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烟道:“那婆子说,这府里最得宠的是高氏,再就是吴氏。孙氏是一个富商的女儿,早年间王爷与她父亲相识,就将女儿给了王爷。不过这些年家底也败落了,虽然是最早进府的,可这地位也大不如另两位。”
如歆点点头,不再看那些东西,“给我梳洗吧,晚上王爷或许就会过来,到时候,我就该跟他摊牌了。”
到了晚间,元晟果真到了如歆房内。看如歆穿着一身水红堆纱对襟长衫,腰间系了一条米白镶边缎带,更显得身量袅袅,发髻盘成了回心髻的式样,仅饰两只碧玉扁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与白日大红吉服盛装下的娇俏华美相比更显得恬淡飘逸。
元晟道:“一路上辛苦,明日因是吉日,故而大礼就定在了明日。”
如歆一笑,“这自然是懂得。”说罢,拿起桌上的青花缠枝莲纹茶壶给元晟倒了水,“此次到齐国,今后,便要依仗王爷。”
元晟听了笑道:“这是自然,不说旁的,子轩的面子还在这里。”
如歆听了哥哥的名字,心下一阵酸涩。但面上依旧有着淡淡的笑容,“哥哥也说起过,王爷和哥哥是旧识。”
元晟笑道:“自然了,日后若有机会,定得让子轩来一回齐国。”
如歆看了一眼芸烟,芸烟点头,轻轻掩门下去了。
如歆深吸一下,猛然在元晟面前跪下,“求王爷救救我。”
元晟看如歆突然跪下,心里也是疑惑,“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如歆看向元晟,清澈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明日要大礼,可这件事,着实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王爷,我有了身孕,已经一月有余。”
元晟扶起如歆的手顿在当下,“你是说,你有了孩子,这是皇兄的?”
如歆微微点头,“是在来齐国的途中才发现的,实不该瞒着王爷。可是,请王爷看在我哥哥的份上,救救我,这个孩子,我想生下来,也不想让他会京都。”
窗外起了风,夜风本就凉爽,吹得庭院里的树叶飒飒作响,像是一个女子的呜咽,更是无奈之下的哭诉。
元晟沉默了良久,轻轻扶起了如歆,“说来这事情本就荒唐,你明明是皇兄身边的人,可皇兄最后却把你嫁给了我。”
如歆咬了下唇,这是心中的痛处,只消轻轻一碰,就疼得难以忍受。元昊接着说,“说来事情也巧,本王同皇兄一样,都记得子轩那个调皮的扮小厮的妹妹。如歆,”元昊伸手轻轻地擦拭着她的泪痕,“就看在子轩的分上,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这话一出,如歆心中霎时安定下来,“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若是女孩儿也就罢了,可要是一个男孩,那他就是这府里的嫡长子。”
元晟听了,嘴角有了一丝讥讽笑意,轻声道:“嫡长子,”他伸手把玩着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本王对嫡庶向来不在乎。”
如歆也没在意他的笑容,顿时倍感安心。元昊让她坐下,“你嫁我的始末,我全都知情。只因现在大周需要西夏,而西夏公主容不下你这个皇兄爱着的人。”
如歆低下头,笑容里有着彻骨的寒意,“他爱我么?在他眼里,他对我好,不过是给沈家有脸罢了,他需要哥哥和爹给他卖命。可一旦,这价值不大了,就可以随随便便把我扔掉。”
原来是那样的亲密无间软语绵绵,可当上头那层浮华的表象被撕开时,内里的肮脏黑暗又是那样的丑陋不堪。
元晟知道如歆的伤心,遂岔开了话题,“在我眼里,你是子轩的妹妹,不是我的王妃,也不是我的妻子。这个身份,是给你的庇佑与保护,别人也不敢轻看你敷衍你,你大可放心。我不会逼你去做什么事,有这个孩子也好,日后也能陪你一起。”
如歆问道,“王爷,这个孩子,你当真不介意吗?”
元晟笑着看向她,“你就算是我的妹妹了,更何况这孩子论理还是我的侄儿,有什么好介意的。倒是你,一定得顾住自己的身子。不说旁的,日后这府里的一应事物,可都要你这个王妃去管。”
如歆笑答,“那是自然,不过这日后若是哪项账目不对了,还是请王爷高抬贵手的好。”
元晟见她笑得开心,心里也是一松,似乎又看见她十三四岁时那个扮小厮的顽皮劲儿,元晟后头又嘱咐了一番便自己下去歇着了。
如歆送走了元晟,得他这一个诺,心里当真是松快了几分。好歹是将自己当妹妹看的,那也就自己也就不必同他有夫妻之实,更是感念元晟的心善与妥帖。他说的也对,并不强求自己同他一处,那有这个孩子,面上不仅过得去,不至于让人家说嘴自己生不出孩子,更重要的是漫漫长夜,自有一个小家伙陪着一同过了。
如歆抚摸着小腹,这里有一个生命,自己也会为他遮风挡雨,筹谋好一切。
齐王娶王妃,种种例都是摆在那里,虽是礼节繁缛,却也自有人安排。如歆只是坐在那里,由着人将凤冠霞帔一样一样穿在身上。
待到吉时,外头又花轿来接。虽说刚来那天是元晟带着花轿去接的,可那毕竟不是大礼中正儿八经的例,不过是元晟自己私加上去的。如今这个,才是正统的要绕城三圈。虽然花轿还是那么颠簸,可好歹如歆好好休息了,更兼心事都已了结,再没有初上花轿的那分不安与难受。
如歆掀起盖头,微微将帘子打开,自己的轿子同前头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元晟隔了众多的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齐国城里的百姓都聚在路边看着,元晟所到之处无一不是一阵欢呼,更显得喜庆洋洋,心里不由得暗叹元晟治国有方。
好容易回到府门,是由喜娘背着如歆下轿的。接着就是元晟接了过去,如歆听到人群一阵叫喊,尤其是陶翔的嗓门最大。
待到了喜堂,因先帝与静太妃已作古,因此就是夫妻之间拜了三拜。等如歆回到自己住着的留春堂,里头早已布置的大红一片。元晟按着喜娘的吩咐给如歆用称挑了盖头,喝了合卺酒,这才去前头招呼自己手下的官员和将士。
芸烟给如歆端上一盏茶,“王妃喝了就歇歇吧,方才在外头碰见了陶翔,说是这次要好好灌王爷呢。”
如歆一点芸烟,“怎么这就改口了。”
芸烟微笑,“今日大礼一成,可不就是王妃了吗。”
如歆喝了口茶,赞道:“你泡茶的功夫可是日益精进了,小五子呢?”
芸烟接过茶盏,“小五子在外头分发礼钱呢,不是我笑他,如今他可是得意了。这府里的人知道他是王妃您从宫里头带出来的,又是跟前的人,各个都是巴结的不行呢。五公公五公公地喊着,我都替他臊得慌。”
如歆笑道:“小蹄子,你臊什么,人家这回跟出来可不就是为了你?赶明儿我就去求了王爷的恩典,许你们放了外院,可不好?”
芸烟登时脸就红了,“您真是,何时他是为了我。”急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歆知道再开玩笑这芸烟就真的急了,笑道:“好了,不过是逗逗你罢了,日后我是要给你找一个好人家的。快帮我把这凤冠摘下来,这么长时间戴着,可是沉。”
芸烟撇嘴道:“再不许那这个打趣我了。”
如歆笑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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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
等元昊招呼完人回来,天已经黑透了。醉醺醺的一身酒气,看见如歆后虽然也是难受的紧,可还是站稳了吩咐,“不必等我,我在榻上睡。”说罢,一翻身躺在榻上,如歆立即吩咐芸烟去泡一碗俨俨的茶来给王爷醒酒。
此刻,如歆身上的吉服都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行动起来也方便。待芸烟将茶端上来,如歆也帮着给元晟喝了下去,让芸烟自下去歇着。
紫檀方胜纹案上点着手腕粗细的雕花红烛,那大红色和黄色看起来喜庆极了。如歆拿出屉子里放着的银剪刀将烛花剪下,这红烛是直直要燃上一夜的。那烛光照的如歆面上极亮,放出的暖意直直沁入心里,又渗开到了每一处血液里去。
如歆躺在床上,大红的帐幔散下,上头绣着的鸳鸯成双成对,四周的合欢并蒂莲花纹密密匝匝如连枝般紧紧绕合。如歆轻轻抚着枕边用以安枕的赤金宜子宜孙如意,微微合上了双目。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头突然有了动静,如歆向来浅眠,骤然惊醒,“是谁?”
外头一双手拨开了帐子,吉服袖口的红色让如歆一阵安心,“是本王。”
如歆微微松了口气,“现在天还没有亮,王爷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元晟道:“也快四更了,只是得记着一件事。”说罢,元晟拿出腰间别着的鞘刀,刀上的宝石映着大红冷冷泛着光泽。元晟撩起袖子,就要划下去,如歆突然拦住了他,“还是我来吧。”
元晟笑道:“哪能让你一个女人做这种事。”说着刀落,铜色的手臂上顿时溢出鲜血,元晟拿起床上放着的生绢,看着红色一点点地洇透。
元晟打开案几里的小橱,取出里头的纱布给自己缠上。如歆道:“这房里怎么有纱布?”元晟笑答:“早先预备下的。”
如歆更是一阵感动,不说旁的,但是在自己来之前,就将一应事物都想好且有准备足见元晟的心细认真。元昊将纱布系好,微笑道:“这几日只怕是拿不了弓了,虽说伤口不大,可陶翔那几个熊人个个都是眼尖的。”
如歆一脸愧色,“都是我不好罢了。”
元晟道:“我可没这意思,方才强撑着起来了,这会子头还难受得紧。你别多想什么,这功夫都得做到表面上,外人才不会说道些什么。还是难受,先去歪着了,现在还早,你过会儿起来就是了。”
元晟说完,将帐幔复又散下。外头的红烛燃的依旧是明亮,如歆躺下再没了睡意,听着外头元晟微微响起的呼声,四周又渐渐沉寂下来。
刚刚五更,元晟就起了身,芸烟也刚刚到上房,正巧儿碰到元晟出去,忙清了安,“王爷走的可早。”
元晟笑了笑,“因着我昨日大婚,军营里那起子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保不齐要偷懒讨滑,早起去治治他们是好的。你进去伺候王妃起身吧,等我回来一同用完早膳,再去吩咐他们三个过来。”
芸烟忙应了,等进了门,大红喜烛仍然是燃着,流下的蜡泪早看不出原来挺拔喜庆的样子。芸烟看如歆的帐帘已经打开了,人还是翻身向里躺着。芸烟上前轻呼了两声,“王妃。”如歆这才正过来身。
芸烟帮着如歆穿上了鞋,如歆问道,“几更了?”芸烟指指外头,“已经五更了,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府里有几个嬷嬷是在门外等着的,看来是有事要做,王妃起来了,我就唤了她们进来。”
如歆点点头,自拿一把桃木梳子细细地梳着长发。不一会儿,几个嬷嬷鱼贯而入,向如歆见了礼,接着就到了榻前,将那块生绢拿了出来。俱是满脸喜色,向如歆道:“给王妃道喜,祝王妃日后早生贵子,福寿康健。”
如歆含着笑意,芸烟也机灵,自柜子里取出一把金锞子塞进带头的嬷嬷手中。如歆道:“借你们几位吉言了,这些钱你们打酒喝就是了。”
几位嬷嬷更是喜不自禁,将那生绢放入红木漆的托盘中,一一行礼后方退下。如歆看那几人好好托着的样子心里就好笑,若是知道那是元晟的血,又不知该做何表情。
芸烟传人下去伺候,很快就有人端了热水茶盏上来,芸烟伺候着如歆净了面,漱了口。捧着面盆痰盂的丫头都下去了,才上来要喝的茶。等一切都收拾妥当,这才换上今日要穿的衣服。
芸烟捧上来一身大红软绸绣折枝海棠对襟衫,下着米白色百褶裙。发上细细地盘了积云髻,上戴一只朝云五凤含珠钗,发鬓两边皆坠了流苏。一双美目更是清眸流盼,煜煜垂晖。
芸烟笑道:“王妃穿红色是最衬得肤白的,真真儿是肤若凝脂了。”
如歆道:“日后等你大婚时,这红色也是衬得肤若凝脂了。”
芸烟当下红了脸,“白夸您一句了,待会儿王爷让您等着一起用早膳呢,这般样貌只怕是王爷忘了吃饭,当真是秀色可餐。”
如歆当下就要打芸烟的嘴:“偏你这蹄子话这样多,只是早膳用什么可都预备好了?”
芸烟忙在外头换了小五子进来,小五子当即跪下打千儿,“王妃娘娘吉祥。”
如歆忍着笑意,“五公公最近是在何处高就呀?”一旁的芸烟听了也是不禁要笑。
小五子顿时垮了脸,“王妃娘娘,都是芸烟又笑话我罢了,小五子小五子的喊,好容易被人尊了一声五公公,芸烟姐姐又是笑我半天。”
如歆转身一点芸烟,“你也是,今后小五子就是五公公了,再不许你笑话人。”
芸烟道:“是,敢问五公公,这早膳是准备的什么呀?”
小五子答说,“咱们这儿的厨房可是厉害的,平日里各位主子爱吃什么他们都记得一清二楚。昨个儿晚上没我什么事,我就去了厨房,那些人就将早膳预备什么告诉我了,说都是王爷爱吃的。还向我打听王妃爱吃什么,我一听,心里想,当初在宫里都没跟您一同吃过饭,哪里知道您爱吃些什么呢。不过人家叫我五公公,这些事哪里能不知道,就胡乱说了几通,那些人还对我千恩万谢的呢。”
小五子还没说完,如歆二人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芸烟道:“你这小子,万一人家做了东西上来,王妃又不爱吃,你这公公面儿不都要跌完了。”
小五子撇撇嘴,“哪能呢,我说的那些东西都是些平日里常见的罢了。就算有王妃不爱吃的,姐姐不是在吗?一并说了他们,王妃如今改口了,这些先前儿爱吃的现下都不爱了,他们又敢说些什么?”
如歆笑道:“你听听小五子说的话,专是个会满嘴胡话讨巧耍滑的。”
芸烟也道:“可是呢,还指望着我圆他五公公的名声呢,过会儿我就告诉厨房里的人,那些东西不过是你混蒙的罢了,从前在皇宫里,是连王妃的面儿也见不上的。”
小五子忙央告如歆:“王妃娘娘您也不管管她,芸烟姐姐的嘴又是个厉害的,生生把黑的说成白的。”
三人又说笑了一会,小五子才将用的膳食报上来,“上好的碧梗粥是要熬的黏黏的,喝下去也舒服,王爷也喜欢吃风干的小菜。虽说东西不值什么,可王爷也爱吃这一口,因此厨房里头日日都是备着的。”
不多会儿,元晟也已经从大营中回到上房,如歆忙让小五子吩咐去传膳。元晟坐下道:“我就知道陶翔那东西铁定是今日不起的,打量我昨日大婚今日就偷懒。”
如歆笑道:“陶将军是最为勤恳的,如今这般,谁知不是王爷平日里管的他们太紧了?”
说话见,早膳就一一摆好。如歆站起身来给元晟盛了一碗碧梗粥,“听闻王爷是最爱吃这个的。”元晟笑道:“这个粥一定是要熬得发粘,吃下才好。”
如歆点头应了,元昊喝了一口粥,“待会儿吃完早饭之后,就让她们三个来向你见礼就是了,日后清早就这样了。”
如歆道:“虽说早上定省是惯例,可毕竟日后一直这样也觉得拘谨的很。”
元晟笑道:“若你觉得繁琐,大可让她们歇着,想来的时候再来就是,只恐怕她们还觉得你是个好性儿的。”
待二人吃完了饭,早有丫头将茶盏送了上来。元晟端起那盏斗彩瓷盖盅,略喝了两口道:“府里还有事,你自己去跟她们见面就是了。”
如歆站起身来送了元晟离开,问芸烟道:“那三位的礼可都准备好了?”
芸烟点头,“都已经备好了,皆是按照您的意思来的。”
如歆拿起案上的茶,静静地喝着。没多大会子,就听见有女人的笑声传来。那人穿着一身的银红菊花纹样镶领粉色缎面交领衫,发髻上一对儿镶羊脂玉红蓝宝石金累丝簪,一双杏目顾盼生辉,眉目含情。快走两步进堂来,对如歆见礼道:“,妾吴氏参见王妃娘娘。”
如歆含着笑意点点头,“快坐吧,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