红色的丹药摆在我面前,太子斜倚在桌边,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是自己吃下呢还是我让人伺候你吃下呢?〃他问道。
我脑中转了几转,暗自思忖:毒药应该不可能,太子没得手,不会轻易让我死去。除非他心理变态,对尸体也有兴趣。那么应该是迷药,吃后不省人事,好由得他为所欲为。与其让那些面目可憎的太监们硬灌下去,不如自己主动吃下少受点侮辱。
我站起身,弯身一福:〃太子赏赐,采薇却之不恭敬,只是想斗胆再讨个赏!请太子放了小德子!〃
太子沉了脸道:〃你这是和我讲条件么?〃
我微微一笑道:〃采薇不敢,只是那小德子私自出宫并非为了奴婢,实是太嫔令他出去办事!太子爷并未曾抓他个〃人赃并获〃吧?〃小德子被抓的情形我并不清楚,可是凭我对他的了解,以他的伶俐谨慎,断不可能是在八阿哥府上被抓了现形。
果然,太子没有反驳,我接着道:〃方才太子已经教训过他,采薇看在眼中,心中受教,往后必唯太子之命是从!绝不敢忤逆!〃
太子盯着我,神色不动,半晌,叫了陈一林进来吩咐了几句。片刻,小德子被人领进来,谢了恩,便被人架出门去。
太子瞧瞧我,又瞧瞧桌上的丹药,眼中尽含威胁之意。我心知他此刻放了小德子,下一刻就又能把他抓回来。心中拿定主意,若是不能等到救兵到来,便在失去知觉前自我了断。狠一狠心,抓起药丸,一口吞下。
〃好!爽快!〃太子拍手笑道:〃你也不问问赏你的是什么?〃
我看着脚尖,淡淡回道:〃太子赏赐的自然是好东西,即使不是,采薇今儿个还有权力选择不受赏么?〃
太子大笑道:〃哈哈,你果然是个识趣的妙人儿,待会儿你就知道这丹药的妙处了!〃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儿,抬眼看去,太子俊美的脸上浮上一层淫邪之色,我心中一紧,难道?
太子点头叹道:〃两情相悦,你倒是提醒了我。这软香散,催情效用极好,统共只配了10丸,我轻易不用。今日倒要和你好好相悦一番,只怕药力过猛,你热情太过,禁不住。。。。。。〃
如果说先前我还能强自镇定,此刻却面上失了颜色,呆若木鸡地立着。原来这世上真有春药,以前只是书上见过,照书上描写的这春药会让人迷了本性,主动投怀送抱。
千算万算,漏算了这一招,霎那间,万念俱灰。我并不是视贞节如命的守旧女子,却是受不得半点胁迫的倔强姑娘,今日断不能让太子如了愿。
咬紧牙关,拔下髻上的金钗,抵在咽喉处,金钗尖利无比,微一使力,入肉三分,已有鲜血汩汩流出。
太子陡然变色,大喝道:〃你做什么?〃抢前一步,劈手欲夺金钗。
我往后退去,躲过太子,冷笑道:〃做什么?寻死!已不是第一次了,总之不能让你如愿!〃
闭上双眼,想着若是这么死了,也许就能回到现代,那也是大大的美事。正待用力刺下,忽听有人大声通传:〃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到!〃
我一愣,他们怎么来了?一不留神,金钗已经被太子劈手夺下,扔到墙角。
太子狠狠盯着我,神色惊疑不定,大概和我一样讶于这群〃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太子思索片刻,吐出一个字〃传〃。
怔忡间,有个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早听说太子宫中的腊八粥是一绝,今日非尝尝不可!〃我立即辨出这声音是十四阿哥。
蓦地醒悟过来,自己不该还呆在此地,慌乱中想找个地方避避,却已然来不及,眼前赫然三个人影儿。
梅花妆:传说宋武帝女寿阳公主在含章殿睡,梅花飘着其额。成为五出之花,拂之不去,三日才落,宫女都很惊奇,竞相仿效,以后流传开来,成为梅花妆。
传情
避无可避,我抬眼无奈看着眼前三人,十三和十四见了我都是一愣,我心知自己打扮成这样,脖颈处又流着血,定是说不出的狼狈和诡异。
十三的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担心,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走在最后的是四阿哥,也许是知道他的狠辣手段,我莫名地有些害怕,相遇过几次也都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战战兢兢看过去,他也正望着我。
四目相对,刹那芳华。
一双冷漠超然的暗黑眼眸,竟和我梦中的〃黑眼眸〃极其相似,要说有不同,只是四阿哥的眸子太过冷漠,不似〃黑眼眸〃那般有款款深意。
原来那日太嫔寿宴上见到的黑眼眸竟是四阿哥。我怔怔地看着他,复杂不解的思绪在脑中回旋不已。四阿哥也有些愣神,大概是从没被〃奴才〃们这么放肆的直盯着看,他也带着一丝疑惑目不转睛直盯着我。
〃咳!〃四阿哥清了清嗓子,突然意识到什么,移转目光,从我身边走过,拱手向太子行礼:〃臣弟给太子爷请安!〃十三与十四也紧赶着上前行礼。
太子一笑,伸手虚扶:〃自家兄弟,不必多礼!〃神色平和,笑意满面,不留一丝方才狠绝淫邪的痕迹。
这边四阿哥笑道:〃今日十四弟出宫归晚了,太子赐的腊八粥没赶上,方才在额娘那儿遇见,听我们提起,他非吵着要来毓庆宫尝尝。拗不过他,我与十三弟便陪着他来叨唠太子了!〃
太子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十四弟好口福啊!早上熬的腊八粥本已赐完,晌午我又命人熬了一大锅子,现下应该够火候了,一会儿让人送了来,咱兄弟今儿就一块过腊八吧!〃十三和十四复又与太子客套起来。
他们兄弟客套个没完,当我透明般的不存在。我瞅个机会挨着墙边蹭到门口,准备逃之夭夭,听得一声断喝:〃回来!谁许你走的?〃
我收住脚步,转身看去。此时,太子的脸色阴沉沉,不露一丝笑意,我心中暗叹:太子如果去学川剧〃变脸〃,就没刘德华刘天王什么事儿了!我伏低身子回道:〃太子和阿哥们有事要谈,奴婢先行告退!〃
如此这般,那三位爷也不能再装着对我视而不见。只听十三故做诧异看着我道:〃这位姑娘好生面善啊!仿佛在哪儿见过。〃我暗想:真不愧是亲兄弟,都那么的会演戏。故而也不动声色,只冷眼瞧着,且看看康熙的儿子们如何演一出好戏给本姑娘瞧。
太子轻浮一笑,道:〃原来十三弟年纪轻轻,已会对美人儿留心了,看来,该请皇阿玛给你立个福晋了!没的让你有火没处泄!〃我听了这话倒不觉什么,现代的姑娘谁没听个带色彩的笑话?可是十三十四都是没娶过亲的阿哥,闻言都是脸色一变,就连一直漠然的四阿哥亦蹙紧了眉头,一脸冷峻。
我心中叹道:这位太子爷还真是个草包,一点也不会自重。难怪康熙爷对他纵然宠爱到极点,最后也狠心把他废了!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太子略显尴尬指着我道:〃这奴婢是宁寿宫伺候太嫔的宫女,上回咱们不是都见过她唱曲儿么?今日过节,召了她来唱几支曲儿,权且乐一乐!〃
这边厢,这三位爷也即刻神色复常,只见十三点了点头道:〃还是太子爷博闻强记,您这么一说,臣弟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十四也接着笑道:〃那日我病了,后来也曾听十哥闲聊时提起,看来今日我不但可以饱口福,还能一饱耳福!〃
个个皆非等闲之辈!今日可以举办一个清宫〃金像奖〃颁奖典礼,最佳导演:太子,最佳男主角:十三,最佳男配角:十四。终生成就大奖,依我看该颁给四阿哥,他虽然不发一言,却是连背影都是戏。
我心中暗忖,他们应该是不知情,碰巧解了我的围。
正想着,又听有人大声通传: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到!
我心中一松,总算是来了。用眼角余光偷偷扫了太子一眼,和太子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太子眸中此时已有恼意,脸色一沉,阴声道:〃传!〃
八阿哥身未到,声已近:〃寻遍十四弟都不见,原来是跑来太子府上贪嘴来了!〃
这三位爷也是当我隐形人一般视若无睹,只是八阿哥经过我身边时,温润的目光淡淡扫了我一眼,大有怜惜之意,倒让一直浑身冰凉的我心中升腾起阵阵暖意。他依旧念着过往的情份儿,一直这么尽心的帮我。
思潮起伏之际,已有人上前摆上酒菜。太子他们叙礼客套完后,皆依序落座。太子看着我,嘴边挂着一丝意味深远的微笑,道:〃拣你拿手的曲子,一支支唱来,两个时辰不能重样儿!〃
众人都略有些发愣,我心中也为难不已。两时辰不重样,我横不能把那些流行歌曲都唱一遍吧?至少得找些有古意的歌词。看着太子意味深远的微笑,突然意识到,太子这并不是刻意为难我唱曲,他是想拖延时间,等待药性发作,我迷失本性,好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想到这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太子其心之毒,其意之险,竟然到如此地步,得不到的东西竟是要毁了么?我看向太子,果然,他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证实了我的推测。
现下,要寻死倒也不必,况且金钗没了,也不能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子也不便轻薄于我,八阿哥既到来,定不会袖手旁观,只要他能想法子求太子放了我,这媚药我回到宁寿宫中再想法子解除便是,眼下只能先对付着唱几首歌再说。
理了理思绪,我清声唱道: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唱完一遍,轻轻把词重复念白一遍。李后主的这首词《相见欢》我本就十分喜欢,有回偶然听到邓丽君唱的此曲,更是惊为天曲,从此记在心上。此时凄婉唱来,倒颇符合我凄凉无助的心情。
曲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噼里啪拉鼓起掌来,边嚷嚷道:〃好词,好曲!〃我循声望去,竟是十阿哥,他瞪着圆圆的双眼,笑问我:〃从前都没听过,词曲都是你写的么?极好,极好!〃
我一时不知怎生答他,十阿哥竟不知道这首词,难道当众人的面拂了他的面子?正犹豫间,八阿哥轻轻一笑道:〃你平日里也不看书,净知道跟着十四弟胡闹,这明明是南唐李煜的《相见欢》,只是这姑娘和的曲倒也是凄清优美,的确是好词、好曲!〃
八阿哥这是为我解围了,只是见十阿哥面上讪讪的,心中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不假思索,冲口而出:〃不看书也有不看书的好处,不必为这些文人墨客的离愁别绪弄得自个儿心里不痛快!〃又对着十阿哥微微一笑,道:〃奴婢进宫日子不长,却常听人提起十阿哥英勇无比,马上骑射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心中好生佩服呢!〃
十阿哥闻言面有喜色,对我展颜一笑道:〃你这丫头嘴乖,一番话说是爷心里头甚是舒畅!来,这个赏了你,把身上的污秽擦了去,看着碍眼得很!〃说着,皱了眉头,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沾了茶水递给我。
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十阿哥看着粗鲁,心思却也有些细腻,他见我脖颈间有血渍,便承了我为他圆场之情,给我帕子擦拭。正欲伸手去接,却不防看见十三眸子隐隐有怒意,蓦地想起那晚我对他的〃承诺〃,手不由得缩了回来。十阿哥又是一皱眉,粗声问道:〃快接了去,要爷替你擦不成?〃
我心中一惊,心知这位爷鲁莽得很,可别真的动手给我擦上了。也顾不得白衣十三恼恨的眼神,赶紧接过帕子,背过身子拭去血迹,好在伤口不深,再无鲜血流出。
转回身来,看众人均神色有异,方省起刚才又〃大不敬〃了一回。在这宫中,背对主子是大忌,我一着急心慌竟又给忘了。所幸太子也没说什么,只挥一挥手,让我继续。
一曲唱完,再也无人喝彩鼓掌。这些阿哥们也各怀心思,自顾推杯换盏,再无人搭理我。我也不敢再去看众人眼神,只放空目光,盯着地面,搜肠刮肚,把那些略有古意的歌都唱了一遍。
渐渐地,只觉有一股热意自小腹升起,浑身火烧火燎般,脸也烫得估计能煎鸡蛋了。这股热力像是要找一个出口宣泄,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直搅得人心烦意乱。我心知是药力发作,只能咬紧牙关,舌边尝到咸腥之味,唇边有液体缓缓溢出。竟是抵不了这苦楚不自觉咬破了舌头。
我低下头,用手背悄悄擦去唇边殷红。心中黯然:杜鹃泣血,是为了挚爱之人。而我,是为自己唱响丧歌吧!
身体渐渐不听使唤的微微颤抖起来,脑中一片空白,嘴里无意识的唱着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歌词,仿佛我已不是自己。只有太子偶尔投来的幸灾乐祸的阴冷目光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存在。
身边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没有人察觉到我的异常。看来我的演技也不弱,这清宫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非我莫属了。
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陷入肉里,努力把渐渐涣散的意识收拢。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八阿哥为何还不救我?
我求救般地将目光投向八阿哥,他正歪着脑袋与身边的九阿哥言谈甚欢,此刻也颇心有灵犀的转头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