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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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菜叶 作者:宝瓶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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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滚到在地,险死还生,一时呆了。清远已经跳进院子,上前解了捆他的绳子,问道:“你怎么样?”

    少年尚未答话。清河已经在外叫道:“师弟,换个地方说话。走!”

    清远会意,将少年夹在腋下,出门会和了清河,匆匆去了。

    往荒郊野地跑了小半个时辰,清河才停了下来。清远见这地方是个破庙,蛛网满布,可见久不来人,遂放下少年。清河看着清远笑道:“我还怕师弟嫉恶如仇,真取了那些人的性命,会惹下麻烦。没想到师弟年纪轻轻,功夫就这么俊,那一手五星连珠点穴而不伤人,很是精彩。”

    清远谦虚道:“若不是师兄老道,出手制住了那个护院,我们可能就会露了痕迹了。”

    清河见清远刚才手法不俗,这会带个人跑了这么久,仍旧气息匀停,暗暗称奇。心道,玄明师伯这一派果然高深莫测。

    清远不知清河还在估量他的功夫,倒是很关心这个少年人。蹲下身来问道:“你还好吧?”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八、月下即景

    八、月下即景

    那少年已经回过神来,知道眼前这两位是自己救命恩人,连忙跪下泣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子没事。”

    清远见他身世可怜,年纪又小。有些触动,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咬了咬嘴唇答道:“回恩人的话,小子叫做邓厚,原先在府里,大家都叫我‘猴儿’。”

    清远想起他敏捷的身手,笑了笑道:“这名儿倒是有几分贴切。”不过现在人已经救下,接下来该怎么办,清远一时没了主意,拿眼去看清河。

    清河略想了想,这才问道:“适才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将来作何打算?”

    邓厚想到,自己一出身便是应王府家生的奴才,父母都是再老实本分不过的,虽然受着主子和其他奴才们的欺负,好歹一家人互相照应。岂料祸从天降,今日王府刘护院带人跑来恶狠狠就要拿人,连个说法也没有。他老子知道事情不好,死命抱住恶徒大腿,叫他快逃。他这才靠着身手灵便,个子矮小,爬墙跑了出来。刚才听那刘护院话里意思,父母姐姐怕是已经遭了毒手。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算是再伶俐,又能知道个什么?清河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邓厚再也忍耐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清河眉头一皱,喝止道:“别哭了。小心招了人来。”

    邓厚不敢大哭,只低声抽搐不止。

    清远上前安慰道:“我料你平时也是个聪敏的孩子,如今情势,我不说你也清楚。这汴京你是待不了了。今日那些人未必敢实情上报,为求免责,可能还会遮掩一番。你只要离开此地,再不回来,应当没事。”说罢从怀里掏出钱袋,整个塞在邓厚手中道:“你拿这些钱做盘缠南下,去宋国也好,去陈国也罢。先逃得这条命吧。”

    邓厚止住了哭,心里十分感激。但又想到逃了出去,自己年纪这么小,又能做什么呢。突然向着清远磕头,边磕边哭诉:“恩人,你是好人,求你收留了我吧。我做牛做马也愿意。”

    清远一时为难。清河在旁冷声道:“你得罪了王府,我们平头百姓怎敢收留?”

    邓厚愣了愣,心里越发发苦。清远终是不忍心,起身低声与清河商量道:“这孩子确实可怜。师兄可否能给他寻个出处?”

    清河本不愿惹这种事。但今日是他带人出门,清远这又是头一次求他,也不好拒绝,想了想道:“襄阳往西,达县以东,有个牛头驿,这地方是梁陈两国交界一带,素无人管。如今两国修好多年,也不会有战事。那里因交通两国货物,颇为繁华,人多,活儿也不少。我见你还算壮实,本本分分找份活计糊口不难。”

    邓厚死命将清河的话记住。虽然有了希望,但这千里迢迢,想来也是害怕。转念想到王府权势滔天,自己何时才有报仇的一天,脸上又现出暴戾之色。

    清远一直盯着邓厚看,见他如此,微叹了一口气道:“猴儿,我知你一家血海深仇,叫你忘记实不可能。但你此刻对抗王府,无疑蚍蜉撼大树。记着,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邓厚脸色软化下来,眼中露出一片迷茫,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远取出一本小册,递给邓厚道:“你小小年纪,出门在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见你行动敏捷,在武艺上有些天赋。这本《五行拳谱》是我小时候练过的。就送给你吧,你坚持习练,等略有小成,等闲几个壮汉近不了你的身,自保是无虞的了。”

    邓厚不大好意思道:“恩人,我……不识字……”

    清远微笑道:“无妨,这是我小时候师傅手绘的,那时候我也不认识几个字。”说罢翻开来,果然里面全是一个个小人,姿势各异,看得出画图之人十分用心。清远道:“虽然我已经无须习练,但一直带在身边,感怀师恩。如今我将他送予你,你须答应,不得恃此为恶!也不能轻易在人前显露。”

    邓厚认真点头道:“我发誓,除非报仇和自保,绝不使用恩人的拳法。”

    清远点点头道:“天快黑了。你赶紧出城,到城外歇一晚。明早找辆马车,远远去了。”

    邓厚知道逃命要紧,又磕了一个头,道:“两位恩人尊姓大名?猴儿一辈子感念两位的恩德。”

    清河连忙阻止道:“师弟不可露了痕迹。”

    清远笑了笑道:“无妨,我是孤儿,没有姓。叫做清远。这位是我师兄。”

    邓厚知道那中年道人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牢牢记住清远的名字和两人的样貌,重重向二人磕了三个响头。咬咬牙,起身匆匆往西城门去了。

    清河见时候不早,催促清远回转出云观。

    清远看着那个矮小的背影,或许是身世相近,或许是一见投缘,心里也觉得有些怅然。

    出云观客房里,清远原原本本向师傅玄明交代了今天见闻。玄明听到他们救人一节,微微皱了眉头,仔细问过,确定二人都没有与王府的人朝面,才颔首不语。

    清远见师傅玄明并未指责自己莽撞,放下心来。想了想低头道:“师傅,还有一桩事。我把你给我画的《五行拳谱》送给了那个孩子。”

    玄明听得一愣,奇道:“给了就给了,那也不是什么秘籍。无所谓外传不外传。我只奇怪,那入门的拳法,你怎么现在还带在身上?”

    清远微微脸红道:“那是师傅第一次教我武艺,又是花了好多功夫亲手画的。我舍不得丢了。”

    玄明一愣,心里很是安慰:这徒弟人虽不稳重,心思确是单纯实在。低头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瞒他,将自己去大相国寺见袁梦一事说了。清远仔细听着,很是慎重。

    玄明道:“这事千头万绪,还不好办。你师叔那边我也没说。你知道就行了,管好那张嘴。”

    清远点点头道:“师傅放心。我晓得。只是……那个女阴灵,真是关乎人间气运吗?”

    玄明道:“这种事,天下谁能断定呢?我也不是瞎猜。她的由来,我亲眼所见,却没法算出。如今梁国,佛门都得了她的好处,这是事实。我们已经落于人后,还不抓住机会赌上一把,将来岂不后悔?”

    清远无言反驳。这一刻,他才发现,还是以前跟着师傅云游四海的日子,来得更舒心一些。自从到了汴京城,师傅整日为了这些事殚精竭虑,远不似从前那般从容自在了。

    玄明无瑕想别的,只暗自思量,如何将袁梦拉拢过来,助他道门气运。

    窗外,多日的雨已经停了。但是这场雨,带给这里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意义。

    雨后的天空澄清如镜,天边一角,渐缺的月亮升起来了。

    慧有回到大相国寺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他看见智信为了明天义诊专门开辟出的场地,已经整好。条案桌椅,分门别类,井井有条。各位太医,名医的起居坐卧,饮食,陪同的僧众名单,也列了单子出来,十分用心。

    慧有满意的点点头,智信办事妥当,为人也越来越圆融,不负自己多年的栽培。从前因为自己在寺里受到多方掣肘,连带智信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如今,自己已经功成名就,言出法随。是时候培养他传承自己的衣钵,将大相国寺百年声名发扬下去。若明日义诊办得妥当,也算智信头一次人前长脸。只不知,明日的义诊,来人多不多,可有适合她的托身庐舍呢?想到这里,慧有又觉得有些私利太甚,忙口念阿弥陀佛,安慰自己,就权当是“双赢”的善举吧。

    汴京城外的六里村东头,杨得广半夜醒来见母亲房里还点着灯,便推门进去。杨老妈妈还在挑灯绣着一副《大慈大悲咒》全文挂件。杨得广催促道:“母亲,早点歇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大相国寺看病呢。您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往后时日还多,慢慢绣就好了。”杨老妈妈叹口气道:“原还打算明天就献给慧有大师,到底上了年纪,不中用了。”知道看病要紧,听了儿子的劝,收拾收拾吹灯歇下了。

    陈府后院的东侧房里,少夫人司徒长宁正温柔的哼着小曲,哄着她宝贝女儿睡觉。陆管家三百两花出去,终于换来了好消息。卢侍郎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他的随侍师爷告诉陆管家:“你们悄悄去,悄悄回。事发了礼部兜着,你们抵死不认便是。”

    陈洪恺夫妻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孩子似乎知道好歹,虽还有些不安稳,但醒来吵闹的次数少了,晚上明显安静多了。月光轻柔的映在长宁的脸上,模糊了她因为操心而苍白的容颜,加上带着希望的微微笑意,十分静美。

    明月当空,暗夜中灯火渐灭,有多少人,今夜会带着希望与笑脸入睡呢?

第一卷、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九、早起看诊

    汴京南门的城门司拢共有二十个人,平日里都是五个一班,专管城门开启关闭,路引查验等些许小事。这天刚蒙蒙亮,南门城门司管头的李宏就被外头嗡嗡的声音吵醒了。他刚坐起来,就听平日最咋呼的王豹在外头喊:“头儿,你快来看看,城外头不知是怎么了!”李宏一个机灵醒了睡意,披起衣衫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城门司的营房。

    王豹见他出来,上前急道:“头儿,这离开城门的时辰还早,我听得外头声响不对,开了窥口瞅了一眼,这城外乌压压好多的人!”

    李宏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这汴京城太平多少年了。无缘无故的,不应该啊。连忙问道:“你可看清了?是些什么人?”

    王豹答道:“太黑了,看不大清,我瞅着,像是平头百姓,只是人太多了。”

    李宏也不多问,一路小跑到了城门内,从窥口往外一看,乖乖,确实是人山人海。看近处的几个,就是普通的庄稼汉打扮。李宏想了想,开声问道:“城门卯时三刻才开,外头是些什么人?”

    那近处一个青年男子答道:“回军爷的话,我们都是城外的乡邻。今日大相国寺义诊,大家都是带了家中病人去求医的。”

    李宏这才释然,他自然知道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件事。外头这些乡下人,大多数都是家境贫寒,往日看不起病,吃不起药,这回遇到这件好事,难怪这么积极。

    李宏想了想道:“你去跟其他人说,这开城门的时辰是定了的,在此处耐心等着,不许大声喧哗。待会开城门的时候,排着队一个个来,不准拥挤。否则,为免出乱子,我们城门司可是有权依形势闭门守城的。”

    那人知道厉害,连忙答应,朝后头高声说了。外头的人群也略有骚动。不过大家都是诚心求诊的,听明白之后,自然安静下来,本分的或蹲或站,排成了两列。

    李宏看到外头情形,略放下心来。转身对王豹道:“你去叫醒其他弟兄,分头到其余不当班的人家里,把大家都喊来,人手怕是不够。我去报守备一声。快!”

    王豹领命,与李宏各自去了。

    城外长长的队伍里,杨得广推着一辆板车,也在其中。板车上坐着他腿脚不灵便的老母亲。娘俩摸黑就起来了,六里乡离汴京城也近,原想着,怎么也算来得早的。到城门外才发现,前头已经有几十近百人了。杨得广懊悔道:“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歇在城里,这城外都这么多人,等我们到了大相国寺,指不定轮不轮得上咱们呢。”

    杨老妈妈安慰他道:“不妨事,我这腿脚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儿不行,明儿再来,不是有五天吗?”

    杨得广点点头道:“娘,你靠着眯一会,起太早了没精神,小心犯了头疼。”

    杨老妈妈知道儿子孝顺,微笑道:“没事。我念念经,求菩萨保佑,也一样安神静心的。”

    城外的队伍还在不断变长。

    城里各处人家也开始亮灯。

    陈府前院,陆管家领着车夫老刘,四个便装护卫,连同上次探得消息的小厮柱子,一起忙活开来。牵马的牵马,套车的套车。陆管家细细叮嘱众人到了外头注意什么,如何低调小心。众人都是选出来比较可靠的,闻言都点头称是。

    陈府内院,大丫鬟木樨正帮少夫人梳妆。或许是心情大好,即便昨晚没睡几个时辰,少夫人脸上依旧有了神采。她轻声道:“只管素净一些,不失礼就好。”木樨应诺,只为长宁清清淡淡敷了些细粉,梳了个最为平常的发髻,再插上一支成色平平的白玉簪。

    芙蓉进了屋,少夫人问道:“东西可准备齐全了?”

    芙蓉问了安,回答道:“都准备好了。少爷吩咐,多带了一百两香油钱,请夫人见机行事。”

    少夫人长宁点点头,便带着芙蓉木樨进屋,将包裹得严严实实,尚在睡梦的宝贝女儿抱起。

    芙蓉木樨小心的搀扶着长宁,出了内院。何妈妈正在门外等着,手里还提着些香烛贡品。一见她们。立即上前小声禀告道:“车马都准备好了。”

    长宁也不多话,点头带着众人分头上了两辆马车,在几个便装护卫的随侍下,怀着希望,坐车出门往大相国寺去了。

    书房里一夜没睡的质子陈洪恺,听着远去的马车渐渐无声,扶了扶额头心道:佛祖保佑,这孩子,能有后福吧。

    出云观的玄明师徒已经用了早饭。玄明拿起玄虚子刚送来的详细列表,认认真真的看着。这里头的资料倒也详尽,只是一路看下来,玄明神色有些不快:清流人家,通常都自视甚高,更鲜有崇道礼佛的。儒生那一套,最是严苛死板。

    这勋贵人家,主子都是刀枪战阵里挣命的,于神佛一事上也不大上心。如此一来,想要跟这些人家拉上关系,怕不是那么容易。最最让玄明失望的是,这里头那些女眷竟然没一个是出云观的香客!实在不知道玄虚子是太无能,还是眼光太差。听玄虚子说起,平素里也有不少善众,如今看来,不过是些士绅商贾之流罢了。想起今日要与清远假扮祖孙,二探大相国寺,该用什么言语去争取她呢?

    卯时三刻已到。

    吱呀——汴京的南城门缓缓打开,已经等了许久排了老长的队伍一下子热络起来。李宏带着他管下所有人,严阵以待。队伍终于缓缓的前进。杨得广推着板车,一步一挪走得焦急。

    汴京城各条大街小巷都人声渐起,惊得早起的鸟儿一时乱飞。平日里习惯这时候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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