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朱璃新收的徒弟朱珩进来拜见江右护法和寒宫主,礼数十分周到,白剑眸色微暗,轻轻扫向她,朱珩维持着淡笑,却有淡淡的挑衅和威胁之意。
无奈最近江凌渡日子过得太舒畅,危机意识薄弱,只当做了两人间是眉目传情……倒是寒笑笑看出些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呼……更了……
夜会
朱珩服侍朱璃睡下,回到自己屋里准备梳洗一番就寝了,窗外一道黑影闪过,朱珩似是早就预料到般,勾唇轻笑,随即出了门,跃上枝头,身轻如燕,衣袖不响叶不沾身,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前面那人故意放满了速度等她追上,一路到了湖边竹林。秋意渐近,夜风已见凉,呼呼地掠过脸颊,滑进衣袖,风过竹林,落了修长叶片,叶尖处攒了一点月光,仿佛萤火。清辉洒下,竹林间一块圆形空地盈了银白月光,如水粼粼。
白剑抱剑而立,月光将他的五官细细雕琢,少年的英气揉了些冰雪般的冷冽,他就像一把剑,雪刃锋芒,静而利。
朱珩直直对上他充满敌意和警戒的眼神,“哟,那水月剑穗已经挂起来了呀!”完全戏谑的语调,没有丝毫不自在感。
白剑不禁蹙眉,她的“天眼”已经练至如此境界了么?夜色中隔了两三丈,竟还能看得如此细致,实非简单的内力深厚所能解释。
朱珩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抿唇而笑,“怎么找我出来却不说话,难道只是想我了么?”
白剑已是眉印成锁,冷冷道:“你说过,待阿凌回来,你就告诉我你的目的。”
朱珩向前几步,“是啊,我是说过,那又怎样?”
“你!”白剑只觉一股怒气汹涌而来,心里又是焦躁难耐。
论武功,原是他高些,只是时隔一年半,她定是日日苦练,如今她的“天眼”至少已至第七重就可见一斑,而他自从抛弃过去种种之后,便再没有深造那些武功,此刻若是硬拼,也只有以死相搏才有胜算。
他不是没有想过索性来个两败俱伤,让她再无机会接近阿凌伤害阿凌,可是转念一想,他若死了,打草惊蛇,将阿凌置于不利地位,今后还有谁能保护阿凌。蓝岚么?朱璃么?还是不雪阁或紫宸楼?
不是夜郎自大,只是对方的强大不在中原武林的认知范围内,连冯潇都要忌它三分。近百年来,它都没有对中原武林发难,只是因为历代教主不屑争斗,但是近几代教主却改变心意,欲要一统武林。筹备十几年,如今已是蓄势待发,只是等待合适时机罢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朱珩的意外出现不得不让他提高万分警惕。若是单单冲着他来的,他亦做好准备,叛徒的下场无非是死,但,若是冲着阿凌而来的,不论是恶意还是拉拢,他都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阿凌。
朱珩静静等着白剑,等着他动手,他却只是站在那儿,似在思量什么。冷哼一声,敛去那漫不经心玻璃板脆弱的笑意,眼中是满满的恨意,“你对她还真是上心啊!以前不是一心求死么,怎么如今大好机会摆在你眼前却不动手?是要留着你的贱命来保护她么?!”声音渐高,她一步步逼近,恨意愈浓,月光下,嘴角那微扬的弧度,质问和自嘲在那浅浅的小涡里不分彼此。
白剑不为所动,垂了眸看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哪怕是你。”
朱珩冷不丁揪住他衣领,紧紧攥着,指甲嵌在肉里几要流血,颤抖,“这个时候你倒是有忠心有良心了?!若不是教主命我来这里,怕是我这一辈子都会以为你已经死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
白剑不语,只是眼神略有松动。
“呐,阿珞,再叫我一次,叫我一次,像以前那样,叫我,叫我啊——我最喜欢听你叫我珩姐姐了,呐,阿珞……”她忽然转了性情似的,眼波如水,声音里带着魅惑,似馥郁的花香,手指缓缓的,轻轻的划过他脸颊,柔软无骨的触感,反复勾勒他鲜明的轮廓。
他定在那儿,只是看着她,那熟悉的面容,那熟悉的嗓音,那熟悉的触感。
就在朱珩以为他已经动情的时候,白剑握住她的手,一寸寸放下,朱珩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下落的手,忘记挣扎。
“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我是白剑,只是白剑。”
她猛地抬头,一瞬不瞬看着他,踉跄后退,满是恶意的笑,“白剑,白剑——你可真是忘恩负义啊!那些日日夜夜的缠绵,竟都做了一场春梦么?好啊,好啊,你无情,休怪我不义!”
白剑持剑的那只手一寸寸收紧,剑鞘上的花纹硌的生疼,像是那一段往事,硌在心上,每一次忆起,都恨不得狠狠剜掉。而她那句狠话,更加重他的不安。
“你究竟要对阿凌怎样!?”
“你配知道么!你不过是个死人是个叛徒罢了!有什么资格知道我的目的!”她大声的质问,空落落的竹林里只剩了她的声音,夜浓的滴水,仿佛黑暗洞穴里的水声,点点滴滴,悚人可怖。
“你为何骗我。”待恢复平静,白剑只问她为何骗他。
朱珩将头别向一边,冷哼一声,复又望向他,“为何骗你?还需我说么?我就是要让你不得安宁整日担惊受怕!她还不知道你的过去罢?你偷偷摸摸找我出来,是不想让她知道罢?我就是要让你尝尝这种滋味!我还要让你过得生不如死!”
白剑听她说完,字字都是针对他,并无提及阿凌,略微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放心。她的心机极深,也许只是障眼法让他放松警惕也未可知。
“我想你们教主也暂时没有加害阿凌的意思,否则也不会派你潜入魔宫,而是直接动手了,若你因为个人情感而坏了教主的计划,最后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至于我,白剑的命握在白剑手里,不属于任何人。”
朱珩忿忿咬紧下唇,不再多语,转身离开。背对他的那一瞬,所有的恶意和恨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满是落寞和无奈的面容。
若不骗你,你怎会再来找我?
若不骗你,我怎会知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比不过一个才认识一年半的不男不女的人?
我送你的剑,你丢了,她送的剑穗,你却即刻挂了起来。
那十几年的互相扶持,那日日夜夜的恩情,竟然全都不作数了。
阿珞啊阿珞,我的情,你竟视而不见,抑或,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从未看到过?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么?原来一切都是我在强迫么?
可是你却连一个谎都懒得说。
你愿意为她费尽心机,却对我连个谎都懒得说。
这样,会不会有些残忍?
她都明白,可是对着他,却什么都不明白。只有转过身,她才能找到理智,看到真实。
月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毫无生机,苍白无力。
然而,她已不能再回头。她的骄傲,她的自尊,不允许她放下,不允许她妥协。即使是互相折磨,她也要继续下去。
白剑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那样挺直的脊背,骄傲地如同孔雀,丝毫未变。
那是记忆。无法抹灭的记忆。他无力篡改。然而,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只是白剑。
直到她消失于视线,他才挪动脚步离开。无声无息间,一道人影却挡在面前,如夜行鬼魅。
“寒公子——”借着月色看清来人面容,大惊。他在那儿多久了,竟然一点气息都没有。若不是他主动现身,怕是谁也不知道他来过此地,又听了多少。想必不会是闲来无事外出赏月罢?
寒笑笑面若冰霜,方才两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方才并不是多心,这朱珩和白剑的确是旧识,还有段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用问了,我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寒笑笑也不待他问,直接回答了他。
白剑亦一脸冰冷,朱珩那边已是让他措手不及,这个寒笑笑又来路不明,妖媚异常,此番听了去,不知他要作何打算。或许他亦是教主的手下,教主有那么多死士,除了同队中人相互认得,其余的对面走来不相识。倘真是如此,那他便是腹背受敌了。
“你总是沉默,都不问的么。”寒笑笑弯了弯唇道。
“白剑向来少语。”
“算了。”寒笑笑负手而立,“听你方才那番话,是不会伤害江凌渡的。我只问你,你,还有那个朱珩和沉水教有何关系?”
杀意突起。就在白剑将要出手之时,寒笑笑按住剑柄,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你也最好别自寻死路,老老实实回答我。”
白剑犹豫了一下,终是松手,“为何告诉你。你又是何人。我怎样确保你不会伤害阿凌。”
“你可以不说,我自有方法知道,只是你便要带着这些秘密长眠不醒了。”
斜眼瞥了他一眼,“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商量。看你是接受哪种。”
白剑敛眉沉思,为今之计只有听他的话,至于真假,可以再议。
“不要骗我。”
白剑正欲开口却听得寒笑笑颇有警戒意味的一句,好似自己的心思他都了如指掌。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
不想不打紧,如此一想,白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再加上那香椽色的眸子——难道——
“即便你想到了,也不要说出来。”寒笑笑及时阻止,“眼下你还是坦白比较好。”
然而白剑心中那个念头一旦冒出,对眼前之人的防备之心就愈盛。贸贸然坦白,实在冒险。可是,倘若他真的是……那么他所有的抵抗不过是弹沉泥海罢了。
寒笑笑见他不说话,眼瞳渐渐转为金色,月光又开始旋转扭曲,却只是一瞬,一切又恢复正常,白剑亦察觉到周遭瞬时短暂的变化,一时大骇。却未见寒笑笑有任何动作,一切归于平静。又生疑惑。
“罢了。你若不想说本宫也不逼你。不过左护法,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弱点,究竟是什么才让朱珩有机可趁。”说罢,寒笑笑便以一个漂亮的微笑收尾,转身离开,及地的裙摆在草叶间簌簌作响。
“等一下,寒公子,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哪一边?废话,本宫自然站在魔宫的立场。”
“那么,你又为何要成为宫主。”
“因为有江凌渡。”
寒笑笑没有因为白剑的问题而停下,白剑看不见他的表情,那是发自肺腑的笑意。修长的身影融入月色,消失于视线。
白剑抬头仰望,那日趋圆满的月亮,轻叹一口气,与那夜风纠缠起来。
阿凌啊,阿凌——
作者有话要说:笑笑已经成为偷听专业户了=。=
中秋前夕(一)
八月十一。
生莲街开始热闹起来,家人翘首,游子归乡,诸店始卖新酒,贵家结饰台榭,一夜之间花架已起,一派喜庆之兆。
而魔宫园子里,一片暗淡轻黄,揉破黄金万点,情疏迹远,剪成玉叶层层,幽香通鼻,宁人心绪。
江凌渡在那桂花林中摆了一张美人榻,旁边一张小茶几,摆了桂花茶,桂花糕,浅浅睡着,有萱桂落在那杯盏中,仿佛扁舟轻摇,一摇入梦。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怀中抱了小毯,轻手轻脚替她盖上,看着那咬了一半的桂花糕,浅浅地笑着,在榻边坐下,仔细观察那安静的睡顔。细长的淡眉,眉间有淡淡印子,似是经常皱眉的缘故,曾经有什么事如此困扰她以至于刻下眉印呢?那微颤的睫毛如蝶翼轻扇,鼻尖微红,一张一合的鼻翼下是微翘的嘴唇,清晰地连纹理都可以看清。明明是未施脂粉,却白得很,只是过于苍白,而那唇色却略带淡紫。
睡着的时候,就是一个柔弱女子,带着惹人怜爱的病态美,可是醒来,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天下男子都比不得她。
他不禁蹙了眉,面上是难得的严肃,深思。
那边已经有所行动,这一次不似以前那么简单了,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不想回去,不想离开,那些事他毫无兴趣。若是从前,管他来的是谁,杀了便好,连累不得谁,即便连累到了,又关他何事。天大地大,来去自由,他何曾把无谓的人命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他想留下,却留不得。他已不是独自一人。人命之于他,已经有所谓。
自嘲一笑,明明只是短短几个月罢了,回想起来,却点点滴滴都是明丽。当生命中不曾有名为江凌渡的人时,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快活,可是一旦出现了,才发现以前的日子是如何食之无味。原来,来去自如无牵无挂并非逍遥,身后始终空落落的,连带着心,也空了,怎样也填不满,唯有空虚,是满满的,都溢出来,却不自知。只有当一点点被填满的时候,才会发现,竟是那么空,回音阵阵。
如果离开,她会找他么?他不能确定。
但他不能拿她的命冒险。世上若少了江凌渡,会是多么无趣。而他,不喜欢无趣的世界。
若打定主意要离开,便要走得干干净净……
移开视线,对上满园的萱桂,想要寻出一个答案,却被桂子迷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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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剑大步流星去桂花林里寻江凌渡,入了园子向深处走去,绕过几株桂树,却驻足。
几丈开外,寒笑笑对着那桂花发呆,敛去了所有的邪魅之气,真若谪仙下凡,而江凌渡在榻上恬然睡着,满园的桂子做了背景,入了画。
两只脚生了根似的,再也挪不开,好像再往前一步,便要坏了那美感。
寒笑笑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语,白剑略显尴尬,随即想起前面的情形,赶紧上去,虽不忍心叫醒她却碍于情况紧急实在顾不得那些。
“等一下,何事。”寒笑笑用了密音问他。
白剑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无月衣庄的庄主吴昕来了,说是宫主要他来的。但是他见了紫泠和绿珠犹如见鬼,而绿珠两人亦有些不大对,我怕……”
寒笑笑小心起了身,回头看了一眼江凌渡,见她依旧好睡着,便和白剑一道去了前厅。
**
前厅里,吴昕坐在一边,面色惨白,额间是密密的冷汗,紫泠和绿珠站在一边,紧抿着嘴唇,身形微颤,极力克制着情绪。听闻外面有窸窣衣裙脚步之声,对望一眼,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了满腔愤意,袖中交握的手却互相紧紧攥着,姐妹连心。
见来人不是江凌渡,而是寒笑笑,不禁有些讶异,却又松了口气。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那吴昕,行礼道:“宫主。”
寒笑笑坐上主座,眼睛扫过吴昕,只见他目光游移在自己和绿珠两姐妹身上,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了眼中惊惧。
“吴庄主。”
听闻寒笑笑叫他,吴昕立刻弹簧般竖了起来,抱拳道:“宫主!——”张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或者是不敢说。
“吴庄主想必知道本宫为何请你来。”
“这个——是——也不是——”虽是入秋,天已转凉,吴昕里衣却早已湿透。
“吴庄主请坐啊,莫要说本宫亏待了你,”寒笑笑又瞧见那茶几上的茶盏还未动过,便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吴庄主大老远赶来,怎的都不喝杯茶,是嫌本宫的茶脏了你的口么?”
吴昕听了前半句话屁股刚沾上凳子,又直直竖了起来,冷汗沥沥,“不不,吴某岂敢。”说罢便仰头将茶水灌了下去,手指哆嗦间,洒了些出来。
寒笑笑痛惜的摇了摇头,“啧啧,那可是上好的茶,一滴水就值一个人头罢,吴庄主,不知你洒了几滴?”
吴昕到底只是个普通生意人,见多了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却是头一遭见识如此直白的恐吓。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庄主不必惊讶。来者皆是客,本宫又岂会津津计较。吴庄主舟车劳顿,想必累了,不如先下去休息。白剑,带他去百草园。”寒笑笑不给吴昕说话的机会便安排了他的住处。同时对白剑使了个眼色,白剑点头领会。便半拖着吴昕下去了。
直待脚步声消失在回廊里,寒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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