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极欲送出,一个坚辞不受,便僵在那里。
木樨生怕被人发觉,脸色有些苍白,小声哀求道:“清远师傅请快收下吧,让人看见,恐怕……”
清远头大如斗,他一个五蕴皆空的道士,怎么就沾惹上了这种事。有心将东西扔在地上离开,又觉得太过。对方是清瑜身边的大丫鬟,以后再见面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清瑜哪知门外这场风波,她与邓厚说完话,便推门出来。
清远听到推门声,来不及思考,便将那双步履揣进了怀里。清瑜见清远木樨两个人对面站着,气氛微妙,一时愣住。眼角瞥见清远怀中露出的半个白色小角,正是像袜子一样的东西。再看清远木樨那强自镇定却心慌意乱的表情,清瑜越发狐疑。清瑜毕竟比常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稍一琢磨,便猜了个七八分。
清瑜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好笑。好你个木樨,真是深藏不露。从前清瑜一直觉得木樨稳重踏实,就是少了点个性。如今一看,这位大姐何止有个性,简直离经叛道了。人家是出家人啊,你这么私相授受的,是完全被爱冲昏了头脑吧?姐啊,这是禁忌之爱啊。
清瑜再看清远,见他一副眉头紧皱,又慌又无奈的样子,倒像是被动的一方。也不知道清远是怎么想的,若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的话,那也白搭啊。
清远被郡主看得忐忑不安,如今也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忙对清瑜道:“郡主还是早点回内院去吧,也省得王妃惦念。”
清瑜看到他那尴尬的样子,忍住笑,点头道:“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清远师傅同哥哥。”
木樨忙转身领头走了。临到院门口,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下,清瑜看在眼里,心中却在叹气:你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他?
回到颐珑轩的清瑜还想旁敲侧击问问木樨,木樨似乎早有准备,只说外头有事,便不再进屋,满拟郡主年纪小,过了就忘了,谁知清瑜对这事还挺有兴趣的。不过见木樨害羞,清瑜也不便强求。
命丫鬟们伺候笔墨,清瑜便铺开信纸给在襄阳的杨氏夫妻写起信来。将自己与邓厚的行程,如今的情形,将来的去处都一一详尽写了,又关心问了杨娘子的身孕,又细致问了姿生堂的生意。洋洋洒洒也写了几页。虽则字不好看,也少些之乎者也,不过意思还是通透得很。
接下来清瑜就犯了难,给周景渊的信怎么写呢?也不知陆管家预备通过什么途径送这封信,关系到其中的机密性,清瑜不敢掉以轻心。忙命身边的银霜去请陆管家过来。
陆管家跛着脚,王妃怜他事杂辛苦,特允他坐顶小轿代步。这会被郡主召来,陆管家不知什么事,忙道:“郡主何事吩咐?”
清瑜便道:“我想写封信回襄阳给我那恩人夫妻,此事已经得了贵妃娘娘允许。母亲的意思,我可把信直接交给你,如今我想问问,陆管家打算怎么送信呢?”
陆管家一听是这种小事,忙回答道:“自然是派得力家将快马送去,不过如今梁陈边境还在封锁之中,恐怕只能绕道苗疆了……”
清瑜听了眉头一皱,且不说这一来一回要多久时间,就说那家将马行千里,安全也是个大问题。想着要是走走商道,或许更安全更低调,清瑜便问:“我们王府的产业里头,除了田地房契之外,可有自己的生意?”
陆管家摇头,老实回答道:“王爷回来成都不过三个来月,如今王府的这些产业,都是等王爷封号定下来之后才由宗正寺转过来的。府里人口少,用度不大。再加上得力的下人在牛头驿死伤大半,就是想做生意,恐怕也有心无力。听王爷王妃的意思,这方面暂且不会提。”
清瑜心中一动,如今她有了郡主位份,背景强硬。若是再动动心思做些生意,比在襄阳的时候开姿生堂可要容易多了。只是她一个郡主不好出面,跟前又没有合适的人……此事或可从长计议。眼下,还是先将信送出去。
清瑜便在末尾添了几句,大意便是暗示杨氏夫妻,这邮路不安全,她不敢掉以轻心,只能请杨氏夫妻替她问候九公子了。
清瑜这才将信封好了交给陆管家。
陆管家笑眯眯接过,正要辞出,忽听外头有仆从慌慌张张禀告道:“惊扰郡主,请郡主恕罪陆管家,外头来了巴王府的管事,说是巴王殿下同应陵郡主上门给王爷道贺,车驾就快到了”
第二卷、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一百四十、应陵郡主
陆管家闻言有些惊疑,问:“怎么说来就来?王爷得了封号那日所有的皇子不是都跟太子殿下一道来贺过了吗?”
那家下人也不懂这个,只茫然摇头。
清瑜见事出突然,便道:“陆管家快去忙吧。我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
陆管家感激的谢了清瑜,又打发那家下人速速报予嘉王殿下知晓,自己回身就上了小轿,两个身手矫健的仆夫被他一顿催促,一溜烟的抬着轿子往正门去了。
清瑜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位堂姐应陵郡主的名号了。看来今天可以一睹庐山真面目了。
嘉王夫妻也得了报信。两人对视一眼,王妃轻声问道:“王爷怎么看?”
陈洪恺轻摇了摇头道:“这个三弟,如今隐然与太子争锋,他在朝中也有不少拥趸。我与他素来感情平平,倒没想到,兄弟中,他会是第一个登门造访的。”
司徒长宁有些担忧道:“如今王爷你刚刚得了封号,实在不宜趟这池浑水。王爷千万小心些,莫让人诳了去。”
陈洪恺点头道:“放心吧。我岂是耳根子那么软的人?”
长宁还是有些担心,道:“听说除了在太子殿下面前稍微有些收敛之外,在其余皇子面前巴王都骄横得很。也难怪,他**胡贤妃是开国第一功臣胡大酉之后,自己又是娶的杨学士嫡女,文武大臣不少都是这两家的门徒。”
陈洪恺眉毛一挑,冷笑道:“从前除了太子,皇子中以他为长,兄弟面前拿拿长兄的谱儿倒也罢了。如今我回来便不同了。且先听他怎么说,再怎么说我也是大哥,难不成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敢给我什么脸色不成?”
夫妻二人只略说了两句,陆管家便将巴王陈洪恒与应陵郡主陈清瑶请了进来。
陈洪恺面容和煦的站在台阶前迎接,见到人来,笑道:“三弟真是稀客”
巴王忙快走两步上前,拱手对陈洪恺道:“大哥亲迎,真是折煞小弟了。听说侄女儿平安归来,小弟特来道贺。”
王妃司徒长宁也跟着出来,上前拉住应陵郡主的手道:“总听各宫娘娘念我们应陵郡主的好,可惜我只是前儿在宫中见过瑶儿两次,一直没有机会好生看看,今儿到了婶婶这里,可得让婶婶好好瞅瞅”
应陵郡主陈青瑶虽只得七岁,但是自幼被巴王妃娇生惯养,自热而然有点娇纵,不过她惯会在长辈面前讨欢心。虽不大看得上这对突然冒出来的皇叔两口子,还是笑吟吟的拜道:“清瑶拜见嘉王、王妃”
陈洪恺点头道:“无须多礼,三弟,应陵进屋说话吧。”
一行人进了正屋,早有使女奉上香茗,瓜果。
巴王陈洪恒笑道:“大哥十年艰辛,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上次太子殿下带着我们这些弟弟们上门恭贺的时候,因人多得很,加上这么久没见,那几个年纪小的难免觉得陌生。场面上有些个……不过我同他们不同,大哥去汴京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我还记得大哥大嫂成亲的时候,母妃说我们年纪小,怕我们捣乱,不准去。我那时都十三岁了呢。便偷偷带着四弟六弟去看热闹,还被父皇抓了个正着。”
陈洪恺听了有些感触,点头道:“十年晃眼就过,当时你还是刚十来岁的小调皮,我记得贤妃娘娘常到母妃面前抱怨,说是管不住三弟。谁知如今,三弟已经是文韬武略的亲王了。可见小时候调皮也不全是坏事。”
王妃长宁插嘴道:“巴王殿下怎么不带王妃一道前来?我离开成都这么久,妯娌之间都生分得很,正好有个机会亲热亲热。”
巴王微笑道:“大嫂勿怪,本来她这个做弟媳的,应当跟我一道来才是,不过,昨儿刚请太医看过,王妃诊出了喜脉,故而不便前来……”
长宁一滞,转而开心恭喜道:“那真是大喜事赶明儿得空,我去看看巴王妃,宫里贤妃娘娘知道了,不定多欢喜呢。”
巴王忙替杨氏感谢。长宁心中却是一阵没来由的恼恨。这个巴王妃已经育有一子一女,如今小儿子才不过岁余,这就又怀上了?联想到自己,长宁那颗生儿子的心,免不得更加急迫了,同是皇家的媳妇,自己入门十年只得清瑜一个,哪里说得过去呢?
陈洪恺哪里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心思,忙转过话题,与巴王亲热聊起往事来。兄弟俩正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清瑜已经得了母亲派出的丫鬟召唤,赶了过来。
一进屋,清瑜便见东首坐着一位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黄衣男子,身边坐着一个七八岁浑身绫罗碧翠的小姑娘。清瑜估摸着这便是那巴王同他的女儿应陵郡主了。
王妃见清瑜到了,忙招手叫她上前,对清瑜道:“快来拜见你三皇叔,还有你堂姐应陵郡主,闺名叫做清瑶。”
清瑜忙上前拜见了。巴王将清瑜扶起,打量了她几眼,对嘉王夫妻笑道:“早听说大哥大嫂只有这么一颗掌上明珠,爱她如命。谁知偏遇上这样的风波,好在虽然经过一番周折,如今总算是完璧归赵了。我看这侄女儿年纪虽小,行事做派却比应陵要老成些,还是大嫂会教孩子。我们家瑶儿听说她还有这么个未曾谋面的妹妹,很是欢喜。她出生早,没有年纪仿佛的伙伴玩耍。今日得知我要来大哥这里,就赖着非要跟来不可。”
嘉王妃长宁道:“我家瑜儿也是,从前在汴京的时候只在府里从不出去,陪她玩耍的都是丫头妈妈们。如今回到成都,正好跟你应陵堂姐多亲近亲近,清瑶最得宫中诸位娘娘的喜欢,你跟着凑个趣,多学学她”
陈清瑶从清瑜进来就一直盯着她看,见这个妹妹果然如传闻所言,跟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年纪虽然还小,但是行事举止端方,比起四皇叔家那个五六岁了还成天爱哭的涪陵郡主,还要稳重几分。
清瑜也在暗中观察这位闻名已久的堂姐。见她虽只有七八岁年纪,但是已经是个美人胚子,可能是随了巴王,应陵郡主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非常高的,所以她穿衣打扮的风格也渐向成年人靠拢。清瑜还穿的是小褂,戴着项圈。而这位应陵郡主已经身着襦裙,头戴珠翠,衬得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娇嫩明艳。
巴王此来只是借着探问清瑜的旗号,实际上另有所图,他不想多在这宅门内耗时间,便主动对嘉王陈洪恺道:“久闻大哥这王府乃是前朝著名园林,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带弟弟参观参观,让我长长眼界也好?”
陈洪恺与妻子对视一眼,长宁便明白过来,忙起身道:“不如请王爷陪巴王殿下先到书房坐坐?臣妾去安排安排。”
陈洪恺点头道:“也好。瑜儿你便陪你堂姐在这里说说话吧。”
巴王朝女儿点了点头,又对长宁道:“那就有劳嫂子了”
兄弟二人这才一起往书房去了。长宁命木樨伺候着,自己忙去安排游园的准备。
清瑜单独面对这样一位八面玲珑的堂姐,心里头直打鼓。依着她的想法,能不说话是最好,省得多说多错。但是人家是客,她又不好就这么闷葫芦坐着,只得找话题聊道:“清瑶姐姐,平时爱吃什么点心,我叫厨房里去做。”
应陵郡主对这话题没兴趣,道:“王府的厨房会做的就那么些,我平时都吃的厌烦了。妹妹不必客气。”又问清瑜:“妹妹平素在家里都做点什么?”
清瑜在汴京质子府的时候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如今刚回到成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闻言只得回答道:“我年纪小,没学过什么,平日也就跟丫鬟们说说话。姐姐都做些什么呢?”
清瑶笑了笑道:“我平时可忙了。除了要学琴棋书画之外,要么进宫去陪娘娘说话,要么在府里跟娘一块逗弟弟玩耍。有时候还有相好的朋友相请,参加个诗会花宴什么的。往后,你就跟我一块去吧。我不喜欢四皇叔家的涪陵,又娇气又缠人,爱使小性子又爱哭……”
贵族女子的生活不外乎就是这些,清瑜听听也就罢了,真要她参与,恐怕会无聊死吧。清瑜也不好直接拒绝,便笑道:“清瑶姐姐你真好。只是一来,我年纪太小,恐怕不知礼仪,过阵子母亲就要为我请先生来启蒙,到时候或者不得空。二来,我刚回到成都,连外祖家都没去过。总得几个月,慢慢熟悉了才好跟着姐姐出门开眼界。”
应陵郡主听她说得在理,便道:“你说的也是。那么下次我把你接到我们王府里去吧。都是自己姐妹,你也不用不自在。到时候再把四皇叔家的涪陵叫上。我们陈国的郡主就济济一堂了。”
清瑜笑问道:“太子殿下府里不是还有一位宝陵郡主吗?”
陈清瑶眉头一皱,讥笑道:“那位太矜贵,成天三灾两病的,我们家可伺候不来”
正文 一百四十一、野心蠢动
一百四十一、野心蠢动
嘉王府正书房里,嘉王、巴王两兄弟对面坐着,桌上的清茗正温,不仅散发着阵阵香气,那笔直向上的水蒸气缓缓蒸腾,在两人之间袅袅变幻,似乎竖着一层难以名状的隔膜。
巴王陈洪恒虽是少年得志,却也并非如表面那么风光。他上头有正牌太子压着,论嫡庶,论排行,他都没有半点优势。平素里虽仗着自己外公是开国功臣,岳家是朝中清流,聚拢了一班文臣武将,略有声势。但是说到底,只要陈国朝野不发生大乱子,巴王的九五至尊梦想,那都是镜花水月的事。如今又添了一位于国有功的长兄嘉王,陈洪恒那点心思就越发郁闷起来。虽说这位嘉王在朝中没有势力,但是光是陈帝对这个为质十年的儿子的一番愧疚之心,都叫巴王后怕。从前他是除太子之外最大的皇子,样样可为皇子表率。如今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哪里能甘心?思前想后,对于这个大哥,陈洪恒决定试他一试。
故而巴王陈洪恒先开口道:“大哥回来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前些时候因梁陈之战被卷入朝政漩涡不得消停,不过如今两国正议和修好,此事便可揭过。不知大哥往后有些什么打算呢?”
嘉王早知这个弟弟是借故上门的,便故作轻松回答道:“三弟这是什么话?为兄在梁国做了十年质子,寄人篱下,苦况难言。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了国都,自然是要好好休养一番。况且看着弟弟们都儿女成群,只有我这个大哥还没有子嗣,心头哪里不遗憾呢?”
巴王闻言笑道:“这是当然,我府上正有几个绝色,要不是怕嫂子怪我这个弟弟头次独自登门便送女人过来,这次就给大哥带来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子嗣问题重要,到底是宅院内事。我们身为皇室子弟,国事即家事,大哥正值壮年,又是在梁国汴京待了十年之久,眼界不是我们这些一辈子没离开过成都的弟弟们所能比的,为何不请上命,为国家社稷尽一份力呢?”
嘉王陈洪恺其实内心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在这个三弟面前,他不得不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摇头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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