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姨娘进门,见沈氏也在,便只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老太太,平日里晴芜院的那个用出身来压娴儿,我也不说什么,她是太太生的,娴儿是我生的,本就不一样,可她居然这么狠心,一把就把娴儿推下荷花池,你可知道那荷花池的水有多深,娴儿这次,差点儿就不能再孝顺老太太您了。”
方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只开口安抚道:“你浑说什么,姝丫头不是这种人。”
周姨娘却不遗余力的继续抹黑,这次方巧娴受了苦处,如果不趁此机会把方巧姝打压下去,只怕日后便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老太太若是不信我,只管进去问娴丫头,她还在里头躺着呢,惊魂未定的。”只说着,便又跪了下来,开口道:“我若是有半句谎话,便要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只说着,她便用眸子扫了一下四周,又开口道:“老太太你看看,大伙儿都来了,怎么唯独她一个人没来,定然是做贼心虚,不敢来了。”
周姨娘只说着,又朝着方老太太扣了几个响头,哭得撕心裂肺的,让人厅中的人都生出几分厌烦来。
那边方老太太正要发话,却听见门外有人叫唤道:“小姐……你不能出去,小姐你快回来。”
只闻声,片刻方巧娴却也从房里跑了出来,身上只披了一件短褂子,长发散在脑后,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一双眸子红彤彤的,见了方老太太,哪里还支持得住,只一歪身子,堪堪被追上来的两个丫头扶住了,这才在方老太太的面前跪下,痛哭流涕道:“老太太若是不给孙女儿做主,孙女儿便长跪不起了。”
只说着,还偷偷拿眼神去扫方巧慧、方巧雅两人,那两人原本只见门外有人进来,却不想是方巧娴自己跑了出来,又见她这幅模样,也着实可怜,心里还没哀叹起来,却见她用那凌厉的眸色扫过,只觉得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方巧慧只退后了两步,手中绞着手绢,方巧雅素来胆小懦弱,便只低下头咬唇不语。沈氏进门已久,见西府两个丫头都在,便知道她们两人,定然是方巧娴落水的目击证人,如今又见方巧娴那眼睛瞟她们,心里便已知道了一二,只开口道:“娴丫头快点起来,老太太这么疼你,自然会为你做主,瞧你受委屈,老太太比谁都心疼,这不亲自过来看你了。”只说着,便对那跟过来的两个丫头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点把四小姐扶起来,地上凉,她刚刚又受了风寒。”
那两个丫头怎么不知道要把方巧娴扶起来,奈何自己家小姐要自己配合着做这场戏,不得不配合而已,见沈氏这么说,忙弯腰将方巧娴扶了起来道:“小姐快些起来吧。”
方老太太见状,又见周姨娘跪在地上哭的楚楚可怜,便也开口道:“你也起来吧,你是长辈了,在晚辈面前这样,凭白丢了自己的脸。”
沈氏听闻,方才觉得方老太太偏心的怨气又冒了出来,长辈,她算是哪本子的长辈,不过就是侯府的一个丫鬟罢了,沈氏越想,便觉得胸口这股气顺不下来,索性扶着方老太太往后退了几步,开口道:“老太太快坐下,气坏了身子,可是不值当的。”
沈氏的话说的急隐晦,周姨娘也抓不住半点错来,只偷偷的瞄了一眼沈氏,又见她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婉贤惠,倒不像是故意说她的,便也喏诺的起身。
方老太太在主位落坐,厅中其他人等,才敢依次落座,丫头们又送了茶进来,一时气氛缓和了不少,方老太太才开口道:“四丫头,你口口声声说你三姐姐要害你,可有别人看见了?”
方巧娴此时已被人扶着坐下,见老太太发问,忙开口道:“我掉下荷花池的时候,众位姐姐都在,都可以给我做个人证的,远处荷花池边上伺候着的丫头们也都看见了,老太太也可以把她们叫来问话,看我有没有说谎。”亭外的事情大家都看的清楚,当时确实是方巧姝先要动手打方巧娴,被方巧娴挡住之后,才又踢了她一脚,那方巧娴才会因为要去捡那扇子,意外掉入荷花池中的,岁说不能算是方巧姝将她推下去的,但是若是远一些的丫头,自然都能看见两人起过争执之后,方巧娴才掉下荷花池去的。
方老太太闻言,脸上变露出几分怒色,只那眼睛扫了一眼坐下的三个丫头,在方巧妗身上盯了半刻,方又挪开了去看那方巧慧,只也蹙眉想了想,又移到方巧雅的身上,才开口问道:“雅丫头,我问你,你可看见你三姐姐将你四妹妹推下水去?”
方巧雅本性懦弱,母亲刘姨娘也是老实人,因的这样,沈氏对她到也没有苛待,可终究不如对方巧慧那般尽心,可巧老太太方才进来时,又伤了她的心,如今又来问她这些,想起方才方巧娴看似警告的眼神,她忽的就心一横,生出几分血性来,只开口道:“不曾见到三姐姐推了四妹妹,是四妹妹自己的扇子掉了,急着去捡,那栏杆却正好烂了,所以才会掉下去的。”方巧雅说完,仍旧低下头,一副我实话实说问心无愧的模样。倒是方巧慧几乎带着狐疑的神色看了一眼方巧雅,有点不相信这个平常懦弱的妹子,也有这样义正言辞的时候。
方巧娴见她这么说,早就坐不住了,只起身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收了她什么好处,这样帮她说话,你难道么见到她要打我吗?她还踢了我一脚,老太太,不信我给你看看。”说着,便装作一瘸一拐的走到老太太面前,想把小腿上的伤口揭开给老太太看看,却因着方旭在,故而有些不好意思,只犹豫不决。
那边方老太太不去问方巧妗,也不去问方巧慧,而偏偏问方巧雅的目的,就是因的方巧妗是方巧姝的同胞姐姐,定然是会为方巧姝包庇的,而方巧慧代表了沈氏的立场,目前沈氏和周姨娘之间的关系却正好是一个平衡期,她不想让她们两人加深嫌隙,也不想她们两人之前有什么人情往来,所以方巧雅便是最好的盘问对象,而最终要的一点是,方巧雅懦弱,今日方巧姝又不再堂上,方巧雅定然不会因为她得罪周姨娘和方巧娴。
虽然方老太太因为谣言一事打了方巧娴,但她心中仍旧记恨方巧姝当时那种得理不饶的模样,方老太太平生最恨的事情,就是被人逼迫着做一些事情,尽管有些事情是她自己认为对的,该做的,但只要是别人先提出的,她也会极度生气,她已经做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掌握主动权控制权的方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9 章
站在一旁的沈氏却早已洞悉了这一切,既然方巧雅的答案没能让方老太太满意,那么不如让别人补充补充,她特意开口道:“慧儿,你当时也在,可曾看清了当时的状况。”她抬眸,给了方巧慧一个眼神,母女之间,自然有着不同的默契,方巧慧闻言,便只起身对着方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回老太太,情况确实如三妹妹所说的那样,当时我就在一旁,看的很清楚,老太太不信,还可以问大姐姐,大姐姐最年长,老太太自然信她。”
至此……周姨娘和方巧娴的全部计划落空,方老太太看她们两人的眼神也有着为妙的变化,不是我不帮你,只是你们太不得人心了。
方巧妗一直坐在一旁,起初心里是砰砰直跳,到后来方巧雅仗义直言时才算微微平静,直至现在方巧慧一番言语,才算是彻底平静下来,见老太太不发话,便开口道:“四妹妹大概是惊吓过度,才以为是三妹妹推的你,其实是你不小心扶了那栏杆,那栏杆恰巧坏了而已。幸好两位妹妹都在一旁看得清楚,否则冤枉了三妹妹,只怕太太在天之灵,也要舍不得的。”
方巧娴被她这么一说,无端觉得身后脊背一阵寒凉,虽然四周都是来人,却总觉得赵氏似乎阴魂不散。
那边方旭见事情已水落石出,这里又都是女眷,便不想多呆,只开口道:“既然四妹妹无碍,那孙儿就先告退了。”只说着,便也不等老太太开口,就已退出了厅呢。
方老太太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周姨娘和方巧娴的奸计也被人给揭穿了,便只开口道:“四丫头还不快回房歇着,那陈大夫怎么还没来?是谁去请的?”
一时门外便有一个媳妇跑进来道:“陈大夫已经过二门了,已往这芙蓉院来了。”
沈氏今日倒是不虚此行,只看了一场好戏,也探出几分自家这个庶出女儿的性子,嘴角含着笑道:“老太太,时候也不早了,该用午膳了,让媳妇伺候你回松涛院去吧。”只说着,上前扶着方老太太起身,又对方巧慧、方巧雅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还不一起来帮忙。”
钱小姐的议亲也耽搁了下来,如今周姨娘又闹了这么一出,至年底之前要为侯爷找一位续弦,这事儿只怕不简单,沈氏嘴角悄悄隐出一道弧线,终于快到了自己显山露水,登堂入室的时候了。
且说芙蓉院这里散去了,方巧妗也带着两个丫头回了晴芜院,见方巧姝正歪在榻上,悠闲自在的看着一本诗集,上前便将那书抽了出来,扔在一旁道:“别人方才差点为你急出病来,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还不快点跟我一起备两份礼物,送到西府去。”
方巧姝早已命如兰去打听了方才芙蓉院中的事情,早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见方巧妗这么说,只懒懒在榻上翻了一个身道:“我早就料到了她会有这么一遭,没看见我连衣服都没有换,只等着老太太来押我呢,谁想运气偏这么好。”
方巧妗见她果然没换衣服,才撇嘴在她额头戳了一记道:“你这丫头,也忒大胆子了?若是真的,你当真不怕?”
方巧姝只堪堪躲过,笑着道:“反正你一定会帮我,我怕什么。”自从方巧姝重生之后,反倒多了一份无惧无畏的精神,想起前世的各种瞻前顾后,避退三舍,到最后不但没有任何回报,反而喂饱了狼子野心,将自己的终身也断送了。这一世,她便要大胆的往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方巧妗听她这么说,只叹了一口气道:“我帮你是天经地义,难为西边那两个,今儿也肯实话实说,我倒是没看出来的。”
方巧姝只听她话中有话,便又开口相问,那方巧妗便把方才在芙蓉院发生的事情又详详细细的跟方巧姝说了一遍,自然比方才如兰跟她说的更详尽许多。方巧姝听完,才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倒确实要备两份厚礼送过去。”
方巧妗也道:“我已经跟你想好了,改明儿我们选两份礼物,偷偷的往西府送过去,可不要再惊动了她们娘俩,凭白让她去老太太面前嚼舌根,还以为我们真的收买了她们似地。”
方巧姝却想了想道:“我偏偏就光明正大的送过去,就算她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说我们和西边有什么,这事情也过去了,老太太还能派人把我捆了不成,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现在和西边走的近,距年底不过也就四个月时间了,她若再出什么幺蛾子,婶娘那边可就真的进来了。”
方巧妗见方巧姝心意已决,只摇头道:“偏你如今就喜欢这样,好好的过日子不行吗?”
方巧姝见她圣母病发作,只眼珠子一瞪,开口道:“姐姐,你想要好好的过日子,可她们呢,今儿若不是有你们帮忙,只怕我便没好日子过了,对于一个时时刻刻都要设计自己的人,姐姐如何要我放下戒心,好好过日子?”
方巧妗被她这么一说,面上又红了起来,果然自己的包子大法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是不是都会上笼蒸一蒸。见方巧姝生气,忙上前劝慰道:“妹妹我知错了,我枉为姐姐,如今却还要妹妹处处提点。”
方巧姝见她醒悟过来,才又扑哧一笑,只道:“你对谁都可以心慈手软,唯独对他们那一帮人,半点慈悲心都不能有。”
方巧妗见她说的严肃,又想起今日在芙蓉院遇到的那位大婶,便开口道:“我倒觉得,周姨娘那边的亲戚,也不见得都是不好的。”只说着,便把今日那位大婶跟她说的话又告诉了方巧姝,方巧姝闻言,不觉唇边勾起一抹涩笑,半开玩笑道:“这大婶也忒实诚,到底有没有问清自家男人的死因,别是被那周老二给骗了,还将他们两人骗了来侯府做下人,依我看,这两人的卖身契只怕还在周姨娘的手上捏着,到时候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方巧妗方才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听方巧姝这么一说,便觉得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又见那大婶为人实诚,想来是没有什么心眼的人,若那周二老真的这么做,那真是天打雷劈了。
方巧姝揉了揉额头,阖眸道:“要知道他们是不是被骗过来的,倒也容易,只需去找找看有没有他们两人的卖身契,若是有,那便八九不离十了。”
方巧妗只蹙眉道:“方才我还同她说,一会儿要赏了她儿子,这会儿那边闹的不可开交,只怕周姨娘也想不到这一层了。”
方巧姝只睁开眼,眼珠子转了一圈,喊了如兰道:“你去拿二两银子,一两赏给今日在荷花池救四小姐的人,另外一两赏给今日被周姨娘推入荷花池的人。”
方巧妗只点点头,表示赞同方巧姝的做法,又道:“你若是不认识那救人的小厮,就去厨房找他娘,顺便拿一盒我的玉润膏给她。”
如兰见方巧妗赏那厨娘这么好的东西,便也假作吃醋道:“大小姐也赏些我吧,”只说着,便伸出自己的手道:“快看看,我的手也粗的很。”
方巧姝见了,只一把抓住如兰的手,反手在掌心打了一巴掌道:“确实粗的很,但抹玉润膏只怕不行,还是……让我揭了你一层皮好。”
如兰见方巧姝这么说,只笑着求饶道:“好小姐,饶了我吧。”
这事儿如梅已传膳回来,见里面正闹笑,便也挽了帘子进来道:“小姐,这小蹄子又哪里做错惹小姐生气了吗?”
如兰见闻,只不屑道:“我最是老实,从来不惹人生气,更不会动不动用扫帚大人。”只说着,知如梅必要追出去打她,便飞快了跑了出去,又转身道:“小姐交代的事情,奴婢一定办好。”
如梅见如兰走了,便走到方巧姝面前,见方巧妗也在,知她们姐妹一心,便开口道:“小姐,四小姐掉下荷花池,只怕不是意外。”
方巧姝一听,不由支了下巴咬唇思索,不是意外?难道她是故意招惹我去打她,然后做出这一场苦肉计来?若是如此,她又是怎么知道我今日会留下方巧慧、方巧雅姐妹呢?
方巧姝只摇了摇头,那边如梅又开口道:“方才我去厨房传膳,见那边正有人在检查廊桥上其他的栏杆。我见那边工头带着几个工匠围着,便让来顺上去打听消息,来顺回来只说那工头在那边说,这栏杆还是前年太太在老太太寿辰之前,重新让人加固过的,不可能只有两年时间,便松动的如此厉害,而且其他的都好好的,偏偏那一截却出了问题。”
方巧姝一听,只觉此时非同小可,忙问如梅道:“你可告诉来顺,这事儿千万不能乱说。”
“我自然说了。”如梅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自然也警觉了几分。
方巧姝又问:“那后来那些工头怎么说的?”
“后来那工头说,今日侯府没有这做栏杆的木头,而且上面的雕花镂刻都是定做的,许有些时间,今日就只做了一个替代的栏杆,又将那边围了起来,以防府里的人不知道,又往那栏杆处靠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0 章
“哦。”方巧姝想了想道:“此事你再不能跟第四个人说起。”
方巧妗见方巧姝脸上神色肃杀,便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只一时没有方巧姝想的远,正要发问,那边方巧姝道:“姐姐我们先去吃饭,一会儿回来我慢慢跟你说。”
方巧妗素来是腹中不装事的人,听方巧姝说回来再讲,便也没有继续再问,倒是经过方才那一阵慌乱,此时她也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不多时外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