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硬着头皮试一试”
清瑜笑道:“又不值当什么,你别畏首畏尾的。弄不好再重新来过便是。”又问:“谁的手劲大?最好要两个人。”
因有红药出了头,众丫鬟也就不畏缩。紫兰便道:“郡主,我同香云向您毛遂自荐。我们入宫时节,教养妈妈领着我们练端盘子,打扇子,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我们两个手是极稳的。”
清瑜点头道:“那好。”又对木樨道:“这里头你识字多,见识好。你就取了纸笔在一旁记,每样材料用料几何,如何调配,上火多长时辰,若是失败了,我们改进也好有个底案。”
木樨点头,银霜忙去取了纸笔过来,道:“我就跑个腿,郡主要什么东西,我去取来。”
于妈妈是厨房里当老了差的,平时烹调也是靠手感,哪里想到清瑜计量这么细致,笑道:“我说郡主的食谱这么奇怪,原来竟不是我们平素的那套法子,开方定量,跟药铺里的药方似的。”
清瑜笑道:“于妈妈说笑,您一辈子干这个,比我们经验丰富多了。只是这点心精细繁复了些。等咱们试出了做法,将来还得您来给我们做,我这些丫鬟,图个新鲜来玩玩,真要派她们在这厨房里做点心,心里不定怎么委屈呢。”
于妈妈咪了咪眼,笑道:“这是自然。姑娘们都是伺候郡主的,矜贵着呢。”
银霜忙道:“郡主,于妈妈快别打趣我们姐妹了。这就动手吧。”
纱碧急道:“郡主,我同帘红还没有差事呢”
清瑜一愣,笑道:“如今只剩下抽风箱添火的差事,你俩怕是力气不够吧。”
于妈妈忙插口道:“这事自然有粗实婆娘来做,厨下就有现成的,哪里用得着她们”
清瑜眼睛一转,道:“那你们就得个清闲美差,等我们做好了,让你俩试口。不过若是做得不好,你们捏着鼻子也得吃下,告诉我们究竟哪里不好,酸了还是油了?”
帘红忙道:“那我们就谢谢郡主体恤了。想来这鸡蛋面粉做出的好点心,就是口味不到,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银霜笑道:“那可说不准,你倒是试试从前做败了的这几个”
帘红纱碧看着碗里于妈妈之前弄出的那几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呐呐说不出话来。于妈妈也老脸发红,做不得声。
清瑜道:“甭开玩笑了。这就开始吧。”
红药便按照清瑜的提点,先将鸡蛋分了蛋清蛋黄,各取无水的瓷碗装了。分别加了些许盐和糖。紫兰香云便取了三四根筷子,飞快的搅拌起那碗蛋清来。红药听清瑜叮嘱,取将预先备好的铁盆用油涂了,再将面粉蛋黄同新鲜牛奶和那“希日陶苏”拌在一起。紫兰香云轮流搅拌,两人都有些微喘,直打了一刻多钟,才将那蛋清打发成泡。也亏得两个丫鬟手劲大,众人见一点点蛋清被紫兰她们搅出一大盆白沫来,哪里见过这样的,都觉得稀奇。于妈妈更是张了嘴吐舌道:“难怪我做不出来,只当打蛋跟平时一样,谁知有这样的讲究?”
红药这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拌好的蛋黄面粉糊糊缓缓倒进那蛋清泡里头。清瑜估摸着差不多,才命红药将那一盆子面糊放进了自制的“简易烤箱”。于妈妈让烧火丫头燃了灶,两个膀粗腰圆的粗实婆子也得令拉起了风箱,将那厚铁皮匣子架在灶上烤了起来。
众丫鬟们虽手中没了事,但越发期待了。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的看着。清瑜知道这般烤法受热不均,是极其容易烤糊的。忙命烧火的丫头将柴薪添添减减,又叫那拉风箱的婆子断断续续,小心控制着火温。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罢了。
于妈妈心头嘀咕:这襄阳人也太清闲了吧,有这功夫,一桌酒席都做好了,竟只为了这么个点心。这东西能比桂花糕、薄皮酥好吃到天上去?
终于等到了功成的时刻。虽然不过是做个蛋糕,但是清瑜同众丫鬟们兴致都很好。于妈妈小心用包了厚布的手将那铁皮匣子一开,顿时一股醇厚的甜香传了出来,这香味清瑜是熟悉的,后世满街的面包店差不多都这样。清瑜有些恍惚,怎能不感叹记忆犹在,人事已非了。然而在这个时代,蛋糕还是独一份子。众丫鬟婆子连夸好香。
众人细看那点心,蓬蓬松松,表面烤得油黄浸亮,十分诱人。清瑜忙命银霜端来一个大碟子,让红药将铁盆扣在碟上。微微凉置一会,再稍稍摇动摇动,那蛋糕便分离出来,似一个小山包一般落在碟中。这近盆底的一面因沾了油,更加色深,绵绵密密似乎包了一层酥壳,香味越发重了。纱碧还禁不住吞了口唾沫。
木樨看向清瑜,问道:“这次与于妈妈做的那几个都不同,郡主,可算是成了?”
清瑜取过竹刀,试着一切,松松软软而没有浮面,就知道定型算是成功了。再看那横截面,布满了小小气孔,都往外冒着香气,正跟自己印象中的蛋糕一样。忙取过对纱碧帘红招手道:“快来尝尝”
两小丫头欢喜的上前,小心的各切了一片,入嘴一尝。两人顿时说不出话来。这点心与她们熟知的软糯桂花糕、咸脆薄皮酥都绝不相同,那膨松适度,入口如棉,又让人一试难忘。
银霜是个急性子,见两小丫头那表情,便知道定是好吃得很,忙问:“快说怎么样?”
帘红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得很。奴婢一辈子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
纱碧也道:“不枉费郡主同姐姐们这一番辛苦,这样好的东西,奴婢是前世修积才得来的口福。”
众人一听,好奇极了,都看向清瑜。清瑜笑道:“帘红纱碧年纪小,没见过好东西。紫兰香云你们在宫里待过,于妈妈木樨都是见识广的。左右不过是试试手,大家分了它,也好给个意见。”
众人闻言哪里还禁得住,便嘻嘻笑笑将那蛋糕分了。红药首先切了一块给清瑜,清瑜一尝,这味道也八九不离十。只是毕竟前世没少吃,也就还罢了。余下众人一尝,却少不得大惊小怪,各说各的好。尤其是于妈妈,年纪来了,就好这松软甜食,边吃边道:“郡主真给老奴开眼界了,一辈子没吃过这样松软好吃的点心。”
紫兰也道:“宫里也不曾有这样的点心。若是贵妃娘娘吃了,必定喜欢。”
虽然只是做个点心,但是整个过程,哪个丫鬟怎么行事,清瑜都看在眼里。性格差异也能观察到一些,想着以后都是自己的人,清瑜便想考考众人。
清瑜便问:“还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大家不妨说来听听。”清瑜这么问,也是有考量的。有的人沉稳老实,可供守成。有的人头脑灵活,适合开拓。只看她们怎么回答,便知思维方式适合将来怎么发展。
银霜首先道:“我们可定制各种模子,到时候烤出来的,就有梅花形,马蹄形,如意形的,岂不漂亮?”清瑜便知银霜是个活泼的,喜欢包装外在。
红药道:“我看可以加些蒸熟的枣泥莲子,或是炒制的松仁板栗,不是添了许多口味?”红药这提议是从口味出发,也算触类旁通。
紫兰香云却建议更加精细些,她们毕竟在宫里待惯了,觉得虽然好吃,卖相还不够。
于妈妈毕竟是干这一行的,闻言便道:“正是,正是,回头我做的时候,一定更细致点。只是有一样,这点心虽好克化,却甜过了些。稍吃多点恐怕不好。要不少放些糖进去,出了锅再依各人口味添些蜂蜜?”清瑜点头,于妈妈是从健康的角度考虑的。
木樨道:“这些都好说,只是过程太过繁难了。若能想个法子精简精简才好。”到底是王妃看重的,木樨还是有些头脑,考虑的是工作效率与成本效应。
帘红同纱碧两个小的对望一眼,话都被前头人说了,她们一时也词穷。想了想,纱碧才道:“我觉得最紧要就是郡主的方子,自来厨房里的烹调饮食,哪里有这么细致的规条?一步一步定死了,适才若是错了一样,恐怕就做不出来。于妈妈平日虽手底有数,但是做出来的鸡汤也常有咸淡之分,虽然影响不大,到底没有郡主这个法子稳妥,出品就做不到品质是如一了。”
清瑜顿时对纱碧刮目相看,这么多人,也只有她领略了自己标准化生产的精髓。众人闻言,也觉得有理。木樨忙将记下的食谱细则交予了清瑜。
清瑜点头道:“大家开动脑筋,确实添了不少好点子。就请于妈妈再做一份,献给父王母亲尝尝。若是他们也说好,诗会的时候咱们就拿这个招待客人们。”
帘红拍手道:“到时候定然全场惊艳了。这么好吃又有趣的点心,满成都,满陈国都没地找去。”
清瑜笑道:“我还有些听来的方子,像双皮奶、杂果冰什么的,也都有趣。不如赶明儿大家还来,再多试试。”
众人有吃有玩,都开心得紧,郡主又这样通情达理,与众同乐,丫鬟们自然都应和不迭。
等于妈妈将新做出的蛋糕送到嘉王夫妻面前时,这两位试过也赞不绝口。
陈洪恺道:“虽然咱们瑜儿贵为郡主,但是烹调女红上头多用点心,也是女孩家的本分。”
王妃长宁道:“瑜儿最是体贴人的,这也是为了咱们府里办诗会操心。我看这点心倒好,娘年纪大了,吃不得硬脆的东西,赶明儿我孝敬给她老人家尝尝。只不知叫什么名字?”
于妈妈笑着回道:“郡主只说叫蛋糕。”
长宁道:“这名儿太过普通了些,王爷倒帮我们娘儿俩想个雅致的名儿来。”
陈洪恺一愣,笑道:“又不做买卖,就府里做了咱们自己用,什么名儿不一样?”
长宁道:“那可说不准。虽然咱们府里人口少,王爷得的封赏也丰厚。到底不能坐吃山空,将来保不准有用钱的地方,若是合宜,我倒是想做门子什么生意。府里管事也有,东大街铺面也有……”
陈洪恺沉吟道:“若是动静小,只说你赚些体己,倒也罢了。”
长宁摇头道:“王爷无须担心。如今你那些兄弟,哪家没有自己的商铺商行?我早听说,甘王在达州的富顺宝号一年里银钱往来少说也有十万两。就这还是尽量藏着掖着的。真实情况还不知怎样大手面呢。”
陈洪恺听了有些动心,便问:“如今我息了那上头的心思,赚几个钱花,想来父皇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做生意也不是什么人都行的,虽然有我这个嘉王的脸面,还是得有好的生意才行。回头你找你哥哥嫂子商量商量。”
长宁点头,不过如今王妃心里最重的心思,还是想有个儿子,便对丈夫道:“王爷知道,自从大相国寺医好了我们瑜儿,我便信了佛门。听说昭觉寺很是灵验,我成日在府里也无趣,想去那烧香请愿。”
陈洪恺答应道:“如今又不是在汴京,何必顾忌?你堂堂王妃,想去便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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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四十九、碑林偶遇
一百四十九、碑林偶遇
王妃长宁刚接到母亲司徒老夫人捎来的消息,她的脉案已经请一位刘大夫看过了,据这位刘大夫说,长宁虽然身子虚些,大体还是无碍的,若是他开些方子暖暖宫,最迟秋天便能受孕。且这位刘大夫生平最得意便是有个生子秘方,只是须得当面把脉,斟酌仔细,方可依照体质开方,令王妃一索得男。
长宁哪里还坐得住?只是皇室之病向来都是太医负责,况且又是子嗣这样的事情,怎好惹人注目?兼且长宁更不想丈夫知晓了此事,又琢磨着王府里有宫中眼线,便想到借口去昭觉寺上香,请司徒老夫人带那刘大夫来试试。
司徒老夫人知道王妃那边安排妥当,三日后便带着媳妇孙儿一同往昭觉寺来。那刘大夫匿身在一辆不起眼马车中,混迹在司徒府车队里。这位刘大夫不是本地人,到成都时日并不算长,名气也不大,不过他擅长妇科,曾给司徒少夫人祁氏一位亲戚看过,颇有效果。那亲戚将他介绍给祁氏,这位刘大夫便稀里糊涂搭上了这般权贵。
嘉王妃司徒长宁便带了女儿还珠郡主陈清瑜一道往昭觉寺来。清瑜每每听人提到佛寺道观,便不由得想到自己托身夺舍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但是母亲自打自己病好之后,越发诚心礼佛,怎好驳了她的意思?况且自己确实受佛门恩重,去祭告慧有大师在天之灵一番,也是应当的。
嘉王府陆管家亲自到昭觉寺打了招呼,等到王妃来的这日,昭觉寺便封了后殿几座跨院,专司接待王妃郡主。陆管家知道昭觉寺是西南禅林胜景,寺中又有碑林佛塔,占地极广,想要封锁得风雨不透,只怕着眼。王妃本欲低调行事,故而陆管家只得多派人手,严加防范。
王妃长宁带着清瑜先与司徒老夫人、祁氏会和,参拜了大雄宝殿、药师琉璃殿等诸多佛殿,这才往观音殿来。观音大士因有分身名号送子观音,最得妇女崇敬。这边王妃与司徒老夫人、祁氏诚心拜了。司徒玄应与清瑜也有样学样,默祝了一番。
待出了观音殿,司徒老夫人便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长宁会意,便对接待她们的昭觉寺法悟长老道:“出来拜一圈,也有些累了,我和大嫂打算陪母亲到禅房里念会心经。孩子们恐怕耐不得乏味,又难得出来一回,听说寺里碑林颇有禅意,不如请法悟大师派弟子带他们俩逛逛吧。也好让两个孩子沾些佛缘。”
法悟虽是和尚,却是尘世中的性子,不敢怠慢忙道:“善哉善哉。谨遵王妃懿旨。”
长宁便对跟来的木樨银霜道:“好生伺候郡主与表少爷,不可走开。”
清瑜觉察到母亲舅母似乎是要支开她和表哥,不过大人自有大人的事情,她也不好出言。司徒玄应倒是对那碑林颇有兴趣,忙兴冲冲领着清瑜往外走。
法悟将二人亲自送到碑林入口,又嘱咐得力弟子好生照看,这才离开。等法悟离开,司徒玄应这才低声对清瑜道:“也不知祖母母亲有什么事情要对王妃姑姑讲,只把我们支开。心经在家里不一样能念?”
清瑜维护道:“想来在这寺里读经,心境必定不同,况且若有疑难,可即时请问。表哥不要太多心了。”
司徒玄应也不在意,照自己所知,跟清瑜讲起这碑林的历史来,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了。这碑林占地广大,虽偶有游客,见清瑜她们人多,又有知客僧陪着,便知是大户人家家眷,都避开了去。
走着走着,众人便见一排八块石碑,形制类似,头前四块上则都只各刻了一个字,正是“生、老、病、死”后头四块则各有不同,玄应细细分辨,分别是“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清瑜听玄应念来,才认得全。玄应道:“从前我来倒没注意,怎么将这些字刻在上头,可有什么说头?”
那知客僧双掌合十,回答道:“此是我佛门讲的人生八苦。前辈高僧篆刻于此,用意在警示后人,看穿经历,莫要迷失。”
玄应点点头,对清瑜道:“要说佛家的这些道理,很多倒是义理精深。不过我看来,这什么人生八苦,也是杜撰的了。别的好说,这生与死,不是注定的吗?尤其是这个死,焉知不是大解脱,有什么苦?”
清瑜知道这个表哥喜欢杂学,只没料到他小小年纪,就考虑这么哲理的问题。回想起自己无故之死,又艰难重生,心头陡然有些感触。便道:“这么多前辈大能参悟一辈子,恐怕都参透不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