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临走回头看着清瑜眉头深锁的样子,心中暗叹,原想着她回到成都,封了郡主,往后的日子便一帆风顺了,哪里知道还没消停两个月,偏出了这种事。万一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王府要是换了新女主人,郡主年纪还小,日子还不定怎么样呢……
清瑜心中烦恼此事,怔怔的坐在房里出神。纱碧蹑手蹑脚的到了门口,偷偷瞥见郡主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愁不知怎么安慰,忽然韩妈妈走进了院子。
纱碧忙迎了上去,韩妈妈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纱碧知道韩妈妈是王妃信得过的,又帮助郡主管家,也不瞒她,指了指屋子,低声道:“头先郡主正为难着怎么发落紫兰香云两位姐姐,后来清远道长来了一趟,也不知怎么,看郡主的样子,发愁得很。我自到了郡主房里,还不曾见过她这般。”
韩妈妈点头道:“你倒是个心细的。可怜我们郡主,本是贪玩的年纪,却要操心偌大个王府的事情。我这边有要事要禀,也顾不得打扰了。”
纱碧知道韩妈妈是稳重的,忙打了帘子请韩妈妈进去。
清瑜见韩妈妈来了,忙问什么事。韩妈妈走到跟前,低声道:“郡主,宫里太子妃,还有几大王府的王妃都派了管事的来,各送了礼物,来贺咱们王妃有喜。老奴已经打发老成婆子去致谢了。只是去巴王府的婆子回来说,应陵郡主要她托话,说是准备约了涪陵郡主明儿一道亲自登门来给咱们王妃道贺。我琢磨着应陵郡主虽是晚辈,也是有头有脸的主子,这事还要郡主出面应酬才好。”
清瑜闻言不禁扶额,这位应陵堂姐自打上次诗会吃了瘪,对嘉王府便有些不冷不热的,就是偶然在宫里遇见,跟清瑜也没几分热络,怎么突然又要上门示好了?自己心里记挂一堆事情,还得分神去应酬她应陵那个性子,又是唯我独尊的大小姐脾气,自己对着这位堂姐,真是捧不得又摔不得。
韩妈妈看清瑜的样子,也猜到郡主恐怕不耐烦这个,想了想便出了个主意道:“恕老奴多嘴,上次保靖侯夫人与小姐到我们府上做客,正遇到王妃发病,保靖侯夫人是帮了大忙的。要是郡主不想独自应酬应陵、涪陵那两位,老奴瞅着保靖侯府的小姐是个稳重得体的,保靖侯府又与咱们府里交好,郡主不如请她过来……有她这个客人在,应陵郡主说话做事也会顾忌些。”
清瑜听了很有道理,忙感谢韩妈妈道:“多亏妈妈提醒,这倒是好法子。有欣元姐姐在,我也可以省得很多心了。劳烦妈妈派人带些礼物到保靖侯府去一趟,一则给保靖侯夫人道谢,顺道报个平安,二则恭请欣元姐姐明日过来一趟。”
韩妈妈正准备转头去办,清瑜又想起什么,叫了她回来,低声问道:“那两位没什么动静吗?”
韩妈妈道:“一时半会,两位姨娘也不会轻举妄动吧。虽然她们院子里有我们安插的人,不过亲近的自然都是她们自己带来的丫鬟婆子。不过适才有个园丁婆子来禀我,说尹姨娘回到院子就开了一抬嫁妆箱子,在屋子里不知捣腾什么。那婆子瞅着那箱子分量不清……”
清瑜点头道:“你心里有数便好,也不用事事回我。妈妈见多识广,心细如发,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再商量。先去给保靖侯府送信吧。”
韩妈妈这才答应了离开。
韩妈妈前脚才走,木樨后脚便进了屋子。清瑜料想这么一会,木樨已经跟紫兰香云说清楚了,便问:“她们可愿意了?”
木樨摇摇头,轻声叹道:“紫兰哭成那样子,连我看了都心疼。香云虽没有哭,也咬紧了牙不愿意出去。”
经过刚才一番思虑,清瑜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便对木樨道:“即便她们没有嫌疑,为了彼此好,这院里她们是留不得了。正好我有个机会,可以试一试她们,你且叫她们进来。”
木樨忙去将紫兰、香云领了进屋。清瑜见紫兰眼睛红红的,香云垂着头,都是有些难过,便对她们道:“我因担心母亲的身体,将红药、银霜送到母亲那里当差去了。她们将来把差事办好了,自然还回到颐珑轩来。如今楚姨娘也有身孕,月份比起母亲还要久些,前两天她房里丫头伺候不精心,打破了楚姨娘喜欢的茶具,惹得楚姨娘生气。我当时听说就存了一分心思,你们两个都是稳重的,我将你们送到楚姨娘那里伺候,将来楚姨娘平安生产了,你们再回来,怎么样?”
这安排又与打发到吴姨娘院子里去不同,紫兰香云相视一眼,便磕头应下了。她们也知道这差事是清瑜对她们的考验,真要是办妥了,要不了几个月便能回来,到时候郡主看待她们便不同了。
等紫兰、香云退下去之后,清瑜这才对木樨道:“有些话我不好明说,你去分别找她们两人交代一下,除了伺候好楚姨娘的身孕,还要提防点龚妈妈,规劝好楚姨娘。”
木樨知道紫兰香云这一去,也不是轻省的活儿,点头道:“她们都不是笨人,就是郡主不说,她们也该知道怎么做的。郡主放心吧。”
清瑜忙了这一通,精神实在是乏了。从前总觉得大宅门里是非多,如今想到自己的一番动作,往好了说是未雨绸缪,说不好听点,也是阴谋算计一大堆的。不过如今母亲的情形这样,这个府里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乱,清瑜毕竟两世为人,早就不天真了。三个女人一台戏,清瑜可不能只做个看客,如今自己掌握着主动,如果不预做一番安排,等将来事到临头,恐怕就不好办了。
清远一直等到天快擦黑,才等到了嘉王陈洪恺回府。陈洪恺听陆管家说清远道长有事相商,正好他也有些事情要跟清远说道,便直接去了外书房。
清远见到陈洪恺,忙行礼问候。陈洪恺扶了他,笑道:“说了道友不必多礼的,有日子没有上门了,在青羊宫可还自在?”
清远忙道:“大多时候都在钻研典籍,偶尔帮师叔打点一些小事,方外之人,本就清静。王爷近来可好?”
陈洪恺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好与不好的,我刚从宫里回来。前线传来消息,梁陈联军前些日子已经出关,听说一路高歌猛进,党项人丢盔弃甲,形势大好。朝堂上下如今众口称颂,一片乐观。甚至有人叫嚣着恢复汉唐风光,重建西域都护府呢一群只会踩低捧高的佞臣,早先父皇考虑出兵的时候还有人唱衰,这会子却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起来,中土还在四分五裂,不过是打了几天胜仗,何谈什么西域?”
清远觉察到嘉王情绪不高,笑道:“虽然如此,但是圣上也不是耳不聪目不明的,怎会受这些鸦雀之属的影响?不管怎么说,打了胜仗总是喜事,殿下还在担心什么?”
嘉王陈洪恺坐下,对清远道:“常言道祸兮福所倚,党项人即便实力不如前朝建国大夏的时候,却也不可能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吧?我担心这是党项的疑兵之计,毕竟我们是劳师袭远,战线拖得过长了,恐怕难以首尾兼顾。加上形势大好,前线战士也容易盲目乐观,自古骄兵必败,我担心的便是这个……”
清远道:“难得殿下深谋远虑,不为一时的胜负所蒙蔽。不过依小道看来,殿下如今还是不要在朝堂上提出异议才好。前次因为与梁国交战的事情,殿下已经做了一次孤臣。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朝野正为胜仗欢欣鼓舞,殿下何苦这时候说那逆耳忠言呢?”
陈洪恺苦笑道:“明哲保身之道,我心里也清楚。只是在知己面前,不吐不快罢了。况且如今我在太子阵营,也轮不到我出头。且看他们有什么举动再说吧。只是保靖侯与我亲如兄弟,如今他是三军主帅,我难免悬心,便预备修书一封,给他提个醒。我虽有为国之谋,奈何人微言轻,只能暂且如此了。”
清远点头道:“殿下也不可小看自己。真金不怕火炼,才德兼备,自有一鸣惊人的一天。”
陈洪恺笑道:“那就借道友的吉言了。对了,你看我,只顾说我的事,也忘了问你。陆管家说你有事在书房等了我一天,可是什么紧急的?”
清远郑重道:“确实不容轻忽,小道受郡主嘱托,来跟殿下说关于王妃的事。”
陈洪恺一愣,面色有些紧张,问:“瑜儿她委托你?王妃刚刚诊出喜脉,莫非有什么不妥?”
清远便一五一十将嘉王妃昭觉寺密召刘大夫看诊,求得生子偏方的经过跟陈洪恺讲了。又说了自己对这偏方的一番看法,暗示了王妃如今的凶险状况。
陈洪恺似乎并不是很惊讶,听了之后默默无语。半晌才抬头叹气道:“不瞒道友,我府里的医官徐大夫在王妃发病的时候,便看出了一些端倪。他对我也不敢隐瞒,我只是不追究罢了。毕竟这事是王妃的心病,她想求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况且又牵扯到瑜儿的外祖家司徒府,我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管。只是不曾想到,这方子竟然这么阴狠。我与王妃少年夫妻,同甘共苦这么多年,我自然对她十分了解。莫说是还有十之二三的胜算,就是只有一成的希望,她也不会放弃的。”
说罢嘉王陈洪恺毅然放下身段,对清远深深一拜,道:“清远道长是名门高弟,既然能看出这个方子的来历,多少有些办法,还请尽力周全,让内子遂了这个心愿吧”
清远看得出嘉王对王妃的一片深情,忙侧身让过,还礼道:“殿下折煞小道了既然殿下这么说,那么小道便尽力而为。只是小道有言在先,我只能搏一搏那十之二三的运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正文 一百七十、应接不暇
陈洪恺便将清远带到了妻子面前,清远跟王妃长宁毛遂自荐。说自己深受嘉王殿下的看重,愿凭自己所学,替王妃以及王妃肚子里的贵裔,讲经宏法,祛灾祈福。又献上了几个养生的食谱方子,最是适合孕妇服用的。长宁看了自然喜欢,郑重的谢了清远,又约好,隔几日便请清远上门,送些平安符咒来或是讲讲经。清远忙答应下来。
陈洪恺担心妻子的情况,哪里还顾得上今日还有两位新人在等自己洞房花烛,便留在主院歇了。王妃长宁不知究里,只道是丈夫体贴,心里甜蜜得紧。
第二日一早,清瑜与韩妈妈还在听管事婆子们回事,外头就有人报来,说是保靖侯府的马车到了。清瑜便差了木樨将吴欣元接了进去,先到颐珑轩歇着。待清瑜将众人打发了,才回到自己院子里。纱碧掀开帘子笑道:“郡主回来了吴小姐在屋子里等您。”
清瑜忙快走几步,见到吴欣元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微笑着看着自己。清瑜忙道:“吴姐姐别见怪,是我请你早些来,不料你这样早法。我帮母亲管家,一时分不开身,怠慢了”
吴欣元摇头道:“这有什么打紧?左右我在家也无事。郡主真好本事,竟然帮王妃管家吗?我虽常跟在母亲面前学着,但也不敢独自拿主意呢,更别说嘉王府又不比我们侯府,是亲王府邸,干系大得很。”
清瑜笑道:“这话也是一半一半罢了。虽然我们王府名头听着响,但是人口简单,不像你们侯府几房人住在一个府里。你上头还有叔伯长辈在,你怎好去管?”
吴欣元点点头,便问道:“听说王妃已经转危为安,母亲与我听了才放下心来。上次见到王妃那样,我们都担心得紧。今天本来母亲要跟我一道来的,只因宫里太子妃邀了她去说话,只好改日了。也不知王妃起来了没有?我正要去探望探望。”
清瑜点头,便吩咐纱碧道:“你去母亲屋里打听一下,看母亲起来了没有。要是得便,吴小姐想过去探望。”
纱碧领命去了。清瑜这才转头对吴欣元道:“今天请姐姐过来,实则我还存了私心。因应陵郡主与涪陵郡主两位姐姐今天要结伴来探望母亲。她们两位上次诗会的时候你也见着了。因我这边管着家事,恐怕不能时时刻刻陪着,想来想去,只有姐姐行事说话处处得体,我们两家关系又好,便诳了姐姐来帮我做个陪客。”
吴欣元闻言一愣,才笑道:“郡主倒会做人,我人已经在府里了,你又说得这样客气,我还能说个‘不’字?郡主看得起,待我比堂姐妹还亲,我心里只有欢喜的。”
清瑜跟吴欣元一见投契,两家又有这样深的渊源,清瑜早就不知不觉在心底把吴欣元当作了异姓姐妹。吴欣元身上既没有宝陵的贵气,也没有应陵的跋扈,言谈又比涪陵有趣,清瑜待她确实超过了自己的堂姐妹。见吴欣元手里拿的是一本《山河志》,便好奇的问:“姐姐也爱看这些杂书?”
吴欣元摇头笑笑道:“倒也不是。我平素少看这些山川地理的,今儿在你这里见到,便不自觉翻开来,想看看函谷关在哪里……”
清瑜闻言已经听出来,吴欣元又在记挂她父亲保靖侯呢,忙宽慰道:“不是说梁陈联军一路凯歌,势如破竹吗?你还担心什么呢?”
吴欣元低头道:“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谁又说得清呢。不到三军凯旋的那天,母亲与我少不得牵肠挂肚的。况且母亲说过,越是现在这样,我们越要小心。父亲是三军主帅,若是大胜还朝,我们侯府自然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若是败了呢?丧权辱国之辈,还不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即便说,这次是胜多败少,那也暗伏危机,深藏玄妙。多少心怀叵测之辈,借故寻上门来,连在昭觉寺的家兄都有人去打扰,我们侯府只能闭门谢客。母亲除了宫里与嘉王叔府上,一概应酬都推了呢。”
清瑜这才清楚,原来保靖侯府的处境也这般难为。尤其难得的是,保靖侯夫人头脑这般清楚,这一家人有这样的眼光气度,保靖侯府声名必定是不坠的了。
纱碧已经去而复返,向清瑜禀告道:“郡主,红药姐姐说,王妃昨晚睡得不大好,现在还没有起来。吴小姐还是迟些过去为好。”
清瑜便点头道:“无妨,趁着清静,我们姐妹多说说话,回头那两位来了,倒不好说了。”
吴欣元想起应陵的做派,微微一笑,心领神会。
清瑜又叫帘红道:“上次铺子里送来的那几匣子妆粉和檀香,我命你好生收起来的,你去取来,那是上次我答应了给吴姐姐留的。”
吴欣元笑道:“我不过是看着好玩,随意一说,郡主还记挂着”
清瑜道:“吴姐姐这样稳重的性子,能开口跟我说这个,那必然是极想要的了。我自然要留心。上次令兄第一次来我们府上做客,偏遇到我母亲病了,虽然两家是通家之好,但是令兄往日都在佛门清静地住着,特意来我们府上还受这样的慢待,你们虽不会怪罪。但是事后想起来,我们还是有些内疚。我这里准备了一些上好的檀香,托姐姐转交给令兄,算是我们府里一点心意吧。”
帘红将东西端了来。吴欣元见除了自己想要的那种刻了诗句的妆盒,果然还有两个黑漆匣子,想来里头便是送给哥哥的檀香了。吴欣元也不客气,接过来,对清瑜道:“郡主这样盛情,我若是推辞,就是做作了。我就说管家难为,郡主连这样的末节都要考虑仔细,想想便是不容易了。也别说什么内疚的话,否则郡主一边说着我们两家是通家之谊,一边又这么客气,不是自相矛盾吗?我哥哥那个人,自幼便是在昭觉寺里长大,最是平和简淡,必定不以为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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