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萱转过身,“十九岁还没有嫁人,这在西夏根本就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我终于等到了,我终于可以嫁给一个我喜欢的人。”
她眼底慢慢变得失落,嘴边的笑意也像深秋飘零的枯叶一般零落,“我嫁到大周,背井离乡,你们看我永远都是异族。可我没关系的,因为他在我身边。我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我才会娶我,可他每天都去一个院子,每天都待一两个时辰。他看着我,从来没有开怀地笑过。严惜芳说,那是你住过的院子,是一个叫沈如歆的人,她长得漂亮极了,她是元昊从前最喜欢的人。”
如歆看着她,眼里一片雾气,她以为离弃了她的人,原来跟她想的都不一样。沈如歆颤声道,“我已经嫁到了齐国,你何苦做得这么绝。”
李瑾萱蹙着眉头,“这么绝,我比元昊还绝吗?他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他娶我不过是为了能联合西夏对抗狄夷。我是西夏的公主啊,我以为自己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可他这么不负责任,他娶了我又不爱我,你说,他是不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人!”
李瑾萱擦了下流出的眼泪,“可我恨不起来他,我真的爱他。那你呢,沈如歆,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在齐国,我动不了你,可我总要让自己报复一下吧。你的父母还在,你的哥哥还在,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那么快就被狄夷抓住。”她走到沈如歆面前,说出的话各个都如寒冰,冷意直入如歆心底,“所以,我让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不能好过,你的父母,哥哥,还有你的那个好姐妹,林钰儿现在不也跟废人一样吗?”
如歆痛到了极致,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打向李瑾萱冷笑着的脸,尖利的护甲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如歆死死咬着下唇,“元昊不爱你,你就这样对待我的父母,我身边的人?”
李瑾萱并没有恼怒,“那又怎么样,没人能阻止得了我,太后不行,你也不行,元昊也不行。凭什么就我一个人不好过,要过得不好,大家一起不好。”
如歆缓缓收回了高扬的欲狠狠打下的手,“本宫不会打你,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今后的日子,只有你一个人难过。”说罢,自己出了门。李瑾萱在她身后大笑,“沈如歆,你别得意,你不要以为皇后是个好当的,今后的日子,你只会比我更难过。”
如歆并不停脚步,身后寿福宫的大门沉沉关上。天边流云似锦,秋日里的天高云淡更显得凉爽宜人,朱红的宫墙并没有了黄昏时沉重感。如歆心里并没有什么都掌控在手中的舒畅与安心,李瑾萱叫嚣的话像是在她的心里系死了一个结,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小五子看见如歆面色不好,轻声道,“奴才已经吩咐了,寿福宫伺候的宫人减半,分例减半,内务府那些人各个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减下去的不止一半这么多,娘娘放心。”
如歆点了点头,“本宫放心,以后等她们迁到了北宫,派一个靠的住的人拨去伺候。顺太嫔身子不好,就在宫里养着,不必迁到北宫了。”
素云道,“顺太嫔住的地方就在前头,您要不要去看看?”
如歆摇头道,“本宫头有些难受,先回去吧,等明日精神好了再来看。素云,你等下挑些好的衣料补品吃食给顺太嫔送过去。”这个样子去见林钰儿,她肯定会担心的,等明日脸色好了再去看她。
如歆转身上了步辇,往长春宫走去。她想起前几天元晟笑着的模样,“长春长春,春意常在,比留春的意头还要好。”
作者有话要说:
☆、走水
岁月静好,处处安谧。元晟登基后,封了高氏为宁妃,封孙氏为祥妃。并上新入宫的户部尚书赵昌书的女儿赵景君是封了怡嫔,还有其余的一些贵人常在一流不消细说。
早膳后祥妃来如歆这里说话,“如今这宫里头的人也不算少了,先帝走后,那么多的嫔妃都给迁到北宫去了,想想也真是寒心,入宫也才没几年呢,以后的日子就算完了。”
如歆从斗彩五色海棠盘里头捡着糖渍梅子静静吃着,在指尖上留下的糖迹黏腻腻的,没得让人觉得絮烦。如歆从一旁立着的小宫女手里取了湿帕子擦手,轻声道,“一朝君子一朝臣,如今搬出去了也是清净,先前几天每晚上都有人哭。宫里头女人多了事情就多,如今她们在北宫,也乐得自己个儿清净。”
祥妃点了头,哀哀叹道,“如今看了她们我自己也觉得心寒,都是一样的处境罢了,膝下无子无女,免不得日后凄凉。”
如歆浅浅笑着,“日后,你就做念心的娘好了,带这两个孩子,我也觉得聒噪的慌。”
祥妃道,“那倒是不错,念心也乖巧。横竖我现在住在咸福宫,离你们也近,念心在我屋里住也好。”
如歆笑骂道,“你倒是个不害臊的,刚说让你当娘,现在就要把人带走了。”
二人正说笑,外头小五子突然跑进来,神色仓皇道,“皇后娘娘不好了,方才有人来报说,昨个儿夜里北宫先皇后住的地方走水了,连着的几个宫室都烧了,直到今儿早上火才扑灭。发现一个女子并一个孩子,逃出来的宫女说是先皇后和赵王不假,都死了。”
如歆猛然一震,“都打听好了吗?先皇后死了?皇上知道了吗,怎么会走水?”
小五子答道,“已经查了,昨儿晚上风大,有宫女点蜡烛,风吹得烛台歪了点燃了帐慢。北宫地方大人少,加上宫室多木建的,就着起来了。皇上已经知道消息了,吩咐人厚葬了先皇后和赵王。”
祥妃蹙了眉,“这可怎么好,先皇后是西夏公主,如今死了,只怕咱们跟西夏的盟约也都要毁掉了。若是狄夷趁着这个时候再来攻打咱们,又不得安宁了。”
如歆捏着小指上长长的护甲,上头镶着的米珠深深压进手里也没感觉到一点儿难受,她竟然死了,前些日子还在自己面前叫嚣着的李瑾萱竟然就这样死了。如歆心头顿时起了一股闷气,这样让她痛痛快快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
如歆问小五子,“皇上现在在哪儿?”
小五子垂首答道,“皇上刚刚下了早朝就听见这个信儿,早膳也没用,自己在乾元殿里头待着呢。”
如歆点了头,“备好步辇,去乾元殿。”
祥妃听这话,忙笑道,“出了这档子事,去瞧瞧皇上也好,嫔妾看看念心,过会儿就回去了。”
如歆也应了,上了步辇后悄声问小五子,“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吗?”
小五子压低了声音,“点火的宫女是伺候皇后蓝心,今儿早上问完她话之后,看管的人一个眼错不见,蓝心上吊了。不过依奴才看,蓝心不过是顶包,皇后应该是自戗。”
如歆深深吸了一口气,“李瑾萱这么大的气心。”
等如歆进了殿门,榻上的小几上已经有了几碟小菜并一碗碧梗粥。元晟见她进来微微笑着,“你来了。”看见如歆扫过小几,笑道,“这是怡嫔送来的,朕也没动。”
如歆轻笑着,让素云将食盒里的吃食摆上去,“臣妾是来晚了,倒是没有怡嫔妹妹消息灵通。”说罢指着几上的一碟玫瑰鸭脯笑道,“怡嫔到底是年轻了些,鸭脯味道虽不错,可有些油腻了,早膳用了难免不舒服。”说罢给元晟夹了一块笋片,“这笋片是早先用荷叶在一块儿浸过的,吃起来最是清爽。”
元晟尝了,笑道,“朕知道你得来,这些东西都没动,单等着你来送些清爽开胃的呢。”
二人相视一笑,眼里都是了然与默契,相携过这五年,彼此也都是相知相守的,又怎么能不明白遇事时的知心与信任。如歆心里满满都是暖意,“出了这种事情,西夏那边怕是不会罢休吧。”
元晟点头道,“朕修书给了西夏,说皇兄病逝,皇嫂昼夜思虑忧心,身上不爽,暴病而逝,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如歆眼底带着几丝忧虑,“虽说是这样,只怕西夏借此生事。”
元晟一脸淡然,“那伺候皇嫂的宫女也死了,明摆着是她自戗的。若是西夏借着这个由头,咱们也不怕什么,到时候真起了什么战事,咱们也不怕。”
如歆笑着点头,她自然是相信元晟的,当初同狄夷的打仗时,即使只有齐国的兵士,可也是誓不破敌绝不归的,元晟自会处理妥当。
元晟握住她的手,“你不用担心什么,李瑾萱为人凌厉,做下的祸事也并不算少了,此番出事,也说不定是老天的报应。”他身上绣着的团龙密复繁杂,一丝一线都是彰显着他如今为人中之龙的浩然气概。如歆也是相信的,他自然有能力处理好所有烦心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也自然能够周全安然。殿中日光明亮,如歆格外贪恋这一刻的温暖。
西夏国王的回复很坚定,对自己姐姐在大周的惨死非常恼怒。西夏将士也认为西夏公主的死亡是辱没西夏的事情。西夏迅速集结兵力,并在西北边境引发战乱。元晟并未派陶翔出征,因为陶翔依旧执着于旧事,元晟明显已经不再器重这位曾经的第一将军,他另派了一名将领帅兵出征。
所有人都认为大周会打赢这场战事,可偏偏大周军队大批人染上了霍乱,困乱之下元晟同意了西夏言和的条件,割北部十五座城池给西夏,终于了结了这场战事。
日子到了初冬,林钰儿看着床边绣着一只手帕的如歆,在纸上写下,“一开始,我以为李瑾萱的事情是你下的手。”
如歆轻声笑道,“不会的,我恨毒了她,怎么会让她这么痛快的死掉。”她握紧了林钰儿的手,“到是姐姐,总是觉得亏欠了你,如今你的身子也还是不好。”
林钰儿写着,“不用担心我,几年前留下的病根,哪里这么容易就能好呢,如今你宫里有什么好的都是先尽着我这儿,我还有什么不够的。”
虽然是初冬,可如歆怕林钰儿畏寒,老早就让人在她屋里头笼好了地龙,火盆里燃着的红箩炭烧的好,暖气熏的屋里摆的腊梅水仙香气四溢。丰儿往里头扔了几个生栗子,如今也是都裂了口,如歆看着丰儿几个丫头在剥栗子吃,香味也带了一股家常似的随意与安心。
如歆道,“前两天内务府的大毛衣料都到了,我让人留了两匹一斗珠的,回头做件大麾和坎肩给你送来,冬日里穿那个最是保暖了。姐姐无事也别总在屋里闷着,冬天虽冷,可好歹也得见点新鲜气儿才好,哪天日头好,咱们去园子里头逛逛。回头开了库房,我挑几件好看的摆设也给你送过来,看着房里也舒服。”
林钰儿笑着点头,“果真呢,咱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受了那么大的罪,也熬出头了。”
如歆笑道,“可不是,现在看着念心一天天长大,我也记不起自己也年纪大了呢。元宏也大了,这个年纪也该开蒙请师傅了,男孩子也总要多念些书才是。”
二人又说了半晌,如歆看着林钰儿有些乏了,这才离开。对送出来的丰儿道,“太嫔脸色看着总不大好,赶明儿本宫让太医去好好瞧瞧。平日里短了什么东西,去内务府支就是。一些金贵的内务府也没有,让人去长春宫就是,好好伺候你们家主子。”
丰儿点头应了,如歆又交代了一应的事情才离开。
等转过御花园,看见宁妃正带着元宽在假山后头玩,见到如歆也都行了礼。两个月不见元宽,猛一见也觉得长大了。宁妃笑道,“已经跟皇上说了呢,下个月初六就要开了南书房拜师傅了,宽儿毕竟比不上大皇子,天资要略差一些,若是不能早学一会儿,怕是今后也赶不上。”
宁妃穿着的墨色狐皮镶边围脖是幽州太守刚刚进贡的,墨狐本就少见,这皮色尤其好,光亮如玉。配着发上一套赤金钗环,贵气凌然,更显得面容高傲。
如歆微笑着,“二皇子也是好学聪颖,现在就开蒙,日后也一定才学满贯。”
宁妃道,“借皇后娘娘吉言了,大皇子日后也定是不错的。”
冷风吹来,夹杂着宁妃唇边的笑意,如同一根根细小的冰针透过衣物深深刺进肌理。凉寒疼痛,更是提醒如歆,元宏不是元昊亲生,这个事实怎么都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
☆、储位
宁妃一脸的肃然,并不似平日里说笑争风时的样子。“娘娘有没有兴趣同嫔妾走一走?”
如歆见她问得郑重,暗自思索了一下,“自然,初冬的景色也是不错。”如歆见她撇开了跟着的人,如歆也不好叫人跟着,只自己一个人随着宁妃走。
花木凋残,枝桠横斜,初冬的气息总是廖落冷寂一片。宁妃见四下无人,看向如歆笑道,“皇上如今登基,嫔妾多嘴,皇后娘娘也该考虑今后的事情了。”
如歆并未想到宁妃叫来自己竟是说这件事,当下搪塞道,“妹妹说的是什么事情,本宫竟不懂了。”
宁妃笑里含着一丝了然,“娘娘何苦在这里装糊涂呢,嫔妾说的是什么事情,娘娘也应该知道。不过就是立储的事情罢了。”
如歆微笑道,“妹妹如今思虑这事也未免太早了些,皇上刚刚登基,龙体康健,妹妹如今就提这个事情难免让人多心。”
宁妃忙笑道,“说这个自然不是为了和娘娘分辨皇上身后之事,只是嫔妾想着,有些事情定了才好。不仅能免了动乱,伤了他们兄弟之情,就是大臣辅佐谋略,也好定了不是。免得日后思量这些,再生了什么事端。”
如歆手指轻轻抚上一根枯枝,暗色的枝干衬得素手纤纤。如歆眸子里的沉色暗暗凝在一处,“大周祖制,立储立嫡立长,哪里还需要商议什么。”如歆忍着心里的不安与疑惑,宁妃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
宁妃垂下眼帘,掩饰住自己眼底的波澜,“嫔妾自然是知道的,可毕竟皇上的旨意一日未定,大皇子不也就不是板上定钉的储君不是?”她抬起了头,缓缓道,“嫔妾也是想,大皇子应立为太子。”
如歆一怔,随即笑道,“饶是为元宏打算,这个时候仍然是太早了,妹妹思虑过多了。”如歆暗暗舒了一口气,看向宁妃也是笑得璨然,嘴里又说了一些宁妃知礼明大体的话。
等同宁妃分开,如歆扶了素云的手回长春宫,嘴角噙了一丝冷笑,宁妃不过是处处为他儿子打算而已,不论是谁,只要坐在了皇位上,最为忌讳的就是立储罢了。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是期盼着长命百岁可享受这好的河山。若真是在元晟初初登基时就说这样的话,不管是打着怎样的借口,元晟只会认为是你心怀不忠。
元昊死前的样子随时随地都会在如歆脑海里浮现出来,他让出的王位,当然要由他的儿子坐上。如歆深吸了一口气,丝丝冷意直入脑门,逼得她不得不清醒。
过了几日,妃嫔皆在长春宫晨省,各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惹人注目。元晟很难得地也到了这儿,看向如歆一笑,“朕就知道,早上就你这里热闹了,朕来瞧瞧,就在你这儿用早膳了。”
如歆穿着一身米黄绸面绣折枝牡丹镶边出风毛圆领袄,发髻盘成如意髻的式样,一支赤金五凤含珠步摇斜插在发髻上,眉黛唇丹。如春日园里开得正好的一枝牡丹,将四周争相夺艳的花花草草都比了下去。
如歆笑得温婉,亲手给元晟递上一盏茶,袖口绣着的淡淡兰草的花纹衬得一双皓腕如凝脂一般。“皇上来的到是巧,今儿早上才回了我有新上的腌好的糟鹌鹑,配粥吃是最好的。”
底下的看见帝后如此恩爱,心里都如倒了半盅醋似的,可面上怎么能表露出来,都是维持着面上和婉的笑意。
宁妃理了理帕子上的络子,“皇后素来是个细心的,小到吃食都是备的精细的,怪不得皇上总是爱在您这里用膳。”
祥妃撇嘴道,“这是自然,娘娘素来肯用心,做事谨慎,皇上自然喜欢。”
怡嫔微笑着,“可不就是这样,皇后娘娘又为皇上抚育大皇子和公主,这才是值得嫔妾们的楷模呢。”
宁妃道,“说得也是呢,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